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蘭拉·坎農諾
譯者:易二三
校對:覃天
來源:Sight & Sound
(2025年夏季刊)
我曾為《發條橙》(1971)設計過服裝。斯坦利還請我監督該片的法語配音工作——法語是我的第二語言。
斯坦利對我在《發條橙》中的工作很滿意,于是他又邀請我為《巴里·林登》設計服裝。我認為這部電影對我來說太有挑戰性了,轉而自薦擔任他的特別視覺助理,他同意了。
《發條橙》
我被要求做的第一件事是建立一個全面的藝術研究圖書館,涵蓋影片中大量視覺元素。我購買了藝術書籍,不僅有關于18世紀的畫家和插畫家的,還涵蓋了更早和新近時期的作品,以豐富研究中的構圖、光線和人物姿態。第一版草稿講述了一個更接近原著的較長故事;因此,巴里·林登在這一版本中的冒險經歷比最終劇本中更多。
倫敦圖書館、溫莎的皇家圖書館以及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和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館都是重要的研究資料來源。為了購買更多在英國無法獲得的書籍,斯坦利還派我前往巴黎和羅馬,我在那里的書店和博物館中購買書籍,直到再也找不到更多為止。
《巴里·林登》
為了盡量避免使用復印件,斯坦利指示我每本藝術書籍都購買雙份。保留一本完整無缺,另一本則撕下頁面,將插圖按電影所需的具體主題分類整理。斯坦利對工作充滿熱情,我也不遑多讓,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這一階段的工作中。不久之后,我幫助他進行了燭光實驗(《巴里·林登》僅使用自然光拍攝),同時他要求我為美術部門勘察取景地,就像我在《發條橙》中做的那樣。這些取景地距離斯坦利最初計劃拍攝這部電影的倫敦不遠。
當(瑞典服裝設計師)烏拉-布里特·索德朗德幾個月后被聘用時——斯坦利堅持認為我應該與她一起設計服裝——我已經完全沉浸在影片的視覺風格中,并深入了解了他打算拍攝的電影類型。我們以劇本、藝術參考資料和研究成果作為主要指導原則和視覺靈感來源。我對18世紀各種風格的服飾剪裁進行了大量研究。通過杰出的服裝設計師卡爾·湯姆斯,我們得以訪問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的檔案,制作各種剪裁服飾的樣板,并由此發現了古著收藏家和拍賣會的世界。
我不僅在拍賣會上購買原版服裝,還采買了不少私人收藏,例如來自著名收藏家兼作家多麗絲·蘭利·摩爾的藏品。這些服裝主要是男式外套或短褲,我們將其作為模板或裁剪后重新應用于正在制作的服裝中。一些馬甲則直接被使用。
我們在(赫特福德郡)拉德萊特村的一處小型工業區內設立了工坊,該工業區緊鄰一處私人飛機起降跑道。我們雇用了超過30人,從裁縫到裁剪師,還有一位出色的帽匠。這是前所未有的嘗試。除了背景服裝和基于我們設計圖案的幾套服裝(這些我們外包給了兩家私人工坊)外,電影中的所有服裝均由我們內部制作,僅租用了三套現成服裝。商鋪里幾乎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對我們來說,剪輯和氛圍的準確性至關重要,以實現我們在眾多美麗畫作中研究過的效果,這些畫作正是電影的靈感來源。斯坦利期待我們憑借自己的審美和想象力,為他的電影概念注入視覺元素。我們避免了許多歷史電影中常見的僵硬、虛假的視覺效果,這些效果往往會給人以錯誤的歷史印象。
斯坦利讓我負責整體造型。服裝、化妝和發型都需要協調一致,以達到一貫的和諧效果。如同《發條橙》一樣,化妝師芭芭拉·戴利和發型師萊昂納德·劉易斯被邀請與我合作,為主角設計造型。對于其他角色和群眾演員,我主要與化妝師安·布羅迪和發型師蘇西·希爾合作,他們也非常出色。
斯坦利完全放手讓我們自由發揮。除了大約三次來查看我們如何處理服裝、化妝和發型外,他便讓我們自行前往愛爾蘭,那里是他最終決定拍攝整部電影的地方。看到我們的進展,他感到非常滿意和高興。
斯坦利不希望我給他發送服裝試穿的照片,他決意在片場看到服裝、發型和化妝的完整造型。他唯一要求我提供的是一套備用方案,以防在拍攝外景時,馬里莎·貝倫森的服裝顏色過于鮮艷。他并不關心其他人的服裝。他只是希望我們能有備選方案,以防光線出現問題。我們度過了愉快的時光,這得益于一位優秀的服裝監督,他曾與我合作過《發條橙》,名叫羅恩·貝克。沒有他,我們不可能總是按時完成工作,并讓所有人滿意。
當我們開始拍攝時,第二副導演、傳奇人物邁克爾·斯蒂文森(曾參與過《日瓦戈醫生》[1965]和《阿拉伯的勞倫斯》[1962]等經典)會確保我們第一時間得知任何拍攝日程或演員陣容的變動——這些變動有時會因天氣問題突然發生,尤其是在愛爾蘭。后來,由于愛爾蘭共和軍的死亡威脅,劇組不得不迅速且慌忙地從愛爾蘭轉移到英國,繼續完成拍攝工作。
我們從未花時間與斯坦利討論角色和造型,也從未刻意為特定場景中的服裝顏色賦予心理意義。服裝的色調、材質、紋理以及在光線下的呈現效果,都需與布景及其周邊環境和諧統一,并散發出藝術作品般的審美韻味。
在巴里(瑞安·奧尼爾飾)與布林頓夫人(后改名林登夫人,由馬里莎·貝倫森飾演)在賭博場景中相遇,兩人隔著賭桌對視,隨后移步至夜色中的戶外露臺的畫面里,淺色調與質感必須與眾不同。同樣,瑞安的金色假發與馬里莎的漂亮帽子也格外搶眼。這兩套造型是最具魅力的服裝,且效果顯著。
我們精心挑選了珠寶和配飾。事實上,我們并沒有讓人物佩戴太多珠寶,因為我們發現珠寶會分散對服裝的注意力,而這些服裝使用了真正的18世紀蕾絲。當時,頸部流行佩戴黑色絲帶,有時會裝飾珠寶或單顆大珍珠,我們認為這種風格更具魅力。
巴里在最后幾場戲中的服裝,包括上馬車的情節以及之前的片段,靈感來源于前拉斐爾派畫家亨利·沃利斯的畫作《查特頓之死》——這幅畫描繪了18世紀英國年輕詩人查特頓自殺的故事。畫中有一處細節讓我特別感動,那就是短褲上的藍色。這種藍色象征著純真與青春,但巴里服裝的顏色卻顯得更加褪色。影片最后,巴里·林登與母親一同返回愛爾蘭,重返青春的純真……有時,事物的意義會在后來顯現。大多數時候,當我們為某些場景選擇特定顏色時,都是在無意識中進行的,并未刻意考慮其隱含意義。
關于林登夫人的服裝和造型,我們也從未與斯坦利進行過詳細討論。他唯一的要求是讓她顯得格外美麗優雅。作為一名務實的制片人,他意識到最佳選擇是讓馬里莎按照芭芭拉·戴利的指示自行化妝,因為芭芭拉和萊昂納德無法來到片場參加拍攝,于是他請馬里莎負責自己的妝容,她同意了。隨后,他又問她是否愿意為瑞安化妝,但這句話帶有一絲調皮的幽默,逗得馬里莎笑了。
就服裝而言,當然總有一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我認為《巴里·林登》是史上最完美的電影之一。但斯坦利拍過不少這樣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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