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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益陽南縣的夏天總是悶熱的，周糠順拿著 642 分的高考成績單回家時，父親周建軍正在村口清掃路面 ， 這條他走了三年的路，此刻好像格外短。推開家里那扇掉了漆的木門，母親龔伏紅正坐在小板凳上擇菜，看到兒子進來，含糊地笑了笑。墻上的獎狀被風吹得輕輕晃，那是這個 “家徒四壁” 的屋子里，最亮眼的裝飾。

誰都知道周家的難。周建軍原本是家里的頂梁柱，十年前在工地摔斷了腿，重活再也干不了，現在靠著村里的保潔工作每個月掙幾百塊；母親龔伏紅有智力殘疾，每天都得吃藥，一旦停藥就會犯迷糊。周糠順的學費、母親的藥費、一家人的口糧，像三座小山壓在這個家身上。

“最難的時候，家里連買菜的錢都湊不齊。” 周建軍擦了擦汗，指了指墻角的舊木桌，“但小順從不說苦，放學回來就幫著做飯，寫完作業還幫我捶腿。”

高考前一個月，龔伏紅突然病了，住進了縣醫院。周糠順每天放學就往醫院跑，給母親喂飯、擦身，晚上趴在病床邊刷題。班主任勸他請假照顧，他搖搖頭：“我好好考試，媽才會安心好起來。” 后來母親病情穩定，他才松了口氣，走進考場時，鉛筆盒里還放著母親塞給他的一顆水果糖。

這個考出 642 分的少年，連查分都是同學幫忙的 ，他沒有智能手機，家里也沒有電腦。同學在電話里報分數時，他正幫父親掃完最后一段路，手里還攥著半截掃帚：“語文 125，數學 138……” 聽到總分的那一刻，他愣了愣，然后蹲在路邊，給了自己一個輕輕的擁抱。

村里人都知道周糠順 “懂事得讓人心疼”。初中去縣里上學后，他一直借住在大伯家。大伯家不算寬裕，卻總把最好的房間留給她，每天早上五點就起來給他煮雞蛋。“這孩子從不挑食，煮面條就著咸菜也吃得香，” 大伯母抹了抹眼角，“有次我給他塞零花錢，他攥了半天又塞回來，說‘大伯掙錢也不容易’。”

堂姐周婷結婚后住在縣城，只要有空就來輔導他功課。“他筆記本記得密密麻麻，錯題本都翻爛了，” 周婷說，“有次我帶他去書店，他盯著一本習題集看了好久，最后說‘姐，我記在腦子里了，不用買’。” 從初中到高中，周糠順沒上過一次補習班，課本被他翻得卷了邊，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誰能想到，這個如今沉穩樂觀的少年，十年前曾經歷過一場生死考驗。2015 年，上小學的周糠順在操場被撞傷，診斷為腦震蕩和腸斷裂，急需十萬元手術費。周建軍抱著昏迷的兒子在醫院走廊哭，后來咬著牙寫了封求助信，落款是 “周糠順”， 那時候孩子還沒醒，他想讓兒子知道，有人在幫他。

求助信發出去后，村里的鄉親你五十我一百地湊錢，素不相識的網友也轉來善款。周建軍把每一筆捐款都記在本子上，紙都泛黃了還留著：“這些情分，我們不能忘。” 后來周糠順醒了，看著本子上的名字，跟父親說：“以后我有本事了，要一個個還回去。”

這份 “骨氣” 藏在周家的日子里。村里給周家申請了低保和殘疾補貼，周建軍總說 “夠花就行”；有人想給周糠順捐生活費，他擺擺手：“我能自己掙，暑假去鎮上餐館洗碗，能攢學費。” 可他們自己省吃儉用，卻見不得鄰居難 ， 隔壁五保戶張奶奶腿腳不好，周建軍每天掃完地就去幫她挑水、收拾屋子，周糠順放學就去給張奶奶讀報紙。

“爸總說，人窮不能志短，心要熱。” 周糠順說這話時，眼里亮得很。他報考志愿時填了北京郵電大學，理由實在得讓人心疼：“聽說通信專業好就業，能早點掙錢給我媽買藥，給我爸換個舒服點的椅子。” 還有個藏在心里的小愿望 ，“想去北京看看，當年幫過我的人，說不定有在北京的。”

查分那天，同學把電腦搬到周家院子里，周圍圍了不少鄉親。當 642 分的數字跳出來時，有人鼓掌，有人抹眼淚。周糠順看著母親笑，給父親遞了瓶冰汽水，自己沒喝，說要留給大伯 ， 那個每天接送他上下學的大伯，此刻正在人群外偷偷擦汗。

現在的周糠順，白天幫父親干活，晚上在院子里借著路燈看書。他說自己忘不了十年前病床前的燈光，忘不了鄉親們湊錢時皺著眉卻硬塞錢的手，忘不了大伯的自行車后座，載著他走過無數個清晨。“起點不是終點，” 他摸著墻上的獎狀，聲音不大卻很清楚，“我要帶著這些光，走得遠一點。”

有人說，周糠順是 “寒門貴子”，可他的故事里，哪有什么 “貴子” 的光環？不過是一個少年，在苦日子里沒低頭，在善意里記著恩，在風雨里長出了硬骨頭。就像他寫在錯題本扉頁的話：“路難走，但走下去，就會有光。”

這個夏天，南縣的風里，好像真的帶著光 ，那是墻上的獎狀在晃，是少年眼里的亮，是寒門里最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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