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華東大地，寒風如刀。

國民黨第45軍312師的番號，在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的作戰地圖上，被一個巨大的紅圈給圈住了。

僅僅幾天功夫，這個曾經看起來還算齊整的師，就像被狂風吹散的沙堡，徹底垮了。

全師官兵，從師長到馬夫，一個沒跑掉，盡數成了88師的俘虜。

一個師，俘虜另一個師。

這在瞬息萬變的解放戰爭中，也算是一樁不大不小的奇聞。

88師臨時搭建的審訊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煤油燈的火苗“滋啦”地跳動著，映照著一張張或沮喪、或恐懼、或麻木的臉。

這些昔日里作威作福的國民黨軍官，如今都像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

只有一個例外。

國民黨312師副師長，李長亨。

他坐在一條長凳上，腰桿挺得筆直，仿佛身后靠著的不是冰冷的土墻，而是總統府的雕花紅木椅。

他的軍裝雖然沾滿泥土，但依然整潔，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茍。

他臉上沒有絲毫頹喪之色，反而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鎮定，眼神清亮，甚至……帶著一絲功成身退的坦然。

負責審訊的88師保衛科干事王猛，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革命。

他見過硬骨頭，也見過軟蛋，但就是沒見過李長亨這樣的。

這不像個俘虜，倒像個來視察工作的上級。

“姓名，職務！”王猛敲了敲桌子，厲聲問道。

“李長亨，國民革命軍第45軍312師，陸軍少將副師長?！崩铋L亨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中氣十足。

“哼，還國民革命軍？”王猛冷笑一聲，“現在是人民的俘虜！老實交代你的問題！你們師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還有你們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李長亨聞言，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點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王同志，這些問題，我想我們稍后再談?！彼眢w微微前傾，看著王猛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我有一個更緊急的請求，需要你們的幫助。”

“請求？你一個俘虜，還敢提請求？”王猛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是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請求?！崩铋L亨的表情嚴肅起來，“我要求你們，立刻幫我向中共中央發電，找周恩來先生。”

“什么？”王猛和旁邊的記錄員都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國民黨的將軍，張口就要找周恩來？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你再說一遍？”王猛的眼神變得警惕起來，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槍套。

李長亨仿佛沒看到他的動作，平靜地重復道：“請貴軍，立刻，向周恩來先生發一封電報。

電文內容很簡單，只有八個字?！?/p>

“哪八個字？”

“我黨有無黎強同志？”

審訊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煤油燈的火苗在輕輕搖曳。

王猛死死地盯著李長亨，腦子里飛速旋轉。

這人是瘋了？還是在用一種極其高明的手段，試圖傳遞某種假情報？

“黎強”，這是誰？他為何如此大膽，敢直呼周恩來副主席的名諱？

這個叫李長亨的國民黨副師長，身上充滿了謎團。

他的鎮定，他的大膽，他那句沒頭沒腦的電文，都像一層濃霧，籠罩在這場奇特的審訊之上。

而這，僅僅是故事的開始。

帷幕，正被這雙看不見的手，緩緩拉開。

01

故事，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那時候，李長亨還不叫李長亨，他叫李唯平。

1915年，李唯平出生在四川成都的一個書香門第。

父親是前清的秀才，在一家私塾里教書，雖不富裕，卻也知書達理。

李唯平自幼聰慧，記憶力超群，尤其善于與人打交道，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無論是學堂里的先生，還是巷子里的同伴，沒有不喜歡他的。

若是在太平年月，他或許會像父親期望的那樣，考取一所好大學，然后謀個一官半職，安穩度日。

可惜，他生在了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

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內憂外患。

四川更是大小軍閥輪番登場，你方唱罷我登場，搞得民不聊生。

而東邊，日本侵略的鐵蹄，正一步步踏碎著這個古老國度的山河。

1937年，盧溝橋的槍聲，徹底驚醒了像李唯平一樣沉睡在故紙堆里的青年。

國難當頭，匹夫有責。

再安逸的書桌，也放不下一顆滾燙的愛國之心。

“爹，娘，孩兒不孝，不能在您二老膝下盡孝了?！蹦悄昵锾?，22歲的李唯平，給父母磕了三個響頭，“國家都快亡了，讀書救不了國。

孩兒要去延安，去抗日，去尋找救國的真理！”

父母淚流滿面，卻沒能攔住他。

就這樣，李唯平毅然投筆從戎，告別了熟悉的錦官城，踏上了那條通往陜北黃土高原的紅色之路。

延安的歲月，是艱苦的，卻也是激情燃燒的。

李唯平住進了抗大的窯洞，睡的是土炕，吃的是小米飯南瓜湯。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苦。

白天，他們學習軍事理論，研究政治時局；晚上，窯洞里昏黃的油燈下，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圍坐在一起，暢談著國家的未來和個人的理想。

他的同屋，是一個叫錢申夫的山東大漢。

錢申夫性格耿直，作戰勇猛，但理論學習上有些吃力。

李唯平就常常幫他補課。

“唯平，你說，毛主席的《論持久戰》，真能打敗日本人？”錢申夫啃著窩頭，一臉困惑地問。

“當然能！”李唯平放下手里的書，眼神發亮，“申夫，你看，日本人是強，但他們是侵略戰爭，失道寡助；我們是弱，但我們是反侵略，得道多助。

這就是戰略上的優劣。

我們用空間換時間，積小勝為大勝，最終一定能把他們拖垮！”

他口才極好，能把復雜的理論，用最通俗易懂的話講出來。

錢申夫聽得連連點頭，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唯平，你這腦子，不去當政治部主任可惜了！”錢申夫常這么開玩笑。

李唯平只是笑笑。

他知道，自己的長處，或許并不僅僅是紙上談兵。

他更擅長觀察，分析，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問題的本質。

在一次次的沙盤推演和情報分析課上，他的表現，引起了教官們的注意。

抗大畢業后，正當李唯平準備申請上前線，刀劈鬼子的時候，一紙秘密調令，將他帶到了組織部一位首長的面前。

這位首長，正是董必武。

董老看著眼前這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沒有過多的寒暄，開門見山：“唯平同志，組織上有一項非常艱巨，也非常重要的任務，想交給你?！?/p>

“請首長指示！保證完成任務！”李唯平立正敬禮。

董老示意他坐下，語氣變得凝重：“這項任務，不在前線，而在敵人的心臟。

你需要回到你的家鄉四川，利用你的個人關系和能力，潛伏到國民黨的核心機構里去，為我們獲取最重要的情報?！?/p>

李唯平愣住了。

他想過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卻沒想過會是這樣一條戰線。

“首長，這……我能行嗎？”

“我們相信你能行?！倍峡粗?，“你的沉著，你的智慧，你的交際能力，都是最適合這項工作的人選。

但你要想清楚，這是一條看不見硝煙的戰線，卻比任何戰場都更加危險。

你不能與任何同志單線聯系，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要與家人朋友斷絕一切往來。

你將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行走。

你，愿意嗎？”

李唯平沉默了。

他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想起了窯洞里并肩作戰的錢申夫，想起了延安上空自由的風。

但他更想起了淪陷區同胞的苦難，想起了日寇的殘暴。

幾分鐘后，他抬起頭，眼神中再無一絲猶豫：“我愿意！為了革命，我愿意奉獻我的一切！”

董老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方寶塔山的方向，緩緩說道：“從今天起，李唯平這個名字，就留在這里吧。

你需要一個新的名字，一個新的身份。

我給你取一個代號，叫‘黎強’?！?/p>

“黎強？”

“對，黎明前的星光，最是堅韌，也最是明亮。”董老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組織上希望你，能像這黎明前的星光一樣，在最黑暗的時刻，為我們指引方向。

記住，你的任務，就是生存下去，然后把最重要的情報告訴我們?！?/p>

從此，世上再無熱血青年李唯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周旋于國民黨內部，時而叫李長亨，時而叫李碧光的，神秘的紅色特工。

他的潛伏生涯，就此拉開序幕。

02

1940年的春天，李長亨回到了闊別三年的成都。

街道還是那條街道，茶館里還是飄著熟悉的茉莉花香。

但對他而言，這里已經是一片危機四伏的陌生土地。

他不能回家，不能去找過去的同學，甚至在街上偶遇熟人，也要裝作不認識，匆匆避開。

他，是黎強。

一個活在影子里的獨行者。

白天，他是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穿著體面的西裝，出入于各種社交場合，與那些國民黨的官員們談笑風生，推杯換盞。

他談論著歐美的局勢，評論著字畫古玩，表現得像一個不問政治、只求上進的普通青年。

夜晚，當他回到那間租來的、冷清的公寓，關上門，卸下所有的偽裝，巨大的孤獨和壓力便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會泡上一杯苦茶，站在窗前，遙望北方。

他不知道延安的同志們怎么樣了，不知道錢申夫是不是已經上了前線，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安好。

每一次與敵人虛偽的周旋，每一次在刀尖上的情報傳遞，都讓他心力交瘁。

他就像一個走在萬丈懸崖上空的鋼絲上的人，腳下是粉身碎骨的深淵，手中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智慧和意志。

為了打入國民黨內部，他找到了自己年少時的一個好友，周壁成。

周壁成的父親是四川省政府的參議，在國民黨內頗有門路。

“長亨兄，你可算回來了！這幾年跑哪兒發財去了？”周壁成見到他，熱情地拍著他的肩膀。

“別提了，在上海做點小生意，全賠了。

這不，還是覺得家鄉好，想回來找個安穩的差事?！崩铋L亨苦笑著，說出了早已編好的說辭。

“安穩的差事？如今這世道，哪有什么安穩？”周壁成壓低聲音，“不過，你要是真想找，我倒有個路子。

中統最近在擴充人手，缺文職人員。

憑你的才學，進去應該不難?！?/p>

中統！國民黨兩大特務組織之一！

李長亨心中一凜，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目標。

但他臉上卻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猶豫：“中統？那可是個是非之地啊……”

“嗨，怕什么！有我幫你打點，先從低級的文書做起，沒人會注意你的。”

就這樣，在周壁成的引薦和一番精心安排的“考核”后，李長亨成功地進入了中統成都分部，成了一名整理檔案的低級職員。

中統內部，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這里派系林立，人人自危，每個人看別人的眼神都帶著審視和懷疑。

同事之間，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卻互相傾軋，為了一個晉升的機會，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李長亨必須時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工作勤勉，為人低調，從不多言多語。

他要在一群狼中間，把自己偽裝成一只最無害的羊。

更讓他備受煎熬的是，他必須在言語和行動上，表現出對共產黨的“切齒痛恨”。

“長亨，聽說了嗎？共匪又在哪個地方搞摩擦了！”辦公室里，一個老特務唾沫橫飛地說道。

“這些共匪，真是國家的毒瘤！不剿滅他們，國無寧日！”李長亨必須立刻接上話，臉上還要帶著義憤填膺的表情。

每當說出這些違心的話，他的心都在滴血。

他仿佛看到延安窯洞里，錢申夫那張質樸的臉，看到董老那雙充滿期許的眼睛。

無數個深夜，他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夢里，他被同志們用槍指著，罵他是叛徒。

他只能一個人坐在黑暗里，一遍遍地對自己說：“我是黎強，我是黎強……我的任務，是生存下去?！?/p>

他把對組織的思念，對同志的牽掛，都深深地埋在心底。

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封存起來，只留下一副冰冷而精明的面具。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堅持，像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敵人的心臟里，等待著，等待著能為革命貢獻自己力量的那一刻。

03

潛伏的日子，在無聲的煎熬中，一天天過去。

轉眼，到了1944年。

這一年，一件意外之事，讓李長亨的潛伏生涯迎來了轉機。

一份由重慶發往成都分部的絕密電報，竟然在送達后不久就泄露了出去，導致國民黨在川西的一次數百人的“剿匪”行動撲了個空。

消息傳到重慶，蔣介石勃然大怒，親自下令徹查。

中統局長徐恩曾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給成都分部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

一時間，成都分部內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調查組查了半天，卻毫無頭緒，所有經手過文件的人員，都沒有作案的嫌疑。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負責人孫云峰愁眉不展的時候，李長亨，這個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檔案管理員，主動找到了他。

“孫主任，關于泄密案，我或許……有一個線索?！崩铋L亨的語氣平靜而謙遜。

“你？”孫云峰抬起頭，狐疑地打量著他，“你一個管檔案的，能有什么線索？”

“主任，我負責檔案的借閱登記。

我記得，在大約半個月前，外勤組的曾慶高，曾經以核對舊案為由，借閱過這份文件所在的卷宗?！崩铋L亨不卑不亢地說道，“他當時神色有些慌張，還催得很急。

我當時沒在意，但現在想來，有些可疑。”

孫云峰將信將疑，但死馬當活馬醫，立刻下令秘密調查曾慶高。

結果，不出三天，就從曾慶高的一個秘密住處，搜出了他與共產黨地下組織聯絡的證據。

人贓并獲，鐵證如山！

泄密案成功告破！

孫云峰對李長亨刮目相看。

他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悶聲不響的年輕人，竟然有如此驚人的記憶力和觀察力。

“長亨啊，你真是我們中統的福將！”孫云峰拍著他的肩膀，大加贊賞，“從今天起，你別管那些破檔案了，調到我身邊來，做我的機要秘書！”

這，是李長亨等待了四年的機會。

他終于從邊緣，走進了中統的核心。

在孫云峰的提攜下，李長亨如魚得水。

他憑借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很快就在分部站穩了腳跟。

他還刻意結交了分部里一個手握實權的關鍵人物——第三科科長，葉申之。

葉申之負責的，正是針對共產黨的情報和策反工作，他手里掌握著大量中統打入我黨內部的特務名單。

李長亨知道，這才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機會，在一次酒宴上到來了。

那天是孫云峰的生日，分部里的頭頭腦腦都到齊了。

李長亨作為孫云峰的紅人，自然也在座。

他看準機會，頻頻向葉申之敬酒。

“葉科長，您是我們所有人的榜樣！來，這杯我敬您，祝您步步高升！”

“葉科長，聽聞您上次在重慶的會議上，一番高論，讓徐局長都贊不絕口。

您真是我們的主心骨啊！我再敬您一杯！”

李長亨酒量本就好，加上刻意為之，幾輪下來，葉申之就被灌得酩酊大醉，被手下扶進了休息室。

李長亨借口去洗手間，悄悄地跟了過去。

他看到扶著葉申之的特務，從他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休息室的門，然后又把鑰匙塞回了他的口袋。

就是現在！

李長亨等那特務走后，閃身進入休息室。

葉申之正躺在沙發上，鼾聲如雷。

李長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他口袋里，偷出了那串沉甸甸的鑰匙。

他知道，其中一把，就是葉申之辦公室保險柜的鑰匙！

他迅速來到葉申之的辦公室，用那把鑰匙打開了保險柜。

里面，放著幾份絕密文件。

他心臟狂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份他夢寐以求的名單——一份記錄著三名已經叛變，并潛伏在我黨西南局內部的特務檔案！

他不敢耽擱，用隨身攜帶的微型相機，將名單拍了下來。

然后，他把一切恢復原狀，將鑰匙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回了葉申之的口袋。

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

這份情報，被他通過秘密渠道，緊急送往了延安。

組織根據這份名單，迅速采取行動，清除了這三顆毒瘤，避免了一場可能導致西南地下黨組織遭受滅頂之災的重大危機。

李長亨，立下了潛伏生涯以來最大的一件功勞。

然而，危險也接踵而至。

葉申之酒醒之后，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么，但特工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身邊的人，尤其是那個在酒桌上對他異常熱情的李長亨。

就在李長亨感到那雙毒蛇般的眼睛正盯上自己時，組織上的一道緊急指示，通過秘密電波傳了過來：國共關系日益緊張，內戰一觸即發。

成都分部已不安全，命黎強同志立即設法脫身，轉移至國民黨前線部隊，以副師長身份作為掩護，繼續潛伏，為日后決戰搜集軍事情報。

臨危受命，李長亨通過孫云峰的關系，一番運作，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第45軍312師的少將副師長。

可當他到任后，

發現這個312師，簡直就是個爛攤子。

軍官們吃空餉、喝兵血，士兵們軍紀渙散，毫無斗志，槍都拿不穩。

這正合他意。

他非但沒有整頓軍紀，反而變本加厲，今天搞“營房美化建設”，明天搞“全師識字運動”，把部隊僅有的一點精力，都耗費在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他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師，徹底變成一支不堪一擊的“和平部隊”，為解放軍的進攻，創造最好的條件。

于是，便有了開頭的那一幕——1949年初，312師幾乎沒做任何抵抗，就被解放軍88師輕松全殲。

在審訊室里，李長亨提出向周恩來發電報的請求后，被審訊干事王猛斷然拒絕。

“簡直是胡鬧！把他給我押下去，單獨關押，嚴加看管！”王猛怒道。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穿解放軍干部服，身材高大的軍人走了進來。

王猛一見來人，立刻敬禮：“政委！”

來人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審訊室，最后落在了李長亨的身上。

李長亨也抬起了頭。

當他看清來人的臉時，整個人都如遭雷擊，愣在了當場。

那張臉，他太熟悉了！雖然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滄桑了許多，但那山東大漢特有的輪廓，那雙耿直的眼睛，絕對不會錯！

是錢申夫！當年在延安抗大，與他同住一個窯洞，一起暢談理想的錢申夫！

此刻，錢申夫已經是88師的政治委員。

“老錢！申夫！”李長亨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和昔日的戰友重逢。

然而，錢申夫看著他，眼神里卻充滿了陌生和警惕。

他打量著這個穿著國民黨將軍服，保養得宜，氣質沉穩的男人，皺起了眉頭。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錢申夫冷冷地問道。

李長亨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是啊，九年了。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穿著土布軍裝，滿臉塵土的李唯平了。

他現在是國民黨少將李長亨。

錢申夫怎么可能認出他來？

“政委，他就是那個點名要給周副主席發電報的俘虜?！蓖趺驮谝慌詧蟾娴?。

錢申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看著李長亨，這個敵人，正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熾熱的眼神看著自己。

“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卞X申夫的聲音堅定無比，“很多國民黨特務都受過專門訓練，知道這些細節。

我不能憑你幾句話就確認你的身份。

你的要求，我拒絕。

把他帶下去！”

警衛上前，要將李長亨押走。

李長亨急了，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看著錢申夫，那個曾經與他抵足而眠，生死與共的兄弟，幾乎是吼了出來：“申夫！你再看看我！我是李唯平?。∧悴挥浀昧耍盔P凰山下的窯洞，你說要把你的《論持久戰》借我，可書的封面被老鼠啃了個角，你心疼得一宿沒睡好！”

錢申夫的身體猛地一震！

鳳凰山，破了角的《論持久戰》……這些細節，如同塵封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記憶的閘門。

他死死地盯著李長亨，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可是，理智告訴他，這太離奇了。

一個失蹤了九年的戰友，怎么會成了國民黨的將軍？這會不會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一個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陷阱？

戰爭年代，任何一絲的疏忽，都可能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他的臉，在煤油燈下忽明忽暗，掙扎、懷疑、警惕，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把他帶下去！”最終，他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四個字。

警衛架起李長亨，向門外走去。

就在李長亨的一只腳已經邁出審訊室門檻的瞬間，他猛地回過頭，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最后一句話，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