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7月，北京，中央農(nóng)業(yè)部政治部會議室。

空氣里混著香燭的煙氣。

毛澤東主席結(jié)束講話，走下臺與農(nóng)業(yè)工作者握手。

說：“感謝同志們，你們讓老百姓吃飽飯。”

散會宣布后，后排一陣騷動。

“伯伯，這是俺娘腌的剁辣椒。”

一位扎藍頭巾的中年婦女擠出人群，布鞋踩得地板嗒嗒響。

手持油紙包遞向主席。

警衛(wèi)張建國伸手要攔，被周恩來總理拉住：“別動，看主席。”

毛澤東一愣，笑道：“淑蘭，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

湘潭口音引來幾聲輕笑。

農(nóng)業(yè)部副部長陳正人低聲問：“這女同志是誰？叫主席伯伯？”

老書記員小聲說：“像是王淑蘭……”

王淑蘭握著油紙包，目光平靜。

似回到1925年的韶山?jīng)_，革命的火種剛點燃。

01

1925年，湘潭韶山?jīng)_，夏日的山風吹過田野，稻浪翻滾。

毛澤東踩著濕滑的山路，轉(zhuǎn)過祠堂。

耳邊傳來童謠：“金雞叫，紅軍到，土豪劣紳沒處逃！”

幾個孩子圍著老槐樹拍手唱，聲音清脆。

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一個瘦小的身影上。

那孩子蹲在祠堂墻根，用木炭畫五角星，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這是誰家伢子？”毛澤東彎腰問，聲音溫和。

“趙家坳的孤兒，叫王華初。”

身后，毛澤民撐著油紙傘快步趕來，蓑衣下露出半截泛黃的《農(nóng)民運動報告》。

“他娘羅醒是省城紗廠的女工領(lǐng)袖，上月被捕。”

毛澤民遞過斗笠，補充道：“湘潭農(nóng)會的同志等著你講課哩。”

毛澤東接過斗笠，點點頭。

目光卻還停在王華初身上。

孩子抬起頭，眼神倔強，像極了韶山?jīng)_的山石。

毛澤東拍拍他肩膀：“好好讀書，將來幫鄉(xiāng)親們打土豪。”

王華初沒說話，只攥緊木炭，點了點頭。

不遠處，系著藍布圍裙的王淑蘭從灶房沖出。

手里抓著沒擇完的野菜：“澤民！可算回來了！蒿子粑粑剛蒸好，再不吃要涼了！”

她抹了抹圍裙上的水珠，瞧見毛澤東，愣了下：“大伯子咋不提前捎信？”

她笑得爽朗，忙招呼人進屋。

灶房里，蒿子粑粑的清香混著柴火味飄散。

王淑蘭麻利地擺上竹桌，熱氣騰騰的粑粑堆成小山。

毛澤東咬了一口，贊道：“淑蘭的手藝，比城里酒樓還強。”

王淑蘭擺手：“大伯子盡會哄人，鄉(xiāng)下吃食，粗糙哩。”

飯后，毛澤民攤開農(nóng)會資料，低聲與哥哥商量：“潤之兄，趙恒惕的兵最近在縣城抓人，農(nóng)會得小心。”

毛澤東沉吟片刻，目光掃過窗外的映山紅：“怕什么？群眾是水，我們是魚，水深魚活。”

深夜，煤油燈下，毛澤覃抄寫《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字跡工整。

窗外傳來“篤篤”聲，他推開窗。

毛澤東遞進一卷傳單，帶著夜露的寒氣：“三弟，明天帶給銀田寺的泥瓦匠們。”

毛澤覃接過傳單，塞進斗笠夾層，低聲說：“大哥，趙恒惕懸賞十萬大洋買你人頭。”

毛澤東大笑，驚得竹林夜梟撲棱飛起：“好嘛！我這腦袋還能換十條漢陽造！”

王淑蘭端著姜茶從灶房出來，聽見笑聲，嗔道：“大伯子又說啥笑話？半夜還擾人清夢。”

她放下茶碗，瞥見毛澤東草鞋上的泥印，皺眉：“這路不好走，下回得備雙新鞋。”

毛澤東擺手：“鞋破了再換，革命的路得一步步走。”

兩年后，1927年清明前夕，韶山?jīng)_的空氣更緊張了。

王淑蘭與毛澤民新婚不久，灶房里卻多了個意外的生命。

門外傳來嬰兒啼哭，她推開木門。

發(fā)現(xiàn)竹籃里躺著個凍得發(fā)紫的男嬰，襁褓里塞著字條：“韓氏遺孤，乞望收留。”

她抱起孩子，沖進里屋：“澤民，你看這娃娃！”

毛澤民放下農(nóng)運資料，抬頭見妻子抱著嬰兒，眉眼柔和。

他走近，輕輕撫摸孩子的小臉：“就叫遠懷吧，記住這片土地。”

王淑蘭點點頭，把孩子裹進棉布，抱在懷里取暖。

窗外，映山紅開得正艷，像在見證著新生命的到來。

毛澤民低聲說：“咱們沒孩子，這或許是天意。”

王淑蘭沒說話，只低頭哄著孩子，嘴角微微上揚。

幾天后，毛澤東再次來到韶山?jīng)_，帶來農(nóng)會的新任務(wù)。

飯桌上，他看著毛遠懷，笑道：“淑蘭，澤民，這伢子長得周正，將來定是個好苗子。”

王淑蘭忙著添飯，回應(yīng)：“大伯子別夸，養(yǎng)大再說。”

毛澤民則壓低聲音：“大哥，農(nóng)會的事得加快，趙恒惕的兵越逼越近。”

毛澤東點頭，目光沉穩(wěn)：“不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夜深，毛澤東與毛澤覃商討完，準備離開。

王淑蘭送來一雙新草鞋：“大伯子，路上小心。”

毛澤東接過鞋，拍拍她的肩：“淑蘭，家里有你，澤民才能放心干革命。”

他轉(zhuǎn)身踏入夜色，草鞋在泥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王淑蘭站在門口，抱著熟睡的毛遠懷，目光追隨遠去的背影。

遠處，祠堂墻根的五角星已被雨水沖淡。

但王華初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那里，依舊低頭畫著新的星。

村口的狗吠聲漸起，夾雜著風聲，像在訴說革命前夜的暗流涌動。

02

1927年清明，長沙司門口街頭，紙錢在風中飄散。

空氣里混著香燭的煙氣。

王淑蘭挎著竹籃，假裝掃墓，步履匆匆。

籃底藏著幾封密信，裹在香燭里，是給湘潭農(nóng)會的指示。

她低頭走過巷口，嘴里念叨著：“老天保佑，別出岔子。”

剛轉(zhuǎn)過街角，幾個黑衣警察擋住去路。

為首的粗聲喝道：“站住！籃子里裝的什么？”

王淑蘭穩(wěn)住神，陪笑：“老總，都是祭品，香燭紙錢。”

話沒說完，一個警察一把掀翻竹籃，香灰飛揚。

藏在蠟燭里的《告工農(nóng)書》散落一地。

警察撿起傳單，獰笑：“好啊，私藏亂黨文書，抓起來！”

王淑蘭想辯解，手腕已被鐵鏈鎖住，推搡著送往井灣子監(jiān)獄。

監(jiān)獄里，陰冷的石墻滲著水汽，鐵窗透進微弱的月光。

王淑蘭被關(guān)進一間窄小的牢房，地上鋪著潮濕的稻草。

隔壁傳來低低的啜泣，她湊近墻縫，輕聲問：“誰在那兒？”

一個沙啞的女聲答：“我是羅醒，紗廠的。”

王淑蘭一愣，認出她是王華初的母親，省城紗廠的女工領(lǐng)袖。

上月因組織罷工被捕。

“羅大姐，你還好嗎？”王淑蘭摸到墻縫，遞過去一塊偷偷藏的麥芽糖。

羅醒接過糖，聲音發(fā)顫：“淑蘭妹子，華初咋樣了？”

王淑蘭低聲說：“好著呢，昨兒托人捎話，說背會了《三字經(jīng)》。”

羅醒哽咽：“他還咳嗽嗎？”

“好多了，伙房老李熬了姜湯給他喝。”王淑蘭安慰道，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牢房里安靜下來，只有鐵鏈偶爾碰撞的聲響。

王淑蘭借著月光，用發(fā)卡在墻磚上刻下第五道劃痕，記著被關(guān)的日子。

她心里掛念著家里的毛遠懷，那孩子才幾個月大。

不知毛澤民有沒有喂好奶粉。

還有王華初，孤零零在韶山?jīng)_，怕是又在祠堂墻根畫五角星。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

耳邊仿佛響起毛澤民叮囑的聲音：“淑蘭，革命的事，不能停。”

長沙城外，油菜花田黃得耀眼。

毛澤民扮成貨郎，挑著扁擔，籮筐下層藏著二十把用油紙包好的駁殼槍。

他低頭走得快，嘴里哼著小調(diào)掩人耳目。

路過岳麓山腳，他抬頭看了一眼。

山頂?shù)某技t得刺眼，像要滴出血來。

他知道，紅軍正在籌劃營救獄中的同志。

但軍閥趙恒惕的兵馬也在加緊布防，時間緊迫。

井灣子監(jiān)獄的夜晚，皮靴聲突然在走廊響起。

王淑蘭和羅醒縮回墻角，屏住呼吸。

看守醉醺醺地哼著小調(diào)，路過牢房時停下。

罵罵咧咧：“亂黨，遲早送你們上路！”

腳步聲遠去，羅醒才抓住王淑蘭的手，低聲說：“淑蘭妹子，要是我出不去，華初就拜托你了。”

王淑蘭反握住她枯瘦的手：“莫講晦氣話，澤民他們在想辦法。”

王淑蘭咬緊牙關(guān)，強壓住心里的不安。

她想起韶山?jīng)_的夜晚，毛澤東站在灶房門口，草鞋沾滿泥。

笑著說：“淑蘭，家里有你，澤民才能放心干革命。”

如今她被困牢中，密信暴露，農(nóng)會的事怕是要受牽連。

她低頭看向手里的發(fā)卡，月光下，那小小的金屬閃著微光。

像在提醒她堅持下去。

羅醒咳嗽了幾聲，聲音虛弱：“淑蘭，華初那孩子，性子倔，得多管教。”

王淑蘭點頭：“放心，他跟遠懷一樣，都是我心頭的肉。”

她頓了頓，又說：“羅大姐，你得撐住，華初還等著你。”

羅醒沒再說話，只緊緊握著那塊麥芽糖，像攥著希望。

次日清晨，獄卒送來一碗稀粥，王淑蘭分了一半給羅醒。

兩人默默吃著，粥里只有幾粒米，涼得像冰。

羅醒突然抬頭，目光亮得嚇人：“淑蘭，紅軍會來救咱們，對吧？”

王淑蘭點點頭，語氣堅定：“會來的，羅大姐，紅軍的沖鋒號不會停。”

遠處，城外的油菜花田里，毛澤民挑著扁擔，加快了腳步。

他知道，營救的計劃已經(jīng)啟動，紅軍的槍聲很快會響徹長沙。

他低聲哼著：“金雞叫，紅軍到……”

歌聲在風中散去，油菜花隨風搖曳，像在回應(yīng)革命的號角。

03

1930年7月，深夜，長沙井灣子監(jiān)獄的鐵門被砸得震天響。

槍聲像爆豆子般在城外炸開，夾雜著喊殺聲。

王淑蘭從稻草堆里驚醒，貼著墻縫聽外面的動靜。

隔壁牢房的羅醒低喊：“淑蘭，你聽！是紅軍的沖鋒號！”

她的聲音帶著顫，月光照在她凹陷的臉頰上，眼睛亮得像星。

王淑蘭攥緊發(fā)卡，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

她想起三年前毛澤民挑著藏駁殼槍的籮筐，走在油菜花田里的背影。

紅軍真的來了！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牢房墻壁簌簌落灰。

毛華初蜷在她身旁，燒得滾燙的小手抓著她的衣襟：“王媽媽，是我爹爹帶兵來救我們了嗎？”

王淑蘭抱緊孩子，壓低聲音：“別怕，紅軍來了，咱們有救了。”

牢門被踹開，火把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一個滿臉硝煙的紅軍戰(zhàn)士愣在門口：“老天！這里還關(guān)著婦女兒童！”

他轉(zhuǎn)身大喊：“衛(wèi)生員！快過來！”

王淑蘭背起毛華初，跟著人群往外沖。

羅醒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突然停下。

從貼身處掏出一支鋼筆，塞進毛華初的衣兜：“華初，跟著王媽媽，好好活下去……”

話沒說完，人流將她沖散。

王淑蘭回頭，只看到羅醒瘦弱的身影淹沒在人群里。

她喊了一聲“羅大姐”，卻被推搡著出了監(jiān)獄大門。

夜色中，槍聲漸稀，紅軍的旗幟在火光中飄揚。

衛(wèi)生員接過毛華初，給他喂了點水。

王淑蘭四處張望，想找羅醒，卻只看到陌生的臉。

她咬緊牙，背著孩子跟上隊伍，朝城外的臨時救護所走去。

三天后，湘江邊，晨霧籠罩。

王淑蘭蹲在河邊洗衣裳，手凍得通紅。

一個戴斗笠的老漁夫走近，遞來一張字條：“醒妹已赴義，遺言托孤。韓。”

王淑蘭愣住，字條在她手里抖了抖。

她低頭看向江面，水波蕩漾，像在訴說羅醒的犧牲。

她把字條攥緊，塞進懷里，抬頭對老漁夫說：“謝謝，我知道了。”

救護所里，毛華初的燒退了些，躺在草席上，攥著那支鋼筆睡得沉。

王淑蘭坐在旁邊，拿針線給他縫補破了的衣裳。

毛澤民從前線回來，滿身塵土，武裝帶掛在腰間。

他放下駁殼槍，蹲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燒退了？”

王淑蘭點頭：“退了，衛(wèi)生員說再養(yǎng)幾天就沒事。”

她頓了頓，低聲說：“羅大姐沒了。”

毛澤民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身上：“組織上決定，這孩子以后叫毛華初，算是咱們毛家的后代。”

王淑蘭的手停在針線上，抬頭看他：“澤民，咱們自己還沒……”

毛澤民打斷她：“正因為沒親生的，更要把革命的后代養(yǎng)好。”

他吹滅油燈，屋里暗下來，只剩窗外江水的嘩嘩聲。

次日清晨，王淑蘭帶著毛華初和毛遠懷，跟著紅軍轉(zhuǎn)移到湘贛邊界。

路上，她翻看毛華初的衣兜，想找塊布補袖子，卻摸到一封沒展開的信。

信封上寫著“韶山聯(lián)絡(luò)點緊急”，字跡是羅醒的。

她愣住，心跳加快。

羅醒犧牲前為何留這封信？

是單純的遺言，還是藏著更大的秘密？

她沒敢當場拆開，塞回衣兜，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山路。

紅軍的隊伍在晨霧中前行，毛華初牽著她的手，小聲問：“王媽媽，咱們?nèi)ツ膬海俊?/strong>

王淑蘭拍拍他的頭：“去安全的地方，放心。”

隊伍停在一片林子里休整，毛澤民過來查看孩子們的狀態(tài)。

他注意到王淑蘭神色不對，低聲問：“咋了？”

王淑蘭猶豫片刻，從懷里掏出字條和那封信，遞給他：“羅大姐留下的，信還沒看。”

毛澤民接過信，皺眉拆開，掃了一眼，臉色一變：“這事得馬上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