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餿飯與證據

食堂后廚的排氣扇嗡嗡作響時，高三(4)班教室正爆發激烈爭論。李想將"抗議計劃書"拍在講臺上，紙頁震落粉筆槽里的灰："明天中午端餐盤去食堂，把餿飯菜倒在公示牌上！"黎光輝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胃，校服口袋里露出半張病假條，墨跡被胃酸侵蝕得模糊——他上周因吃了食堂的餿飯，在醫院吊了三天鹽水。

"上周聯名信都沒回音，這么鬧會被開除！"阮秋香舉起簽滿名字的信紙，紙角攥得發皺，指節泛白。體育委員陳文勇將籃球砸在地上，橡膠球撞出的聲響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我表哥在教育局當文員，說茍富貴每年給學校進貢十箱茅臺！"他的球鞋碾過地上張明遠批改的試卷，紅色叉號如憤怒的脈絡，在試卷上蔓延。

第二天中午，食堂窗口的油膩燈光映著學生們緊繃的臉。李想端餐盤走向"優質食材公示牌"，牌子上精修的肉菜照片邊角寫著"茍氏餐飲 良心品質"。他突然將餐盤砸向牌子，瓷片飛濺處，公示牌背后露出半袋面粉，袋口印著"2024.5.1"——距今天已過期七個月，白色粉末從蟲蛀的破洞簌簌落下，混著黑色甲蟲的尸體。

"看！這就是他們說的優質食材！"阮秋香舉手機錄像，鏡頭掃過面粉袋上蠕動的蟲豸，以及袋身被蟲蛀出的星形孔洞。食堂大媽尖叫著搶手機，油膩的手掌在屏幕上抹出歪斜的指印，卻碰倒了旁邊的泔水桶，餿水濺在李想校服上，褐色污漬沿著"市一中"校徽蔓延，散發出酸腐的氣味，像極了他胃里翻涌的惡心感。

更多學生涌上來，餐盤砸在不銹鋼桌面發出刺耳共鳴。有女生將發霉面包摔向"食品安全許可證"，證書被醬汁糊住，露出茍富貴的照片——他脖子上的金鏈子在燈光下晃眼，嘴角掛著油膩的笑意。教導主任帶著保安沖進來時，電棍劃出藍光："反了！都給我停下！"他的皮鞋踩過餿米飯突然滑倒，西裝褲膝蓋處滲出油花，與胸前"優秀教育工作者"徽章形成諷刺的對比，徽章上的鍍金漆正被油漬慢慢溶解。

"李想！你媽在門口等你！"教導主任拽住班長衣領，對講機里傳來李想母親的吼聲。食堂側門突然推開，女人揚手給了兒子一巴掌，珍珠耳釘掉在爛菜葉里，發出清脆的響聲。"媽！"李想捂著臉，指縫滲淚，"師母快沒藥了！食堂還在賣過期面粉！"

母親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兒子校服上的餿水污漬，又看看地上蟲蛀的面粉袋，突然轉身揪住教導主任的袖口，珍珠戒指硌得對方胳膊生疼："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這面粉是不是過期了？"她的聲音尖利，在食堂里回蕩，驚得天花板上的蒼蠅嗡嗡亂飛。

武校長拍著桌子走進來，袖口金表磕在餐臺上。他掃過滿地狼藉，目光落在李想母親揪著教導主任的手上——金表鏈晃了晃，表蒙子上"茍富貴贈"的刻字一閃而過。"都給我肅靜！"武校長的吼聲震得風扇葉發顫，"高三(4)班全體停課！李想......"

"武校長！"阮秋香突然舉起手機，屏幕上是茍富貴給副局長塞紅包的視頻，"您袖口的金表，和茍老板送副局長的是同一款吧？"食堂瞬間安靜，只有排氣扇還在嗡嗡作響。武校長下意識縮回手，金表鏈勾住餐臺邊緣，表蓋彈開，露出內側"2024.9.10 教師節留念"的刻字。當金表掉在地上時，秒針仍在"咔噠"走動，與食堂外的雨聲、學生的喘息聲交織，像一首絕望的交響曲。

李想彎腰撿起金表，指腹磨亮表蓋內側的刻字，而窗外的張明遠正踩著積水走向醫院，他銀表裂痕里滲進的雨水，像極了教案本上被淚水暈開的批語。食堂里的泔水還在蔓延，將茍富貴"良心品質"的標語徹底淹沒，只留下"品質"二字，被餿水泡得發脹，如同這個早已腐朽的教育系統，在真相面前終于暴露了不堪的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