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六年除夕夜,81歲的乾隆皇帝做了一個讓后宮頗感意外的決定:他召見了已78歲高齡的愉妃珂里葉特氏。兩位耄耋老人深夜相聚,自然無關風月。這背后,是一位老父親對英年早逝的杰出兒子——皇五子永琪的深沉思念,以及唯一能與他共享這份沉重記憶的人。
乾隆心中無可替代的“完美皇子”
皇五子永琪在乾隆帝諸子中序齒第五。其地位不取決于生母身份。據記載,乾隆皇帝曾屬意其為儲君人選之一。 在乾隆的所有兒子里,永琪綜合能力是最突出的。
他會多種語言,包括滿語、漢語、蒙語和藏語,交流運用自如。在涉及民族事務或宗教交流時能毫無障礙地溝通,這在注重“國語騎射”的清代皇室中極為難得。
他的興趣廣泛且鉆研精深。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尤其在書法上造詣非凡。皇十一子永瑆(后為清代書法家,位列“乾隆四家”)的書法,曾受業于其兄皇五子永琪。名師出高徒,永瑆的成就從側面印證了永琪自身在書法藝術上的深厚功力。此外,他對天文歷法、數學算法等深奧學問也頗有研究,展現出超強的學習能力和求知欲。
乾隆本人以騎射技藝精湛自傲,罕逢對手。據《清高宗實錄》載,木蘭圍場行獵,皇五子永琪與乾隆帝比試騎射,永琪曾連勝三局。此記錄反映出永琪騎射技藝精熟。
他自幼在宮廷最高級別的摔跤機構——善撲營中,跟隨頂尖侍衛習練摔跤。成年后,其技藝精進,善撲營中能與之匹敵者已寥寥無幾。皇五子永琪具備文武才能。
乾隆二十八年,圓明園九州清晏殿突發大火,火勢兇猛。危急關頭,眾人本能地向外奔逃。唯有當時距離較遠的永琪,發現父親乾隆尚未脫險后,毫不猶豫地折返火場。他迅速用冷水澆濕身體,毅然沖入烈焰彌漫的宮殿,最終將乾隆帝背負而出。
這一舍身救父的壯舉,超越了尋常的孝順范疇,展現的是在生死考驗下對君父的絕對忠誠與赤誠勇氣。永琪的忠誠行為,是乾隆對其格外看重并維持其地位的關鍵因素。
愉妃:從包衣到“榮親王”生母的浮沉人生
愉妃珂里葉特氏(亦稱海佳氏)的生平,反映了清代后宮“子貴母榮”的現象,并經歷了重大轉折。
愉妃的家族背景是其早期不得志的主因。她雖屬蒙古族,但家族是地位低下的蒙古八旗包衣,與擁有顯赫背景的蒙古貴族相去甚遠。雍正五年,愉妃作為雍正帝賜予皇子弘歷的九名侍妾之一,其時早于弘歷嫡福晉富察氏入府。
然而,早入府并未帶來恩寵。乾隆即位后,早期侍妾多獲封妃嬪,而愉妃初封僅為最低等的“海常在”,苦熬兩年多才勉強晉升為“海貴人”。
這種境遇,一方面源于她低微的出身在講究門第的后宮缺乏助力;另一方面,乾隆后來在給她的祭文中用“純誠秉質”、“溫恭賦性”來形容她。在充滿傾軋與心機的后宮,這種性格注定難以吸引皇帝的注意,導致她在此后漫長的近十五年里默默無聞,幾乎被遺忘在角落。
命運的轉折:永琪的誕生與母憑子貴
乾隆五年,海貴人有孕。六年,誕皇五子永琪,遂晉封愉嬪。
隨著永琪一天天長大,才華也逐漸顯露,深受乾隆喜愛與器重。兒子的每一次進步和榮耀,都成為母親地位攀升的基石。在永琪展現出非凡潛力后,愉嬪順理成章地被晉封為“愉妃”。
可以說,沒有永琪,愉妃可能終其一生都只是清宮檔案中一個模糊的、低階的稱謂。
火場救父事件后,乾隆皇帝開始考慮秘密立皇五子永琪為儲君。愉妃因皇子得寵,地位提升。其未來晉位為貴妃、皇貴妃乃至太后的可能性存在。后因變故,未實現。
乾隆三年,永琪身患重病。在永琪病情危急之際,乾隆皇帝做出了冊封他為“和碩榮親王”的決定。這個封號在清朝政治語境中具有特殊而敏感的含義。
順治帝欲立董鄂妃所生皇子為儲。但該皇子早夭,順治帝悲痛欲絕,追封其為榮親王。此后,“榮親王”爵位在清代具特殊含義。為免混淆,后世皇帝較少以此爵封授皇子。
乾隆此舉,無異于向朝野公開宣告:永琪就是他屬意的大統接班人!其愛子之深、立儲之意,昭然若揭。愉妃作為“榮親王”生母,其地位也隨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皇五子永琪受封和碩榮親王。乾隆三十一年,永琪病故,年二十六。
這對愉妃而言,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大悲痛。永琪去世后,其子綿億由乾隆帝下令接入宮中,交由愉妃撫養。愉妃此后承擔了撫育綿億的責任。
喪子之痛讓愉妃徹底看透了后宮浮華。她不再關心位份高低、恩寵厚薄,性情變得愈發沉靜淡泊。
這種超然物外的態度,或許也是她在平均壽命不高的時代能活到79歲的原因之一。后來崛起的令妃(嘉慶生母)、舒妃等憑借手段獲得乾隆寵愛,地位超越了她這位“老資格”,她也安之若素。
當這些更年輕的寵妃們相繼離世后,資歷最老的愉妃自然成為后宮妃嬪之首。然而,這份遲來的“尊榮”于她已毫無意義。
她晚年最特殊的“待遇”,便是乾隆皇帝不定期的召見,尤其是在永琪忌日前后或乾隆追憶之情特別濃烈之時。這讓一些不明就里的年輕妃嬪感到困惑甚至嫉妒——為何一個垂暮老人還能得此“恩寵”?
她們無法理解,這深夜的相伴,早已與情愛無關。那是兩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在寂靜的宮殿里,通過共同的記憶碎片,共同追憶永琪。乾隆帝對愉妃長期特殊對待,因其為皇五子永琪生母。
乾隆立儲難題與皇五子永琪之死
永琪的早逝,直接影響了乾隆帝對繼承人的安排,減少了可行的選擇。
乾隆即位初期,遵循立嫡原則,意在立嫡子為儲。為此,他曾秘密冊立富察皇后所生的永璉為儲君。但永璉福薄,九歲那年便夭折了。后來富察氏又生下皇七子永琮,他又想立永琮為儲。永琮未及密立,兩歲夭。未幾,富察皇后崩。
永琪的出現,以其無與倫比的綜合素質和至誠孝心,迅速填補了乾隆心中的繼承人空缺,并遠超其期望。乾隆開始賦予永琪參與政務的重任,秘密立儲的意向已呼之欲出。
然而,永琪的猝然離世,讓乾隆的繼承計劃徹底落空。環顧其余皇子,整體素質遠遜于乃祖康熙朝的“九子”,更無法與永琪比肩。乾隆三十八年,在永琪去世七年后,乾隆皇帝秘密確立皇十五子颙琰(嘉慶帝)為皇儲。
后世史家分析,嘉慶帝在某些方面確實與永琪有相似之處,如興趣廣泛、性情溫順、具備文武才能。然而,永琪是“樣樣精通,出類拔萃”,而嘉慶則被評價為“樣樣皆通,樣樣稀松”。
選擇嘉慶,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乾隆在痛失最優選擇后,試圖在現有皇子中尋找一個最接近永琪“模板”的替代品。若非永琪早逝,皇位幾乎不可能落到嘉慶頭上。
永琪之死,是乾隆晚年心中一道深刻的傷痕。他的懷念之情不僅限于私下。每逢永琪忌日,乾隆必親撰悼詩,以寄托哀思,這種持續數十年的儀式性紀念,在乾隆眾多皇子中極為罕見。
更令人感慨的是,在乾隆五十八年,英國特使馬戛爾尼率團來華為乾隆賀壽的正式宴會上,面對已被秘密立儲二十年的嘉慶皇帝,乾隆竟當著外國使臣的面,毫無避諱地盛贊永琪:“其時朕視皇五子于諸子中更覺貴重,且漢文、滿語、蒙古語、馬步、騎射及算法等事,并皆嫻習,頗屬意于彼,而示明言,及復因病旋逝。” 這段話,赤裸裸地表達了他對永琪全方位的肯定、對其作為繼承人的極度偏愛,以及對天妒英才的無限痛惜。
在如此重要的外交場合,當著現任儲君的面,如此直白地表達對另一位已逝皇子的追思,足見永琪在乾隆心中的分量之重,以及這份遺憾之深。愉妃的晚年召見,正是這種深沉懷念在私人空間里的延續。
遲來的貴妃與追憶的終結
乾隆五十七年,79歲的愉妃珂里葉特氏走完了她大起大落、充滿悲歡的一生。
她的離世,對乾隆而言,意味著失去了最后一位能與之共同緬懷永琪、共享那份沉重情感記憶的人。宮中再無人能像她一樣,深切理解皇帝心中那份對完美繼承人早夭的永恒遺憾。
在感慨與追思中,乾隆下旨:追封愉妃為“愉貴妃”。這遲來的貴妃尊號,與其說是對愉妃漫長一生德行的褒獎,不如說是乾隆對永琪懷念之情的最后一次集中表達,是給這位早逝愛子及其生母的一個最終告慰。一個“貴”字,凝結了帝王心中那份無法彌補的傷痛和對命運無常的深深嘆息。愉妃最終以“貴妃”身份入葬,完成了她因兒子而始、亦因兒子而終的身份躍遷。
78歲愉妃被81歲乾隆召見的背后,是一個關于杰出皇子、深摯父愛、母憑子貴以及歲月滄桑的故事。它揭示了帝王之家亦有的普通情感——對早逝愛子的無盡懷念。愉妃的人生因永琪而改變,也因永琪而在乾隆晚年獲得了一份獨特的精神慰藉,這份慰藉,超越了后宮常見的恩寵,成為歷史長河中一段深沉而特別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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