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 / Nelson Freire - Liszt: Harmonies du Soir
制作 / 詩雅

失敗

我從未有過正經職業

我在所有競爭者面前都會感到虛弱

我失去了一生中最好的頭銜

我一到新的地方就想離開（相信搬家是個解決方法）

我已被提前淘汰，被最優秀的人嘲笑

我緊靠著墻，為了避免從所有地方墜落

我是我自嘲的對象

我曾以為父親是永恒的

我被文學教授們恥笑

有一天我問，需要幫助嗎？回復是哈哈大笑

我永遠不能組建家庭，不能變得杰出，也不能在生活里失敗

我被很多人拋棄因為我幾乎不說話

我會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感到羞恥

我差點就忍不住在街上狂奔起來

我失去了一個從來沒有擁有過的中心

我成了很多人的笑柄因為活在社會邊緣

我找不到任何人來支持我

我被忽視因為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我一生都將如此，明年我會因為我的抱負而遭受更多嘲笑

我已經不想聽比我昏庸的人的建議了

（“您思想太僵化了，醒醒吧”）

我永遠不能去印度旅行

我接受了恩惠卻從未回報

我像一支鋼筆從城市這一頭走到那一頭

我被別人帶走了

我沒有個性也不想擁有

我整天都在壓抑自己反抗的心

我沒有加入游擊隊

我沒為我的家鄉做過任何事

我不是“委內瑞拉民族解放武裝力量”成員，我對那些事以及其他所有事感到絕望

其他事不計其數

我不能離開我的監獄

因為沒用我被所有地方辭退

事實上我沒法結婚沒法去巴黎也沒法過一天安靜的日子

我拒絕承認這些事

我總是迷戀自己的敘事

我很愚蠢，出生時就是個蠢貨

我演講的思路斷了找不回來

我想哭的時候我不哭

我永遠遲到

我被如此多的前進和后退摧毀

我渴望完美的靜止和無暇的匆忙

我不是我，也不是非我

盡管如此我有一股撒旦式的驕傲，雖然在某些時刻

我卑微到把自己與石頭相比

我在同一個怪圈里生活了十五年

我曾自命不凡，卻一事無成

我永遠不用打領帶

我找不到我的身體

我在閃電中看到我的虛偽，我無法推翻自己，

無法掃清一切，無法從我的懶惰、沉浮、

迷途中獲得新生，我固執地

在觸手可及之處自殺

更加荒謬地，我將從地上爬起，繼續嘲笑其他人

嘲笑我自己，直至審判日的到來。

作者 / [委內瑞拉] 拉斐爾·卡德納斯

翻譯 / 方妙紅

譯注：*委內瑞拉民族解放武裝力量（Fuerzas Armadas de Liberación Nacional，FALN），是委內瑞拉歷史上的一支共產主義游擊隊，活躍于1962年～1969年，以推翻當時的委內瑞拉政府為目標。

拉斐爾·卡德納斯（Rafael Cadenas，1930—），委內瑞拉著名詩人，2023年獲西班牙塞萬提斯文學獎，是第一個獲該獎的委內瑞拉人。

1952年，22歲的卡德納斯加入左翼地下抵抗組織，參與反獨裁活動。1953年因反對軍事獨裁政權而流亡，這段經歷深刻影響了他的創作。

1958年委內瑞拉建立民主政府，卡德納斯回國，但新政權的腐敗和妥協讓他感到失望。

其1963的作品《失敗》（Derrota）是他最有名的詩，曾為委內瑞拉詩歌帶來革命性變革。

《失敗》這首詩切入了一個委內瑞拉理想主義青年的視角，詩中的年輕人以極其絕望的口吻剖析了自己失敗的生活，整首詩彌漫著沉重的失敗感、卑微感、虛無感——個人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也無法為社會變革貢獻力量。

這種通篇自白式的長詩非常難寫，但詩人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幾乎每一句都能叩擊靈魂，不僅說出了當時拉美人民的心聲，或許也說出了生活在21世紀的你我的心聲。

我翻譯這首詩的時候感覺很扎心，因為我曾經也是一個非常自卑的人，有過跟詩中的“我”相同的感覺，比如“我在所有競爭者面前都會感到虛弱”，“我會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感到羞恥”，“我很愚蠢，出生時就是個蠢貨”……

你可能也有過這種感受，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沒有價值，而是環境沒有給我們實現自我價值的機會。

人人都有自己重要的價值，社會應努力讓更多人實現自我價值，個人也不要放棄尋找出路。

正路有無數條，不要被任何價值觀束縛住自己的人生。

我身邊有很多活得不容易的人，我是發自內心地欣賞他們，因為他們各有各的生命力。相信他們會在某個時刻實現自己的理想，或者獲得內心的平靜。

正在遭受生活無情捶打的朋友們啊，最有良知且出色的人將在你們之中誕生。

薦詩 / 方妙紅

詩人、譯者、磨鐵讀詩會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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