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ICU重癥監護室外的走廊，燈光白得像雪，把人的臉也映得沒有一絲血色。

李勁靠著冰冷的墻壁，雙拳緊攥，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監護室那扇緊閉的大門，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吞噬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力氣。

門上的紅燈亮著，刺得他眼睛生疼。

“滴答、滴答……”

走廊盡頭的掛鐘，每走一秒，都像一把小錘，砸在他的心上。

“李勁！”

一個尖銳的女聲劃破了死寂。張麗踩著高跟鞋，一身名牌，與這里格格不入。她臉上沒有焦急，全是煩躁。

“你怎么才來？”李勁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

張麗翻了個白眼，一股廉價香水味撲面而來，“我不得跟客戶開會嗎？你以為都像你一樣閑？再說了，一個老太婆，吃幾顆荔枝就進ICU，誰信啊？裝病博同情吧！”

“你閉嘴！”李勁的眼睛瞬間紅了，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醫生說奶奶隨時有生命危險！”

“危險？我看醫藥費才最危險！”張麗的音量陡然拔高，指著繳費單，“你看看！一晚上就一萬多！我們家是印鈔票的嗎？我告訴你李勁，這錢我一分都不會出！是她自己嘴饞，與我無關！”

“那是我奶奶！她從小把我帶大！”

“你奶奶？你奶奶就不是我奶奶！”張麗冷笑一聲，“她住我們家，吃我們家，我沒跟她收房租水電費就不錯了！現在還想讓我掏錢給她治病？門兒都沒有！”

李勁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他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猛地一拳砸在墻上，“砰”的一聲悶響，指關節瞬間破皮滲血。

“水果店！一定是那家水果店！”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們的荔枝肯定有問題！我不會放過他們！”

張麗抱著手臂，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行啊，你去告啊！我看你就是窮瘋了，想找個地方訛錢！”

李勁沒有再理她，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憤怒而不斷顫抖，找到了那個律師的電話。

他只有一個念頭：為奶奶討回公道，讓罪魁禍首付出代價！

01.

時間回到當天早上。

陽光透過窗戶，給這個不大的客廳鍍上了一層暖光。

陳奶奶已經起來了，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給孫女樂樂做著早餐。她的背有些佝僂，動作卻很利索。

“媽，樂樂的書包收拾好了嗎？今天她有美術課，別忘了帶顏料。”張麗從臥室里走出來，一邊對著鏡子涂著口紅，一邊頤指氣使地吩咐道。

“哎，弄好了，都弄好了。”陳奶奶端著一盤煎蛋出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張麗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皺了皺眉，“怎么又是煎蛋？不是說了早上吃點麥片牛奶就行了嗎？又油又不健康。”

“樂樂喜歡吃嘛……”

“她喜歡？她一個小孩子懂什么！”張麗不耐煩地打斷她，“以后別做了，浪費煤氣。”

陳奶奶吶吶地站在一旁，沒敢再說話。

這時，門開了，李勁提著一個果籃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奶奶，看我給你買了什么！”

他獻寶似的打開果籃，里面是滿滿一串串紅潤飽滿的荔枝，果殼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是今年的新茶“妃子笑”，價格不菲。

“哎喲，這……得花不少錢吧？”陳奶奶眼睛一亮，又心疼又歡喜。她最愛吃荔枝了。

“不貴，只要您喜歡吃就行。”李勁笑著說。

“又亂花錢！”張麗的聲音冷冰冰地插了進來，她一把搶過一顆荔枝，掂了掂，“就這破水果，一斤得上百吧？李勁，你可真是個孝順孫子，拿我的錢去討好你奶奶！”

李勁的臉沉了下來：“張麗，你怎么說話呢？我用我自己的工資買的！再說了，咱媽辛苦帶樂樂，買點水果怎么了？”

“你的工資？你的工資不是咱們家的共同財產嗎？”張麗冷笑，“家里每個月房貸、車貸、樂樂的補習班，哪樣不要錢？你倒好，大把的錢花在這些沒用的地方！她一個老太婆，嘴那么刁，還非得吃‘妃-子-笑’？菜市場的普通荔枝她吃了會死嗎？”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一句句割在陳奶奶心上。她局促地搓著手，低聲說：“小勁，媽不吃，你拿去退了吧……”

“媽！”李勁心里一痛，將果籃塞到奶奶懷里，“您別聽她的！您就吃！我買來就是給您吃的！”

他轉頭怒視著張麗，“我警告你，你對我怎么樣都行，別對我奶奶這樣！”

張麗“呵”了一聲，抱著胳膊，滿臉不屑。

這個家，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冰冷的戰場？李勁感到一陣無力。他只知道，這個家里，奶奶是他最后的溫暖和底線。

02.

下午，李勁和張麗都去上班了。

家里只剩下陳奶奶和五歲的孫女樂樂。

樂樂在客廳看動畫片，陳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看著眼前的荔枝，猶豫了很久。

早上兒媳婦那張刻薄的臉和傷人的話，還歷歷在目。

“奶奶，吃，吃荔枝。”樂樂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

看著孫女天真的臉，陳奶奶心里的委屈和難過才散去了一些。她拿起一顆，小心翼翼地剝開紅色的外殼，露出晶瑩剔???的果肉，遞到樂樂嘴邊。

“樂樂吃。”

“奶奶也吃，甜！”

在孫女的勸說下，陳奶奶才吃了一顆。那股熟悉的清甜瞬間在味蕾上化開，讓她想起了年輕的時候，那時生活雖然苦，但人心是暖的。

她一邊陪著樂樂玩，一邊慢慢地吃著荔枝，不知不覺就吃下了小半串。

下午三點多，張麗竟然提前回來了，臉色很差，像是誰欠了她幾百萬。

一進門，就看到茶幾上的荔枝殼。

她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一不在家你就偷吃是吧？”張麗一把將果籃搶過來，藏到自己房間里，嘴里還在罵罵咧咧，“真是什么人養什么種，老的嘴饞，小的也跟著學壞！”

她又掃了一眼客廳的地面，指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看這地！我早上走的時候怎么說的？讓你用消毒濕巾擦一遍！你擦了嗎？到處都是灰！你是想讓樂樂生病嗎？安的什么心！”

陳奶奶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連忙起身去找拖把，“我……我這就擦。”

“現在嗎？晚了！”張麗的聲音尖利刺耳，“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你這么個吃白飯的！”

陳奶奶拿著拖把，手在微微發抖，胸口一陣發悶，眼前也有些發黑。她以為是年紀大了，被氣的，便扶著墻壁，想緩一口氣。

她不敢讓兒子知道這些。兒子工作壓力大，她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她只能忍。

03.

晚飯的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李勁下班回來，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妻子張麗沉著臉，奶奶低著頭默默吃飯，連活潑的樂樂都變得小心翼翼。

“怎么了這是？”李勁放下公文包，問道。

張麗“啪”的一聲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發作了。

“問你好奶奶啊！下午一個人在家，把上百塊一斤的荔枝吃了快一半！我讓她拖個地，到現在還沒拖干凈！晚飯就炒了這么兩道素菜，是想修仙嗎？”

李勁皺眉，看向陳奶奶，發現她臉色蒼白，嘴唇都在哆嗦。

“奶奶，您不舒服嗎？”他關切地問。

“沒……沒有，就是有點累。”陳奶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累？吃荔枝吃累的吧！”張麗陰陽怪氣地接話，然后從包里甩出一張電費單，“你看看！這個月電費又超了！還有樂樂的鋼琴課下個月要續費，又是五千！我們家哪還有閑錢給你奶奶買這么貴的破水果吃？”

“夠了！”李勁忍無可忍地低吼，“張麗，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奶奶帶樂樂有多辛苦你沒看見嗎？你為這個家做過什么？你除了會罵人，還會干什么？”

“我不會干？這個家是我在養！你那點工資，夠還房貸嗎？”張麗也站了起來，指著李勁的鼻子，“我告訴你李勁，要么讓你這寶貝奶奶回鄉下去，要么這個家就別過了！”

“你……”

就在兩人爭吵不休時，一直沉默的陳奶奶突然晃了一下。

她想站起來回房間，躲開這場爭吵，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直直地朝著地上倒了下去！

“奶奶！”

李勁的驚呼聲，和碗碟摔碎的聲音，一起撕裂了這個壓抑的夜晚。

04.

醫院的走廊里，時間仿佛凝固了。

當醫生從搶救室出來，摘下口罩，神情凝重地說出“病人情況很危險，突發性低血糖昏迷，誘因可能和短時間大量進食某種食物有關，需要立刻進ICU”時，李勁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而張麗的反應，是后退了一步，像躲避瘟疫一樣。

“ICU？那……那得多少錢？”

醫生看了她一眼，公事公辦地說：“先去交五萬押金。”

“五萬？！”張麗的尖叫聲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沒有！我們家沒錢！誰吃出來的病誰自己負責！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李勁猛地回頭，死死地盯著她，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

“你說什么？”

“我說我沒錢！”張麗毫不退讓，“家里的錢都要留著給樂樂上學！不能花在這老不死的身上！你要救她，行啊，把你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

這一刻，李勁心中最后一絲溫情也徹底被澆滅了。

他看著這個同床共枕了六年的女人，只覺得無比的惡心和陌生。

他什么都沒說，轉身走到繳費窗口，拿出自己透支額度最高的那張信用卡，遞了進去。

沒有密碼，簽字。

他的手抖得厲害，但字跡卻寫得異常清晰、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和決心都刻在紙上。

拿到繳費回執，他走回到張麗面前。

張麗被他冷得嚇人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嘴硬道：“你看什么看？你花的也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從現在開始，不是了。”

李勁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張麗心上。

“錢，我自己會想辦法。奶奶的病，我來治。”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等奶奶好起來，我們就去辦手續。”

“什么手續？”張麗心里一咯噔。

“離婚手續。”

李勁說完，不再看她一眼，轉身走向ICU病房。他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里面插滿管子、毫無生氣的奶奶，眼淚終于決堤。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王律師，我要起訴。起訴城南那家‘品鮮果業’，他們賣的荔枝，把我奶奶害進了ICU！”

他的復仇，他的反擊，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05.

奶奶還在ICU里，沒有脫離危險。

李勁的起訴，像一塊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水面。水果店老板第一時間就聯系了他，帶著果籃和紅包，想要私了，被李勁直接從病房外扔了出去。

事情鬧大了，甚至有本地的民生記者聞訊而來。

李勁紅著眼睛，對著鏡頭，一字一句地控訴了水果店，發誓要為奶奶討回公道。

這件事，徹底把張麗激怒了。

她不敢來醫院，就在微信上對他進行狂轟濫炸。

“李勁你瘋了嗎？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為了一個老太婆，你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

“你告人家？你有什么證據？到時候敗訴了，律師費誰出？你嗎？你賠得起嗎？”

“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么鬧下去，我就去法院申請，把房子賣了！這房子有我一半！我不能讓你的愚蠢毀了我跟樂樂的生活！”

一條條信息，像淬了毒的箭。

李勁只是掃了一眼，便面無表情地將她拉黑。

他現在沒空理會這個瘋女人。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物證。

那天吃剩下的荔枝，他小心地用保鮮袋封好，放在冰箱里。在起訴的當天，他就托王律師，將這些荔枝樣本送去了最權威的第三方檢測機構。

他堅信，一定是這些荔枝被噴了過量的防腐劑，或者什么違禁的化學藥品，才導致了奶奶的悲劇。只要檢測報告出來，證據確鑿，他不僅能讓水果店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能獲得賠償，解決奶奶高昂的醫藥費。

等待結果的兩天，是漫長的煎熬。

這天下午，王律師的電話終于打了過來。

李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沖到走廊的盡頭，緊張地接起電話。

“王律師，結果……結果出來了嗎？”

電話那頭的王律師沉默了幾秒，語氣異常凝重：“李勁，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剛拿到檢測報告。”

“怎么樣？”李勁的手心全是汗，“是農藥超標？還是有毒的保鮮劑？”

“不……”王律師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一種困惑和不可思議，“都不是。”

李勁的心一沉：“那是什么？你快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