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夜郎西
編輯|夜郎西
審核|燁 Ly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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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州七子山麓,光大環保能源的焚燒爐正以1100℃的高溫吞吐著城市代謝的產物。
這座日均處理6850噸垃圾的超級工廠,每年將251萬噸生活垃圾轉化為12.71億千瓦時綠電,足夠點亮38萬戶家庭。
但當調研人員走進河南鶴壁垃圾焚燒廠,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設計日處理1500噸的現代化設施,實際負荷率長期徘徊在50%。
為維持運行,管理者不得不從鄰市安陽調運9萬噸垃圾,甚至開挖填埋場中沉睡十年的陳腐垃圾。
中國三分之二的垃圾焚燒廠正面臨“饑餓”困境。
2025年上半年,E20環境平臺調研20余家焚燒廠,發現其中三分之二的企業面臨垃圾供給不足的問題。
巨獸的饑餓
站在陜西渭南光大環保能源焚燒廠的控制室,儀表盤上閃爍的數字格外刺眼:設計年處理能力21.9萬噸,2024年實際處理量僅5.37萬噸,產能利用率跌至24%。
這不是孤例,華北某龍頭企業的焚燒廠承包了整個省的垃圾處理任務,負荷率依然卡在60%的尷尬線上。
全國2172座垃圾焚燒爐中,40%產能處于閑置狀態。
數據顯示,107座焚燒爐在2024年停運超過半年,徹底陷入“無垃圾可燒”的休眠。
中國在20年間完成了從“垃圾圍城”到“垃圾荒”的戲劇性轉變。
住建部數據顯示:2005-2023年,焚燒處理比例從9.8%飆升至82.5%,焚燒廠數量從67座暴增至1010座,日處理能力增長34倍。
來源:《經濟半小時》
這場狂奔在2024年撞上天花板——全國焚燒能力已達111萬噸/日,遠超“十四五”80萬噸/日的規劃目標。
垃圾產業鏈的斷層肉眼可見:小區智能回收箱以每公斤0.8元的價格收購廢塑料,高價值可回收物被提前截流;中轉站的壓縮機將含水垃圾擠壓脫水,最終抵達焚燒廠的集裝箱越來越空。
“自從疫情后,供給就不足了,”一位焚燒廠負責人坦言,“現在整個行業都在找米下鍋。”
過剩的根源
超前規劃埋下第一重隱患。
“縣縣建廠”的熱潮中,地方政府對垃圾量的預測充滿浪漫主義色彩。
某城市將文旅項目納入焚燒廠規劃依據,預估年接待2000萬人次將產生每日30-50噸垃圾。
現實卻冷酷無情:項目投運后實際游客量僅1000萬人次,規劃的二期焚燒廠只能草草下馬。
E20固廢研究中心主任潘功直指要害:“對未來人口和垃圾量的增長預期過于樂觀。”
垃圾分類的蝴蝶效應引發第二重沖擊。
當46個重點城市強制分類覆蓋,可回收物分揀率突破60%,焚燒廠迎來原料斷供。
北京某焚燒廠的數據揭示:廚余垃圾分出率每提升10%,焚燒爐日處理量就減少120噸。
在上海,分類后入爐垃圾的塑料含量從22%驟降至8%,紙類從19%萎縮到5%,直接導致單噸垃圾發電量暴跌30%。
更嚴峻的是,大城市中占比三成的廚余垃圾,經厭氧發酵后僅有四分之一成為合格燃料。
來源:生活垃圾焚燒發電廠自動檢測數據公開平臺
國補退坡成為壓垮駱駝的第三根稻草。
2020年“426號文”規定,焚燒發電項目運行滿15年后中央財政補貼徹底退場。
收入結構隨之崩塌——原本電費收入占三分之二(其中國補是關鍵支撐),垃圾處置費占三分之一。
為自救,企業將垃圾處置費從每噸六七十元推高至百元以上,部分地區暴漲150%。
地方財政不堪重負:一個2萬戶的縣區,年垃圾處置費收入僅200-300萬元,財政補貼焚燒廠的支出卻超過千萬元。
自救與轉型
開挖填埋場演變為奇特的“垃圾考古”。
2024年9月,廣州啟動興豐應急填埋場350萬立方米存量垃圾開挖工程,浙江金華也計劃用3-4年挖出26萬噸陳腐垃圾。
這些沉睡多年的“城市礦產”經過分選,約40%可作為RDF燃料進入焚燒爐,創造每噸180元的處置收益。
現在焚燒廠的角色正在發生本質轉變。
光大環境董事會主席王思聯在2024年報中宣告戰略轉型:從toG(政府)轉向toC+toB市場。
蘇州光大環保的實踐更為超前:通過為周邊企業提供280℃蒸汽,非電收入占比已達35%,年供熱230萬噸蒸汽相當于節約50萬噸標煤。
“焚燒廠必須向多元化經營轉型,”某焚燒廠負責人透露,“比如協同處理污泥、醫廢或工業固廢。”
在七子山項目,沼氣提純后的生物天然氣以3.5元/立方米輸入市政管網,廢渣中的銀、鎳、錳、錫等金屬提純價值可達每百噸1克黃金,碳減排量帶來的碳交易收益突破106萬噸/年。
技術賦能讓困境中的焚燒廠重獲新生。
焚燒爐運行參數被實時傳輸到云端,人工智能算法優化燃燒效率;煙氣排放數據在區塊鏈上不可篡改,公眾可通過手機APP隨時監督二噁英濃度。
數字化運維手段,使中國焚燒廠在歐盟標準基礎上再降排放30%。
出海新航道
當國內焚燒爐陷入產能過剩,海外市場正迎來爆發期。
截至2025年5月,中國企業參與的海外焚燒項目達79座,遍布六大洲。
在印尼雅加達,中國焚燒設備溢價達同類產品1.4倍;
烏茲別克斯坦的500噸/日項目,中方以“技術+運營”模式拿下25年特許經營權。
東南亞成為出海主戰場。
越南、泰國、馬來西亞、印尼明確垃圾處理費政策和上網電價機制,正經歷從填埋到焚燒的轉型期。
據測算,僅印尼、泰國等五國新增垃圾發電項目總投資就將超過億元人民幣。
中國技術的適應性在此展現獨特優勢——經過復雜成分垃圾考驗的焚燒系統,能直接復制到尚未分類的東南亞垃圾體系。
“與歐洲日本相比,我們成本低30%,建設周期縮短50%。”中國城建院總工程師徐海云點出核心競爭力。
但出海暗礁密布:在沙特,強制要求三名中國員工配一名當地員工,導致人力成本激增;
在伊拉克,前期接待費5年耗資30萬美元,方案反復修改9次。
康恒環境國際事業部總經理詹亮總結出漸進策略:“從設備出口轉向投資運營,在越南、泰國等成熟市場設辦事處。”
針對低支付能力國家,徐海云建議規避投資運營風險:“銷售設備或技術服務更穩妥,比如埃塞俄比亞首座垃圾電廠完全采用中國設備+中國模式。”
廣州興豐填埋場里,挖掘機正喚醒沉睡十年的陳腐垃圾;印尼雅加達的焚燒廠內,中國工程師調試著適應熱帶垃圾成分的爐排。
站在七子山巔俯瞰,焚燒爐的煙囪在暮色中劃出淡藍的軌跡。
這場由“垃圾不夠燒”引發的能源革命,悄悄重構著全球固廢產業的版圖。
參考資料:
1.中國新聞周刊《中國的垃圾,真不夠燒了?》
2.經濟觀察報《中國垃圾是如何不夠燒的》
3.華南韜略《中國的垃圾,不夠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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