這事發生在民國初年的運河邊，王家村有個叫春桃的媳婦，結婚三年肚子還不見動靜，命苦得像泡在黃連水里。

春桃的男人王老三是個爛賭鬼，家底早被他敗光了，還總對春桃拳打腳踢。婆婆更是把她當眼中釘，天天指桑罵槐，說她是不下蛋的雞。

那年夏天雨水多，運河里漲了水，王老三不知從哪兒抓回來只老烏龜，足有洗臉盆那么大。

烏龜的背甲上布滿青苔，像塊老石頭。“這玩意兒燉湯補得很！”王老三拎著烏龜的后腿往灶房走，爪子在地上劃出深深的印子。春桃的惡婆婆也破天荒地笑了，催著兒子趕緊宰了烏龜燉湯喝。

王老三剛要動手，隔壁院子里又響起了搖色子的聲音，丟下烏龜就往隔壁跑。

春桃正在摘菜，看到那只烏龜脖子上有道舊傷，應該是曾經被什么刀砍過，此時趴在院子里的烏龜，眼里竟滾出兩滴渾濁的眼淚，看著可不是一般的可憐。

春桃心里一軟，趁王老三去隔壁賭錢、婆婆在里屋抽煙袋的空當，偷偷把烏龜抱到運河邊放生了。

“你快走，別再被人抓住了，我可沒有辦法救你。”春桃摸了摸烏龜的甲殼，突然覺掌心被什么硌了一下，低頭一看，龜殼上刻著個模糊的“壽”字。

雖然放了烏龜，可還是被人發現了。有個多嘴的鄰居剛好看到春桃抱著烏龜出去，轉頭就去賭桌上告訴了王老三。

沒成想這事被鄰居看見了，轉頭就告訴了王老三。

王老三賭輸了錢正窩著火，聽說春桃把自己的烏龜放炮了，沖回家揪著春桃的頭發往墻上撞：“敗家堂客！那烏龜能賣半吊錢，你竟然把我的放了”。

惡婆婆沒了吃的，也舉起手里的煙袋鍋敲她腦袋：“我們王家沒你這種吃里扒外的媳婦，滾！”

當天傍晚，春桃就被趕出了門，身上只裹著件單衣。運河邊的風帶著水汽，吹得她直打哆嗦。

春桃望著渾濁的河水，心想活著實在沒奔頭，閉著眼就往下跳。

剛沾著水，就覺得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托住了自己的腰，把她往岸邊推。春桃嗆著水睜眼，發現救自己的竟然就是那只老烏龜！

此刻的老烏龜，比早上見到時似乎還大了一圈，背甲泛著幽幽的光，正用爪子扒著岸邊的泥。

春桃被水流沖得暈乎乎的，恍惚間看到烏龜背上趴著個金元寶，閃得她連眼睛都有點睜不開。

等她爬上岸，烏龜已經沒影了，腳邊卻真有個沉甸甸的元寶。

春桃不敢拿，心想這是不義之財，可轉念又想：或許是老龜報恩？她把元寶藏進懷里，找了間破廟暫且落腳。

第二天，春桃拿著元寶去鎮上換錢，剛走到當鋪門口，就看見王老三被人追著打。原來他又賭輸了錢，還欠了高利貸。

春桃本想離開，可看見他被打得頭破血流，終究是夫妻一場，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于是忍不住喊住了債主，用半塊金元寶替王老三還了債。

王老三看見春桃手里有金元寶，頓時眼睛都紅了，搶過剩下的半塊就往賭場跑。

春桃攔不住，只能嘆著氣離開。用僅剩的幾個銅板租了間小鋪子，想起自己會做針線活，就買了些布料，靠幫別被人縫補衣裳虎口。

日子剛有點起色，王老三又找上門來了。這一回他手里攥著個破布包，哭喪著臉說：“春桃，我錯了。那元寶被我輸光了，還被賭場的人騙了，他們說要卸我胳膊……”

王老三一邊說一邊掀開自己的衣服，胳膊上確實青一塊紫一塊，顯然被揍得不輕“，我以后再也不賭了，你讓我留下來吧。”

春桃本來根本不信王老三的話，可心太軟，還是被他懇切的言辭打動了惻隱之心，松口讓他留了下來。

誰知道到了晚上，王老三就開始翻她的包袱，想找春桃的錢。動作粗魯把春桃給驚醒，看到王老三眼里滿滿的貪婪，一顆心徹底涼了：“你走吧，我們再無瓜葛。”

王老三見春桃發現了，就想著動手強搶，春桃當然不肯放手，兩人正在拉扯時，王老三腳下一滑摔倒了。

好巧不巧的是，王老三倒下去的時候，腦門剛好撞在桌子角上，當場就沒了氣息。

春桃嚇得魂飛魄散，慌亂中沒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聽見“咚”的一聲，窗戶被撞開，那只老烏龜又爬了進來，背上還馱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王老三之過，自取其咎”幾個字。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巡夜的官差。春桃這才明白，老龜是來幫她作證的，心里頓時輕松了不少。

巡夜的官差確認王老三是意外身亡，又有街坊說他常年虐待媳婦，便沒追究春桃的責任。

沒了王老三拖累，春桃的針線鋪越做越好。她心地善良，常給窮苦人免費縫補，鎮上的人都夸她是活菩薩。

有天夜里，她做針線到三更，忽聽窗外有響動，推開窗見老烏龜趴在院里，背上馱著個襁褓，里面竟是個嗷嗷待哺的女嬰。

春桃抱起女嬰，發現襁褓里有張字條：“此女無家可歸，托付善人。”

她抬頭再看，烏龜已消失在月色里。春桃給女嬰取名“念龜”，當作親生女兒撫養。

后來，念龜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還嫁給了鎮上的秀才，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春桃守著針線鋪，閑時就帶著念龜去運河邊散步，總盼著能再見到老烏龜。有人說曾看見一只巨大的烏龜馱著個老婦人在河面上游，那婦人穿得干干凈凈，笑得滿臉慈祥——想必是春桃積德行善，連老龜都幫她圓了念想。

至于王老三，據說死后沒人收尸，被野狗拖去了亂葬崗。而春桃呢，活到九十多歲才無疾而終，臨終前還念叨著：“做人啊，心善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