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在阿根廷這個熱情奔放的國度里,有一種說不清的憂傷感。它曾那么輝煌,又曾跌得如此之深;它曾努力追求公平,又被制度所拖累;它曾以人民之名重構國家,也曾在改革之名下撕裂人民……
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南半球最美麗的城市。
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有時會恍然覺得,仿佛身處巴塞羅那、倫敦或巴黎的某個角落。
五月廣場在南緯35度的驕陽下閃閃發光,從廣場中心“共和國之母”的雕像,到磚紅色的總統府,再到向城市綿延的美輪美奐的建筑群,古典與現代在這里交錯融合,構成一種恰到好處的和諧美感。
如果了解阿根廷曾經的輝煌,就不會驚訝于布宜諾斯艾利斯今日的城市風貌。這是一個一度躍升為全球排名第七富裕國的國家,而后又迅速滑落的故事。
▲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建筑
上世紀40年代,胡安·貝隆上臺后推行國家資本主義與計劃經濟,隨之而來的是通脹、低效、貧困加劇……阿根廷曾經的榮光迅速黯淡。
而2023年米萊總統上任后,另一種風暴式的改革展開。
他主張自由市場、削減開支、放松管控,在外界看來近乎“休克療法”。但僅僅一年多后,2025年第二季度,阿根廷GDP增長7.9%,消費增長3%,通脹降至1.5%,連摩根大通都意外上調其全年經濟成長預估至5.5%。
當然,這樣的轉變也伴隨著陣痛:科研經費削減、福利系統驟然收縮……有人稱米萊為“自由主義的獨裁者”,也有人視他為“阿根廷最后的希望”。
站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我想起哈耶克,也想起那位遙遠的圣西門。這個國家曾經歷太多“設計”——從貝隆對國家的再造,到米萊對體制的拆解,每一代都試圖重新排列命運的棋局……
哈耶克說,通向地獄之路,往往鋪滿良善的意圖。歷史的鏡子一次次照出相似的那條路,而現實里,總有人“良善”地試圖駕馭社會的節奏,卻不肯傾聽它本來的律動。
但這座城市的節奏,依然在不經意間,低聲告訴你它真正的拍子。
01
探戈的低語
阿根廷探戈非常有名,不同于其它,例如表演性的探戈。在阿根廷探戈的起源地,我看到的探戈,并不如人們傳言中的有挑逗或煽情因素(也許早期曾經有過)。
阿根廷探戈腳下的交叉變化(cruce de piernas),是它區別于其他舞蹈的一大特色:既親密,又充滿控制與節奏感,一種“身體低處的親密”。
舞者的腿交叉、穿梭、輕點、勾繞,像是低語之間的摩擦。它沒有夸張的擁抱,卻在每一次腳步的交織中,建立起一種近乎私密的關系。那種身體最低處的默契,既大膽又克制,既奔放又優雅,正是阿根廷探戈獨特的親密語言,也是它最誘人的部分。
▲小劇場里的阿根廷探戈
漫步圣特爾默老街,欣賞一對對舞者隨樂起舞,夜幕降臨時又到小劇場觀看演出,班多鈕手風琴和吉他的旋律緩緩流出,每個音符都充滿激情或憂傷,舞者腳步貼近又分離,每一個節奏頓點都能感到內斂的情緒的略略迸發,彼此在進退中維持的微妙平衡,奔放中有節制,熱烈中帶含蓄,既優雅又帶點魅惑。這就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獨特而迷人的節奏。
另一種節奏,在球場邊。
阿根廷的足球舉世聞名,這里的孩子踢球像跳舞,無論是在球場,還是街邊巷角,抑或一塊破舊水泥地、一只風干的足球,便能演出一場“世界級對抗”。他們像是天生懂得戰術,爭搶中也似乎有舞步的節奏,街頭涂鴉寫著“梅西是我們最后的奇跡”,有人把球衣當作旗幟,也有人把比賽當作信仰。
對阿根廷人來說,足球是他們的文化和民族自豪感的來源,是情感的寄托,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看著那些在街頭塵土中奔跑的孩子,我忽然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復雜。
在這樣一個經濟動蕩、制度反復的國家,足球卻扎根得那樣深。不是靠命令,也不是靠巨資投入,而是靠一代一代人,即使在動蕩或在貧窮與不確定之間,仍然把足球當作一件值得熱愛的事。
而遙遠的東方,有些地方,球場一塵不染,訓練基地先進無比,球員的身價與流量總引來關注,但看著他們在賽場上略顯松弛的身材,沒有激情的步伐,沒有斗志的目光。每次看他們上場,我都忍不住在心里默念:“這一次,會不一樣嗎?”但終場哨聲響起,一切又歸于沉默。
02
馬黛茶的甘苦
再遠一點的公園長椅上,有人在喝馬黛茶。
馬黛茶也是阿根廷國寶之一,在阿根廷,馬黛茶幾乎被賦予“神茶”的地位。
我不止一次在街頭、公園、或在大巴上,看見當地的男人們輪流用特制的同一支吸管吸同一杯馬黛茶。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景時,我驚訝極了,這種方式是消化系統傳染病的最佳傳染方式。但我很快能感到他們傳遞的那種默契和親近,他們神情自若,悠閑地傳遞和享受同一杯濃濃的馬黛茶。
這一杯馬黛茶是男人之間情感、信任與某種無需多言的連結。
在這個經濟跌宕起伏頻繁變政的國度,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比他們的制度來得更穩定。他們愿意在動蕩和變革中同進退,也愿意同飲一杯苦味茶和品味之后的余甘。
03
貝隆夫人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提起貝隆,不能不提貝隆夫人,不管史學家對貝隆夫人如何評價,貝隆夫人都在阿根廷歷史上占有不可抹滅的地位。
1976年,描寫貝隆夫人傳奇一生的音樂劇《艾薇塔》劇中的歌曲 “阿根廷,請不要為我哭泣”風靡世界。1996年,著名美國歌星麥當娜主演電影《貝隆夫人》時翻唱了這首歌曲,使得貝隆夫人更加廣為人知。
美貌而富有智慧,善良而意志堅定的貝隆夫人是出身窮苦鄉村的私生女,后來成為舞女。她和后來成為總統的貝隆一見鐘情,并最終成為貝隆夫人。貝隆夫人對丈夫的政治生涯幫助極大,她創建基金會,幫助窮人,并幫助貝隆爭取工人階級的支持,盡管有種種爭議,但仍然贏得阿根廷民眾的愛戴。33歲時,貝隆夫人死于子宮癌,阿根廷舉國悲痛。
▲貝隆夫人紀念館
在雷克萊塔公墓,向貝隆夫人致意的人群絡繹不絕。一個備受民眾愛戴的靈魂離去了,麥當娜的歌聲在回響:“阿根廷,請別為我哭泣,事實上我從未離開你”……
站在墓園前,我忽然明白,為什么在阿根廷這個熱情奔放的國度里,有一種說不清的憂傷感。它曾那么輝煌,又曾跌得如此之深;它曾努力追求公平,又被制度所拖累;它曾以人民之名重構國家,也曾在改革之名下撕裂人民……米萊能否成為阿根廷“奴役之路”的終結者,人們有更多的期待。
歷史仿佛從未真正離開,只是不斷變換角色,在不同國度、不同時代中反復排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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