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娘,我不去!憑啥讓咱們去低三下四地求人!"哥哥單志明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豁口碗里的野菜湯濺了出來。
"志明,聽娘的話,家里真的撐不下去了。"母親聲音虛弱,靠在土炕上。
"二姨家那些人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去幫他們家收麥子,二姨夫連口水都沒給,還說咱們是來蹭飯的!"
"可咱們還能找誰?"母親眼圈紅了,"你妹妹都三天沒吃過一口細糧了。"
我看著炕上蜷縮的妹妹志芳,她臉色蠟黃,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娘,我跟哥一起去。"我站起身,"明天一早就走。"
母親顫抖著從枕頭下摸出一個補了又補的布袋:"記住,不管他們給不給,都要有禮數……"
01
1978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我叫單志強,那年15歲,是家里的老二。大哥單志明18歲,已經是生產隊里的壯勞力了。小妹單志芳才11歲,卻因為營養不良,看起來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我們家住在永寧縣石橋公社紅星大隊,這是個靠山的村子,平日里就不富裕。父親兩年前得了肺病去世,留下母親一個人拉扯我們三個孩子。母親姓鄺,村里人都叫她鄺寡婦,說起來總帶著幾分同情,更多的卻是避之不及。
那個年代,寡婦門前是非多,母親為了我們的名聲,從不跟村里的男人多說一句話。她白天在生產隊干活,晚上還要給人縫縫補補,就為了多掙幾個工分,好讓我們三個孩子能吃飽飯。
可是,這個冬天實在太難熬了。
從入冬開始,雪就沒停過。厚厚的積雪壓塌了不少人家的房頂,我們家的土房子也搖搖欲墜。更要命的是,秋收的時候收成不好,分到各家的糧食本就不多。我們家因為父親去世,勞動力少,分到的糧食更是少得可憐。
母親精打細算,把粗糧細糧摻著吃,野菜樹皮都不放過,可還是在臘月就見了底。
"娘,我明天去山上打兔子。"哥哥看著空空的糧缸,拳頭捏得咯咯響。
"這么大的雪,兔子都藏起來了,你上哪兒打去?"母親苦笑著搖頭,"再說了,就算打到兔子,也換不來糧食啊。"
確實,在那個年代,有錢都買不到糧食,更別說拿兔子去換了。家家戶戶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誰家能有余糧?
母親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父親留下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一塊懷表,在上個月就被母親拿到縣城換了十斤玉米面。那是父親的父親傳下來的,母親賣的時候,眼淚就沒停過。
可十斤玉米面,三張嘴,能吃幾天?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家里卻連一粒米都沒有。妹妹餓得直哭,后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天蜷在炕上,像只病貓。
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把自己的口糧都省給我們,自己只喝點野菜湯。才四十五歲的人,看起來像六十歲,滿臉的皺紋,花白的頭發,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就在我們快要絕望的時候,母親想起了她的遠房表妹——我們的二姨。
02
二姨家住在相鄰的青山公社梨花大隊,她嫁給了公社的會計季德貴。在那個年代,公社會計可是個肥差,家里的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寬裕多了。
可是,提起二姨家,母親的臉上總是帶著復雜的表情。
"你們二姨心不壞,就是嫁了個勢利眼的男人。"母親經常這樣說。
二姨夫季德貴是出了名的小氣和勢利。聽村里去過的人說,他家明明有余糧,卻從來不肯接濟親戚。誰家去借糧,都要看他的臉色,還不一定能借到。
去年秋收的時候,二姨家人手不夠,托人帶話讓我們兄弟去幫忙。我和哥哥二話沒說就去了,從早干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可二姨夫倒好,不但一分工錢沒給,連頓飽飯都舍不得管,只給了我們兩個雜糧窩頭。走的時候,他還陰陽怪氣地說:"現在的年輕人啊,干點活就想要好處,哪像我們那會兒,幫忙那是應該的。"
哥哥當時氣得臉都青了,要不是我拉著,非得跟二姨夫理論不可。
從那以后,我們就再沒去過二姨家。可現在,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志明,志強,"母親把我們叫到跟前,聲音里帶著哀求,"娘知道讓你們去受委屈了,可是……可是咱們真的沒辦法了。你們妹妹還小,不能就這么餓死啊。"
說到這里,母親的眼淚就下來了。
我心里酸酸的,趕緊說:"娘,您別哭,我們去就是了。"
哥哥雖然心里不愿意,但看到母親這樣,也只能點頭答應。
母親擦了擦眼淚,從炕席下面摸出一個布袋。那布袋已經很舊了,上面打了不少補丁,有些地方的補丁上還有補丁。
"這是你姥姥留下的,"母親撫摸著布袋,眼神有些恍惚,"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你姥姥就是用這個布袋裝的嫁妝。"
我這才仔細看那個布袋,隱約能看出原來是紅色的,上面還繡著些花紋,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已經看不太清了。
母親連夜又給布袋打了幾個補丁,生怕路上破了。她一邊縫一邊叮囑我們:"見了你們二姨,要叫人,要有禮貌。不管你二姨夫說什么難聽的話,你們都忍著,千萬別頂嘴。"
"娘,我們知道了。"我答應著。
"還有,"母親從懷里掏出兩個窩頭,"路上餓了就吃,省著點,來回得兩天呢。"
那兩個窩頭硬邦邦的,是用玉米面和野菜根和的,平時我們都不愛吃。可現在,這已經是家里最好的東西了。
當晚,母親又燒了一大鍋熱水,讓我們好好洗了個澡。她說,出門在外,不能讓人看不起。她還翻箱倒柜,給我們找出兩件沒有補丁的衣服。那是父親在世時給我們做的,平時都舍不得穿。
"記住,咱們人窮志不能短。"母親幫我們整理著衣服,"不管怎么樣,都要挺直腰桿做人。"
03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和哥哥就出發了。
雪還在下,鵝毛大雪撲簌簌地往下落,沒一會兒就在我們肩上積了厚厚一層。北風呼呼地刮著,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從我們村到二姨家,要翻過兩座山,平時走也得大半天,更別說這樣的雪天了。
哥哥在前面開路,他個子高,腿長,在雪地里趟出一條路來。我跟在后面,踩著他的腳印走。即便這樣,雪還是沒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志強,累了就說話,哥背你一段。"哥哥回頭看我,臉凍得通紅。
"不用,哥,我能行。"我咬著牙說。
其實我的腳已經凍得沒知覺了。母親給我們找的棉鞋早就破了,雖然補了又補,但雪還是從破洞里灌進來,襪子都濕透了。
走了大概兩個時辰,我們來到了第一座山腳下。這座山叫黑風嶺,平時就不好走,現在被雪一蓋,更是寸步難行。
"小心點,跟緊哥。"哥哥囑咐我。
山路崎嶇,有些地方還結了冰,一不小心就會滑倒。我們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往上爬。風越來越大,雪打在臉上生疼。
爬到半山腰,我實在走不動了。哥哥看出來了,拉著我在一塊背風的大石頭后面休息。
"吃點東西吧。"哥哥從懷里掏出一個窩頭,掰了一半給我。
我搖搖頭:"不餓,留著回來路上吃。"
"吃吧,不吃哪有力氣走路?"哥哥把窩頭硬塞到我手里。
窩頭凍得像石頭一樣硬,我放在嘴里含了好一會兒才咬動。粗糙的玉米面混著野菜根的苦澀味,但在那個時候,卻覺得格外香甜。
正吃著,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呻吟聲。
"誰?"哥哥警覺地站起來。
順著聲音找過去,我們在一個雪坑里發現了一個老太太。她穿著破棉襖,蜷縮在雪地里,臉色青紫,看樣子已經凍了很久了。
"大娘,大娘,您怎么了?"我趕緊跑過去。
老太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志強,別管了,咱們自己都自身難保。"哥哥拉了拉我。
"哥,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央求道。
哥哥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心軟了。我們把老太太扶起來,靠在石頭上。我把剩下的半個窩頭遞給她:"大娘,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老太太感激地看著我們,顫抖著接過窩頭。她吃得很慢,一邊吃一邊流淚。
"孩子,你們是好人啊。"老太太緩過勁來,聲音還是有些虛弱,"這年月,還有你們這樣的好心人,真是不容易。"
"大娘,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我問。
"去縣城……看我兒子……"老太太說著又咳嗽起來。
"這么大的雪,您一個人怎么行?"哥哥皺起眉頭。
老太太苦笑:"沒辦法啊,兒子病了,我得去看看。"
我們幫老太太暖了暖身子,又扶著她走了一段路,直到遇到幾個同樣趕路的人,才把她托付給他們。
臨別時,老太太拉著我的手,神秘地說:"孩子,你心善,老天爺會保佑你的。記住,有時候,失去的東西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
我當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只是覺得老太太可能凍糊涂了。
04
告別老太太,我們繼續趕路。因為耽擱了時間,等翻過黑風嶺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第二座山叫望鄉嶺,比黑風嶺還要高。站在山頂上,能看到遠處青山公社的輪廓。
"快到了。"哥哥指著遠處說。
下山的路相對好走些,但也更危險。積雪下面不知道是路還是溝,一不小心就會摔跤。哥哥讓我抓著他的衣服,一步一步慢慢走。
下午三點多,我們終于到了梨花大隊。二姨家在村東頭,是一處青磚瓦房,在一片土房子中間特別顯眼。
院子里,幾只雞在雪地里找食吃。院門虛掩著,里面傳來說話聲。
"二姨在家。"我小聲對哥哥說。
哥哥深吸一口氣,上前敲門:"二姨,二姨夫,我們是志明和志強。"
院子里的聲音停了,過了一會兒,二姨溫淑琴出來開門。
二姨四十來歲,穿著一件半新的棉襖,臉色紅潤,一看就是不愁吃穿的樣子。看到我們,她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為難的表情。
"志明,志強,你們怎么來了?這么冷的天。"
"二姨,"哥哥硬著頭皮說,"我娘讓我們來看看您。"
二姨當然明白我們來的目的,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們二姨夫在家呢,脾氣你們也知道……"
話沒說完,就聽屋里傳來二姨夫的聲音:"誰啊?大冷天的串什么門?"
"是我姐家的兩個孩子。"二姨答道。
"鄺寡婦家的?來干什么?"二姨夫的聲音里帶著不耐煩。
二姨臉上閃過一絲歉意,但還是把我們讓進了院子。
院子很大,打掃得干干凈凈。東邊是三間正房,西邊是廚房和柴房。正房的窗戶上還掛著新糊的窗花,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二姨夫季德貴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旁邊的炭盆燒得正旺。他五十來歲,大腹便便,穿著簇新的棉袍,手里端著茶杯,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
看到我們進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鼻子里哼了一聲:"這是來要飯的吧?"
"德貴,怎么說話呢?"二姨嗔怪道。
"我說錯了嗎?"二姨夫放下茶杯,"這年頭誰家不困難?偏偏有人覺得沾親帶故的就該接濟他們。"
哥哥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我趕緊拉了拉他的衣服。
"二姨夫,"我恭恭敬敬地說,"我們是來看望二姨的,順便……順便想借點糧食。等明年秋收了,一定加倍還您。"
"借糧食?"二姨夫冷笑一聲,"你們拿什么還?你爹都死了兩年了,你們娘一個寡婦,能掙幾個工分?"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我都有些受不了,更別說脾氣火爆的哥哥了。
"你說話客氣點!"哥哥終于忍不住了,"我爹是死了,但我們兄弟都是壯勞力,說話算話,借了一定還!"
"喲,還來勁了?"二姨夫站起來,"在我家還敢這么橫?信不信我讓你們立馬滾蛋?"
就在這時,表哥季軍從里屋出來了。他二十來歲,穿著中山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吃飽了沒事干的主。
"爸,跟他們廢什么話?"季軍斜著眼看我們,"窮親戚就是這樣,給他們好臉色,他們就蹬鼻子上臉。"
說著,他故意拿起桌上的一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嘖嘖,這新蒸的饅頭就是香,可惜有些人這輩子都吃不上。"
05
我看著表哥故意在我們面前炫耀,心里雖然氣憤,但更多的是難過。都是親戚,何必這樣羞辱人呢?
哥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知道他快要爆發了。我趕緊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哥,想想娘,想想妹妹。"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哥哥心中的怒火。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低下了頭。
二姨看不過去了,她瞪了丈夫和兒子一眼:"你們父子倆夠了!都是親戚,至于這樣嗎?"
"親戚?"二姨夫冷哼,"親戚就該養著他們一家?我告訴你,溫淑琴,你要是心疼你那窮姐姐,你自己掏錢去接濟,別想動家里一粒糧食!"
二姨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眼圈都紅了。
"志明,志強,"二姨無奈地說,"要不你們先在院子里坐坐,我去給你們倒碗熱水。"
"不用了,二姨。"哥哥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們這就走。"
"等等,"二姨夫突然叫住我們,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來都來了,空手回去多不好意思。軍兒,去廚房拿兩個窩頭給他們,就當是打發叫花子了。"
季軍笑嘻嘻地去了,不一會兒拿來兩個黑乎乎的窩頭,故意扔在地上:"拿去吧,這是喂豬的,不過你們應該不嫌棄。"
那一刻,我真想沖上去揍他一頓。可是想到家里的母親和妹妹,我還是忍住了。我彎下腰,把地上的窩頭撿起來,一個字也沒說。
哥哥的眼眶紅了,他轉過身就往外走。我趕緊跟上。
"慢著!"二姨夫又叫住我們,"既然來了,總得幫著干點活吧?正好,后院的豬圈該清理了,你們去把豬糞挑出去。"
"德貴!"二姨急了,"大冷天的,你讓孩子們干這個?"
"怎么?嫌臟?"二姨夫撇撇嘴,"要是嫌臟就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眼。"
我和哥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屈辱和無奈。但是為了能借到糧食,我們還是去了后院。
豬圈里臭氣熏天,糞便堆得老高。我們沒有工具,只能用破簸箕一點點往外挑。糞水濺到身上,凍得硬邦邦的。
二姨偷偷來看我們,眼淚都下來了:"孩子們,苦了你們了。"
"二姨,沒事。"我安慰她,"我們不怕臟,不怕累。"
二姨抹了抹眼淚:"你們先干著,我想想辦法。"
我們一直干到天黑,才把豬圈清理干凈。手都凍麻了,身上也都是豬糞的臭味。二姨夫這才大發慈悲,讓我們到柴房里過夜。
柴房里只有一堆稻草,連個破被子都沒有。我和哥哥相互依偎著,冷得直打哆嗦。
"志強,"哥哥小聲說,"明天一早我們就走,什么也不要了。"
"可是娘和妹妹……"
"大不了我去縣城找活干,總能掙點糧食回來。"哥哥咬著牙說。
半夜里,柴房的門悄悄開了。二姨躡手躡腳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布包。
"孩子們,快,拿著。"她把布包塞到我手里。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布包里是幾個饅頭和一些咸菜。
"二姨……"
"噓,小聲點。"二姨壓低聲音,"我知道你們是來借糧的。家里的糧食都在你二姨夫手里,我也沒辦法。這樣,你們明天一早就走,到村西頭的磨坊等我。"
"二姨,這……"
"別說了,快睡吧。記住,明天一早就走。"
二姨說完就出去了,留下我們兄弟倆在黑暗中相顧無言。
06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就悄悄離開了二姨家。
村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雪踩在腳下的嘎吱聲。我們按照二姨說的,來到村西頭的磨坊。
磨坊已經廢棄了,屋頂塌了一半,看起來搖搖欲墜。我們在里面等了大概一個時辰,二姨才匆匆趕來。
她回頭看了看,確定沒人跟著,才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快,拿著。這是五斤陳面,是我偷偷攢下的。"
"二姨,這……"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別說了,快走吧。要是讓你二姨夫知道了,我也不好過。"二姨眼圈紅紅的,"回去告訴你娘,讓她保重身體。等過了這個冬天,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哥哥接過布袋,深深地給二姨鞠了一躬:"二姨,謝謝您。這份恩情,我們一定記著。"
"都是一家人,說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二姨抹了抹眼淚,"快走吧,路上小心。"
我們把陳面裝進母親給的布袋里,又謝過二姨,這才踏上歸途。
雖然只有五斤陳面,但對我們來說,已經是救命的糧食了。哥哥把布袋背在身上,走路都格外小心,生怕把布袋弄破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艱難。可能是因為在二姨家受了委屈,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為昨天干了一天活,體力消耗太大。
走到望鄉嶺的時候,雪突然下大了。風也更猛了,呼呼地刮著,卷起地上的雪花,打得人睜不開眼。
"志強,拉著我的衣服,別走散了。"哥哥大聲喊道。
我緊緊抓著哥哥的衣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能見度太低了,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就在這時,我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倒去。幸虧哥哥反應快,一把拉住了我。
"沒事吧?"哥哥關切地問。
"沒事,就是腳崴了一下。"我活動了一下腳踝,還好問題不大。
"要不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
我們繼續前行,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等翻過望鄉嶺,天已經完全黑了。
按理說,我們應該在黑風嶺腳下的山神廟過夜,等明天再走。可是想到家里的母親和妹妹,我們決定連夜趕路。
"哥,咱們走慢點,安全第一。"我說。
"嗯,你跟緊我。"
黑風嶺的夜路更不好走。沒有月亮,四周黑漆漆的,只能憑感覺摸索前進。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呼救聲。
"救命……救命啊……"
聲音很微弱,在風雪中若有若無。
"哥,你聽到了嗎?"我問。
"聽到了,好像是個女人的聲音。"哥哥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救命……求求你們……救救我……"
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不遠處。
"走,去看看。"哥哥說。
我們循著聲音找過去,在一片樹林邊發現了一個人影。走近一看,是個年輕女人,倒在雪地里,懷里還抱著什么東西。
女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明顯是凍壞了。
"大妹子,你怎么了?"哥哥蹲下身問。
女人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我們,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懷里抱著的是一個嬰兒,用破棉被裹著,小臉凍得通紅。
"快,先把她扶起來。"我說。
我們把女人扶到背風的地方,哥哥脫下自己的棉襖給她披上。我檢查了一下嬰兒,還好,雖然凍得厲害,但還有呼吸。
"大妹子,你這是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我問。
女人喘了幾口氣,聲音虛弱:"我……我從縣城來……要去石橋公社……找人……"
石橋公社?那不就是我們村嗎?
"找誰啊?"哥哥問。
女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從懷里掏出一個油布包:"求求你們……把這個……還有我的孩子……交給石橋公社紅星大隊的……鄺氏……"
鄺氏?那不就是我們母親嗎?
我和哥哥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你認識我們母親?"我急忙問。
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她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只吐出幾個字:"告訴她……對不起……"
說完,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眼睛緩緩閉上,再也沒有睜開。
"大妹子!大妹子!"我搖晃著她,但她已經沒有了反應。
哥哥探了探她的鼻息,搖搖頭:"不行了。"
我們沉默了。在這荒山野嶺,一個陌生女人臨死前把孩子和遺物托付給我們,而且指名要交給我們的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嬰兒突然哭了起來,把我們從震驚中拉回現實。
"先救孩子要緊。"哥哥說,"這女人既然認識咱娘,咱們就不能見死不救。"
我點點頭,把嬰兒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哥哥在附近找了些樹枝和石頭,簡單地把女人的遺體掩埋了。
"等開春了,再來給她立個碑吧。"哥哥說。
我們繼續趕路,心情更加沉重。那個油布包就放在布袋里,和五斤陳面在一起。我懷里抱著嬰兒,他很乖,吃了點雪水后就不哭了。
終于,在第二天清晨,我們看到了村口的老槐樹。
"到家了。"哥哥長出一口氣。
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母親正坐在炕上縫補衣服,看到我們回來,激動地站起來:"回來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娘,我們借到糧食了。"哥哥把布袋放在炕上。
母親的手有些顫抖,她打開布袋,看到里面的陳面,眼淚就下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妹妹有救了。"
可是,當她看到陳面下面還有東西時,臉色變了:"這是什么?"
我把懷里的嬰兒給母親看:"娘,我們在路上救了個孩子。他娘臨死前說,要把孩子和這個油布包交給您。"
母親接過嬰兒,又拿起那個油布包。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那個女人說她從縣城來,要找石橋公社紅星大隊的鄺氏,那不就是您嗎?"我說。
母親沒有說話,慢慢打開油布包。
突然,她整個人僵住了,跌坐在炕上,捂著嘴,淚如泉涌,渾身顫抖,發出壓抑的哭聲。
"娘,您怎么了?"我和哥哥都慌了。
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半天才哽咽著說出幾個字:"怎么會是她……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