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光是蘇北人,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正是古玩行興起的時間點。他在北京拜了師,啃了幾年書本,肚子里裝了點墨水,便滿世界溜達著“鏟地皮”。
好東西確實摸過不少,唯獨一只宋朝的官窯瓶子,成了他心里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上海弄堂老照片
記得是1994年,上海一條老弄堂深處。那瓶子就擱在一戶老人家的柜子上,灰撲撲的,不起眼。老人說,東西是他父親民國時候收的,直到80年代才傳給他。
楊文光湊近了看,心里直犯嘀咕。那會兒他剛出師,明清的瓶瓶罐罐能說個八九不離十,可比較偏科。對上宋瓷就像霧里看花,總覺得隔著一層。
老人開口要的價,嚇了他一跳:一輛桑塔納的錢!那年頭,這數目夠普通人家折騰好多年。
楊文光兜里沒幾個子兒,再瞧瞧那瓶子,心里盤算:一個灰不溜秋的舊瓶子,真能值這個天價?他搖搖頭,走了。
南宋 官窯琮式瓶 嘉德2008拍賣:2016萬
這事兒像根小刺扎在心里。過了些日子,他越想越不踏實,拉上一位懂行的老友,又摸回了那條弄堂,誰知人去樓空。
幾番打聽才曉得,老人已經把瓶子賣了,買主是個華僑。價格老人不肯明說,但那語氣里透著的憋屈,楊文光一聽就明白:準是給賤賣了。
問起為啥急著出手,老人一肚子苦水:“唉!找了好些個人來看,十個里頭九個半,要么搖頭說不值錢,要么就想著撿大便宜,往死里壓價。真正識貨的人,真少得可憐。”
老人越說越氣:“后來心一橫,干脆賣給了一個路過的華僑。眼不見心不煩!”
底部
楊文光聽得心里咯噔一下。再后來,消息傳來,那只被他疑惑放過的瓶子,居然出現在頂級拍賣會上,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件,但看圖錄非常像。
先是在翰海拍出880萬,然后又拍了兩次,最后一次是在嘉德,足足拍出了兩千多萬!楊文光當時就懵了,心里那個悔,像鈍刀子割肉。
打那以后,他在古玩堆里摸爬滾打越久,越咂摸出一個理兒:真正頂尖的好東西,往往“高處不勝寒”。
很多人玩古玩,能認個大概齊,明清的東西玩得轉。可一旦遇上真正拔尖兒的、稀罕的物件,反而心里發虛,不敢認了。
好東西,有時候就壞在“太好”上,好得讓人不敢信。
同治款 仿官釉八卦琮式瓶 保利2020拍賣:24.15萬
回頭想想那只宋官窯瓶子,它的好,藏得深。釉色是溫潤含蓄的粉青,釉層特別厚實,涂了好幾遍,摸上去像上好的美玉。底下露出的胎骨,顏色深得像黑鐵,行里人叫“鐵足”。
釉那么厚,胎卻做得薄,正是宋官窯的絕活。釉面上那些天然裂開的紋路,像冰面裂開的痕跡,又細又密,有的像金線,有的像鐵絲,交織在一起,渾然天成。
官窯的好,不在它畫了多少花鳥,鑲了多少金邊,而就在這釉色、這造型、這天然開片的韻味里。
楊文光后來也遇到了很多明清仿的仿官釉、仿汝釉,說實話也漂亮華麗,但總是少了一股宋代的那種溫雅。
光緒款 仿汝釉八卦琮式瓶 保利2014拍賣:24.15萬
夜深人靜時,楊文光常琢磨:這世上到底有多少頂好的老物件,曾經就在老百姓的炕頭柜角蒙著灰,等著識貨的人,卻最終無聲無息地流走了,像從未存在過?
它們或許曾在某個角落,靜待一雙懂它的眼睛,可惜終究沒等到。當一件凝聚著古人最高智慧和審美的器物,在自己的老家,都找不到幾個能真正讀懂它的人,這事兒想想,總讓人覺得不是滋味。
好東西蒙塵,識寶人難尋,文物市場混亂,這大概就是老楊們心頭那份揮之不去的悵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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