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還掛在草葉上，陳大牛就已經挑著兩捆柴火往鎮上趕了。他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走在山間小路上。今天是個好日子，前幾日砍的柴火特別干燥，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大牛！這么早就去趕集啊？"鄰居王大娘正在院子里喂雞，隔著籬笆招呼道。

"是啊，王嬸！"大牛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的汗，"趁天涼快早點去，晌午前還能趕回來鋤地。"

王大娘往他手里塞了兩個熱乎乎的煮雞蛋："路上墊墊肚子。對了，幫我捎包針線回來。"

"好嘞！"大牛把雞蛋揣進懷里，繼續趕路。

鎮上的集市已經熱鬧非凡。大牛找了個空位放下柴擔，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問價。

"小哥，這柴怎么賣？"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的中年人問道。

"二十文一捆，老爺。"大牛憨厚地笑笑，"都是上好的松木，燒起來特別旺。"

中年人點點頭："給我來兩捆。"

不到一個時辰，大牛的柴火就賣光了。他數著銅錢，心里美滋滋的。路過包子鋪時，熱騰騰的肉香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老板，來個肉包子。"大牛掏出三文錢。

"好嘞！剛出鍋的！"老板用油紙包了個白胖胖的包子遞給他。

大牛正要咬下去，突然聽到一陣喧嘩聲。集市角落里圍著一群人，不時發出哄笑。他好奇地湊過去，看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獵戶正在叫賣。

"來看看嘞！新鮮的山貨！野兔山雞，泡酒大補！"獵戶拍打著籠子，里面的動物驚慌地竄動。

大牛的目光卻被角落里一個小竹籠吸引。籠子里盤著一條通體翠綠的小蛇，約莫一尺來長，背部點綴著金色的環紋，在陽光下像塊會動的翡翠。小蛇蔫蔫地趴著，鱗片失去了光澤，但一雙黑豆似的眼睛卻格外有神，正可憐巴巴地望著圍觀的人群。

"這蛇怎么賣？"一個酒糟鼻男人粗聲問道。

獵戶咧嘴一笑："張掌柜識貨！這可是稀罕的翠環蛇，泡酒最是滋補！五十文錢，便宜您了！"

"三十文！"張掌柜還價。

"四十文，不能再少了！"

大牛看著小蛇的眼睛，心里突然一揪。那眼神像是在求救，讓他想起去年掉進陷阱里的小羊羔。

"等等！"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這蛇...我買了。"

獵戶和張掌柜都愣住了。大牛掏出剛賣柴得來的四十文錢："給，四十文。"

"喲，陳大牛，你什么時候好這口了？"張掌柜揶揄道。

大牛沒理會，接過籠子就走。他找了個僻靜處蹲下，輕輕打開籠門："小家伙，快回家吧。"

小蛇似乎不敢相信，遲疑地探出頭，吐了吐信子。

"別怕，"大牛柔聲說，"以后小心點，別再被抓到了。"

小蛇慢慢游出籠子，在草叢邊停住，回頭深深看了大牛一眼，然后迅速鉆進了草叢深處。

大牛望著它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肚子更餓了。他摸摸懷里已經涼透的肉包子，苦笑著搖搖頭："得，今天的肉包子算是喂了條蛇。"

回程的山路格外安靜。大牛背著給王大娘買的針線，還有一小包鹽巴，肚子餓得咕咕叫。走到半路，他忽然聽到身后草叢傳來"沙沙"聲。

"誰？"大牛回頭，只見草叢微微晃動，可能是野兔或山雞。他繼續趕路，但那聲音似乎一直跟著他。

到家時已是傍晚。大牛簡單煮了鍋野菜粥，就著咸菜吃了起來。吃到一半，他似乎瞥見門縫下有道翠影一閃而過。

"眼花了？"大牛揉揉眼睛，推開門看了看，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幾只母雞在踱步。

臨睡前，大牛照例檢查了門窗。月光透過窗紙，在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打了個哈欠，吹滅了油燈。

夜深人靜時，一條翠綠的小蛇從門縫悄然游入。它輕盈地滑過地面，順著粗糙的土墻游上房梁，在陰影處盤成一團。月光偶爾照在它身上，鱗片泛著微光。小蛇低頭看了看熟睡的大牛，似乎滿意地吐了吐信子，然后安靜地閉上眼睛。

天剛蒙蒙亮，陳大牛就被院子里公雞的打鳴聲喚醒了。他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目光無意間掃過房梁——

"哎呀！"大牛一個激靈坐起身，睡意全無。

房梁上，那條翠綠的小蛇正安靜地盤著，金色的環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見大牛醒來，小蛇抬起頭，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望著他，還輕輕吐了吐信子。

"是你啊？"大牛定了定神，撓撓亂蓬蓬的頭發，"怎么跟到家里來了？山里不是更好嗎？"

小蛇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它靈巧地沿著房梁游動了一段，又停下來看著大牛。

大牛忍不住笑了："得，看來你是賴上我了。"他穿好衣服，想了想，從水缸里舀了一小碗清水放在窗臺上，"渴了就喝點，可別嚇著來串門的鄰居。"

正說著，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大牛！起了沒？我來拿針線啦！"王大娘的大嗓門由遠及近。

大牛剛要應聲，突然想起房梁上的小蛇，趕緊往外走想攔住王大娘。可已經晚了，王大娘風風火火地跨進門檻，一眼就看到了房梁上的翠影。

"啊——蛇！有蛇！"王大娘尖叫一聲，手里的籃子都扔了出去，雞蛋碎了一地。

小蛇被尖叫聲驚到，迅速游到房梁另一端，警惕地昂起頭。

"王嬸別怕！"大牛連忙解釋，"這是我昨天在集市上救下的小蛇，它自己跟回來的，不咬人！"

王大娘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你這傻孩子！蛇哪有不咬人的？快拿棍子打出去！"

"真的不咬人，您看它多漂亮。"大牛指著小蛇，"它昨晚就在這兒了，要咬早咬了。"

王大娘將信將疑地抬頭，正對上小蛇好奇的目光。小蛇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無害，慢慢低下頭，溫順地盤成一團。

"奇了怪了..."王大娘嘀咕著，"不過這蛇確實好看，像塊翡翠似的。"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翠鱗兒。"大牛得意地說。

"翠鱗兒？倒是貼切。"王大娘彎腰撿起籃子，"不過大牛啊，蛇畢竟是蛇，你可得小心點。"

"放心吧王嬸。"大牛把針線遞給她，"您看，雞蛋都碎了，中午我給您送幾個鴨蛋去。"

王大娘擺擺手走了，臨走時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房梁。

接下來的日子，翠鱗兒成了陳家特殊的"住客"。它白天大多安靜地盤在房梁上休息，偶爾會游下來在陰影處活動。大牛發現它特別喜歡待在灶臺附近，可能是那里暖和。

一天夜里，大牛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借著月光，他看到一只肥碩的老鼠正在偷吃掛在房梁上的玉米。

"可惡！"大牛正要起身，突然聽到房梁上一陣輕微的"嘶嘶"聲。

只見翠鱗兒如一道綠色閃電，瞬間從梁上撲下！老鼠發出驚恐的吱吱聲，倉皇逃竄，翠鱗兒緊追不舍。一陣混亂后，角落里只剩下半截老鼠尾巴。

大牛點亮油燈，看到翠鱗兒慢悠悠地游回房梁，得意地昂著頭。

"好樣的翠鱗兒！"大牛豎起大拇指，"沒想到你還是個捕鼠能手！"

翠鱗兒似乎聽懂了夸獎，歡快地吐了吐信子。

第二天，王大娘來送菜時，大牛興奮地跟她講了翠鱗兒抓老鼠的事。

"真的假的？"王大娘半信半疑。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翠鱗兒突然從房梁上游下來，在王大娘腳邊轉了一圈，又迅速爬了回去。

"哎喲！"王大娘嚇了一跳，但隨即笑了，"這小東西還挺有靈性。不過大牛啊，它老吃老鼠多臟，你得喂它點別的。"

"蛇吃啥？"大牛撓頭。

"我聽說蛇愛吃雞蛋。"王大娘說，"你試試？"

大牛拿出一個雞蛋，敲開放在小碟子里。翠鱗兒探頭聞了聞，竟然真的慢慢吃起來。

"神了！"大牛拍手，"王嬸，您懂得真多！"

王大娘得意地笑了："那是！我年輕時在縣城大戶人家幫過工，見過人家養蛇當寵物呢！"

從那天起，王大娘對翠鱗兒的態度完全變了。她時不時會帶個雞蛋來，還跟村里人說大牛家養了條"靈蛇"。

漸漸地，村里人都知道了陳大牛家有條不咬人的漂亮小蛇。有些膽大的孩子還會特意來看，翠鱗兒也從不嚇唬他們，總是安安靜靜地展示自己翠綠的鱗片。

一天傍晚，大牛干完農活回家，發現翠鱗兒沒像往常一樣在房梁上等他。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最后在柴堆旁發現了它——翠鱗兒正在蛻皮！

大牛屏住呼吸，看著翠鱗兒慢慢從舊皮中掙脫出來。新生的鱗片更加鮮亮，在夕陽下泛著翡翠般的光澤。

"真漂亮！"大牛輕聲贊嘆。

翠鱗兒疲憊但滿足地游過來，輕輕蹭了蹭大牛的手腕，然后慢悠悠地游回房梁上休息去了。

大牛望著房梁，心里暖暖的。他越來越覺得，翠鱗兒不只是條蛇，更像是這個家特殊的一員。

夏去秋來，翠鱗兒在陳大牛家已經住了小半年。村里人都習慣了這條溫順的"守家蛇"，連最膽小的李嬸子來借東西時，也會跟房梁上的翠鱗兒打個招呼。

這天傍晚，大牛從地里回來，發現王大娘站在自家院門口，神色慌張。

"大牛！可算回來了！"王大娘一把拉住他，"村里出事了！張獵戶家昨晚進了賊，兩只下蛋的母雞被偷了！"

大牛眉頭一皺："什么時候的事？"

"就昨兒半夜。"王大娘壓低聲音，"聽說那賊可猖狂了，腳印就在窗臺下。你一個人住，可得當心啊！"

大牛點點頭，謝過王大娘。進屋后，他特意檢查了門窗，又往窗臺上多放了兩個雞蛋給翠鱗兒："今晚警醒點，咱家可不能被賊光顧了。"

翠鱗兒從房梁上探出頭，吐了吐信子，似乎在做出承諾。

夜深人靜，大牛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嘶嘶"聲驚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翠鱗兒在房梁上焦躁地游動，不時昂頭向窗外張望。

"怎么了，翠鱗兒？"大牛小聲問道。

就在這時，院墻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壓低的人聲：

"就這家...我打聽過了，就一個光棍漢...養了五六只肥雞..."

"窗戶看著挺結實..."

大牛頓時清醒了，輕手輕腳地爬起來。他抄起門后的扁擔，正要沖出去，卻見翠鱗兒如一道綠色閃電，"嗖"地從房梁上竄下來，盤在了窗臺上。

窗外，兩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撬著窗栓。其中一個剛把窗戶撬開一條縫，突然對上一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眼睛——翠鱗兒正昂著頭，直勾勾地盯著他！

"啊！蛇！有蛇！"那賊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同伙湊過來："瞎叫喚什么..."話沒說完，翠鱗兒突然從窗縫竄出，雖然沒有攻擊，但那翠綠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媽呀！"兩個賊連滾帶爬地往院外跑，"這家人養了條大蛇！"

大牛趁機推開窗戶大喊："抓賊啊！有賊啊！"

村里的狗頓時吠成一片，好幾戶人家亮起了燈。兩個賊慌不擇路，一個被籬笆絆倒摔了個嘴啃泥，另一個褲子都跑掉了。

等村民們舉著火把趕來時，賊已經跑得無影無蹤，只在泥地上留下幾個慌亂的腳印。

"大牛，沒事吧？"王大娘提著燈籠跑過來。

"多虧了翠鱗兒，"大牛笑著指了指窗臺，"要不是它先發現賊人，我家的雞怕是保不住了。"

翠鱗兒正優雅地盤在窗臺上，在眾人驚嘆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游回了房梁。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全村。第二天一早，村長特意來大牛家道謝，說那兩個賊今早在鎮上被逮住了，正是最近村里連環偷雞案的元兇。

"大牛啊，你這蛇可真是條靈蛇！"村長摸著胡子說，"咱們村該給它記一功！"

從此，翠鱗兒成了村里的"吉祥物"。誰家鬧老鼠了，都來請大牛帶著翠鱗兒去轉轉；有孕婦的人家，也會來討個"靈蛇保佑"的彩頭。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播種時節。這天清晨，大牛發現翠鱗兒不見了。他找遍屋里屋外，最后在門外的老槐樹下發現了一張完整的蛇蛻——翠綠中帶著金紋，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走了啊..."大牛小心地拾起蛇蛻，心里有些失落，但又莫名地感到欣慰，"是回山里去了吧？也好，那里才是你的家。"

他把蛇蛻珍藏在一個小木匣里，時不時拿出來看看。有時夜深人靜，大牛還會習慣性地抬頭看看房梁，仿佛那道翠綠的身影還在那里守護著他。

第二年夏天，一場暴雨過后，大牛在自家菜園里發現了一條通體翠綠的小蛇，背上也有金色的環紋，只是比翠鱗兒小了一圈。

"你是...翠鱗兒的孩子嗎？"大牛輕聲問道。

小蛇歪著頭看他，然后慢慢游過來，輕輕蹭了蹭他的草鞋，就像當年翠鱗兒常做的那樣。

大牛笑了，在窗臺上放了一碗清水："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