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了,兩個月。”
家庭聚餐的氣氛正熱鬧時,舅媽蘇萊忽然放下筷子,輕飄飄地扔下這句話。
飯桌上瞬間一靜。
我媽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喜地提高了音量:“真的?”
“太好了!”
“我們家終于要有后了!”
外公外婆也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好。
只有我,和我對面的舅舅袁屹,沒動。
我清楚地記得,舅舅袁屹在三年前就去做了結扎手術。
因為舅媽蘇萊是堅定的丁克主義者,這是他們結婚時的約定。
袁屹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抬起眼,目光像冰一樣落在蘇萊帶著微笑的臉上。
“誰的?”
兩個字,沒有絲毫溫度。
我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用手肘撞了撞袁屹:“你胡說什么呢!”
“當然是你的!”
“我的?”
袁屹發出一聲冷笑,他慢條斯理地放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發出清脆的“嗒”一聲,“蘇萊,你是不是忘了,我三年前就結扎了?”
滿室的喜悅瞬間凍結。
外公外婆的笑臉凝固在臉上,難以置信地看著蘇萊。
蘇萊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她握緊拳頭,眼神有些躲閃:“結扎了也……也有可能復通的!”
“醫學上這種事很多!”
“是嗎?”
袁屹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銳利如刀,“那正好,明天我們一起去醫院,我復查,你孕檢,我們讓全院的醫生都來看看這個醫學奇跡。”
蘇萊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媽急得滿頭大汗,出來打圓場:“袁屹!”
“有話回家說!”
“你這是干什么,讓舒舒看笑話嗎?”
袁屹的目光終于從蘇萊身上移開,落在我身上,那股冰冷瞬間化為一絲暖意。
他沖我招招手:“舒舒,過來,坐到舅舅身邊來。”
我默默起身,坐到了他旁邊。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平靜地對我說:“多吃點排骨,你最愛吃的。”
這頓飯,在一種詭異的沉默和尷尬中結束了。
01.
回家的路上,我媽在副駕駛座上,對我爸和開車的我抱怨了一路。
“袁屹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他怎么能當著全家人的面讓蘇萊下不來臺?”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回家關起門來說啊!”
“蘇萊也是,懷了孕是好事,怎么就鬧成這樣了?”
我爸沉默地開著車,不敢搭腔。
我媽又轉向我:“舒舒,你也是,你舅舅叫你過去你就過去,你應該勸勸他!”
我低頭看著手機,沒有說話。
勸什么?
勸他相信一個醫學奇跡,還是勸他接受一頂綠得發光的帽子?
手機屏幕亮起,是舅舅發來的微信。
“明天上午九點,帶上你的身份證戶口本,到市中心的房產交易中心等我。”
我愣了一下,回了句:“好。”
“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姐。”
他補充道。
我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指尖有些發涼。
到家后,我媽還在客廳里唉聲嘆氣,給舅媽蘇萊打著電話,柔聲安慰著,話里話外都在指責舅舅不懂事。
“萊萊你別哭,袁屹就是那個臭脾氣,你懷著孕別動氣,我明天就去罵他!”
“你們夫妻倆的事,怎么能牽扯到外人呢?”
“他……”
電話那頭,蘇萊哭哭啼啼地說著什么,我媽的臉色忽然變了,她掛了電話,怒氣沖沖地看著我:“范舒!”
“你舅舅是不是聯系你了?”
我心里一沉,看來蘇萊已經開始行動了。
“沒有。”
我面不改色地回答。
“沒有?”
我媽拔高了聲音,“蘇萊說,袁屹要把他名下的別墅轉給你!”
“有沒有這回事!”
02.
我媽的話,像一顆炸彈。
我爸都驚得踩了剎車。
“什么別墅?”
“轉給舒舒?”
“袁屹瘋了嗎!”
我媽氣得在客廳里走來走去,“那是他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他憑什么給舒舒!”
“這不是挑撥離間嗎?”
她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著我:“說!”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我堅持著我的說辭,“舅舅沒聯系我,也許是舅媽誤會了。”
我媽顯然不信,她拿起手機就要給袁屹打電話,但撥了幾次都是無人接聽。
“好,好,他現在連我電話都不接了!”
我媽氣得把手機摔在沙發上,然后指著我,“范舒,我警告你!”
“那是你舅舅舅媽的東西,你敢要,我就沒你這個女兒!”
我垂下眼簾,心里一片冰冷。
從小到大,舅舅是最疼我的人。
他自己沒有孩子,幾乎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我身上。
而現在,他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我的母親,他的親姐姐,第一反應不是心疼他,而是維護那個所謂的“家庭和睦”。
這一夜,我幾乎沒睡。
第二天一早,我趁著我媽還在睡覺,悄悄地拿著證件出了門。
剛到房產交易中心門口,就看到了舅舅的車。
他站在車邊,一夜未見,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舅舅。”
我走過去。
“來了。”
他遞給我一杯熱豆漿,“走吧,進去,速戰速決。”
他名下有三套別墅,都是婚前財產,今天,他要把它們全部無償贈與給我。
手續比我想象得要快,我們就差最后一個簽字確認了。
03.
“袁屹!”
一聲尖利的叫喊,從交易大廳門口傳來。
我媽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臉為難的外公外婆。
看樣子,是舅媽蘇萊通風報信了。
“你們在干什么!”
“真要辦?”
我媽沖到我們面前,一把想奪過我們手中的文件。
舅舅身子一側,躲開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姐,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我不管?”
“我是你親姐我能不管嗎!”
我媽的眼眶都紅了,“你和蘇萊是夫妻!”
“床頭吵架床尾和,你把房子都給了外人,你們以后還怎么過!”
“外人?”
舅舅的目光緩緩落在我身上,然后又看向我媽,“范舒是外人?”
“在你眼里,那個肚子里懷著野種的女人,才是自己人?”
這句話說得毫不留情,大廳里一些等待辦理業務的人都看了過來。
外婆走上來,拉著舅舅的胳膊,老淚縱橫:“小屹啊,別這樣,家和萬事興啊!”
“萊萊她只是一時糊涂……”
“媽,”舅舅打斷了外婆的話,“如果今天是我出軌,您也會勸她‘家和萬事興’嗎?”
外婆噎住了。
“夠了!”
我媽徹底爆發了,她指著我的鼻子罵,“范舒!”
“你這個小**!”
“你是不是早就盼著你舅舅家出事了!”
“你安的什么心!”
“馬上給我滾回家去!”
我渾身一震,抬頭看著她。
沒等我說話,舅舅一把將我拉到身后,他直視著我媽,一字一句地說:“我再說一遍,這是我的房子,我想給誰就給誰。”
“蘇萊,讓她死了這條心。”
“至于你,姐,如果你今天非要認那個騙子當我老婆,那以后,你就當沒我這個弟弟。”
說完,他把筆塞到我手里,看著工作人員:“簽字。”
04.
贈與合同的最后一個字落下,紅色的印章蓋了上去。
一切都成了定局。
我媽看著那份合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舅舅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交易大廳。
坐進車里,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
他轉頭看我,眼里帶著歉意:“舒舒,對不起,讓你為難了。”
我搖搖頭,把合同遞給他:“舅舅,這個我不能要。”
“你必須拿著。”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這不是給你的,是給那個女人的一個教訓。”
“這只是開始。”
他眼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狠厲:“她欠我的,我會讓她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看著他決絕的側臉,我忽然明白,一場家庭的風暴,才剛剛拉開序幕。
我們剛準備發動車子離開,一道身影猛地沖到車前,是舅媽蘇萊。
她顯然是剛從我媽那里得知消息,妝容哭花了,頭發凌亂,臉上滿是瘋狂的恨意。
“袁屹,你給我下車!”
她用力拍打著車窗,聲音尖利刺耳。
舅舅臉色一沉,降下車窗,冷冷地看著她:“鬧夠了嗎?”
“你居然真的把別墅給了這個小**!”
她指著我,面目猙獰,“袁屹,我肚子里懷的是你的孩子!”
“是你的!”
“那你敢現在就跟我去醫院嗎?”
舅舅一句話就讓她啞火了。
蘇萊氣急敗壞,繞到我這邊的副駕駛,想來拉車門,卻發現車門是鎖住的。
她憤怒地用她的名牌包捶打著車窗玻璃。
混亂中,她的包帶似乎被什么刮了一下,包摔在了地上。
一個文件夾從包里滑了出來,掉在車門邊,正好攤開在我眼前。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當看清文件最上方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時,我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愣在了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蘇萊還在尖叫怒罵,但她很快注意到了我的異樣,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文件。
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驚慌。
她閃電般地撿起文件塞回包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殺意和恐懼。
然后,她一言不發,抓著包,頭也不回地跑了。
“舒舒?”
“怎么了?”
舅舅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探過身來,“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這是?”
我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腦子里面一片空白。
那份文件上的幾個字,巨大的震驚讓我渾身冰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