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1月,滇西高原,夜深風冷。
遠征軍前線指揮部內,一盞油燈照亮鋪開的軍事地圖。
陳克非將軍指著畹町,對副官王振華說:“黑山門不拿下,滇緬路就打不通,弟兄們的犧牲就白費了。”
王振華看著地圖,回答:“軍長,日軍在黑山門修了三層戰壕,暗堡隱蔽,火力猛。
咱們攻了幾次,傷亡很大。
松山祐三想死守。”
陳克非點頭:“他要守,咱們就打。
遠征軍不怕硬仗。”
窗外,炮火劃破夜空。
畹町,滇緬公路的咽喉要地,是中日兩軍的決戰場。
遠征軍集結重兵,向日軍第五十六師團發起總攻,一場收復滇西的圍殲戰正式打響。
01
1944年11月20日,滇西高原,芒市剛被遠征軍收復,硝煙尚未散盡。
夜里,遠征軍前線指揮部設在一座破舊的民房內,墻壁被炮火熏黑,屋頂漏風。
屋內,一張木桌上鋪著軍事地圖,標滿了紅藍箭頭。
陳克非將軍站在桌前,手指停在畹町的位置,目光凝重。
他身穿褪色的軍裝,肩章上兩顆星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微光。
36歲的陳克非是第二軍代理軍長,負責指揮畹町戰役的主攻任務。
陳克非,1908年出生于湖南醴陵,家中世代書香,父親希望他繼承文脈,但他16歲時毅然報考黃埔軍校。
1926年,黃埔第四期畢業后,他投身北伐戰爭,率部攻城拔寨,嶄露頭角。
抗戰爆發后,他在淞滬會戰、武漢會戰中屢立戰功,指揮部隊與日軍浴血奮戰。
1942年,遠征軍首次入緬作戰失利,他隨部退守滇西,親眼看到日軍鐵蹄踐踏國土,村民流離失所。
那段屈辱歲月,讓他立誓要將日寇逐出中國。
指揮部內,副官王振華遞上一份情報:“軍長,最新消息,日軍第五十六師團殘部約兩千人,已全部收縮到畹町。
松山祐三在黑山門和回龍山修了堅固工事,準備死守。”
陳克非點頭,拿起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松山祐三,狡猾的老狐貍。
松山戰役他讓我們吃了大虧,這回想在畹町翻盤,沒那么容易。”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王振華,“第二軍的部隊集結得如何?”
“第八十八師和第九師已到指定位置,炮兵團也部署完畢。
弟兄們憋著一股勁,都想早點打下畹町。”王振華回答。
陳克非嗯了一聲,目光回到地圖。
畹町,位于瑞麗江南岸,滇緬公路穿鎮而過,是中緬邊境的戰略要地。
日軍占據此地兩年,切斷了抗戰物資的運輸線。
如今,遠征軍卷土重來,目標不僅是收復畹町,還要全殲日軍,徹底打通滇緬路。
陳克非并非天生的將領。
他性格耿直,年輕時因頂撞上司被貶過職,但他從不抱怨,總是沖在最前線。
士兵們敬他,因為他從不擺官架子。
一次戰斗中,部隊斷糧,他和士兵一起啃樹皮,喝溪水。
部下說:“陳軍長跟咱們同生死,拼了命也得跟著他干。”
這份信任,是他帶兵的最大資本。
他的對手松山祐三,是日軍第五十六師團的中將師團長,53歲,經驗老到。
此人擅長山地防御,指揮沉穩,曾在松山戰役中利用地形讓遠征軍付出慘重代價。
情報顯示,松山祐三在畹町集結了第一四八聯隊主力、師團預備隊及部分第一四六聯隊,依托黑山門天險,構筑了三層防御體系。
陳克非知道,這場仗不好打,但遠征軍沒有退路。
指揮部外,寒風呼嘯,士兵們在臨時帳篷里檢查武器。
陳克非走出屋子,點燃一支煙,抬頭望向遠處黑沉沉的山影。
黑山門,畹町的北大門,地勢險要,日軍火力密集,是進攻的咽喉要道。
他掐滅煙頭,對王振華說:“通知各師長,明天開會,商討總攻計劃。
咱們得把日軍困死在畹町,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
次日清晨,指揮部內聚集了遠征軍的高級將領。
總司令衛立煌親自主持會議,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黃杰、副總司令宋希濂、第二十集團軍總司令霍揆彰悉數到場。
衛立煌指著地圖,聲音低沉:“諸位,畹町是滇西最后一塊日占區,拿下它,滇緬路就暢通了。
這仗不只要贏,還要全殲日軍,畢其功于一役。”
陳克非起身,指著黑山門:“總司令,日軍主力集中在黑山門和回龍山,火力點密集,工事隱蔽。
第二軍愿打頭陣,從正面突破,吸引日軍主力,為側翼部隊創造機會。”
衛立煌點頭:“好,第二軍正面強攻,第五十三軍從西側迂回,切斷日軍退路。
第六軍和第七十一軍從東側壓迫,形成合圍。
美軍航空隊會提供空中支援。
陳軍長,你的擔子最重,準備好了嗎?”
陳克非立正:“第二軍全體將士,誓死完成任務!”
會議結束后,陳克非回到指揮所,獨自站在地圖前。
畹町的地形浮現在他腦海:北有黑山門天險,南臨瑞麗江,東、西兩側是連綿山巒,滇緬公路如一條細線穿過小鎮。
日軍居高臨下,易守難攻。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電話:“接第八十八師張志勇,告訴他,準備突擊隊的名單,今晚我要親自過目。”
夜色再次降臨,遠征軍的營地里,士兵們圍著篝火,低聲交談。
他們中有剛滿18歲的新兵,也有身經百戰的老兵,每個人都知道,畹町之戰將是滇西的最后決戰。
陳克非走過營地,看到一名士兵在擦拭步槍,槍托上刻著“還我河山”四個字。
他拍了拍士兵的肩:“小伙子,好好干,咱們要把這四個字刻在畹町的土地上。”
士兵抬頭,咧嘴一笑:“軍長放心,俺們不怕死,就怕打不贏!”
陳克非轉身離去,背影融入夜色。
他知道,畹町的勝利,靠的是這些士兵的血肉之軀。
他必須制定出最周密的計劃,讓他們的犧牲換來最大的回報。
02
1944年12月,滇西高原的雨季剛過,泥濘的山路還未干透,遠征軍的進攻卻已陷入僵局。
畹町北線的黑山門,成了遠征軍前進路上的一道鐵壁。
陳克非站在第二軍的前線指揮所內,地圖上黑山門的紅圈被反復圈畫,幾乎要刺穿紙面。
指揮所是一座臨時搭建的竹棚,風從縫隙鉆進來,卷起桌上的紙頁。
遠處,炮火聲斷續傳來,夾雜著機槍的嗒嗒聲。
“軍長,第八十八師昨晚又沖了一次,沒能拿下主峰。”副官王振華走進棚子,遞上一份傷亡報告,“兩個連傷亡過半,弟兄們沖到半山腰,被日軍暗堡的火力壓了回來。”
陳克非接過報告,目光掃過數字:陣亡127人,受傷263人。
他放下報告,沉聲問:“日軍情況如何?”
“松山祐三把主力集中在黑山門和回龍山,火力點至少有三十多個,擲彈筒和重機槍布置得很巧妙。
咱們的炮火覆蓋后,他們躲在暗堡里,等咱們沖鋒時才開火。”王振華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點,“尤其是主峰,三個核心碉堡,火力交叉,很難突破。”
陳克非點頭,盯著地圖。
黑山門地勢險峻,山坡陡峭,灌木叢生,日軍利用地形,將戰壕挖得縱橫交錯,暗堡藏在巖石和樹叢后,極難發現。
遠征軍每次沖鋒,都要面對從高處傾瀉的子彈和榴彈。
昨天,他親赴前線,看到一名連長帶著部隊沖到半山腰,被日軍機槍掃倒,臨死前仍喊著“沖上去”。
那一幕,讓他徹夜難眠。
第二軍已連續作戰十二天,士兵們疲憊不堪。
補給線拉得太長,糧食和彈藥運送艱難。
夜晚,山里的氣溫降到接近零度,士兵們裹著薄毯,蜷縮在臨時挖的掩體里。
陳克非下令每人每天發一塊壓縮餅干,但這遠遠不夠。
他知道,士氣正在下滑,如果不能盡快突破,部隊的斗志可能動搖。
“軍長,弟兄們不怕死,但這么硬拼,傷亡太大。”王振華低聲說,“有幾個連長建議,換個方向試試,比如從東側迂回。”
陳克非搖頭:“東側是第六軍的進攻路線,地形更復雜,進展也不順利。
松山祐三想把我們拖死,咱們只能從正面打開缺口。”
他頓了頓,拿起電話,“接炮兵團,告訴他們,明天集中火力轟黑山門主峰,重點打那三個碉堡。”
掛斷電話,他走出指揮所,點燃一支煙。
夜空中,照明彈不時升起,將山坡照得如同白晝。
他看到一名士兵坐在掩體邊,擦拭步槍,槍托上刻著“為國雪恥”。
陳克非走過去,問:“小伙子,哪來的?”
士兵立正,答:“報告軍長,四川人,家里被日軍炸過,爹娘都沒了。”
陳克非拍拍他的肩:“好好干,咱們要把畹町拿回來。”
士兵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光。
回到指揮所,陳克非召集連以上軍官開會。
會議室里擠滿了人,個個滿臉煙塵,軍裝破損。
第八十八師師長張志勇率先發言:“軍長,日軍火力太猛,昨晚我們一個連沖到碉堡前五十米,全被打散了。
得想個辦法,把他們的暗堡先摸清。”
陳克非點頭:“我已經請示總司令部,請求美軍航空隊支援。
明天B-25轟炸機和P-51戰斗機會對黑山門進行一輪空襲,炸掉日軍表面工事。
炮兵團隨后跟進,集中火力打主峰。
你們的任務是摸清暗堡位置,準備下一波沖鋒。”
一名連長站起:“軍長,彈藥不夠,擲彈筒的炮彈昨天就打光了。”
“后勤正在加緊運送,明天會有補充。”陳克非語氣堅定,“我知道大家苦,但日軍更不好過。
松山祐三的部隊被我們圍在畹町,補給比我們還少,他們撐不了多久。”
會議結束,軍官們散去。
陳克非獨自站在地圖前,思考松山祐三的下一步。
情報顯示,日軍還有約兩千人,彈藥雖少,但憑借地形優勢,仍在頑抗。
松山祐三甚至組織了敢死隊,士兵身上綁滿炸藥,沖向遠征軍陣地。
這種拼命的打法,讓陳克非感到壓力倍增。
次日清晨,美軍航空隊如約而至。
B-25轟炸機低空掠過,炸彈傾瀉在黑山門山坡,炸毀了日軍幾處表面工事。
炮兵團隨后開火,榴彈炮和山炮將主峰轟得煙塵彌漫。
陳克非站在觀察哨,用望遠鏡觀察戰果。
爆炸聲震耳欲聾,但日軍暗堡依然活躍,機槍火力不時掃向沖鋒的部隊。
第八十八師再次發起進攻。
士兵們端著步槍,冒著槍林彈雨向前沖。
一名排長帶隊爬到半山腰,用手榴彈炸毀一處火力點,自己卻被流彈擊中,滾下山坡。
陳克非放下望遠鏡,拳頭緊握。
他知道,硬攻的代價太大,但黑山門不拿下,畹町無望收復。
當晚,指揮部收到第六軍和第七十一軍的報告,東線進攻同樣受阻,日軍在黑勐龍一線構筑了新防線。
陳克非感到時間緊迫。
如果戰局繼續僵持,松山祐三可能趁機突圍,逃入緬甸,那遠征軍的努力將前功盡棄。
他召來王振華:“通知各師,明天再沖一次,集中所有擲彈筒和重機槍,重點打主峰東側。
我親自去前線督戰。”
王振華欲言又止,最終點頭離開。
夜深,陳克非站在指揮所外,望著遠處的黑山門。
炮火已停,山坡上一片死寂,只有傷員的呻吟聲隱約傳來。
他點燃最后一支煙,吐出一口白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多難,畹町必須拿下。
03
1944年12月27日,滇西高原,夜幕籠罩瑞麗江,江面上薄霧彌漫。
第五十三軍在盧浚泉將軍指揮下,悄然展開渡江行動,目標直指勐卯。
指揮所內,陳克非將軍接到電報:第五十三軍已成功渡江,主力登上南岸,正向勐卯推進。
他放下電報,對副官王振華說:“盧將軍這一手漂亮,斷了日軍的后路,松山祐三要慌了。”
王振華指著地圖:“軍長,勐卯拿下,畹町的日軍成了甕中之鱉。
咱們正面再猛攻,黑山門肯定守不住。”
陳克非點頭:“通知炮兵團,明天火力全開,配合第六軍和第七十一軍,壓住日軍東線。
咱們得讓松山祐三手忙腳亂。”
他望向窗外,夜空中炮火閃亮,畹町的戰局正悄然轉向。
第五十三軍的渡江行動籌劃已久。
盧浚泉選定瑞麗江下游一處江面較窄的地段,工兵準備了竹筏、木船和美制橡皮艇。
12月中旬的夜晚,寒風刺骨,第一一六師師長趙鎮藩率突擊隊率先行動。
士兵們馬蹄裹布,槍械無聲,扛著竹筏踏入冰冷的江水。
江面寬約百米,水流湍急,竹筏在霧中無聲滑向對岸。
趙鎮藩站在竹筏前端,低聲說:“弟兄們,勐卯是日軍的退路,拿下它,小鬼子就跑不了。
這仗關乎滇西,拼了命也要打贏。”
士兵們檢查武器,手榴彈掛在胸前,步槍緊握手中。
許多人背包里裝著家人的照片,那是他們戰斗的動力。
渡江初期未遇抵抗,日軍巡邏隊疏忽大意。
突擊隊登上南岸,迅速占領渡口,工兵架起浮橋,大部隊接連渡江。
然而,凌晨時分,日軍發現異常,槍聲劃破寂靜。
照明彈升空,江面亮如白晝,日軍岸邊機槍開火,試圖阻斷后續部隊。
“打掉火力點!”趙鎮藩親自指揮,擲彈筒手架起炮筒,幾發炮彈擊中日軍機槍陣地,火光中火力啞然。
后續部隊加快渡江,竹筏和橡皮艇往來穿梭。
雖有零星傷亡,第五十三軍仍迅速建立灘頭陣地。
天亮時,主力全部渡過瑞麗江,分兩路推進:一路直攻勐卯,另一路西進,準備截斷滇緬公路。
同日凌晨,第五十三軍一部攻占瑞麗江北岸的姐勒,封鎖了日軍從勐卯北上增援的路線。
這記側翼突襲如尖刀刺入日軍防線。
松山祐三接到報告,意識到遠征軍的目標是全殲他的部隊。
他急令殘部收縮,但后路已斷。
陳克非收到戰報:勐卯外圍被突破,日軍防線動搖。
他召集軍官開會:“第五十三軍的行動打亂了日軍部署。
松山祐三只能死守黑山門和回龍山。
咱們要趁勢猛攻,撕開正面防線。”
第八十八師師長張志勇說:“軍長,美軍航空隊明天會再轟炸,咱們得抓住機會,集中兵力打主峰。”
陳克非點頭:“炮兵團和航空隊配合,炸掉日軍表面工事。
第八十八師準備突擊隊,摸清暗堡位置,明天夜里強攻。”
他頓了頓,“告訴弟兄們,勐卯拿下了,勝利在望。”
會議結束,陳克非站在指揮所外,點燃一支煙。
黑山門的輪廓隱在夜色中,炮火聲斷續傳來。
他知道,第五十三軍的勝利為戰局打開缺口,但挑戰仍在。
勝利來之不易,卻暗藏危機。
第五十三軍雖攻克勐卯,切斷了日軍南逃之路,但壓力驟增。
情報顯示,緬甸方向的日軍援兵正集結,隨時可能反撲勐卯,威脅后方。
更棘手的是,駐印遠征軍主力雖在南下,卻距畹町尚有數日路程。
若不能在援軍抵達前攻破畹町,或讓松山祐三的殘部突圍逃入緬甸叢林,這場圍殲戰將前功盡棄,滇西的勝利也將化為泡影。
在這緊要關頭,陳克非將軍下了一個大膽而冒險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