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走廊盡頭的海報墻,霓虹燈打在《你行!你上!》《長安的荔枝》《抓娃娃》這些新片上,光鮮、奪目、排片霸榜。而在最角落,《戲臺》的海報褶皺、脫膠、反光處幾乎看不清陳佩斯的臉。右下角那排冷冰冰的字亮著:“7月25日 00:10”。
是的,《戲臺》這部由陳佩斯自導自演、被業內稱為“今年國產片最大驚喜”的作品,被排到了深夜十二點十分——像是被電影行業“清場”的幽靈,連影院都不想記住它存在。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改檔,而是一記真正打在臉上的耳光:你努力了幾十年,到老了,連一塊黃金時段的放映都換不來。
三天前,71歲的陳佩斯出現在一條短視頻里,道歉。
他穿著舊襯衫,胡子花白,語氣沉緩地說:“這次我們改檔了,對不住大家。”短短幾十秒的視頻,沖到了熱搜第38名,擠不過明星戀情、綜藝撕逼、網紅塌房。但在評論區,一條留言被贊上了天:“三十年前他在春晚逗笑全國,三十年后卻要為流量守靈?”
這條話,扎得疼。
我們該講講《戲臺》到底發生了什么。
它原計劃7月18日上映,七月暑期檔,正是電影院最值錢的窗口。但就在陳佩斯團隊啟動點映、口碑爬升的時候,電影圈迎來一場“宣發閃擊戰”:大鵬的《長安的荔枝》突然宣布提前上映,姜文《你行你上》加碼排片,還有兩部頭部動畫強勢插隊,院線資源瞬間被瓜分殆盡。
《戲臺》這類零流量、非爆米花、老年題材、話劇改編、宣傳費用不足1000萬的作品,一夜之間被擠到了表格邊緣。影院經理在群里說得很直白:“這片子,放黃金檔肯定賠錢,只能丟深夜。”
——被劃入“幽靈場”。
所謂幽靈場,是指排片率低于5%、播放時間集中在午夜的影片。更通俗地說,就是院線為了“走形式”勉強安排的放映,不指望有票房,不配有觀眾。
可他們錯了。
《戲臺》的點映票房已經破1290萬,遠超行業預期。而且這個數字背后,全是觀眾自己刷出來的。
你沒看錯,不是明星控評,不是買熱搜,不是水軍刷分,是觀眾實打實自來水。
有大學生把《戲臺》經典片段《吃面條》剪成爆款短視頻,配文“年輕時看他吃面條笑到流淚,今天輪到我們陪他守夜”;
天津的一個退休教師團,聯系影院包下整排午夜場座位,一邊看一邊掉淚:“80年代他逗我們笑,現在輪到我們撐他一把”;
豆瓣小組連夜發起“#725搶救好故事”,網友曬出票根組圖筑成一堵城墻,留言最多的是:“不是為了看電影,是為了對抗一種侮辱。”
這是一種什么情緒?不是粉絲打榜,也不是懷舊浪潮,而是社會被篩選機制長期壓抑后的一次自發抗爭。
觀眾沒說“這部戲是神作”,而是說:“憑什么我們喜歡的東西,就得藏在凌晨?”
十年前,方勵為《百鳥朝鳳》在微博直播下跪,求影院加場。當時輿論嘲他作秀,但也正是那一跪,讓這部講嗩吶傳承的電影奇跡般從300萬票房沖到了8700萬。
七年前,《二十二》作為一部慰安婦紀錄片,在無排片、無宣發、無明星的情況下,被網友眾籌口碑點燃,票房最后收在1.58億。
這些故事我們不是第一次聽,但似乎每次聽到,主角都是老人、是小制作、是“沒人看得上”的題材。
而我們也一次次在午夜排片里,認清現實:所謂“市場邏輯”,只不過是資本給藝術貼上的標簽而已。
老年題材=沒熱度
話劇改編=不商業陳佩斯=過氣藝人
但他們忘了,《戲臺》不僅僅是陳佩斯最后一次登上大銀幕的妥協,它還是幾代觀眾共同的情緒遺產。
吳剛在首映禮上說:“《戲臺》拍的是一個老頭,守著破戲園子不肯走,但我看到的是老陳自己的命。他用自己幾十年守著那塊破舞臺,不肯跪,不肯換,也不肯走。”
臺下安靜得像追悼會。
我們常說,電影是夢。但在《戲臺》這樣的片子里,它更像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被遺忘的創作者、被壓低的題材,還有被剝奪的觀眾選擇權。
當整個行業只剩下資本、流量、明星、票補,那觀眾要的“好故事”,去哪了?
這不是一場排片大戰,而是一場價值沖突。
影院里誰能站C位,不該只看宣發經費,也該看一部電影承載的尊嚴。
如果你今夜路過影院,看到《戲臺》那場燈還亮著,哪怕是凌晨十二點——別猶豫。
那不僅是陳佩斯七十歲老頭子的倔強。
那是我們這個時代,仍愿意為“好故事”鼓掌的人,點亮的一盞小燈。
而這一盞燈,不能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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