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今晚要是太累了就早點收車，錢是賺不完的?！?/strong>

妻子林晚晚的聲音溫柔地從電話里傳來，帶著一絲心疼。

李誠“嗯”了一聲，掛斷電話，臉上疲憊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他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點，再跑兩個小時就回家。

他開的這輛二手車是家里最大的一筆開銷，為了兒子的未來，也為了讓妻子過得輕松一點，再辛苦也值得。

把車停在路邊，李誠下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

他看到旁邊綠化帶里有個被人隨手扔掉的飲料瓶，皺了皺眉，走過去撿起來，準確地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駕駛座，深吸一句話，繼續等待下一張訂單。

01

夜色像一張無邊無際的網，將整座城市籠罩其中。

李誠握著方向盤，眼神在閃爍的霓虹和漆黑的道路之間切換，大腦因長時間的專注而有些發麻。

他點開手機相冊，屏幕亮起，是他和妻兒的合照。

照片上，林晚晚笑得溫柔，三歲的兒子被他高高舉起，咯咯地笑著，一臉燦爛。

這是他疲憊生活里的光，是支撐他咬牙堅持下去的全部動力。

白天，他是在寫字樓里對著電腦的普通職員，拿著不高不低的薪水，過著循規蹈矩的生活。

但當夜幕降臨，他便化身為這座鋼鐵森林里的“擺渡人”，駕駛著這輛二手車，穿梭于大街小巷。

每一筆訂單的收入，都像一滴水，匯入維系家庭運轉的河流中。

下個月的房貸還款日是15號，金額是雷打不動的5800元。

兒子看中的那個樂高玩具要599元，他答應了這周末就買。

還有妻子念叨了很久，想換一臺新的洗衣機，舊的那臺總是脫水不干。

這些現實的賬單，像一根根鞭子，抽打著他，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是個老實本分的男人，沒什么大本事，能為家人做的，就是付出更多的時間和汗水。

他總覺得虧欠林晚晚，她那么好的一個姑娘，當初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這個窮小子，沒車沒房，連一場像樣的婚禮都沒有。

如今，他只想拼盡全力，讓她和孩子過上好日子。

“滴滴！”

手機APP的提示音打破了車廂里的寂靜。

一單新的預約訂單彈了出來，距離他只有三公里。

李誠精神一振，連忙查看訂單信息。

終點在城東的國際機場，是個難得的大單。

他心中一喜，可當他將地圖放大，看清那個藍色的起點標記時，臉上的喜悅瞬間凝固了。

起點定位：幸福里小區，二單元。

他的心，咯噔一下。

這不就是自己家所在的那棟樓嗎？

他反復確認了兩遍，地圖上那個閃爍的光標，精準地釘在他家樓下。

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涌上心頭。

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這個點兒……二單元有誰會叫車？”

02

幸福里小區不大，一共就六棟樓。

二單元的住戶，他大多都認識，至少也是個臉熟。

大家都在一個業主群里，平日里誰家缺點醬油、誰家需要幫忙收個快遞，在群里喊一聲就行。

叫網約車？

還是去機場的大單？

李誠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是哪位鄰居出遠門，又不想在群里麻煩大家，所以才通過平臺叫車？

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比如住在五樓的張哥，就經常出差。

還有搬來不久的九樓那對小夫妻，他跟他們還不太熟。

他努力讓自己朝最正常的方向去思考。

畢竟，誰會想到，一單普通的網約車訂單，會和自己產生如此詭異的聯系。

他開著車，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這條路他開了五年，熟悉到每一個紅綠燈需要等多久、哪一段路有坑洼，都一清二楚。

車窗外，掠過他和妻子常去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掠過兒子最愛玩的那個小型滑梯，也掠過他們曾經在夏夜挽手散步的林蔭道。

這些溫馨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回，與此刻心頭的疑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又想起了早上送妻兒去岳母家的情景。

林晚晚坐在副駕上，一遍遍地叮囑他要按時吃飯，晚上開車要注意安全，別太累。

兒子在后座的兒童安全座椅里，手里拿著奧特曼，奶聲奶氣地對他說：“爸爸，你要快點來接我和媽媽哦！”

他笑著答應：“好，爸爸周日一定早早地去！”

怎么可能家里會有人呢？

李誠再次拿出手機，點開和林晚晚的聊天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發了條消息過去：“老婆，睡了嗎？就是有點想你和孩子了?！?/p>

他不想直接問她是不是回家了，怕她多想，也怕打擾到已經睡下的她們。

車子轉過最后一個街角，幸福里小區那熟悉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李誠的心跳沒來由地快了幾分。

他將車緩緩停在小區門口的路邊，沒有立刻開進去。

他需要先弄清楚，這位乘客到底是誰，到底在哪一層。

03

李誠將車熄火，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晚晚的微信依舊沒有回復。

也許是真的睡著了，岳母家睡得早。

他點開網約車APP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開始打字。

他必須確認對方的準確位置。

“您好，我已經到達幸福里小區門口，請問您在二單元幾樓？我開車過去方便一些?！?/p>

消息發送成功。

現在，只剩下等待。

李誠的眼睛緊緊盯著手機屏幕，仿佛要把它看穿。

每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

是五樓的張哥？

還是九樓的小夫妻？

或者，是自己不認識的新鄰居？

一分鐘后，“叮”的一聲，消息回了過來。

李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那條未讀信息。

“師傅，真不好意思，東西有點多，能麻煩您上701來幫我搭把手嗎？”

701。

當這兩個數字映入眼簾時，李誠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了。

手機差點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

不是五樓，不是九樓，不是任何一個鄰居家。

701，那是刻在他房產證上、刻在他記憶深處的門牌號。

那是他的家。

一瞬間，之前所有的僥幸和猜測都被擊得粉碎。

那股從接到訂單時就盤踞在心頭的怪異感，此刻轟然爆發，變成了冰冷刺骨的恐懼。

家里真的有人！

一個在他和妻子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深夜出現在他家里，并且要從他家里出發去機場的人！

這到底是誰？

他想立刻打電話給妻子，但理智告訴他不能。

林晚晚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娘家，告訴她只會讓她嚇得六神無主，于事無補。

他也想立刻報警，但萬一……萬一這是一個他無法想象的誤會呢？

他必須去看看。

親眼看看。

李誠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回復道：“好的，馬上到?！?/p>

他悄悄將手機的錄音和定位功能全部打開，然后把手機放進了上衣最貼身的內側口袋里。

04

李誠將車開進熟悉的地下車庫，停在那個屬于他自己的車位上。

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抬頭，透過車庫頂部的縫隙，望向二單元的方向。

從這個角度，他看不到自己家的窗戶。

整個車庫空蕩蕩的，只有幾盞感應燈發出昏黃的光，更添了幾分壓抑和詭異。

他強迫自己冷靜，一遍遍地在腦中推演著各種可能性。

但每一種可能，都讓他心驚肉跳。

最終，他推開車門，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車庫里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他沒有直接走向電梯，而是繞到了單元樓的外面，站在樓下那片小小的草坪上，抬頭仰望。

七樓。

他家的位置。

客廳的窗戶一片漆黑，和他離開時一樣。

但是，主臥室的窗簾縫隙里，卻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燈光。

李誠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他記得清清楚楚，早上離開時，妻子特意拉上了臥室的窗簾，因為那間房朝陽，怕曬壞了里面的木地板。

而且，家里所有的燈，他都親自檢查并關閉了。

那道光，就像黑夜里魔鬼的眼睛，正從他的家里，靜靜地凝視著他。

他不再猶豫，轉身快步走進單元門。

大廳的燈光有些刺眼，他甚至遇到了牽著泰迪犬準備出門夜遛的鄰居王阿姨。

“喲，小李，這么晚才下班??？辛苦啦?！蓖醢⒁虩崆榈卮蛑泻?。

“啊……是，王阿姨好?！崩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匆匆按下了電梯按鈕。

這短短的偶遇，這再正常不過的鄰里問候，在此時此刻，卻讓他感覺像在演一出荒誕劇。

電梯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密閉的空間里，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看著樓層數字向上跳動：3、4、5、6……

每上升一層，他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他將手伸進口袋，緊緊握住冰冷的手機，拇指已經放在了快捷報警的按鍵上。

“叮。”

7樓到了。

05

電梯門緩緩打開。

李誠深吸一口氣，邁出了電梯。

他家的701就在走廊的盡頭，短短十幾米的距離，他卻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走廊里異常安靜，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將他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忽長忽短。

一股陌生的香水味飄了過來，很淡，卻很清新。

那是一種甜膩的味道，和他妻子林晚晚慣用的那種清新自然的淡雅花香截然不同。

他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終于，他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深棕色防盜門前。

門，沒有關嚴，虛掩著，留著一道清晰可辨的縫隙。

他早上親手反鎖了兩圈的門，此刻竟然是開著的。

李誠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所有的憤怒、恐懼、疑惑，在這一刻全都匯聚到了他緊握的拳頭上。

他沒有敲門，也沒有出聲。

他只是伸出手，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把將門徹底推開?？蛷d的燈大亮著，刺得他眼睛微微一瞇。

溫暖的燈光下，本該是他和家人共享天倫的溫馨空間，此刻卻顯得異常陌生和詭異。

而當他看清客廳里的人，以及正在發生的那一幕時，李誠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像被人用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響，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