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春天的西府隴東戰役,被彭老總本人視為一生中的四大敗績之一。
究其原因,此役在收復延安、鞏固黃龍解放區的同時,殲敵2.1萬人,而西北野戰軍自身的傷亡也高達1.5萬人,對彭老總而言,這實在難稱得上是一次圓滿的勝利。
拋開在戰役部署和配合上的漏洞外,最令他感到意外的,還是西北“馬家軍”的二代首領馬繼援全力出兵增援胡宗南,這在一向“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國軍隊伍里確實是罕見。
原本是一場穩操勝券的戰役,隨著馬步芳之子馬繼援率部加入,形勢發生了顯而易見的逆轉……
自1947年夏天劉鄧大軍挺進中原以來,我軍由內線作戰逐漸轉移到外線,各大野戰軍也都是捷報頻傳。
同樣,此前擔負牽制和消滅胡宗南在陜北25萬主力軍的西北野戰軍,也接連取得了陜北“三戰三捷”和沙家店戰役的勝利,在大敗胡宗南的同時,接連收復了大片根據地。
1948年3月,彭老總指揮西野首次發起了由內線轉入外線的宜瓦戰役,一舉全殲胡宗南最精銳的王牌主力第29軍并擊斃軍長劉戡,取得了西野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
但始終保持冷靜頭腦的彭老總卻清楚這輝煌勝利背后的隱憂。陜北地瘠民貧,本就養不起多少部隊,西野主要后勤來源還是賀老總在晉綏一帶苦心經營的,而接連數月的苦戰已使陜北近乎山窮水盡,壇壇罐罐也都被反動派砸了個精光。
在缺糧食補給、缺武器彈藥的嚴峻形勢下,要想盡快攻入關中,解放西安,必須要先打一場具有一定規模的大仗。為此,彭老總將目光投向了胡宗南在陜北的物資供應基地——洛川。
1948年3月9日,西野第3、6縱隊迅速對洛川形成了三面合圍之勢。但守城的國軍整編第61旅憑借強大的火力和工事與我軍對峙,加之我軍缺乏攻堅重裝備,數次攻城無果。
另一邊的胡宗南在收到洛川告急的電報后,立即讓豫西的裴昌會第5兵團去解洛川之圍。由于害怕在中途被我軍伏擊,裴昌會讓部隊滯留在合陽、澄城、白水及其以南地區,不敢貿然北上。
這邊洛川城久攻不下,另一邊遲遲捕捉不到打援的戰機,彭老總在倍感焦慮的同時,很快便構思出一條妙計:
彭老總的方案自然是恰到好處,但當他脫口而出后,副司令員趙壽山卻提出了不同意見:
不過,包括彭老總在內的許多指戰員都認為,胡宗南與馬步芳之間本就矛盾重重,二人抱團取暖的概率并不大,而裴昌會兵團始終是按兵不動的狀態,加入西府、隴東戰場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也正是這一次的“輕敵”,為后續西府隴東戰役中西野遭到胡、馬的聯合夾擊埋下了伏筆。
對于我軍襲擊寶雞的計劃,胡宗南事先沒有絲毫察覺,反而因西野久攻洛川不下,讓屢戰屢敗的胡宗南生出一絲沾沾自喜,畢竟延安能暫時守住了。
可就在他暗自慶幸之時,卻得到了西野正大踏步向寶雞進軍的消息,一時間竟手足無措。
在西北經營多年的胡宗南,早已將寶雞這個戰略樞紐變成了自己的軍事供應基地,建立起眾多兵工廠并儲存著大量軍事物資,守將徐保也是他最信任的悍將之一。
只是,沉溺于酒色中無法自拔的徐保,對寶雞城防沒有絲毫警惕性,直至攻城炮聲響起后才如夢方醒,隨即組織負隅頑抗的他終究是遲了一步。4月25日,西野第1、第2縱隊相繼攻入城內,倉皇逃命的徐保也意外被炮彈擊中,命喪城中。
寶雞解放后,西野戰士們隨即熱火朝天的搬運起儲藏在城中的武器彈藥、被服、糧食等物資,而恰在此時,大批國軍部隊也向寶雞城蜂擁而至。意識到危險來臨的彭老總,反復向身邊人員詢問起負責側翼保護的4縱位置,結果卻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1縱和2縱進攻寶雞時,4縱和2縱的獨6旅在武功至鳳翔地區機動防御,監視裴昌會部動向,以保障主力左側安全。
由于組建時間短,且此前在關中游擊作戰較久,部隊正規化程度不夠,使得4縱的戰斗力又十分有限,加上司令員王世泰在構筑防線上有明顯的漏洞,很快被奉命趕來的裴昌會兵團第65師突破。
應該是,彭老總既沒有料到胡宗南與馬步芳這次會在老蔣的嚴令之下配合作戰,同樣也沒有料到4縱會輕易被裴昌會兵團突破防線,總之,西野總部處于一種十分不利的境地。
4縱陣地被突破后,裴昌會的第5兵團面前幾乎是一條通途大路,寶雞以東、鐵路以北再無阻擋他們前進的力量。裴昌會以第65師為先鋒,一路攻擊到距離西野司令部僅10公里之遙的位置。
正所謂“漏屋偏逢連夜雨”,就在我軍與裴昌會部鏖戰之時,青海馬步芳所部的騎兵也在其子馬繼援的率領下加入戰場。
毋庸置疑,馬家軍的到來,對西野而言又是一次雪上加霜。早在紅軍時期,馬家軍就同我軍多次交手,因裝備和戰術不濟而給我軍造成巨大的損失和創傷,這種仇恨是刻骨銘心的。
西府戰役前,西野曾與馬家軍在合水一戰中交過手,結果以西野傷亡2500余人而失利。即便如此,西野上下仍舊沒有將其視為主要對手。但這一次,很明顯是棋失一招。
馬步芳接到老蔣要求其配合胡宗南作戰的嚴令后,當即派其子馬繼援率主力82軍出戰。年輕氣盛的馬繼援寄希望于通過此戰來“建功立業”,因此在西府戰役中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
4月23日至27日,馬家軍騎兵在飛機和炮火掩護下沖殺而來,并很快突破了6縱教導旅在在長武、亭口的陣地, 抵達崔木鎮。裴昌會的第5兵團也在步步緊逼。
此時的西野主力已經有被圍的風險,彭老總只得忍痛下令燒毀大量繳獲的軍用物資,并率大部隊于28日撤出寶雞,向隴東方向撤退。
4月29日傍晚,是彭老總征戰一生中最危險的夜晚之一。當晚,他在一名警衛班的護衛下穿越敵人的封鎖線,子彈從耳旁呼嘯而過,幾個戰士紛紛應聲而倒,所幸彭老總本人安然無恙。
此時,西野已布置好阻擊馬家軍和裴昌會部隊圍攻的陣地。彭老總認為,此時去往陜甘寧的退路已被切斷,目下只有掰斷胡馬兩股力量中的一股方能擺脫險境。
綜合敵軍兵力和戰斗力因素后,彭老總果斷下令,讓部隊向隴東挺進,尋機消滅馬繼援率領的第82軍。
馬家軍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5月5日,西野先頭部隊6縱教導旅在屯子鎮被“馬家軍”82軍3 個騎兵團包圍,隨即就地固守阻擊。之后,馬家軍集中炮火,向教導旅陣地猛轟。鑒于戰場形勢嚴峻,彭老總當即令教導旅全力突圍。
教導旅趁夜色分成數隊,分別由縱隊和旅團干部率領突圍。為配合其突圍,新4旅和艱難擺脫“馬家軍”追擊的獨1旅也迅速對包圍屯子鎮的“馬家軍”實施了反包圍。
見勢不妙的馬繼援趕緊令部隊突圍脫身,撤退前還殘忍屠殺了數百名我軍傷員和俘虜。不過,馬家軍雖然撤圍,但身后的裴昌會兵團依舊窮追不舍。彭老總只得放棄重創馬家軍的計劃,繼續向陜甘寧邊區突圍。
至5月12日,西野主力最終擺脫了敵人追擊,西府隴東戰役也就此告一段落。
有意思的是,在戰役中大出風頭的馬繼援,戰后非但沒有一絲欣喜,反而略顯嚴肅的正告部下:
可即便馬繼援不想出這個風頭,老蔣和胡宗南也不會放過這個大造輿論的機會,一邊登報炫耀戰績,一邊組織中外記者團來戰區參觀。
另一邊的彭老總卻痛定思痛,組織西野指戰員進行戰役的反思和復盤。他先是作自我批評,即戰前指導犯了急于求成的錯誤、對敵人有輕敵思想、戰役配合有很多漏洞以及缺乏對敵情的偵察。
同樣,4縱指揮員王世泰、張仲良在會上做了深刻的檢討。副司令員趙壽山后來動情的說道:
在西府戰役的指揮中,彭老總雖有粗疏之處,但在絕對逆境之下依然臨危不亂,沉著指揮,將西野平穩有力地撤回安全區域,避免了全軍覆沒的不利結局。也正應了毛主席的那句贊譽:“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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