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累不累？來，擦擦汗。”

林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她拿出紙巾，仔細(xì)地擦拭著陳旭額頭上的汗珠，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陳旭笑了笑，想自己拿過紙巾：“我自……”

“我來。”

林薇不容置疑地打斷他，手指的力度加重了幾分，將他按在原地。她的眼神里滿是愛意，但不知為何，陳旭心里卻掠過一絲說不出的憋悶。

這是他們婚后的第一次旅行，攀登市郊有名的青云山。林薇提議的，她說，要一起攜手走過高山，才算真正的同甘共苦。

陳旭看著她完美無瑕的側(cè)臉，將那點不適壓了下去。或許是自己想多了，新婚燕爾，妻子體貼一些，是天經(jīng)地義的。

他接過林薇遞來的水壺，大口喝了起來。

01.

他們的婚姻，始于一場倉促的相親。

陳旭三十歲，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程序員，收入尚可，性格溫和。林薇二十七歲，是一名文員，漂亮、文靜，是長輩們最喜歡的那種“宜家宜室”的女孩。

兩人一拍即合，半年后就領(lǐng)了證。

婚禮辦得相當(dāng)體面，陳旭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又跟父母借了些錢，才湊夠了林薇家人要求的彩禮和酒席費用。

他覺得值得。林薇在婚禮上哭得梨花帶雨，抱著他說：“老公，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會好好照顧你和這個家。”

婚后第二天，林薇就辭掉了工作。

“老公，我的工作一個月也就三四千，還不夠通勤和化妝品的開銷。不如我專心在家做全職太太，把家里打理好，讓你沒有后顧之憂，你覺得呢？”

她依偎在陳旭懷里，語氣溫柔又充滿了期待。

陳旭有些錯愕，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妻子會不工作。他的工資雖然有一萬五，但每個月要還六千的房貸，剩下的九千要支撐兩個人的全部開銷，壓力陡增。

可看著林薇那張充滿憧憬的臉，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

“好，都聽你的。”他最終還是點了頭。

從那天起，家里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就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林薇掌控了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陳旭的工資卡交到了她手上，每個月只留下一千塊作為零花和通勤。

“老公，你天天在公司吃，交通有地鐵通票，也花不了什么錢。錢放在我這里統(tǒng)一規(guī)劃，我們才能更快地攢下錢，為將來的寶寶做準(zhǔn)備呀。”

林薇的理由總是那么無懈可擊，充滿了為家庭著想的“大局觀”。

陳旭覺得她說得對，便沒有反駁。

02.

矛盾的種子，是從金錢的計較開始萌芽的。

這天是1號，發(fā)薪日。陳旭下班回家，林薇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老公回來啦，快洗手吃飯。”她像一只殷勤的蝴蝶，幫他拿拖鞋，掛外套。

飯桌上，陳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小薇，這個月……能不能多給我五百塊零花錢？”

林薇夾菜的動作一頓，抬起眼看他，眼神里帶著一絲不解：“怎么了？一千塊不夠用嗎？”

“公司樓下新開了一家快餐店，味道不錯，我想中午換換口味。而且，有時候同事們會一起喝杯咖啡……”陳旭解釋得有些底氣不足。

林薇沉默了片刻，隨即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陳旭，你是不是覺得我管你管得太嚴(yán)了？”她的眼圈微微泛紅，“我這么省吃儉用是為了什么？你看看我們家，水電費、燃?xì)赓M、物業(yè)費，哪一樣不要錢？我買菜都得趕早市，為了省幾毛錢跟小販磨半天嘴皮子。”

她說著，聲音帶上了哭腔：“我辭職在家，沒有安全感，就想多攢點錢。你一個月一萬五的工資，聽起來是多，可房貸就要六千，我計劃每個月固定存五千，剩下四千是家里所有的開銷，我自己的護(hù)膚品都換成國產(chǎn)的了，你……你還覺得我不夠好？”

一番話下來，陳旭的這點“非分之想”瞬間變成了不懂事的罪過。

他手足無措，連忙道歉：“對不起，小薇，是我不對，我沒想那么多。我不要了，一千夠了，夠了。”

林薇這才止住眼淚，抽了抽鼻子，重新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一塊排骨。

“老公，我知道你辛苦，但我們得為長遠(yuǎn)考慮。等你升職加薪了，日子就好過了。”

陳旭默默地吃著飯，心里五味雜陳。

他只是想中午多一個選擇，卻被上升到了“家庭責(zé)任感”的高度。這種被牢牢掌控的感覺，讓他有些透不過氣。

03.

金錢上的掌控，逐漸延伸到了社交生活。

周末，陳旭大學(xué)時代的兄弟“胖子”打來電話。

“阿旭，晚上出來聚聚啊！哥幾個好久沒見了，老地方，我請客！”

陳旭正想答應(yīng)，坐在一旁看電視的林薇忽然拿過他的手機，按下了免提，然后用一種甜得發(fā)膩的聲音說：“喂，是胖哥嗎？”

電話那頭的胖子愣了一下：“弟妹啊，我是。阿旭在嗎？叫他晚上出來喝酒！”

“真不巧呢，胖哥。”林薇的語氣充滿了歉意，“阿旭他最近項目忙，天天加班，累得不行。我正準(zhǔn)備給他燉點補品，讓他好好休息呢。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啦，下次一定，好不好？”

胖子在電話里干笑了兩聲：“這樣啊……行吧，那讓阿旭好好休息。”

掛掉電話，林薇把手機還給陳旭，像個賢惠的妻子一樣說：“老公，你這些朋友就知道喝酒，對身體不好。再說，你現(xiàn)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瘋玩了。”

陳旭看著她，喉嚨里仿佛堵了一團(tuán)棉花。

“小薇，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呀。”林薇理所當(dāng)然地點頭，“但朋友也不能天天見，對不對？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生活。你看，我為了你，不也跟我那些小姐妹很少聯(lián)系了嗎？”

她說著，拿起手機，打開朋友圈，將一張剛剛拍的、他們倆依偎在沙發(fā)上的照片發(fā)了出去，配文是：“周末，最幸福的事就是陪著老公在家，享受二人世界~”

下面很快就有了共同好友的點贊和評論。

陳旭看著那張照片，只覺得無比諷刺。

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關(guān)在金色籠子里的鳥，林薇用“愛”和“為了你好”做成了一把精美的鎖，將他牢牢鎖住。

04.

壓抑的情緒，終于在青云山上，被一個陌生人徹底引爆。

山路越來越陡，陳旭的體力有些不支。

林薇始終緊緊跟在他身邊，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老公，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休息一下？”

“老公，小心腳下的石頭。”

“老公，水還夠不夠？”

她的每一次關(guān)心，都像一根細(xì)細(xì)的針，扎在陳旭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開始覺得，林薇不是在關(guān)心他，而是在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

在一個休息點，陳旭借口去買水，暫時離開了林薇的視線。他只想一個人待一會，哪怕只有幾分鐘。

自動販賣機在不遠(yuǎn)處的小賣部旁邊。他剛投下硬幣，忽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陳旭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一身專業(yè)的戶外裝備，顯然是個資深驢友。

“小伙子。”男人壓低了聲音，眼神銳利地掃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林薇，聲音急促，“聽我一句勸，快下山！”

陳旭一頭霧水，皺眉道：“大叔，你干什么？”

“快下山，小心你老婆。”男人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陳旭腦中炸開。他本能地反駁：“你胡說什么！那是我老婆！”

“我沒胡說！”男人的表情無比嚴(yán)肅，“我走你們后頭有一陣子了。你老婆，不正常！剛才你系鞋帶的時候，她站在你身后，看著旁邊那道懸崖的眼神……那不是一個妻子看風(fēng)景的眼神！”

男人的話語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是什么眼神？”陳旭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男人湊近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在用氣聲說：“是估算和……貪婪的眼神。就像狼在看一塊準(zhǔn)備到嘴的肉！”

就在這時，林薇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老公，怎么去那么久呀？”

男人立刻松開了手，深深地看了陳旭一眼，丟下一句“自己小心”，便迅速轉(zhuǎn)身，匯入另一條下山的人流中，消失不見了。

陳旭拿著一瓶冰冷的礦泉水，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他回頭看去，林薇正朝他走來，臉上依然是那副天真無害的溫柔笑容。

可在這一刻，那笑容在他眼里，卻變得無比詭異和驚悚。

05.

下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那個陌生驢友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中盤旋。

“估算和貪婪的眼神。”

陳旭不敢再看林薇的眼睛。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她。他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路過一些險峻的路段，林薇挽著他胳膊的手，都會不自覺地收緊，那力道大得讓他骨頭發(fā)疼。

她嘴里說著“老公小心”，身體卻似乎隱隱有把他往懸崖邊上擠的趨勢。

一陣劇烈的恐懼攫住了陳旭的心。

他不敢賭。

“小薇，我……我肚子突然好痛。”陳旭捂著肚子，額頭冒出冷汗，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嚇出來的，“不行了，我們快下山吧，得去醫(yī)院。”

林薇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和不甘，但隨即又被濃濃的關(guān)切所取代。

“怎么會這樣？那我們快走！”她焦急地扶著他，催促著下山。

陳旭借著這個理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青云山。

回到山腳下的停車場，坐進(jìn)車?yán)锏哪且豢蹋愋癫鸥杏X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老公，你怎么樣？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林薇發(fā)動了汽車，一臉擔(dān)憂。

“我……我好多了。”陳旭靠在椅背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可能是中午吃的東西不干凈，現(xiàn)在緩過來了。不用去醫(yī)院了，我們先回酒店休息吧。”

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他需要證據(jù)，他需要證實那個可怕的猜想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到酒店房間，陳旭立刻沖進(jìn)衛(wèi)生間，反鎖了門。

他坐在馬桶上，渾身顫抖。怎么辦？報警嗎？跟警察說，一個陌生人告訴我，我老婆想殺我？警察會把他當(dāng)成瘋子。

他必須找到證據(jù)。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行車記錄儀！

他的車裝了帶錄音功能的行車記錄儀，為了防止碰瓷，設(shè)置的是停車后也會低功耗持續(xù)工作。他們從家里開車到青云山，一路上的錄音都還在！

林薇有沒有在車?yán)锎蜻^什么可疑的電話？或者自言自語？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型。

他走出衛(wèi)生間，臉色依然蒼白：“小薇，我還是不舒服，你幫我去買點腸胃藥吧，酒店樓下就有藥店。”

“好，你躺著別動，我馬上去！”林薇拿起房卡和錢包，匆匆出了門。

門“咔嚓”一聲關(guān)上。

陳旭猛地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自己的車鑰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沖出酒店，沖向地下停車場。

找到自己的車，他顫抖著手打開車門，啟動電源，開始調(diào)取行車記錄儀的錄像。

他從今天早晨他們出發(fā)的時間點開始播放。

畫面是車前方的道路，音響里播放著音樂，他和林薇在閑聊，一切正常。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是公司領(lǐng)導(dǎo)打來的，詢問一個技術(shù)問題。他把車停在路邊，專心接電話。

就是現(xiàn)在！

錄音里，他的聲音在和領(lǐng)導(dǎo)溝通，而林薇那邊，卻傳來了極其細(xì)微的、另一個聲音。

她趁著他在打電話，用她那部早就“壞了”的舊手機，也在通話！

陳旭立刻將音量調(diào)到最大，心臟狂跳。

只聽見林薇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冰冷又惡毒的語氣，壓著嗓子飛快地說：

“……放心，意外保險我已經(jīng)買好了，上個星期就生效了。金額絕對夠我們下半輩子。今天，他必須從山上‘失足’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