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僑報》評論員 程千凡
晨霧未散時,福島町的街道已響起割草機的轟鳴。穿橙色工裝的清潔工彎腰鏟除灌木叢,草屑飛揚間,露出泥土里暗褐色的爪印。這個被北海道海風(fēng)浸潤的小鎮(zhèn),目前正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寂靜——超市卷簾門在暮色初臨時便沉沉落下,便利店招牌的霓虹比往年早熄了五小時,連報箱都失去了破曉前的叮咚聲。
在町立超市后巷,47歲的店長山田正指揮員工搬運紙箱。月光下,曾堆放回收箱的角落空空如也,那些承載著居民日常的塑料容器,如今被鐵絲網(wǎng)圍在店內(nèi)。“以前總覺得危險離我們很遠(yuǎn)”,他摩挲著柜臺邊緣的劃痕,那是上周棕熊撞碎玻璃時留下的印記。貨架間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重新調(diào)整的商品布局上:米面油等重物從后門改道正門,收銀臺前的防暴盾牌與強光手電靜靜佇立,像沉默的守夜人。
七月的北海道本應(yīng)充滿生機,但此刻的福島町卻籠罩在詭異的安寧中。送報員佐藤研樹遇襲的草叢已被清理得干干凈凈,新割的草茬泛著青澀的苦味。他的同事們?nèi)缃褚谌疹^高懸時出發(fā),自行車筐里的報紙裹著防熊噴霧,車鈴換成了電子警報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漫過町公所的屋頂,72歲的老郵差渡邊先生總會駐足片刻——那個總在晨光中與他寒暄的身影,永遠(yuǎn)留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町長鳴海清春在記者會上展示的防護(hù)柵欄設(shè)計圖,此刻正貼在旅館老板松本家的冰箱上。81歲的老人用顫抖的手指劃過圖紙上的金屬網(wǎng)格,窗外取消的預(yù)訂通知像雪片般堆積在柜臺。盂蘭盆節(jié)本該是旅店最熱鬧的時節(jié),如今卻要面對可能歸零的賬本。“它們只是迷路了”,松本先生望著庭院里新裝的探照燈,突然沒頭沒尾地說。月光下,那些本該綻放的薰衣草田里,割草機正將夏日碾成細(xì)碎的嘆息。
深夜的福島町像被按下了靜音鍵。超市后門的感應(yīng)燈不再為夜班員工亮起,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輕響消失在夜風(fēng)中。但居民們知道,在某個未被探照燈覆蓋的角落,棕熊的瞳孔依然在黑暗中閃爍。當(dāng)割草機的轟鳴成為新的晨曲,當(dāng)防熊噴霧取代了早餐后的問候,這個小鎮(zhèn)正在用最樸素的方式,書寫著人類與自然最艱難的對話。
晨霧再次升起時,町公所前的公告欄貼出了新的割草時間表。穿著熒光背心的工人們彎腰勞作,草屑混合著海風(fēng)的咸澀撲在臉上。在某個瞬間,陽光穿透云層,將防護(hù)柵欄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沉默的結(jié)界,守護(hù)著這個正在學(xué)習(xí)與野性共存的小鎮(zhèn)。遠(yuǎn)處,海浪依然不知疲倦地拍打著海岸,而福島町的黎明,正從割草機與防熊警報的合奏中,緩緩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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