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作品里,它是第一!比《子彈飛》還要好!”
7月17日下午,《你行!你上!》的首映禮現場,導演姜文在談及這部新片時,沒有任何猶豫地說。
這是映后的一場特殊觀影活動,現場觀眾,都是“抖音電影百評團”成員(抖音組建的影評人群體,旨在給觀眾提供真實客觀的觀影建議),面對這群平時在抖音上輸出各種觀點的“毒舌”影評人,姜文說出了這句“暴論”。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電影里邊沒有動槍的,但還可以拍得險象環生,也可以拍得很激蕩。”隨后,他補充道。
“你行!你上!”這個片名,早就流行于網絡,幾乎已經成了無數論戰的最終“解決方案”。它充滿了挑釁,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跟姜文本人的氣質,頗有相符之處。
所以,當姜文把新作定名為《你行!你上!》時,很多人覺得挺貼切。反而,原片名《英雄出少年》才“不夠姜文”。
但這一次,他講述的并非亂世梟雄或民國傳奇,而是一個很多人都熟悉的名字:郎朗。
一部傳記片,居然成為姜文的NO1?
這究竟是他故意營造宣傳賣點的驚人之語,還是《你行!你上!》真的藏著他迄今為止最想表達,也表達得最酣暢淋漓的內容?
或許,我們可以從這場“抖音電影百評團”觀影活動,窺見這位華語影壇桀驁不馴的導演,究竟為我們端上了一盤什么樣的“菜”?
-當炒菜“不放佐料”-
“佐料重,這菜好炒。”
在“抖音電影百評團”觀影活動上,姜文解釋為什么認為《你行!你上!》是自己最好的作品時,姜文用了一個非常具象化的比喻。他口中的“佐料”,指的是《讓子彈飛》里那些標志性的元素:“歷史啊,火車啊,槍炮啊那些……”
換言之,是強烈的戲劇沖突、宏大的歷史背景、風格化的視覺奇觀——這些都是他以往作品中最得心應手的“重口味”調料。
而《你行!你上!》,在這位“大廚”看來,是一道幾乎沒法用“重佐料”的菜。
“你看啊,沒有一個壞人,你能把他拍的險象環生,不容易。”姜文頗為自得地說,“就父子這么點事,加上幾個老師,就能把這事弄得這么好看,也不容易。”
《你行!你上!》的故事線非常清晰:它從郎朗尚在母親腹中講起,一直敘述到1999年,17歲的郎朗在芝加哥“拉維尼亞音樂節”上一舉成名,正式開啟其輝煌的職業生涯。這是典型的傳記片框架。
然而,姜文不滿足于簡單地復述一個故事。他選擇這個題材,本身就帶著一股“你覺得不行,我就給你拍好”的挑戰欲。
“很多看上去,這怎么能拍電影呢?哎,拍出來還挺好。”姜文說,“能夠用鋼琴拍《子彈飛》,我覺得那才過癮。”
這句“用鋼琴拍《子彈飛》”一語道破。他要的不是傳記片的溫吞與紀實,而是要從琴鍵與父子關系中,拍出“子彈”呼嘯而過的刺激感、力量感和命運的激蕩。他自己也承認,這部電影雖然沒有動一槍一炮,但“還可以拍成險象環生,也可以拍得很激蕩”。
那么,驚險在何處?激蕩又來自哪里?
答案或許就藏在電影改編的原著,郎朗出版于2008年的自傳《千里之行》之中。
這本書,記錄了一個天才琴童的“半個童年”,其中最核心、最驚心動魄的,無疑是郎朗與父親郎國任之間那種極致的、混雜著愛、期望、偏執與瘋狂的關系。
在自傳里,郎朗描述了9歲時隨父親初到北京求學,住在豐臺一個“空氣中飄著死水的惡臭和動物撒尿的味道”的破敗居民樓里。父親郎國任,放棄了在沈陽的警察工作,陪著他住在“一間小破房里”,全部的賭注都押在了兒子的才華上。
這段經歷中最具毀滅性的打擊,來自于一位被郎朗稱為“發脾氣教授”的老師。這位中央音樂學院教授,在教了郎朗一段時間后,對郎國任說:“你的兒子不僅離天才差得太遠,他連進音樂學院的才華都沒有。恐怕他是不可救藥了。”
在被老師拒絕后的第二天,郎朗因為參加學校合唱團的排練,晚了近兩個小時回家。在樓下,他就看到父親從十一層的陽臺上探出身子,沖他聲嘶力竭地喊叫:
“你都上哪兒去了?回來這么晚!你這個沒信用的家伙。你把自己的生活毀了!你把我們所有人的生活都毀了!”
回到家后,是父親更加粗暴的責罵。郎朗在書中回憶,父親當時“聽起來真的像是瘋掉了”。
郎朗躲到天臺上,他喊著,死也不彈琴了。父親追上來,喊道,既然想死,那么,“吃了這些藥片!”他邊說,邊遞給郎朗一個藥瓶,“現在就把里面三十片藥片全都吞下。吞下去,你就會死,一切都會結束。”
這場沖突,最終以郎朗用拳頭猛砸墻壁,哭喊著“我恨你”而告終。在此后的三個月里,他沒有再碰一下鋼琴。
而這一幕,成為了《你行!你上!》的開篇。
這就是姜文口中“沒有一個壞人”的故事里,那“險象環生”的內核。
這里的“險”,不是來自外部的敵人,而是來自內部——來自父親以愛為名的偏執,來自兒子在巨大壓力下的崩潰,來自夢想與現實之間那條細若游絲的鋼索。這種內在的、極致的張力,正是姜文最擅長捕捉和放大的東西。他不需要虛構一個黃四郎,因為郎國任身上那種“不瘋魔不成活”的勁兒,本身就充滿了戲劇性。
電影中,姜文親自出演了父親郎國任,頂著一頭泡面卷發,戴著墨鏡狂飆東北話,喜感十足,又有著東北人特有的精明和狡黠。但與此同時,他放棄事業,全身心付出。
而他與兒子的對手戲,尤其是與客串出演郎朗美國同學的兩個親生兒子——姜馬虎、姜三一同框時,巧妙地將戲內外的父子關系形成了有趣的互文,為影片增添了獨特的趣味。
為了找到飾演“郎朗”的演員,劇組煞費苦心。姜文堅持“出演郎朗一角必須會彈鋼琴,這是不可動搖的基本原則”。為此,劇組幾乎找遍了世界各地的琴童,最終海選出張乘郝、王碩瓏、陸一這三位琴童,分別出演郎朗的童年、少年和青少年時期。
影片中所有鋼琴演奏,全部是現場真彈,做到了“演戲、演奏都不耽誤”。
所以,當姜文說這是他炒的最好的一盤“菜”時,他是有底氣的。這道菜,沒有依賴外部的重佐料,而是回歸食材本身——一個源于真實、極致到近乎瘋狂的父子故事。
他用這些最本真的“食材”,烹飪出了屬于姜文味道的“險象環生”。
因此,在抖音電影百評團成員“郭云神奇”問及《你行!你上!》在姜文心目中到底排名幾何的問題時,姜文才能不加思索地回答:
第一。
-姜文徹底“變了”-
如果說,姜文以往的電影,尤其是《陽光燦爛的日子》《讓子彈飛》,更多的是一種站在“兒子”角度的審視與反叛,充滿了荷爾蒙、破壞欲和顛覆的快感,那么《你行!你上!》,則完成了一次徹底的視角轉換。
“我以前的電影呢,更多的是站在兒子的角度。”姜文在“抖音電影百評團”觀影活動上坦言,“(《讓子彈飛》里的)張牧之,更多的其實是個兒子的心態,就想搗亂。”
而這一次,他變成了“爹”。
這個轉變,源于真實的人生經歷。姜文透露,2018年他母親去世,父親也病重住院,這讓他“不知不覺的就變成了爹了”——曾經“上有老,下有小”的狀態,變成了他自己站在了“長輩”的位置上。也難怪,他在現場說,“多一點站在父親的角度上。所以兒子和爹的這個關系,就更濃烈一點。”
這種“濃烈”,并不僅僅是戲劇沖突的激烈,更是一種情感表達上的變化。相比以往作品的克制、隱晦甚至回避,姜文承認,這部電影在情感上“確實放出來很多”。
“我原來特別怕在電影里表達情感,甚至是回避,可能跟我成長經歷有關系……到這部電影確實放出來很多,跟我的年齡、我陪伴我兒子成長和朋友們對我的影響都有關系。但是如果沒有原來的節制也不會有今天的釋放。”他如此說。
這種“釋放”,讓《你行!你上!》成為姜文作品序列中,一部確實與眾不同的電影——不再像《一步之遙》或《邪不壓正》那樣,讓普通觀眾陷入“看不懂”的迷宮,需要借助大量的影評解讀和歷史索隱才能窺其深奧——它的故事是淺顯的。
這種情感上的“直白”,或許會讓一部分追求極致風格化的老影迷感到些許“失望”,但它也恰恰是姜文“變了”的最顯著標志——他開始愿意與更廣泛的觀眾進行更直接的情感交流。
他想說的東西,也不再那么“繞”了。在觀影活動上,他反復強調影片的核心信息:“排除雜念,抓住你能改變的。”
對此,抖音電影百評團成員“默默有聞”在問到片中關于“那旮沓”的問題時,姜文說,“我最想告訴大家的是,那個不但往往能夠著,你也能夠著,那你為什么不想夠呢?被雜念給耽誤了。很多人被雜念耽誤……生活中老是自己耽誤自己。我覺得這個故事里邊有意思的就是兩點,排除雜念,第二就是抓住你能改變的,不能改變的事你瞎耽誤功夫,最后弄得自己還焦慮,沒有意義。”
這番話,聽起來不像是一個電影導演在闡述復雜的藝術理念,更像是一個洞察世事的長輩,在對當下“莫名其妙的焦慮”的年輕人進行一番懇切的勸導。他希望,電影能讓年輕人“少點糾結,因為糾結沒有用”。
這種心態上的變化,讓他對郎朗的故事有了全新的解讀。他看到的不再僅僅是一個天才的傳奇,而是“所有孩子,所有父親,所有孩子和父母之間的一個很有趣的關系”的縮影。他借用郎朗的故事,把它變成了一個“每個人都能體會到的這樣一個生活”。
這份“體會”,也包含著他對生命終極孤獨的思考。當被問及為什么他的電影主角最后都是一個人時,姜文的回答充滿了過來人的通透:“這不是我設計的,這是人生。”
他引用電影里“半生緣”的臺詞,感慨道:“你爸跟你半輩子才認識,然后活了你半輩子,他又走了。每個人都這樣……最后你肯定是你一人啊。沒有人陪你。生也是你一人生出來的,走也是你性格。這這這用強調嗎?不用。但是也不用傷感,也別覺得這事很難受。這就是這樣。”
正是帶著這樣一種“父親”和“過來人”的視角,姜文在處理郎朗父子那段堪稱慘烈的往事時,或許會多一分理解與溫情。
觀影活動上,抖音電影百評團成員“1900影劇室”問及電影結尾一個意味深長的設計,即郎國任這個角色到最后“覺悟了”,終于明白“孩子智商是隨他媽媽”。飾演母親周秀蘭的馬麗回憶,在拍戲現場,姜文告訴她就這么說,因為“特別是男孩,都隨媽媽”。
這個看似輕松的結尾,實際上是姜文作為“父親”與過往“兒子”心態的一種和解。他讓那個偏執、瘋狂、把所有希望都壓在兒子身上的父親,最終認識到家庭中每一個成員的價值,尤其是那個一直在背后默默掙錢支持他們爺倆的母親。
在郎朗的自傳中,父親也曾對母親說:“你這么哭哭啼啼的只能讓他變得軟弱。”而在電影的結尾,父親的“覺悟”無疑是對母親犧牲的最高肯定,也是對一種更健康、更完整的家庭關系的回歸。
甚至,姜文拍攝這部電影的初衷,也帶著一份為人父的“私心”。他開玩笑說,因為自己以前的電影,家里孩子的媽媽都不讓孩子看,覺得“太小了,孩子從小看那個不行”,所以他想“拿鋼琴拍一個,他不至于不讓看吧”。
-主動下沉沖擊十億-
在中國影視圈,姜文是一個近乎“神龕”上的名字。
他的地位有多高?
在“抖音電影百評團”觀影活動上,馬麗的一句玩笑話最能說明問題:“我哪敢給姜文導演打分呢?這以后我還怎么上戲啊?姜導在我們全國人民,特別是我們演員的心目中,他的位置(很高)……” 這番話引來現場一片笑聲,也道出了行業內對姜文普遍的尊敬 。
然而,藝術地位和行業話語權,并未完全轉化為市場上無懈可擊的商業統治力。縱觀姜文的導演生涯,盡管不乏《讓子彈飛》這樣刷新了當時多項國產電影票房紀錄的爆款 ,但與近年來動輒百億票房的超級大片相比,他的作品在商業體量上,似乎總與市場的最高天花板保持著一段距離。
過往,他執導最高的票房,也就是《讓子彈飛》的6.7億;而隨后的《一步之遙》和《邪不壓正》甚至不足6億。某種程度上,比他地位更高的張藝謀,都憑借《滿江紅》斬獲45億票房,達成商業和藝術雙豐收目標。
種種現實面前,或許,一貫“我行我素”的姜文,內心也是焦慮的,希望自己有一部能有十億或數十億票房的作品。
因而,這一次,《你行!你上!》所展現出的一系列變化,“明示”著姜文正在主動尋求商業上的突破。換句話說,他希望走“下沉”市場路線。
所以,最核心的變化,是影片內容和敘事方式的“親民化”——電影改編自郎朗的真實經歷,故事脈絡清晰,情感表達直白,與《一步之遙》和《邪不壓正》等需要觀眾反復揣摩的“作者電影”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種從“讓觀眾猜”到“讓觀眾懂”的轉變,很難不被解讀為一種主動貼近、甚至“討好”大眾觀眾的姿態。
一個導演的創作理念變了,他與觀眾溝通的方式,自然也會隨之改變。
距離姜文上一部電影《邪不壓正》已經過去7年,這期間,最大的變化是——互聯網輿論平臺“城頭變換大王旗”,短視頻取代新舊媒體成為影視宣發主陣地。甚至于,連姜文老友王朔,都要“每天刷10個小時短視頻”。
如果說,內容上的通俗化是產品策略,那么,宣發上的轉向則是精準的市場打法。過去的姜文電影,其宣傳和發酵更多依賴于傳統媒體、資深影評人和影迷圈層的口碑相傳,《你行!你上!》則清晰地展現出一種全新的、更主動、更具網感的宣傳思路——打法的核心,就是更重視在抖音的經營。
這種合作,其商業邏輯十分清晰——瞄準更廣闊的“大眾市場”。對于志在沖擊更高票房體量的電影而言,僅僅依靠一線城市影迷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俘獲更廣泛的、以短視頻為主要娛樂方式的年輕觀眾。
因此,首映禮之后,姜文決定帶著主創團隊,來參加“首場抖音電影百評團觀影活動”。有意思的是,當主持人介紹完本場觀眾都是抖音影評人時,姜文打趣說,“一走進來,就覺得你們這么厲害呢,一看就不一樣啊!”
瞧,不僅創作思路親民了,連一向桀驁的態度都變得“圓滑”了很多。
交流中,姜文表現得相當開放,他說你們可以“互相問”,這種姿態,打破了傳統首映禮上導演“一家之言”的權威感,更像是一場平等的、鼓勵多元解讀的觀影活動。
姜文之所以選擇將自己“最好電影”的第一次大規模公開交流,放在了以年輕用戶為主的抖音觀影活動上,其實,這也是其團隊打的“小算盤”——現場都是抖音電影達人,后續可以在平臺上充分發酵,對于票房和口碑的幫助,可謂事半功倍。
這種宣傳上的“變”,與創作上的“變”互為表里。一個更溫情、更直接、更具共鳴感的姜文,自然需要一個更大眾、更即時、更具互動性的平臺來發聲。
他不再滿足于讓子彈“飛一會兒”,而是希望自己的聲音,能通過新媒介,更快、更廣地抵達每一個可能被感動的普通人心中。
這一系列操作,都指向一個清晰的目標——讓《你行!你上!》成為一部能被大多數普通觀眾接受和喜愛的作品,從而在商業上實現飛躍。
只是,他能如愿嗎?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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