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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劇情
海風烈烈,穿著紅色高定抹胸禮服的女人從宴會廳離開,穿過巨型郵輪長廊,將人群議論聲甩在身后。
“馬上十點切蛋糕了,姜大小姐這是趕著去哪?”
“看熱搜,大小姐丟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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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這些事圈里都知道,但怎么還給整上熱搜了,姜家不公關?”
一臉看好戲的人看著大小姐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挑眉提醒道:“沒看一上一下的嘛,熱搜姜家公關在撤,也能繼續上啊。”
“什么意思?”
“當年被姜大小姐橫刀奪過來的‘愛’,現在可不比當年在姜家寄人籬下,我爸都對這個商界新貴贊不絕口。秦以辰這是想憤力撕破臉皮,奔向心里的白月光吧?!?/p>
“啊,再怎么贊不絕口,跟姜家也比不得吧,姜大小姐圖什么……”
姜家是京圈最頂層豪門之一,來這場巨型郵輪生日宴的人很多,自然也有根本沒機會熟悉她的。
好事者當即繼續解釋。
“聽說,姜大小姐現任男友秦以辰是她搶來的。人家本來有個青梅竹馬的白月光,那個當年在綜藝一舞成名的林羽柔。
可惜秦以辰當年家破人亡,寄住在姜家,又受姜家資助,被大小姐看上了。
這幾年幾個人糾糾纏纏的,大小姐都不知道丟了多少臉面,強扭下來的瓜到底不甜。”
“一舞成名?我看熱搜,這個林羽柔現在坐輪椅,該不會是……”
那人擠眉弄眼道:“呵呵,這可不興說。”
“這么閑,有空胡說八道,嫌家里生意太順利?”
一個理著寸頭的男人悄無聲息站到兩人身后,他身量高大,神色冷峻,西服下的肌肉鼓起,看上去十分兇狠。
聽戲的人瞬間噤聲。
剛剛還在嬉笑的男人,站在他跟前,像個白斬雞,在他的逼視下微微發抖。
“沒……沒有……”
“管不好嘴,我可以給你縫上?!?/p>
男人撂下句狠話,就往直升機專用甲板趕。
幾年未歸的人回國赴宴,要登船了,他得去接。
一陣沉默后,覺得落了面子的好事者又開始嘴癢找補,對著周圍不明所以的人介紹:
“大小姐的跟班,陸家剛上位的繼承人,陸斯珩。當年在學校欺負林羽柔的,他們那群人估計都有份,還有幾個叫什么來著……”
這次沒人敢接他的話,陸斯珩出去后,就有保鏢朝這個方向過來。
與此同時,頂級套房前,姜昭玥的臉在走廊燈光照耀下顯得過分蒼白。
“站住!”
她手上使了十成的勁,拉住剛打開房門準備進去的秦以辰。
帶著金邊眼鏡,穿著淺色定制西服的男人回過頭,往日溫潤如玉的臉在燈下更勝一籌,他掛掉了耳邊的電話。
“怎么回來了?”
“秦以辰,你要是敢在我生日走人,我們就徹底完了?!?/p>
“昭玥,熱搜我在安排人撤了,小羽那邊并不知情。我有急事要回岸上?!?/p>
姜昭玥眼中帶著陰鷙,勾唇嗤笑道:“大晚上的,什么急事,說來聽聽?”
秦以辰皺眉,想起那邊傳來的消息,并不打算告知眼前人。
在他的沉默里,姜昭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咬牙道:“不想說?我生病你不在,紀念日你不在,去公司見你一面還得等,我生日你也要提前退場。秦總,什么都比你女朋友重要,你拿我當傻子玩呢?”
秦以辰頓了頓,手撫上她臉側長發。
“不是。等我忙完這陣,我陪你去瑞士度假,補上紀念日?!?/p>
姜昭玥揮打開他的手,不想再接受他輕飄飄地將質問蓋過去。
“回答我的問題!什么急事?!”
秦以辰沉默時,眸光很深。
從前是一泓引她迷醉的清泉,現在成了要將她溺死的漩渦。
能讓他瞻前顧后難以直言的,十有八九又是為了發瘋的林羽柔。
秦以辰不會留下。
就跟他之前做過的無數次一樣。
“幾天前,我高燒找你,你在哪?”
“羽柔手上割傷,失血嚴重,我把她送去了醫院,手機掉了沒能收到你的消息。”
坦蕩得讓姜昭玥無力,她笑得有些凄愴。
“秦以辰,次次都一樣,你敢說現在不是為了她要走嗎?沒意思,給個痛快吧?!?/p>
這是姜昭玥今年第三次提分手。
秦以辰只當這又是氣話。
他拉起她墜落的手,將人攬在懷里,靠在走廊的墻上,輕吻落在她唇角。
姜昭玥咬緊了牙,不想接受他,眼眶通紅。
他無奈松開,雙手將人摟得更緊。
“昭玥,你知道,她腿殘之后,精神狀況一直不好,我不會再讓她打擾你。熱搜的事,我會查清是誰做的?!?/p>
林羽柔幾年前在陸家的會所墜樓,清醒后一口咬死是姜昭玥派人動的手,他們幾方周轉沒查到真兇。
姜昭玥解釋了一次,秦以辰說相信她。
也說不會再讓林羽柔打擾她。
于是一切變成了他們背著她來往。
林羽柔偏執成狂,認定姜家是兇手,越來越瘋,秦以辰經常去給她收拾爛攤子,名為收拾,實則維護。
姜昭玥反被架在高臺上,讓圈里人看了個笑話。
一次說相信,兩次說相信,到最后數也數不清,再談相信二字也就成了笑話。
這根刺在這場始于年少的愛戀里越扎越深。
有時候姜昭玥不知道,秦以辰到底有沒有信她沒對林羽柔動過手,甚至開始懷疑起當年他答應在一起,是不是真如外界所言,為了還姜家的恩情。
這樣的承諾讓她遍體生寒。
可當靠在秦以辰熟悉薄荷味的懷抱里,姜昭玥心緒竟然逐漸撫平。
習慣太過可怕。
她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在帶著他氣息的撫慰里冷靜下來,然后等待一次又一次被激怒。
秦以辰的手機亮了起來,他看到來人發來的消息,眸光晦暗沉了沉。
見姜昭玥似乎冷靜下來,秦以辰將人牽進房間,按在沙發上坐下。
他伸手給她理了理耳邊碎發,柔聲道:“你好好休息。郵輪宴會三天,我會盡力趕回來?!?/p>
姜昭玥沒有說話,看了他一眼,起身徑直進了浴室,死死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秦以辰取了大衣,裹在西服外,看她沉默不語,時間緊迫也沒多說什么,人直往外走。
他在門口撞上了面帶淺笑的陸斯珩,當然這笑自然在見到他時成了冷臉。
秦以辰并不在意,只是隨口交代了一句。
“她需要休息,好好照顧她?!?/p>
陸斯珩瞥了他一眼,完全懶得搭理。
就算現在京圈巴結秦以辰的人很多,但不包括陸家剛剛奪權成功的繼承人。
更何況,幾天前姜昭玥的那場高燒,她半清醒間唯一記起找的人是秦以辰,可幾通電話,都沒人接。
要不是傭人半夜發現大小姐房間燈還沒關,人都得燒出個好歹。
事后陸斯珩去查,這人其實當天跟他們來了同一家醫院。
只不過數墻之隔,在陪他那位青梅林羽柔。
這種事這幾年發生了幾次,陸斯珩已經記不清了,對秦以辰自然沒有好臉色。
兩個不對付的人錯肩而過。
陸斯珩收起臉上的怒意,進了房間,看著雙手撐在洗漱臺上的姜昭玥。
他輕聲說:“明珠,阿川回來了,去見見吧。傅二她晚點也會到?!?/p>
姜昭玥直起腰,眸中一片死寂。
“幾年都不回,現在回來看我笑話的?”
陸斯珩沒反應過來:“什么?”
姜昭玥轉頭看他,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一個個,現在看我自食苦果,他們可以開心點了嗎?”
陸斯珩終于明白她在想什么,緊皺起眉,只是心疼地看她。
“明珠,踹了他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愛他把你逼成了什么樣……”
姜昭玥不置可否,笑出聲。
“現在你也想走?”
陸斯珩擰眉搖頭:“明珠,沒人會走,反正我不會。他們回來只是為了慶生?!?/p>
慶生?上次一起過,可能是幾年前的事了吧。
姜昭玥愣了愣,想起從前,沒再咄咄逼人地說話,整個人又靜下來。
偏偏這時候,她扔在洗手臺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顯示出來。
“姜小姐,長夜漫漫,我心里實在難過,借你的男朋友一用?!?/p>
她短暫壓制的怒火和決心,被一條來路不明的消息重新點燃。
姜昭玥推開了門口的陸斯珩,一言不發地往樓下甲板趕。
“別跟上來?!?/p>
這話對陸斯珩和身后的保鏢說的。
她不想讓自己歇斯底里的樣子被更多人看見了,現在變成了什么樣,怨恨怒火讓她看不清。
長廊拐角處,姜昭玥撞到了一個人。
咣當一聲,一根金絲楠木手杖被撞飛出去。
男人略一踉蹌,等站穩,同姜昭玥對上視線。
磁性沙啞的聲音傳來。
“姜昭玥,好久不見?!?/p>
姜昭玥看見來人熟悉又陌生的臉,短暫擰眉,抿唇不語。
眼前人不復少年意氣,成熟很多,恣意的狼尾變成一絲不茍的背頭,俊朗眉眼間似乎帶上散不盡的陰郁。
她的眼神逐漸挪向來人的腿,和落在不遠處的拐杖。
姜昭玥提裙,彎腰撿起了那根拐杖,塞回他手里。
“好久不見,敖凜川?!?/p>
陌生疏離的稱呼和寒暄,誰能想到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姜敖兩家世交,老一輩就是一個大院出來的。
到他們父母這輩也交情匪淺,獨立出來的時候,直接購置別墅住到了對方隔壁,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日常串門自由,兩家過成一家。
可即便半路撞見這幾年遠在大洋彼岸、揚言絕交、對她避而不見的敖凜川,也沒攔住姜昭玥的步伐。
她趕在秦以辰要上游艇前,上了甲板,叫停了他。
姜昭玥舉起了手機屏幕,懟到秦以辰眼前,讓他瞧個仔細。
秦以辰看清消息內容,神色變得更加嚴峻,更急著要走,極其單薄地解釋。
“這不是她發的。”
姜昭玥等了又等,確認他再沒一句多的要說。
她將手機砸向秦亦辰,眼里浮現瘋狂的神色。
“秦以辰!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傳聞里那些本事?!你們兩有本事這么惡心我,我捏死你和她,不過跟捏死兩只螞蟻一樣簡單!”
伴隨著手機中落在甲板上的聲音,海浪聲……
姜昭玥說出口的話,也瞬間掐住了她自己的咽喉。
她愣在原地,如遭雷擊,感覺喉間疼得像扎了一千根針。
秦以辰聞言皺眉,眉眼里也盡是疲憊。
“昭玥,冷靜一點,這不是你。一條沒名沒姓的消息,我會給你個交代。不要鬧了,這里風大,回去休息,等我回來?!?/p>
曾經一個兩個都問她怎么變這樣?
姜昭玥在那句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也明白自己要變成什么樣了,她年少時最討厭的樣子。
于是連著眼前人始終溫和平靜的樣子,也變得猙獰可怖。
他一如既往的安撫并沒有再起作用。
她看清秦以辰眼里的疲憊,只覺得自己也是,吵來吵去,太累了。
怒火和怨恨如潮水般褪去,她找到了自己迷失很久的答案。
姜昭玥默默撿起了手機,沒再說一句話。
看著秦以辰的游艇開走。
一人站在游艇尾,一人站在郵輪甲板上,遙遙相望。
姜昭玥對著逐漸縮小直到看不清的人影,在呼嘯的海風中淡聲說:
“再見,結束了?!?/p>
姜昭玥感受身體里的力氣揮灑而空,沒好全的發燒帶來的疲憊席卷而來。
此時,卻突然有一道掌風從后頸襲來。
她憑肌肉記憶,轉身閃躲過。
看見一個穿著船上侍者制服、蒙著臉的男人。
對方招招狠辣,幾招過完,姜昭玥在呼嘯的海風里被鉗制到船邊。
在被高舉起扔下船時,她看到甲板上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敖凜川。
突如其來的雨下起來,將她不正常的體溫降了下去。
落下去,夜晚的海水更冷得刺骨。
姜昭玥在海里掙扎后無力閉上了眼。
依稀聽到水花轟隆炸開的聲音。
腰被一只有力的的手臂勒住,有人在狂風驟雨中,將她舉向船邊。
姜昭玥被托出海面,猛烈咳嗽起來,看向極力救她的人,也聽到了他驚懼的喊聲。
“姜明珠!”
是敖凜川,他的腿……
風雨中的海浪氣勢洶洶,將二人卷起,撲打向堅硬的船體。
天有異象,閃電照亮了整個海面,姜昭玥隱約看到船身上的血跡……
兩個人最終被狂浪席卷。
墜入深海。
“敖凜川!”
一聲驚聲尖叫在安靜的空間炸開。
姜昭玥猛地起身,一個踉蹌,雙手撐在什么東西上勉強穩住身形。
一頭海藻般的長卷發高梳起馬尾,她身體似乎冷得發抖,姣好的臉龐此刻臉色蒼白,額側微卷的劉海在她視野浮動。
她看清手底下的課桌。
姜昭玥猛地抬頭環顧四周,手指掐進掌心微痛傳來,確認不是夢境。
一雙惑人的桃花眼里滿是錯愕。
臺上的侃侃而談也戛然而止。
“……敖凜川?”
班主任看著突然站起來打斷他說事的班長,他近乎完美的得意弟子,疑惑重復她的話,目光看向某個角落。
嘖,果然沒人。
年輕的老師頓時一臉慍怒。
“那小子去哪了?!我的課,一個也不能缺。一個個的,既然還在學校,那就都守好紀律,別以為拿了offer就能亂來了?!?/p>
京市青陽高中的國際部,雙軌制教學,現高三下,想走留學的現在都拿到offer了。
這里的學生非富即貴,可也不是沒人能治他們,比如這位年輕的班主任。
京圈豪門新貴無數,真稱得上老錢家族、底蘊深厚的,也就敖、姜、君三家,勢力財力滲透各行各業,可稱三足鼎立。
青陽國際部A班班導,君笑,人送外號笑面虎。
君家老幺,對繼承家業興致缺缺,另辟蹊徑,循著自己的愛好,來母校當教書育人的老師。
好的時候,跟學生打成一片。
不好的時候,分分鐘跟學生家長打成一片。
日常告告黑狀,打小報告,請家長配合教育,互相賣個面子,管起學生,一套套連招無比絲滑。
窗外春光正好,教室里青春洋溢的學生們跟自己親近的人互換了個看好戲的眼神。
來了來了,A班兩大巨頭明爭暗斗。
自從那位保送京大的奧數奧物天才秦以辰轉來,姜昭玥和敖凜川越鬧越兇,眼看著反目成仇。
今天早些時候在籃球場,都差點搞起全武行了。
“老班,敖凜川上節課也不在,該不會是逃課了吧?
姜昭玥身后傳來一道聽起來十分軟糯乖巧的聲音,她一驚,僵硬地轉身看過去。
說話的女生齊劉海,黑長直,戴著純湊造型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十分乖巧甜美、人畜無害。
沒人比姜昭玥清楚,這人可跟乖巧一點不沾邊。
傅漪正狡黠地朝她使了個“姐們都懂,看我配合”的眼色。
“傅二……”
姜昭玥囁喏一聲,看看坐在她后面的傅漪,又看看坐在傅漪旁的陸斯珩。
她竟然回來了……
在墜入深海、陷入混沌虛無之后,重新回到了高三。
此時,陸斯珩在桌下悄悄拉了拉挑事的傅漪的校服襯衫。
他呲牙小聲道:“搞什么,別挑事,還嫌他倆鬧得不夠?”
傅漪翻了個白眼,也壓低聲音。
“嘖,你到底選誰,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幫忙就閉嘴?!?/p>
此時還留著美式前刺的陸斯珩皺眉,劍眉星目里滿是糾結。
“誰都不選,你剛回來,什么都不知道,別給他們添火了?!?/p>
兩方陣營,一方刁難,另一方自然要解。
敖凜川在籃球校隊的忠實簇擁者立刻站了起來。
江盛在君笑發火邊緣,略帶委屈,茶里茶氣解釋起來。
“笑哥,凜哥他體育課被球砸了,身體不舒服回家了,很多人都看見了。哪里是逃課?傅二這分明是污蔑啊,少冤枉人了?!?/p>
君笑臉色緩和了點。
“沒大沒小的,什么笑哥,叫老師。他人沒事吧?怎么都沒人給我電話?”
一個叫哥,另一個也叫哥,這不是給他超級降輩了嘛,他還管敖凜川他爸叫敖大哥呢。
江盛立即嬉笑點頭。
“好的,老師。他就是頭暈,跟年級主任請過假才回家的,這也沒想到你今天會來班里,不然肯定也找你報備?!?/p>
傅漪這時從發蒙的姜昭玥身后探出頭來,笑著跟君笑解釋。
“老班,我又沒看到他請假。怎么會冤枉他呢?我只是一個遵守紀律,厭惡逃課行為,自覺充當監督員的好學生罷了?!?/p>
聽到她的話,周圍的同學噗嗤笑出聲。
傅漪以前才是真逃課大王,被罰了幾次才老實,現在怪會顛倒黑白的。
江盛吐吐舌頭,朝著裝乖的傅漪裝模作樣嘔了一聲。
君笑看兩人的樣子,扶額擺擺手。
“行了行了,都先坐下?!?/p>
姜昭玥在這場鬧劇里,終于緩過神,春光暖意開始慢慢驅散骨子里的冷意。
她回來了,那敖凜川是不是也一樣。
他撞上了船身,那些血……
她猛地提起自己的包便往外沖,對君笑急切地告假。
“老師,我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家?!?/p>
“好,反正最后一節課了,那你回……”
君笑剛剛就見她站起來臉色慘白嚇人,自是對這請假理由深信不疑。
可剛回聲,人就早早沖出教室了,沒幾秒連背影都看不著了。
君笑愣了愣,眨眨眼,看向江盛,本班體委。
“這屆運動會你們班長又報了長跑短跑吧?”
江盛一邊往抽屜里偷摸摸索手機,一邊回話。
“對,班長都報了?!?/p>
君笑瞇起眼,朝看戲的群眾笑了笑。
“看看,多跟班長學習,都踴躍報名哈,拿不拿名次無所謂,我們可不能跟B班一樣,人都湊不齊,多丟人啊?!?/p>
“不要啊……”
教室里當即怨聲載道。
混亂中有一人穿著白襯衫,安安靜靜坐在君笑身前第一排的位置,好像一切紛爭與他無關,此時將目光從空蕩蕩的門口收了回來。
江盛看了他一眼,低頭編輯信息,發給敖凜川。
江盛:【凜哥,大小姐準備在笑面虎那告發你逃課,還好你乖乖跟主任請了假,不然傳到敖叔耳里,指定又要關你禁閉?!?/p>
江盛:【不過,沒人說籃球場發生的事,你放心?!?/p>
敖凜川:【隨她,我怕她不成?!?/p>
江盛看到這消息,撇撇嘴,又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秦以辰。
唉……
怕是不怕,就怕是凜哥挨了大小姐那一腳,心里氣得不行了。
景山別墅區,敖家。
敖凜川扔了手機,越想越氣,只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順暢了。
后腦勺和腰間還隱隱作痛,不知道怎么搞的,連額角也悶痛上了。
他在客廳里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暴走,無聲發泄。
一旁的管家終于看不下去,出聲關心。
“少爺,你這是哪里搞得一身臟?要不先上樓洗個澡吧。”
敖凜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球服,才反應過來,的確狼狽。
他簡單回了句沒事,又氣沖沖地跑回自己房間。
敖凜川站在浴室,熱水從他頭頂淋下,打濕了一頭狼尾中長黑發,水珠從他耳側的兩枚銀耳骨釘滑過,最后順著輪廓分明的發達背肌流下去。
霧氣蒸騰間,敖凜川低頭,看著腰腹處開始顯現的青紫色,深邃眸色陰沉不定,握拳猛地砸在墻上。
好你個姜明珠,下腳夠狠的。
磨磨蹭蹭洗了個澡,敖凜川穿上浴袍,臭著臉從臥室出來。
他打算拿瓶冰的敷敷腰,再去VR游戲室發泄一把。
誰知道剛從廚房拿了汽水,他轉頭回客廳,就看見了管家把罪魁禍首帶進來。
姜明珠。
是為了秦以辰,猛踹了他一腳的姜明珠。
敖凜川站在原地,冷臉看著訪客。
倒不怨沒人通報,本來兩家就住隔壁,這兩串門從小串到大,純屬暢通無阻。
姜昭玥把包往沙發上一扔,跟自己家似的,朝他猛沖過來。
“敖凜川,腿疼嗎?你冷不冷?“
姜昭玥面色焦急不似作假。
但這問出口的話,讓本來就不爽的敖大少爺直想要發笑。
他真嗤笑出聲,面色更加難看。
“腿?哈,我被他砸的是頭!什么腿疼不疼。今天20度,你問我冷不冷?姜明珠,你要替他出面,好歹演點好的,現在就這么敷衍我了?”
等他叫囂完,姜昭玥沒如他所料氣急回嘴,好像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透過眼前恣意張揚的少年,她看向的是那個因為意外變得沉默陰郁的青年。
問敖凜川腿疼不疼,其實不是搞錯,只是這樣,給了姜昭玥答案。
他竟然沒回來。
那個闊別幾年不見,義無反顧跳下海救她,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的敖凜川,一個人留在了那片深海里。
滴答、滴答、滴答……
姜昭玥一雙桃花眼里瞬間盛滿了淚。
越過濃密的睫毛,珍珠大的淚滴奪眶而出,從瓷白的臉頰一顆顆滑落,接連不斷墜在上好的紅木地板上。
敖凜川薄唇驚訝地張著,死死盯著姜昭玥的臉。
手里用來敷腰的冰鎮汽水應聲脫落,落到地上,玻璃瞬間碎了一地。
搞什么——哭了……哭了?!?。。。?/p>
姜明珠此人。
即便在人類最愛哭的幼崽期,在兒童樂園摔了個狗啃泥,也要笑露八齒,拍拍膝蓋,理好裙子,爬到城堡頂端,大聲宣告,自己只流血流汗不流淚。
這個人,現在是因為他要找那個破落戶麻煩,在這里哭得梨花帶雨?!
敖凜川這下才知道什么叫真慌張。
他大步跨到雙眼失焦、默默流淚的姜昭玥跟前,偏偏手足無措,手舉起來都不知道往哪放。
原本囂張的語調瞬間變得軟得不行。
“你別哭,是不是我太兇了?對不起,別哭了……”
姜昭玥本低下頭,倔強地胡亂擦著眼淚。
聽到他的安慰聲,默然無聲的垂淚瞬間變成嚎啕大哭。
敖凜川連連低聲道歉,喉結慌張滾動,擠上前,伸手,似乎想把人抱進懷里哄。
到底沒做過這事,動作僵硬又笨拙,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
門口看著的管家扶了扶自己驚掉的的下巴。
這才看見結伴出游半個月的金棠意和蘇之晴也回來了。
金棠意在院里就聽到哭聲,似乎還是自己女兒的。
她愕然,快步走進客廳,走到女兒身邊,看清她的樣子,當即將人攬進懷里。
“乖乖,這是怎么了?別哭別哭?!?/p>
暴怒、驚魂、悲痛,情緒落了又落,再被媽媽抱進懷里,姜昭玥更收不住淚,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高燒后的頭昏腦漲似乎也從上一世帶了過來。
跟上來的蘇之晴看清女孩墜在下頜的淚,家里地上一片狼藉,玻璃渣到處是。
她目光轉向在場唯一嫌疑犯。
想起進門時看到兒子伸出的手,柔和的聲線變得嚴厲。
“凜川,怎么回事?你欺負明珠?”
敖凜川這會兒心下酸軟成一片,鼻子也酸。
他看著埋頭在金姨懷里哭得肩胛骨震顫的人,放下了手,低頭看著地面,一副乖乖挨訓的樣子。
蘇之晴這下更震驚,雖然脫口而出,但她不認為兒子會欺負隔壁家的小女孩,這是……
“你怎么能欺負明珠呢?!媽媽平時怎么教你的?”
挨訓的人依舊不說話,比起母親的訓斥,姜昭玥停不下來的哭聲更讓他心煩意亂。
金棠意一邊拍著女兒的背,一邊看著好友訓兒子,嘶了一聲。
“之晴,別急著罵孩子,可能有什么誤會,我先帶明珠回家了,搞清事情再說。”
等回了隔壁姜家,姜昭玥的淚依舊沒停,眼睛開始紅腫。
看得金棠意心驚肉跳。
她家寶貝什么時候哭成這樣過,連眼淚都鮮少見,向來優秀堅韌,永遠笑呵呵的。
偏偏現在女兒跟失了魂一樣,怎么問都不出聲。
到最后,姜昭玥坐在沙發上,窩在金棠意懷里,小聲抽噎著,沉沉睡了過去。
金棠意小聲叫來管家,取了熱水給女兒輕柔擦干臉上的淚。
摸摸額頭似乎是有些熱,又把家庭醫生給叫來,給昏睡過去的姜昭玥量了體溫。
姜家的人都壓低了聲音做事,唯恐驚擾了大小姐。
醫生來到院子里,這才出聲。
“夫人,小姐沒有大礙,應該只是哭累了。”
金棠意點了頭,讓醫生下去,又吩咐下去讓人都離客廳遠點,給女兒蓋了毛毯。
隨后,她憂心忡忡地給君笑發了消息過去。
傍晚,青陽高中門口,秦以辰坐上了低調來接人的賓利。
司機見他一個人時很驚訝,往日都是大小姐和他一道。
秦以辰想起沖出教室的那個背影,搖了搖頭。
“她有事先走了?!?/p>
司機忙往群里發了消息,確認是大小姐找了另一個司機,才松了口氣,按部就班把這位寄住在姜家的少年送回去。
秦以辰站到姜家主樓門口時,看到了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姜昭玥。
毛毯下的人愁眉緊皺,似乎還在發抖。
讓他尤為在意的是,那雙紅腫的眼。
管家周伯匆匆趕來,將他帶到了隔壁,低聲道:“得小點聲,讓小姐多睡會兒?!?/p>
秦以辰微垂著眸,神色不明。
“周伯,她怎么了?”
管家也費解地搖頭。
“夫人好像是從隔壁家把大小姐帶回來的,這一路眼淚都沒停過,哭著哭著好不容易才睡著了,什么時候哭成這樣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亦辰少爺,你從那頭上樓吧,別把小姐吵醒了,晚飯到時候送你房……”
管家還沒說完,就見這年輕人把手里的電腦包一放,朝別墅外走了。
蘇之晴怎么也撬不開兒子的嘴,只好另作他法,讓底下人收拾了一片狼藉,留敖凜川一個人枯坐在客廳。
敖凜川收到報信,陰著臉走到了大門口。
他雙手交叉環抱胸前,靠在漢白玉石雕門框上,微揚著下巴,姿態不可一世地睥睨來客。
“你來干嘛?”
秦以辰向來喜怒不形一色,他直勾勾盯著敖凜川,嘴角拉平,一字一句往外冒。
“你有什么沖我來,不是要教訓我,讓我在青陽混不下去?把她逼哭,你算什么本事?!?/p>
敖凜川被他輕飄飄一句話氣得七竅生煙。
“老子跟姜明珠怎么樣,輪得到你說話嗎?”
什么沖他去?本來就是因為他!
什么時候這個外來者成了跟姜明珠站在一起的人。
而自己只能站在姜明珠的對立面。
敖凜川白天沒泄成功的火,此刻終于徹底按捺不住,猛地一拳朝秦以辰揮去。
可惜半空被截下。
被敖淵,他那古板老派的親爹。
敖淵的臉色極不好看。
他剛從車上下來,就看見兩人對峙的畫面。
本來在公司有個國際會議,接了老婆電話連忙趕回來,結果犯了錯的兒子還在掙扎、爆臟話、妄圖打人。
敖總徹底發火了。
“敖凜川!你現在是在誰面前老子呢?!你打人你還有理了?”
敖凜川氣得雙眼發紅,敖淵讓保鏢把他制住,拉回家里去,才嚴肅地看向秦以辰。
“回去吧,學校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不用怕,他不會拿你們怎么樣?!?/p>
秦以辰抿了抿唇,他們其實摩擦不斷很久了,但沒人想過要告家長。
“伯父,其實是我打球先砸中的他,后來……昭玥只是為了幫我才動手的。”
敖淵點頭:“嗯,你先回去,這事我會讓那小子給個交代。”
秦以辰看向院子里惡狠狠盯著他的敖凜川,平靜地回視一眼,暗流涌動,跟敖淵禮貌道別。
敖淵吩咐人關上大門。
兒子大了不好提溜,兩個保鏢才能制住這小子,越過花園,押到客廳,又被剛下樓的蘇之晴看見。
蘇之晴快步下樓,摒退兩個保鏢。
她皺起眉,看著敖淵,輕輕柔柔地說:
“喊你回來是解決問題的,別在我面前來這出暴力執法?!?/p>
夫妻多年,敖淵卻是知道她這話的分量,溫柔只是她的習慣。
他坐在沙發里,揉了揉眉心。
“你自己問他剛剛在外面干嘛?!?/p>
蘇之晴看向敖凜川,只看見個梗著脖子不愿意低頭的犟種。
敖淵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他在外頭稱王稱霸,當著我的面也敢稱老子,揚言要教訓別人。你猜怎么著,就因為別人今天球賽不小心砸他后腦勺了,給人家壓地上打,要不是明珠踹開他,指不定要去哪撈他?!?/p>
敖凜川不服道:“什么叫不小心,他就是故意的!”
蘇之晴止住要發火的敖淵,嘆了一口氣,牽兒子坐下。
“凜川,球賽上有磕碰,很正常的事,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別人是故意的?”
敖凜川別開臉,嘴硬道:“他就是故意的?!?/p>
蘇之晴正色:“那就是沒證據,你就要把人按地上打,是不是你的問題?明珠只是出手制止你,你回來之后把人弄哭了,這是不是你錯?”
敖凜川只覺得滿腔怒火,燒得慌。
全世界都要跟他作對。
所有人都覺得姜明珠站在秦以辰那邊沒問題。
可他覺得有問題,問題太大了。
他紅著眼,執拗地叫囂。
“我、沒、錯!”
蘇之晴也生氣了。
“敖凜川!”
敖淵看兒子那樣,就知道他聽不進去,也不想跟他廢話,起身將人從蘇之晴身邊抓起,連拖帶拽送上樓。
把人甩進房里,反手就關了門,喊了兩個保鏢守門口。
“什么時候想明白錯哪了,什么時候出來,再跟我去姜家給他們兩道歉!”
門內一片寂靜,敖凜川躺在天鵝絨地毯上一言不發。
這跟室內風格格格不入的地毯,是為了跟姜明珠一起坐地上打游戲布置的,但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敖淵松了松領帶,將襯衫袖子挽起,兒子大了,生給他拖拽出一身薄汗,他大步下樓,又吩咐廚房。
“今天不用給這小子送飯了。”
蘇之晴看了眼樓上,這次也沒制止,只是到了飯桌上又免不了嘆氣。
“晚點喊個醫生給他看看有沒有傷。孩子大了,以后體罰禁閉都免了。他現在青春期,更加叛逆,容易適得其反。”
敖淵剝好蝦放到她碟子里,瞥見她眉間愁云,不以為意。
“敖家一直軍事化管理,就沒見誰長歪過。至于禁閉,蘇家應該深有心得吧?這小子就是欠教訓?!?/p>
禁閉的確是蘇家管教孩子的手段,蘇家是真書香世家,祖上進士一堆,現在也多的是教授,家里行事作風是傳統些。
蘇之晴輕柔抬眼,瞥了他一眼。
“因材施教,該改就改。最近凜川不對勁,脾氣暴躁打同學,居然還能跟明珠鬧起來。君笑查到的只怕是冰山一角?!?/p>
敖淵臉色也一沉。
“我去查。明天一早就押他去姜家道歉?!?/p>
蘇之晴抿了口雞湯,搖搖頭。
“道歉可以,查就不必了。棠意那邊說明珠也不愿意說,給孩子留點隱私。君笑都沒撬開那班孩子的嘴,還是從B班體育老師那聽來的?!?/p>
敖淵勾唇,看著吃個飯還一舉一動透著清雅矜貴的老婆,點頭道:“行啊,都聽小蘇老師的?!?/p>
蘇之晴往日聽到這稱呼是要紅耳根的,現在實在沒心情,滿心都是兒子和隔壁半個閨女的事,只是瞪了他一眼。
同樣為孩子憂心的還有隔壁姜家夫婦。
金棠意一言不合就跟好友出游半個月,姜池逸本來就憋著火,這會兒更是燒心。
金棠意站在花園亭子里,嗤笑道:
“你怎么帶女兒的?十八年了,打從她記事起,我就沒見我女兒哭成這樣過。”
姜池逸鼻子哼氣。
“倒是好意思說我,你金大小姐還不是一個不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沒看出女兒不對勁,你看出來了?您可在法國玩得那叫一個樂呢!”
金棠意一個箭步向前,就揪起了他現在穿著的看起來人模狗樣的西服衣領。
金棠意微仰著頭,氣勢卻不低人一頭,就是皮笑肉不笑。
“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又欠扇了是吧?”
周管家路過,看到這一幕直搖頭。
不同于隔壁夫妻兩是自主出來自立門戶,這邊兩純粹是因為太鬧騰了,被姜老太爺趕出老宅。
金家老太爺那邊收留一年,也果斷放棄。
這倆婚前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兩邊家里一合計這是找到能治他們孩子的對象了,誰知道婚后也是雞飛狗跳,生了姜昭玥之后,也沒好多少。
就算自家明珠再心肝寶貝,幾位老人家也受不了她這兩不靠譜的父母。
老人家年紀大了,把人請出老宅求個清靜。
周管家此人,還是姜老太爺不放心自家孫女,特意撥過來照顧這一家子。
他早習慣了這夫妻倆的相處模式。
猶記得第一面,這兩也是不打不相識,誰知道最后成了夫妻。
姜池逸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老婆。
就算那雙經常給他過肩摔的手此刻正蓄勢發力,他也忍不住心猿意馬,蠢蠢欲動,雙手就要順勢攬上老婆的腰。
人之常情。
他都已經半個月沒見她了。
可客廳里傳來的驚恐尖叫聲,打斷了姜池逸的遐思和金棠意的蓄勢。
兩人不約而同放下手,轉身朝客廳跑去。
二樓走廊盡頭的少年聽到尖叫聲也從房間走了出來。
在樓梯口,看到客廳里的一家三口,又轉身隱于暗處,靜靜地靠在墻邊。
姜昭玥從漆黑陰冷的夢里驚醒,她叫著那個不斷下墜的人的名字。
“敖凜川!”
她努力朝他游過去,伸出手,卻被暗流卷走,阻止不了他的不斷墜落。
這在金棠意眼里,活脫脫就是,女兒做個夢都被敖家小子嚇醒了。
姜池逸本來覺得沒什么大事,挨了一腳的是凜川那小子,他女兒怎么可能被小小打架給嚇住。
可剛剛那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絕做不了假。
姜池逸擰眉:“明珠,你別怕,爸爸去幫你教訓敖家那小子!”
姜昭玥冒了一身冷汗,嘴唇干澀,眼睛也腫得發疼,一副小可憐樣。
這樣子看得姜池逸一陣心疼,就想往外沖。
姜昭玥睡了一覺,清醒了些,忙拉住姜池逸。
她嘶啞出聲:“爸,我沒事了,跟他沒關系?!?/p>
金棠意和姜池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跟他沒關系?!”
姜昭玥咳了一聲,舔了舔唇,姜池逸立馬去倒了杯水。
金棠意皺眉上前,給女兒理了理額側汗濕貼在臉上的卷發。
金棠意問:“你在隔壁哭成那樣,現在你夢里都還在驚叫小川名字,確定跟他沒關系?”
姜昭玥就著一臉關切的老父親的手,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嗓子。
“嗯,跟他沒關系?!?/p>
姜池逸放下水杯,佯裝嚴肅。
“那你告訴爸,跟誰有關系?!?/p>
姜昭玥頓了頓,擠出個笑。
“我最喜歡的角色被漫畫家畫死了,哭送一下我逝去的青春,不可以嗎?敖小川也追,我們同擔,我喊他兩聲,這很正常啊?!?/p>
站在二樓樓梯角的秦以辰瞬間明白了她息事寧人的態度,轉身回了房間。
夫妻倆看著女兒,嘴角抽了抽。
金棠意:“……逝去的青春?乖乖,你的十八歲生日才剛過多久啊?”
姜昭玥振振有詞:“我的一部分青春已經逝去了?!?/p>
姜池逸:“什么角色?要不爸花點錢去打點,讓作者給復活一下?”
姜昭玥一時哽住。
“爸,你別太離譜了。”
姜池逸瞬間變臉。
“你也知道離譜?你這么反常,我們已經找了君笑了解情況了,別想蒙混過去。你們倆到底怎么了?”
姜昭玥還沒太反應過來這是哪一天。
從她心慌意亂在課堂上站起來,后面都渾渾噩噩,也是沒經歷過的事。
她臉一垮:“真的沒事,別道聽途說。不說了,我好累?!?/p>
金棠意不贊同地反問:“都要打上群架了,你一腳把人踹到請了病假,這叫沒事?雖然是小川要打小辰,錯在先,但是我教你散打,可不是叫你打群架的。”
姜昭玥聞言,瞬間遍體生寒。
從高三開始,她跟敖凜川吵吵鬧鬧很久。
但一腳踹開敖凜川,就只有那么一次,也是他們最后一次吵架。
金棠意看女兒失神,提議道:“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有點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你們下周不是運動會嗎?趁這個機會,媽媽帶你去荷蘭玩,放松放松?”
姜池逸瞪大眼睛:“那我要一起去。”
金棠意沒搭理他,專心看著女兒。
姜昭玥卻急切地掃視四周,在沙發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包,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籃球賽,運動會……
果然是那一天。
姜昭玥呼吸急促,現在才晚上七點,還有時間。
她立馬從沙發上蹦起來,一手拍了拍媽媽的肩,一手拍了拍爸爸的肩。
“爸,媽,不管怎么樣,都是小問題,我自己可以解決。去荷蘭的事,等畢業再說?!?/p>
“七點了,我今晚約了傅二,要給她補課?!?/p>
“我帶司機和四個保鏢一起去,別擔心我,先走了。”
兩夫妻沒插上一句話,女兒就跑了出去。
愣了許久,姜池逸聽見引擎聲,追出去幾步。
就只見女兒坐在他的帕加尼上,給他們揮手道別,后面還跟著一輛低調賓利,帶了四個保鏢。
他看向同樣震驚的金棠意。
“現在怎么辦?”
金棠意看女兒恢復活力,心大的放下八成,聳了聳肩。
“沒聽女兒說嗎,她自己解決,明天不是學校放假在家嗎,再看吧。”
金棠意轉身回屋,姜池逸看著大門的方向,嘶了一聲,暗暗念叨。
“明珠什么時候安全意識這么強了,補個課帶四個保鏢?!?/p>
帶保鏢自然有它的用處……
裝潢豪橫的兩座帕加尼里,司機老吳好奇發問。
“小姐,平時去傅小姐家,不是只帶兩個保鏢一起坐賓利嗎?難道最近有什么危險?”
姜昭玥低頭看著手機,手指翻飛,正在跟傅漪串供。
姜昭玥:【傅二,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在你家,我們一起學習。】
傅漪秒回:【好哇你,有福了,我姐今天正好出差。去哪玩?我也要來!】
姜昭玥:【不是玩,有點急事,晚點跟你說?!?/p>
打完字,車快到分岔路口,姜昭玥才飛速吩咐司機。
“左邊,去象山九號盤山公路。”
老吳嘴角的笑一頓,囁喏道:“小姐,這……需要先跟先生和夫人報備一聲?!?/p>
姜昭玥從手機里抬頭,淺淺一笑。
“老吳,我的行程什么時候需要報備了,我不喜歡這種說法?!?/p>
老吳在姜家好些年了,也是知道家里那兩位幾乎不插手小姐的事,相當散養,放任自由。
從上初中開始,小姐就是自己調撥安保司機之類的人手。
老吳愁道:“可是這盤山公路,經常出事故,小姐為什么要去那?”
“我朋友在那,我把他帶回來?!?/p>
老吳松了口氣。
象山九號盤山公路,他們這個圈里的司機都一清二楚,是群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飆車的地方。
今天群里似乎還看見暗號,今晚十點就有三場對戰。
只要小姐不是去賭車,那都好說。
老吳猛打方向盤:“好的,小姐,明白了?!?/p>
姜昭玥給敖凜川打了好幾個電話,又發了消息,統統石沉大海。
她抬頭看著上頭好似很平靜的夜空,打了個寒顫。
她給江盛打了電話過去。
江盛奇怪地接起電話。
“大小姐?有事找我?”
姜昭玥這次沒糾正他的口癖,急切問道:“敖凜川是不是從家里跑出來了?”
江盛一頓,額了一聲,聲音有些發虛。
“啊?什么?沒有吧?我不知道啊?!?/p>
姜昭玥冷聲道:“你在他那嗎?把手機給他?!?/p>
江盛支支吾吾。
姜昭玥不耐煩道:“要不我直接告訴敖伯伯?”
江盛連忙道:“別別別,凜哥不在我這兒。他幾個小時前是聯系了我,說要去望洋賽車場,可我爸在家呢,我出不去?!?/p>
“行,如果你能聯系到他,告訴他我在找他?!?/p>
姜昭玥掛了電話,定了定神,又問了老吳車賽時間。
確認車賽時間沒有變,天氣應該不會變,去那只需要一小時。
她能夠在不驚動敖伯伯的情況下,把敖凜川帶回來。
最好因為蝴蝶效應,敖凜川乖乖待在望洋賽車場,甚至沒選擇去九號公路。
那樣他就不會在那場黑賽中,突如其來的暴雨里,翻下懸崖。
從家里翻窗出逃的敖凜川,此刻的確在九號公路上。
他陰沉著臉背靠在法拉利上,狼尾碎發被山頂夜風吹拂揚起,耳骨上的銀釘在路燈下折射出細碎光斑。
在一群被酒色掏空來尋求刺激的人堆里,少年凜冽干凈的眉眼出色得格外扎眼。
在冷臉都趕不跑的一波又一波搭訕之下,敖凜川的耐心幾乎耗盡。
帶他來的人見他神色,笑著打圓場,趕走了其他人,遞了煙過去。
他皺眉拒絕。
“不抽?!?/p>
流里流氣的富二代李巖挑眉道:“來點酒?”
敖凜川煩躁地抬眼:“不喝?!?/p>
李巖聳肩,撇嘴道:“好吧。”
敖凜川被周身煙酒香水味弄到更加心煩。
“什么時候開始?我第一個上。”
李巖回頭看向人群,點了點人頭。
“人快齊了,本來定的十點,敖少要是著急,提前一個小時封路也行?!?/p>
“快點?!?/p>
敖凜川回了一句,就轉身進了車里。
李巖看著眼前這輛全球限量,車身上還留著個腳印,有些心疼地看了好幾眼。
李家在京圈最多算個三流豪門,本沒機會跟敖家的少爺搭上線。
李巖是個賽車狂熱粉,家里錢不夠,也不妨礙他自己想辦法撈錢,進望洋賽車場消費。
要不是這樣,也不能讓他在那剛好撿到敖家這金疙瘩。
黑賽是有點風險的,可一旦賭對了,一場就能讓他賺上改裝幾輛頂級賽車的錢。
敖凜川的技術他早看在眼里。
今天看這位少爺在賽車場自己跑了幾圈,完了還在悶悶不樂踹車,李巖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
這里的人大多沒見過這位少爺,李巖打算把錢全押他身上,賺個大的。
李巖這會兒覺得自己今天運道真不錯,給山下的人發消息設置路障封路。
卻收到了意外的消息。
【老大,有輛帕加尼,車主說也要來一場,是個年輕女孩,還帶了幾個保鏢,放不放?】
李巖:【哪家的?】
【問了,她讓我少多管閑事,都沒說兩句話,她的保鏢已經想動手了?!?/p>
李巖撇嘴,掐滅手里的煙。
這么狂,估計是同道中人。
帕加尼也好,今天莫不是財神爺顯靈。
李巖:【別起沖突,放她上來?!?/p>
【收到。】
沒過多久,李巖剛下好注,回頭就看到了從山下上來的帕加尼,也看到了那位口氣很狂的車主。
這一眼倒是真讓他驚住了。
車是頂級好車,人也是個明眸善睞的頂級大美人。
就是身上還穿著的襯衫百褶裙——那不明顯是校服?!
姜昭玥從車上下來之后,對面一群人的目光瞬間從車上轉到了她身上。
看美人左顧右盼,步步走近,一些公子哥蠢蠢欲動。
老吳跟在小姐身邊,看對面奇形怪狀的人群,跟一群豺狼虎豹沒差別。
四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隨行,都攔不住這群沒眼色的東西覬覦的目光。
李巖第一個湊上前,在半道攔下了人。
“這位小姐,我們這是熟人局。你要來一把可以,總得先自報家門吧?!?/p>
姜昭玥冷冷看他,她記得這個人,是他把敖凜川帶來了這里。
上一世事發后,敖家清算,直接把李家整散,踹出了京圈。
“李巖,要是他們知道你帶過來的新人是敖家的,你猜還有沒有人樂意跟你賭?!?/p>
李巖聽這小姑娘叫出他名字,細細打量了一番,略有些驚奇。
“你認識我?你又是哪位?”
姜昭玥抬了抬手,四個保鏢開路。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場,就到此為止了?!?/p>
李巖組的局,不可能不防鬧事的。
手下小弟上前助陣,再次攔住姜昭玥。
雙方對峙,李巖笑了笑,壓低聲音。
“是敖少自己不想公開,敖家什么身份,哪里是我們能左右的?”
姜昭玥不再廢話,使了個眼色,身后保鏢直接動手。
沒幾分鐘,李巖和他的人就躺了一地。
在混亂中,姜昭玥找到了那輛在起步線做準備的法拉利,大步走了過去,敲了敲車窗。
法拉利里的人已經戴好了頭盔,只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搭訕的。
他正低頭擺弄不知道什么時候關機了的手機,頭都沒抬。
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動作頓住。
敖凜川轉頭看著窗外的人,眸色微閃,取下了頭盔,降下車窗。
“你怎么找到這的?”
姜昭玥在外沒叫他名字,免得傳到敖淵耳里。
“跟我回去,要下雨了?!?/p>
敖凜川看清她微腫的眼,心煩意亂,扭頭不想再看。
這時才注意到車前路上東倒西歪一片人,帶他來的人赫然就在其中。
李巖扶著腰正往這走。
敖凜川固執道:“你走,我要比賽?!?/p>
李巖湊近,聽到這位少爺回絕姜昭玥的話,可算吃了顆定心丸。
“小姐,今天沒雨,砸場子也不是你這么玩的,你情我愿的事,不要這么掃興啊?!?/p>
姜昭玥沒搭理他的話,只看向敖凜川。
“你別使小性子了,先回去,要是伯父發現,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敖凜川沒聽完直接黑臉,把車窗給升上去,順便發動了引擎,拒絕對話的姿態。
周圍人瞬間跟著起哄。
“小妹妹,還是怕家長的年紀啊,讓哥哥姐姐們給你跑一圈好好看看,你那帕加尼開得四平八穩的,這不純浪費,多沒意思啊。”
姜昭玥轉頭冷眼道。
“你跟誰哥哥妹妹,我家五代往外開都沒出過這么難看的。”
那人粗脖子瞬間紅了,擼起袖子就想干架。
“你——!”
四個保鏢一個司機也沒閑著,擋在小姐身前。
李巖嘖了一聲,靈活上前,找了個空,想著賠個笑,拉她走。
法拉利的車窗此時又降下,一肚子火沒處發的敖凜川朝李巖吼道:
“別碰她!讓你的人都滾遠點!磨蹭什么,還能不能比了?!”
李巖動作一僵,在兩個人間掃視,審時度勢,當機立斷開口。
“比!馬上開賽!”
李巖這滑頭的態度耐人尋味,這么忌憚一個毛頭小子,被沖了都不敢發火。
一群找刺激的公子哥倒也不是這點眼色沒有,可惜地看了姜昭玥一眼,估計有點來頭。
一群人各自散開,賽車手各就位。
轟鳴聲,賭徒的叫喊聲在山頂傳開。
姜昭玥沒動,站在法拉利車窗前,深呼一口氣,瞇著眼,下了個最后通牒。
“你走不走?”
敖凜川呵笑一聲,出言陰陽怪氣。
“你不如現在就去告訴我爸,讓他把我關上個十來天,最好再請家法打我一頓,不正好給你姜大小姐的人出口氣嗎?”
說著他收斂了笑,陰著臉說:“可要想拿這件事當把柄,以后好威脅我放過姓秦的?那你這算盤打錯了。”
說完敖凜川就把車窗關上了。
姜昭玥聽得一愣,略一失神,直接做了個讓在場的人驚掉下巴的動作。
司機老吳忙叫道:“小姐,小心啊!”
姜昭玥充耳不聞,幾步就踩上了法拉利,然后直接在前蓋上,就地坐下。
蔥白纖長的手撣了撣校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
姜昭玥懶洋洋地掀眼,隔著前擋風玻璃,跟車里的敖凜川對視,分毫不讓。
四個保鏢一驚,當即擋到車前。
姜昭玥踩上法拉利那一刻,敖凜川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先把車給熄火了。
他死死盯著坐在他車蓋上的人。
賽道上的李巖手里旗子舉起又放下,看那輛全球限量法拉利熄火,就知道今天這局沒戲了。
這姑娘寸步不讓,敖凜川不想比了,那他除了放人走,根本別無選擇。
李巖惋惜地看了一眼,心中腹誹,真糟蹋車啊,一個踹一個踩。
賽道上另一臺車車窗降下,車主探出頭,暴躁道:
“靠,這干嘛?。康降妆炔槐攘耍恳粋€小姑娘就能攪局,李巖,我看你以后也別干了。”
李巖在眾人喧鬧聲里,湊過去耳語幾句。
那人瞪大雙眼,瞬間消了氣焰。別說比了,他現在想直接開車走人。
以為只是有點來頭,原來是大有來頭。
李巖居然敢接敖家人,真是要錢不要命了。萬一這少爺出了事,這里來的有頭有臉的加起來都不夠敖家那些人整。
等李巖東一句西一嘴控制好外頭喧鬧的局面,敖凜川已經無計可施,沉著臉下了車。
他看向姜昭玥:“你到底想怎么樣?就算我爸知道了,我也不會放過姓秦的?!?/p>
山頂風大,姜昭玥坐在法拉利車蓋上,手撐著又開始昏沉的頭,直言:
“想你跟我回去?!?/p>
周遭刺眼的車燈下,敖凜川看清她此刻臉色發白。
他緊握拳,壓下心中不甘,垂眸答應:“回你自己車里,我跟你走?!?/p>
姜昭玥雙眼一亮,從車蓋上微直起身,探出身子,抓住他的手。
“不,你跟我坐,車讓保鏢開。”
敖凜川微頓,隨即笑得有些難看。
“現在,你對我的話,信任度就這點?”
姜昭玥皺眉搖頭:“不是,讓他們把車寄存回去車場,你早點回家,免得被發現?!?/p>
最后敖凜川乖乖跟著進了賓利后座,扭頭看著窗外,沉默不語。
賓利路過李巖時,姜昭玥降下了車窗。
“今晚有雨,你們最好都散了?!?/p>
李巖看著車里神情認真的小姑娘,歪嘴笑起來。
“好啊,拜拜,以后玩車可以去望洋賽車場找我,你這帕加尼改裝得也不錯?!?/p>
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大小姐,跟敖家交好,多半也是個不知世事的。
有雨算什么?就算有雨,不過是給他們這群人上的興奮劑。
姜昭玥打量了他一眼,把車窗關上,駛出一段距離,吩咐保鏢。
“報警舉報這里?!?/p>
“好的小姐?!?/p>
姜昭玥實在累,把座椅后倒調整角度躺下,歪頭看左邊只留個后腦勺給她的敖凜川。
她率先打破車里的寧靜。
“你腰怎么樣?有沒有看醫生?!?/p>
從姜昭玥缺席自己和他十八歲生日宴開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甚至像這樣尋常的共處一個空間都久違。
敖凜川下午洗澡的時候看見自己腰后青紫了一片,但他轉過頭,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姜昭玥,只執拗地說:
“姜明珠,我頭疼?!?/p>
姜昭玥知道他在點秦以辰,回憶起當初的事,把她知道的說了出來。
“我們問了,最近他媽媽的治療不太順利,他心思重走神了,不是你以為的故意的,大家也都看到了?!?/p>
敖凜川壓聲輕笑,覺得自己簡直在自取其辱,又不想跟她說話了。
姜昭玥頭疼道:“你知不知道你這說嚴重了叫霸凌,高二的時候,B班君真真在練球的時候差點給你踢成骨折,你那么煩他,都明事理知道是意外,沒找他麻煩……”
敖凜川嘴硬道:“一樣嗎?姓秦的就是故意的?!?/p>
姜昭玥看著他執拗的樣子,妥協出聲。
“你覺得他是故意的,他砸中你后腦勺,你推他,他后背也擦傷,兩清了。我踹了你,要不你踹回來,今天的事就算過去,別氣了,不要到處亂跑。”
敖凜川想起下午秦以辰來找他的樣子。
好得很,都挺維護對方,開口就是要自己扛。
連姓秦的后背擦傷她都一清二楚,多半給人好好檢查了一遍吧。
他諷刺出聲:“姜明珠,我踹你?只有你才下得了這個腳。”
曾經針鋒相對的樣子對于重活一世的姜昭玥也是久違了,姜昭玥看著他,只有好友去世的難過。
她當年看到秦以辰被他壓著之后,那段日子種種摩擦交火涌上腦子,看不慣他恃強凌弱,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沖上前給了他一腳。
那天回家,左思右想,到底沒有拉下臉去隔壁問他情況怎么樣。
可敖凜川就在那個雨夜里出了車禍。
姜昭玥是在重癥監護室看見敖凜川的。
人已經搶救了一個晚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血跡滲透了繃帶。
蘇姨一直在掉眼淚,敖伯伯暴怒,雷霆手段下手清算那群人,一切都很混亂。
后來敖凜川被轉去了國外,接受頂級醫療團隊的治療,恢復意識后,只說絕交不愿意再見他們。
蘇姨和敖伯伯對他的治療情況守口如瓶,只看著來詢問的姜昭玥面露難色,幾次之后,姜昭玥也不忍為難他們。
最后敖凜川的消息,還是在畢業后,陸斯珩幾經打聽轉告她的,聽說是一直在德國治腿。
等再見面,已經時隔幾年,在郵輪上,也是他們最后一面。
姜昭玥的思緒莫名開始模糊,腦子昏昏沉沉,出聲帶著哽咽。
“到此為止吧,不要跑黑賽……”
真的很反常,敖凜川被她隱隱的哭腔帶得心顫,他別過頭去看著窗外。
許久后,他放輕了聲音,嘟囔著回答。
“知道了……你要保護他,我才是那個惡人。今天的事就算了。你讓他以后小心點,少來惹我。”
姜昭玥吸了吸鼻子,也別過頭看著窗外,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車窗外下起一場如約而至的大雨。
“你看,下雨了……你在我車上,真好……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
敖凜川出神地看著窗外,心口突然刺痛,感覺跳漏一拍,額角的疼痛感開始蔓延。
他失神喃喃道:“真的下雨了。你怎么知道的?”
許久沒人回聲,他回頭看。
姜昭玥閉著眼,濃密長睫在臉頰上投下陰影,下巴靠在自己頸窩里,似乎睡過去了。
敖凜川看了一會兒,才緩緩挪開眼。
“老吳,車里溫度調高點。”
等車開到了景山別墅區外,敖凜川發現不對勁,睡過去的人呼吸似乎越來越重。
他伸手探向姜昭玥的額頭。
很燙,發燒了。
“老吳,去醫院!”
司機老吳在離姜家不遠處停了車,正準備按姜昭玥吩咐,讓敖凜川偷偷下車,繞回敖家。
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姐的樣子,當即提醒道:
“凜川少爺,小姐說讓你趕緊回去,別誤了時間。姜家傍晚就從私人醫院叫了醫生過來,他今天住姜家,我直接帶小姐回去就行。”
“那還等什么,趕緊開車進去!”
老吳瞥見他焦急的樣子,立馬重新發動了車。
姜昭玥被交談聲吵醒,迷迷瞪瞪看見了自己家一角。
車停在車庫,要穿過一片花園才到主樓。
敖凜川率先下了車,把燒迷糊的姜昭玥背了下來。
老吳不贊同道:“凜川少爺,我們來背吧,你要進去,敖總那邊可就……”
敖凜川急道:“別廢話了,我背,你撐傘?!?/p>
雨下得很大,老吳看這位少爺要辜負小姐一片好意了,讓先生夫人知道,那隔壁夫妻也得知情。
偏偏這少爺一點沒有讓位的打算,老吳只好急忙給他們撐起傘。
姜昭玥身體癱軟疲乏,靠在敖凜川背上,心里卻還惦念著要給他打掩護。
“你放我下來……”
敖凜川聽見了耳邊的低語,但腳步沒停。
“別吵?!?/p>
姜昭玥被他小跑的姿態晃得有些頭暈。
她下巴搭在敖凜川肩上,閉著眼皺眉嘟囔。
“要是被敖伯伯知道你去……”
敖凜川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背著人急急忙忙進了姜家燈火通明的大廳。
金棠意和姜池逸夫妻倆,一個剛練完拳,一個拿著電腦還在忙,都在客廳等女兒補課回來。
等敖凜川背著姜昭玥沖進來,兩個人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敖凜川熟稔地吩咐起姜家管家周伯。
“她發燒了,快叫醫生,不行就送醫院去?!?/p>
周伯行事利索,轉身就去叫住家醫生。
姜家夫妻倆看到隔壁家小子把女兒直接背上了樓,立馬跟了上去。
敖凜川上了二樓,輕車熟路,把姜昭玥好生安置到了她床上。
姜昭玥燒得迷迷糊糊,嘴里還在趕人。
敖凜川惱道:“別費力氣說話了。我知道,我不怕他?!?/p>
姜家夫婦圍到女兒身邊,傻眼看著兩個小的有一搭沒一搭爭辯。
醫生火速到位,金棠意才開口問:
“不是說沒事?怎么發燒了?”
醫生火速量了體溫,又用了藥,訕訕道:“夫人,下午的時候小姐體溫的確正常。”
姜池逸從女兒意識混沌的胡言亂語里覺察出什么,皺眉看向敖凜川。
“你小子怎么在這?明珠不是去傅家了嗎?”
敖凜川看向他和同樣困惑的金棠意。
“她沒去傅家,是出去找我了。山頂風大,可能吹著涼了?!?/p>
醫生捏了把汗,立馬接話。
“這就合理了。雖然到了春天,晚上氣溫還是低的,小姐下午就出了一身冷汗,晚上還是穿著單薄裙子,又去山頂吹風……”
金棠意給女兒掖好被子。
她皺眉問:“什么山頂,你們幾個到底在鬧什么?”
敖凜川看著床上病倒的人,這會兒沒打算藏著掖著,垂眸老老實實回話。
“象山九號盤山公路,我去賽車。她去那找我,帶我回來?!?/p>
姜池逸總算反應過來,女兒為什么要開他改裝的帕加尼出門,又反常地帶了四個保鏢。
一時間他怒發沖冠。
“你這混小子,那地方你也敢去?還把我女兒給勾過去,你現在真是反了天了你!”
敖凜川看著床上燒紅了臉的姜昭玥,對著發火的姜池逸果斷認錯。
“池叔,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怎么會找來?!?/p>
金棠意拉了把姜池逸,擰眉看著敖凜川。
“小川,你偷跑出去的?問題不是明珠怎么找到你,問題是你去那種地方賽車,如果出事,你要你爸媽怎么面對?!?/p>
敖凜川答應姜昭玥要把今天的事翻篇之后,冷靜下來低頭認錯。
“以后不去了?!?/p>
金棠意心底嘆氣,以后怎么樣先不說,今天這關他都不一定過得了。
敖淵那個脾氣……
房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敖凜川看姜昭玥安穩下來,他起身道別:“那我先回家了?!?/p>
姜昭玥從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姜池逸的衣袖,晃了晃。
她半睜著眼說話:“爸爸,送他回去,敖小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他出事?!?/p>
姜池逸本來還吹胡子瞪眼,這會兒看著女兒哀求的樣子,瞬間軟和下來。
“好,你睡吧,爸送他?!?/p>
金棠意看這場景,心底嘖了一聲,這場面倒是跟小時候沒差,那今天這是鬧什么。
敖凜川聽到姜昭玥那句最好的朋友,神色有些恍惚。
此時門口卻傳來秦以辰的聲音。
“伯父,伯母,昭玥怎么了?”
敖凜川身形一僵,臉色立馬沉下來,冷冷瞥向來人。
秦以辰早就看見他,不咸不淡地回視。
“感冒了,沒大事,不過……”
金棠意打量著兩個少年的樣子。
她開口問:“正好你們都在,你們三個打架的事,誰來解釋一下?”
敖凜川煩躁地咬著后槽牙,言簡意賅。
“誤會。”
秦以辰剛剛也聽到了姜昭玥昏沉的囈語。
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他跟著平靜地回:“嗯,是誤會?!?/p>
金棠意瞇眼看著兩個人:“誤會,那你們身上的傷都沒事吧?”
兩人異口同聲:“沒事?!?/p>
這個年紀,并不想在長輩面前揭露同輩間的矛盾。
被老婆壓制著的姜池逸也不愛聽,都認是誤會,那就結了。
明珠還跑大老遠去找敖家小子,兩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要好,那就也沒事。
他擺手道:“就打個球摩擦的事,常見得很,說開了就行,那都出去吧,別吵著明珠?!?/p>
金棠意覺得也是:“那行,你去送小川?!?/p>
老婆女兒都吩咐了,姜池逸自然接下這樁差事,帶敖凜川下樓。
敖凜川出門時,隱晦地掃了一眼秦以辰離開的方向。
他現在跟姜昭玥住在同一層,中間隔著幾間書房。
那里曾經也是,小時候離家出走的敖凜川,來姜家常住的客房。
秦以辰剛來姜家的時候,姜家人讓他自己挑了一間客房,偏偏挑中的就是那一間。
一開始敖凜川并無他想,后來才發現,那是只秦以辰取而代之的第一樣東西。
姜池逸沒注意這個子侄眼神的不對勁,一個勁往前走。
敖凜川沉著臉,收回視線,跟了上去。
外頭大雨滂沱,姜池逸舉著傘,在敖家門口停了下來。
他咳了一聲:“小川,等會兒在你爸面前,好好認錯?!?/p>
“好。”敖凜川面不改色附和。
反倒姜池逸面色凝重,站在門口,做了幾秒思想準備。
以前回曾祖父他們的大院里,他自己都沒少被敖家這個大了他六七歲的大哥收拾。
要不是他老婆跟之晴姐關系好,到底誰想住這個大哥隔壁,一個嚴于律己還不夠還要嚴于律人的老古板。
這一圈里大大小小的,除了明珠,誰都怵敖淵。
但是今天被女兒委托,姜池逸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他按了墻上門鈴后,開大門的傭人看到他們,面露驚訝。
“姜總,少爺……”
門開了,姜池逸和敖凜川也看到了敖家院子里的場景。
一片烏壓壓的黑衣保鏢,一把把黑傘在雨幕下撐起,氣氛壓抑窒息。
敖淵一眼就看見了兒子,他一臉風雨欲來,從石階上走了下來,保鏢們自動讓道,敖家院子里沒人敢出聲。
敖淵淋著雨,大步走向門口兩人。
姜池逸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先看到了敖淵舉起的拳頭。
他眼疾手快推開敖凜川,伸手擋住了敖淵的拳頭,兩把傘墜地,三個人都被大雨淋濕。
敖凜川在雨幕里踉蹌幾步,發梢被雨淋濕,又連忙上前,想擋在姜池逸身前。
“池叔!”
姜池逸沒管他的掙扎和喊聲,執意把人護在身后,捂著被打中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
他臉色不太好,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敖淵。
“敖淵!你干嘛呢?!這么重的手,招呼在他臉上,得把他打成什么樣?這還是不是你孩子?你跟陸家那個神經病學的是吧?”
敖淵聽這個向來不正經的世交老弟,竟然敢教訓起自己。
還拿他跟陸家那個,帶回來的私生子比婚生子還大,因為家暴兒子進了兩次局子的笑話比較。
敖淵的臉色可算是黑到底。
“我管教兒子,跟你小子沒關系,回你家去!”
姜池逸帶著任務來的,自然不可能退縮,他擋在敖凜川身前。
“不行,你叫之晴姐出來,我不跟你聊?!?/p>
哪來的野蠻人,一句話沒說就動手,疼死他了。
姜池逸直接在門口不顧形象大喊,要傭人們傳話。
“你、你們、誰都行,把你們家夫人叫過來,看看敖淵這當爹的怎么打孩子的!”
院里沒人動。
敖淵倒是能喊動人,可他張口就是:“給我去拿庫房的荊條來!”
這回有個黑衣保鏢動了。
姜池逸看得一時無語。
好好好,之晴姐叫不來,拴瘋狗的鏈子也沒了,要不今天先讓這小子住姜家得了。
此時敖淵看向被姜池逸護在后面,還敢直視他的敖凜川,眼里全是不服,妥妥一個狼崽子。
他壓抑著怒火開口。
“我要教訓他,你們都攔著,把他慣成現在這樣。你找之晴是吧?她被這小子給氣暈了!”
敖凜川呼吸一滯,雙眼這才帶上著急。
“我媽怎么了?!”
姜池逸察覺他掙扎,這次沒再禁錮著他。
敖凜川當即冒著大雨跑回了屋里。
敖淵轉頭就想跟上。
保鏢拿著兩指粗的荊條也到了,敖家祖傳的。
姜池逸小時候就見過這東西,看得眼皮直跳,忙跟上敖淵。
“暈倒是怎么回事?我老婆還等我回話呢。”
敖淵抬頭看著樓上臥室亮起了燈,黑著臉道:
“晚上給他請了醫生,幾次敲門不開,還以為只是鬧脾氣,最后才發現這小子跳窗跑了。查來查去,他去賽車場取了車,跟人去九號公路跑黑賽!
這么大的雨,那邊剛傳來消息說出了車禍,之晴身體一直不好,沒走兩步就眼前發黑,你說這混賬還不該打?!”
姜池逸一時啞口無言,之晴姐暈倒,難怪這人氣成這樣。
但敖淵說得也不全對。
姜池逸嘖了一聲,連忙道:“誰慣著他了,這小子從小被你教訓到大,我們成功攔下過幾次?今天這事確實是他沖動,但他保證以后不去了。你一上來一拳頭,又是請家法,這不是逼他再去嗎?之晴姐沒大事吧?”
敖淵想起蘇之晴晚餐時剛說過要因材施教,一時間忍火氣忍得太陽穴疼。
他皺眉看著姜池逸。
“沒事,她在休息。你在哪找到這混賬的?”
姜池逸眼睛一轉,計上心頭。
他大聲道:“我家明珠帶他回來的,為了去象山找你兒子,我女兒都高燒病倒了。明珠還念叨著怕他被你罰,要我送他過來。”
敖淵微愣,腳步頓住,停在門口。
他疑惑出聲:“明珠?”
姜池逸清了清嗓子,驕傲點頭。
“對,明珠帶他回來的。她明天病好了,要是看見小川一身傷,那得多難過。你就當給明珠個面子好吧?別動你們敖家那家法了?!?/p>
敖淵曲指,揉了揉眉心。
“今天君笑說的事,還有明珠哭,都怎么回事?”
姜池逸想起這場鬧劇的起因,心大擺擺手。
“嗐,剛剛都說清楚了,就是個誤會,這年紀打打鬧鬧正常。至于明珠哭……”
姜池逸回想起女兒那個離譜的理由,嘴角一抽,沒跟敖淵細說。
“跟打架的事大概沒什么關系,不然也不能這么掛心小川,是吧?”
敖淵劇烈起伏的胸腔可算平復下來。
他看著姜池逸,抬了抬下巴示意。
“手沒事吧?找個醫生給你看看?”
姜池逸微側身,把手背到身后。
“跌打損傷,當然回家找我老婆。你就找個時間請我家吃個飯吧,尤其多感謝明珠?!?/p>
敖淵點頭:“行。最近合作那個項目,讓利你五個點。”
姜池逸挑眉:“嘶,倒不用這么功利……”
今天這事對敖淵來說沖擊也不小。
在商圈混跡這么多年,敖總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生生被叛逆期的兒子嚇得心律不齊。
他堅持道:“給明珠的。要是她沒帶他回來,這小子可能落得跟撞上山的那個一個下場。”
姜池逸聽是給女兒的,立馬笑彎了眼,他女兒值得一切好東西。
“那行,我回去了?!?/p>
姜池逸走后,敖淵上了樓。
敖凜川半跪在床頭,頭被一巴掌打得偏向一側,雨水順著頭發濕噠噠地落在紅木地板上,背影看起來格外狼狽。
“媽,我以后不去跑黑賽了,你注意身體?!?/p>
蘇之晴坐在床上,顫抖著收回了手,閉著眼靠在床頭。
敖淵剛上來就看見這一幕,沒想到老婆居然也會打人,想起剛剛答應的事,這應該不能算他對明珠食言,動手的反正不是他。
他拐進主臥浴室,抽了條厚實的浴巾,走出來,劈頭蓋臉扔到兒子身上,把敖凜川罩了個嚴實。
“要不是明珠生病還念叨你,你今天這頓免不了,賽車場那給你禁了,你要沉不心備考,那就老老實實出國?!?/p>
敖凜川低著頭,毛巾下看不清神色,他低沉地嗯了一聲。
敖淵掃了眼閉目養神的蘇之晴,發了話。
“回房,別窩在這氣你媽。”
敖凜川頂著毛巾回了自己房里,站在浴室鏡子前,才把毛巾扯下來。
臉側紅了一片。
他順速沖了個澡,出來就聽見敲門聲。
醫生站在門外,恭敬地問:“少爺,夫人叫我來的,要看看傷嗎?”
門只開了個縫,敖凜川側身擋住了臉。
“藥油有沒有,消腫的也行,有就拿給我,其他不用看,跟我媽說我沒事。”
醫生被叫來前就聽說了傷處,自然有備。
敖凜川拿了藥之后,赤著半身趴在床上,一手摸了藥油揉著后腰,一手打開了關機的手機。
入眼都是姜明珠。
十幾通未接來電。
微信置頂紅點終于又亮起,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好久沒聊過天了。
【你在哪?】
【看到回我電話!】
【江盛說你去望洋賽車場了?你待在那等我?!?/p>
【別做危險的事!】
看著看著,敖凜川揉散腰后淤青的手停了下來,眼中神色莫測。
他想起姜昭玥燒糊涂時脫口而出的話。
最好的朋友……嗎?
翌日清晨,姜家傭人們開始忙忙碌碌。
金棠意穿著一身利落的運動服下樓,揉了揉手腕,打著哈欠下樓。
昨晚姜池逸回來纏著她,非要她親自給上藥,給他揉了幾十分鐘都不消停,把她生物鐘給打亂了。
剛剛去二樓看,女兒已經起床了。
果不其然,在一樓拳擊室看到了活力充沛的姜昭玥。
一整面落地窗外的晨光照了進來,落在姜昭玥身上。她頭戴著銀灰色耳機,一頭卷發高起,直拳重擊向真皮沙袋,晶瑩的汗珠沿著精致的下頜線墜落。
看來已經練了一段時間。
金棠意笑看了一會兒,她女兒身體素質就是好。
金棠意上前喊她,手還沒搭上去,姜昭玥突然旋身猛擊,等看清人,又快速收手。
金棠意錯愕地眨眨眼,剛剛那拳風迎面直來,她都沒反應過來要避。
姜昭玥長舒一口氣,取下了耳機。
“媽,下次別突然靠近我?!?/p>
金棠意失笑:“我哪知道你在家也這么機警的?!?/p>
姜昭玥眼神暗下些許,一邊取拳套,一邊試探問道。
“媽,咱們家,有沒有什么仇人?”
金棠意不解:“仇人?什么東西?”
姜昭玥:“會對我們下手的人,爸公司那邊,或者你的馬場、拳場、礦場那邊,有這樣的人嗎?”
金棠意啞聲片刻,狐疑地看著女兒。
“是你遇到什么事了?”
“沒,昨晚去盤山公路,感覺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離我挺近的,想了解了解,省得哪天被算計?!?/p>
金棠意挑眉:“能有什么仇人,都是正經生意。再說,有算計來,我跟你爸先頂著,還有你那些叔伯舅姨也不是吃素的,輪得到你一個小姑娘瞎操心啊?”
姜昭玥看著金棠意神采飛揚的樣子,深呼吸幾口氣,側頭閉上眼平復。
他們墜海之后,那個人一定會被抓住,也必然不得善終。
可她不敢想,失去她和敖凜川,幾家人會多難過。
姜昭玥睜開眼之后,明顯眼眶有些瑩潤。
金棠意皺眉看著女兒。
“明珠,你到底怎么了?是學習問題?媽媽跟你說過,你不用掛念我們,非要參加高考去考就近的京大。既然AP成績不錯,你當時拿到offer也沒必要拒掉,要不今年重新申請,我陪你出國。”
姜昭玥牽扯出一個笑容。
在現在這個年紀,她原本要操心的,的確只有學習,所以金棠意率先想到這個。
可姜昭玥早就放棄了留學,現在知道有人在暗處藏著禍心,更加不會走。
她把手里的拳套扔向一邊,親昵地摟住金棠意的手。
“就隨便問問嘛,媽你居然還不信我?我肯定能上京大的好吧?可不要小瞧我啊,金小姐。”
金棠意歪頭仔細看貼在她胳膊上撒嬌的女兒,又沒看出什么不對勁了。
她釋然道:“我相信,等著給你開慶功宴呢。盤山公路那些人你也不要怕,媽再給你多安排幾個保鏢?!?/p>
姜昭玥微微笑著點頭。
爸媽向來就是馬馬虎虎的性子,她準備找其他長輩幫忙查,省得打草驚蛇。
金棠意忽然想起一事,問:“你要去隔壁看看嗎?昨兒個你敖伯伯想動手,被你爸攔下了,小川應該沒事?!?/p>
姜昭玥搖頭:“不去,我今天待家里陪你?!?/p>
早上她就給敖凜川發了消息,對面只回了一句。
【在禁閉?!?/p>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多了昨晚那一出,他們的關系也不可能立馬修復。
姜昭玥也沒非要去見他,只要他人沒事,以后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金棠意笑著給她理了理額前蹭亂的頭發。
“那去不去馬場,跑一圈?最近天天看你補習,絕影肯定想你了?!?/p>
絕影是金棠意送給姜昭玥的純血寶馬。
姜昭玥跟她一脈相承,自小騎射一絕,拳術也尚可。
姜昭玥勾唇:“好?!?/p>
姜家母女兩用了早飯就準備走,姜昭玥出門前,撞到了她一直刻意忽視的人。
晨跑回來的秦以辰卻朝她走了過來。
“昭玥,身體好了嗎?”
姜昭玥站在晨光下,看著逆光而來的少年。
秦以辰這時候還不是那個忙到難見一面的商圈新貴,干干凈凈的白襯衫,清淺的薄荷香,不茍言笑和冷漠都是給別人的,見她時總是溫和,可惜后來那些溫和都扭曲成了蝕骨毒藥。
姜昭玥冷眼看著他,心緒一點起伏也沒有,兜兜轉轉,那些扭曲她樣子的不甘終于在她下定決心的時候煙消云散,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
一段險些讓她面目全非的感情,本就是需要被修正的錯誤,既然重來這一世,她會直接扼殺在搖籃。
她淡淡回道:“我很好。”
秦以辰看著她冷淡的神色,微蹙起眉。
姜昭玥想起敖凜川一直的堅持,忽而出聲提了一個問題。
“昨天的事,你是故意砸他的嗎?”
秦以辰神色微凝,鏡片后的那雙眼中浮現困惑,這個問題姜昭玥昨天在球場就問過他了。
“不是。”他實話實說,直接反問,“你不信我?”
姜昭玥沒等他問完,直接了當道:“好,我知道了。那你以后離他遠點就行,他答應我不會再主動找你茬?!?/p>
許久沒得到答復,姜昭玥皺眉:“有什么問題嗎?”
秦以辰收斂眼中的情緒,垂眸回道:“好?!?/p>
他從來也沒打算跟敖凜川交好,怎么會靠近他。
秦以辰很清楚,敖凜川找茬,不是因為他離他有多近礙眼,而是因為姜昭玥。
金棠意收拾好下樓看見兩人,關切了一句。
“小辰,我們要去馬場,一起嗎?”
秦以辰搖頭:“不了,金姨,我等會兒去醫院看我媽?!?/p>
金棠意想到那位躺在醫院里昏迷不醒的舊友,嘆了口氣,任何安慰的話語都很蒼白。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背后的傷,換藥的話,去側面那樓找醫生。”
“好?!?/p>
他們幾句話間,姜昭玥已經走人,金棠意叮囑完,就跟上了女兒。
秦以辰看著院中姜昭玥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心口莫名不舒服。
她又問一遍球賽的事,是因為昨晚敖凜川跟她說了什么?
她知道他背后有傷,回來之后卻一句沒問。
隔壁敖家,陸斯珩一大早赴約登門找人,被管家帶到敖凜川房門口。
“少爺,陸家少爺來找你?!?/p>
過了幾秒,門內傳來敖凜川沒精打采的聲音。
“進來,門沒鎖?!?/p>
陸斯珩單手插兜,一手提著路上打包的咖啡,穿著最近大火的潮牌黑色衛衣和工裝褲,上下一身金屬吊墜,走起來叮當作響。
他右眉尾處斷裂,美式前刺還挑染了幾縷紅色發絲,身形偏壯,整個人看起來吊兒郎當,沒個正型。
管家卻對他和顏悅色,畢竟在那種家庭,有那種爹,也很難長成多乖順的孩子,刺頭一點反而好。
況且自家少爺朋友雖多,但能成天在敖家進進出出的,無非就這幾個。
隔壁明珠小姐,陸家斯珩少爺,還有傅家二小姐,江家江盛少爺。
陸斯珩進了房間,悠悠坐到房中的環形沙發上,遞了杯冰美式給敖凜川。
“凌晨四點發消息,阿川,你該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敖凜川盤腿坐在天鵝絨地毯上,頭也沒回一個,也沒回答陸斯珩的問題,不打算提起昨晚賽車的事。
他接過咖啡放地上,直入正題。
“謝了,跟我來一局?!?/p>
陸斯珩看向沙發對面墻壁的大屏,是Steam上最新上線的爆款游戲。
他從沙發上滑下來,拿起了黑檀木茶幾上的游戲手柄,側頭瞥了一眼敖凜川。
這人眼下隱隱一片青黑,多半確實是熬穿了。
能讓他一晚上輾轉反側的,無非就是昨天球場那件事。
陸斯珩想起昨天在學校兩個好友大打出手的場景,一邊遙控手柄開始游戲,一邊狀似無意地提起另一位。
“我叫明珠過來玩?這個她肯定喜歡?!?/p>
敖凜川手下一頓,大屏里的角色就掉了一血,他面無表情活動活動手腕,重新刷怪。
“叫什么,姜大小姐現在哪有空玩?!?/p>
陸斯珩操縱角色。跟上了一個勁在世界地圖猛沖刷怪的敖凜川,接著問:
“你找過了?”
沒找也知道結果,又不止被拒了一兩次,干嘛還試。
更何況,成人禮之后,他們已經不是能一塊玩游戲的關系了。
早上姜昭玥倒是發消息問他來了,多半是怕他被他爹打死,象征性慰問下。
他就回了句在禁閉,那邊就徹底沒消息了。
敖凜川呵了一聲。
“有那位奧賽雙科金獎給她補課,她哪還有空搭理我們?!?/p>
陸斯珩側頭看了他一眼。
敖凜川原本冷酷帥氣的狼尾已經被蹂躪成雞窩頭了,話里話外的酸氣要把這屋子都腌透了。
“阿川,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明珠找他補課,也是為了學業?!?/p>
敖凜川眸色被隨性凌亂的劉海虛掩,游戲拿下一血,他操縱角色進了日常任務,過了幾秒,才甕聲甕氣回道:
“是不是為了學業,你還不清楚嗎?你們都不出國,藤校的offer她放棄就算了,后來大家約好一起考京大商學院,她幾次模考分數也綽綽有余了。
她現在這么拼命的學,無非就是她又改了主意,想考分數線更高的京大計算機院。”
他頓了頓,接著嘴角嘲弄地笑起來。
“計算機院有誰,我看也不用我多說了?”
陸斯珩當然知道姜昭玥的目光如今落到了何處,可事情已經這樣了,就算他們以后不在一個學院,好歹也還在一個大學。
但敖凜川現在這樣就是自找不痛快。
與在外人面前的不羈放蕩、甚至兇橫的外表,極度不符的一點是,陸斯珩一向是這個小隊伍里的和平鴿。
他語重心長地開勸。
“你最近的做派越來越離譜,明珠最討厭恃強凌弱的人,你還踩在她雷線上蹦跶。
秦以辰剛來的時候被排外,她收拾了多少搞事的,全校都知道,秦以辰是她護著的人。
你多次眾目睽睽找秦以辰麻煩,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不得借你勢,趁機去鬧他?你別鬧到最后,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事先聲明啊,要我二選一,我可只會選明珠,傅二更不用說了。”
敖凜川臉色又黑了,一聲不吭把陸斯珩拉到了雙人對戰游戲模式。
手上操作眼花繚亂,把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看著大屏上的“winner”,鼻子重重哼氣。
“你現在是跟我打游戲,不是跟他兩,一個兩個都向著他們是吧?我就是看不慣他,也看不慣姜明珠見色忘友,有問題?你要再幫他說話,我們也朋友都沒得做?!?/p>
陸斯珩游戲里被暴打,游戲外聽到敖凜川這話,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意味。
他迷惑復述一個詞:“見色忘友?”
敖凜川:“怎么,難道不是?從他來了之后,姜明珠放了我多少鴿子?!?/p>
陸斯珩神情依舊古怪。
“那不叫放鴿子,她只是改變了一些老習慣,我的拳擊對練,傅二去看畫展,她也不來了,我和傅二可沒跟你一樣發瘋。再好的朋友,長大了也不能天天黏在一起?!?/p>
敖凜川一回想,就更氣了。
陸斯珩和傅漪占用姜昭玥的那部分時間,本來也是從他這分出去的。
半路來了個陸斯珩,后來又來了傅漪,等他終于接受成了四人團,就出國找東西一趟回來的功夫,又來一個新的!
還新得很不一樣,不管對他還是對姜昭玥,都不一樣。
敖凜川怒道:“能一樣嗎?你小五,傅二初中才轉過來,我跟她打從娘胎里就認識,她現在就這么對我,連我十八歲生日也缺席去陪姓秦的!”
陸斯珩急道:“明珠不是說了,當時她在醫院那邊……”
敖凜川回想起那晚的挫敗,低吼道:“夠了!”
陸斯珩看他猶如困獸,沒有接著提以前的事。
往前他不想戳破,一個是明珠的心思實在擺到了明面上,另一個是知道阿川太驕傲,可能也不想被人戳破自己的心事。
現在卻不得不說。昨天明珠明顯動了真格,要是阿川不收手,繼續肆意妄為下去,最后他們真的朋友都沒得做。
陸斯珩醞釀了幾秒,開了口。
“阿川,你現在做的這些事……不會鬧到現在,你還沒想清楚為什么……你到底是看不慣明珠見色忘友,還是看不慣,讓她開竅的‘色’,不是你?”
敖凜川神色一僵,十指握在游戲手柄上,手用力得有些發白。
陸斯珩的一句話好比平地一聲炸雷響。
敖凜川猛地轉頭,改變了一直左邊側臉對著陸斯珩的姿勢,正面直視他,眼里盡是不敢置信的驚慌。
“你胡說什么!”
陸斯珩進門打了好一會兒游戲了,這會兒才總算看了清敖凜川的樣子,他微張大了嘴。
一時不知道該先為敖凜川臉上的紅印震驚,還是為這位兄弟擺明了完全沒搞清楚自己心態的回話而感到震驚。
陸斯珩指著他的臉:“不是,先等等……你臉被誰打了?!”
敖凜川也看清陸斯珩的樣子,異口同聲震驚問出口。
“你小子頭發眉毛怎么搞成這樣?!”
陸斯珩輕聳肩,無所謂回道:“昨晚去弄的,那個人巴不得看我愛玩,我就浪給他看,也好讓他放心?!?/p>
想起陸家的事,敖凜川眸色暗了些,也簡單回復了陸斯珩的問題。
“我沒事,我媽打的。”
陸斯珩稍微放下心,還好不是明珠打的,不然簡直是火上澆油,給他上調解難度。
估計蘇姨也是聽說了球場的事,這才下手打了阿川。
陸斯珩清了清嗓子,看著敖凜川有些失魂落魄,也沒打算放過他,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說清楚了點。
“我不是胡說。你該不會一直覺得,自己是站在朋友立場,受了冷落,所以才在這發瘋吧?阿川,我跟傅二可沒像你這樣……”
“我沒發瘋。”
敖凜川執拗回道,又重新扭過頭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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