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6 20:35·作家王天祥

長白山余脈狼妖嶺中。

一只吃人狼沿著一尺多寬的雪道從山下匆匆來到一處陡峭的山坡上，然后調轉身體。狼眼如電，對著山下叢林放射著死神的兇光。

★此狼善吃人

這是一只獨來獨往的矯健的吃人狼，年當八歲，體重過百，筋強骨健，血氣方剛。它已經有吃掉過五個人的歷史，其中三個大人，兩個孩子。

被吃的大人中有一個放牧的牛倌，一個孤旅行人，一個進山采山菜的婦女。

狼妖嶺山嶺重疊，溝壑縱橫，森林茂密，方圓百里沒有人煙，狼熊虎豹橫行其內。附近村屯每年都有被黑瞎子和野豬咬傷的人，卻從沒聽說有人被虎狼所傷。但被虎狼吃掉和咬死咬傷的豬羊牛馬卻很多很多。

牛倌之死至今無人知道是此狼干的！長白山的農民，春夏秋三季喜歡把牛群放進山中野牧。幾十頭牛由一個牛倌在山林中經管。此狼就是趁著這個牛倌躺在樹蔭下的石頭上酣睡時，一口斷喉。

那位孤旅行人是外地來松花湖畔古蕩河村走親戚的。他沿著小路剛剛走到狼妖嶺山半腰，就被此狼趁其登山疲勞，一舉獵殺，然后拖入榛莽叢中銷聲匿跡。

那位春季進山采野菜的婦女死得更冤。她雖然和一大群姑娘媳婦進山，卻偏偏走離了群，遇到了一大片嬌嫩的蕨菜。正當她暗自竊喜奮力采擷時，被游蕩到附近的這只吃人狼偷襲成功。

丈夫邀人找進山里時，只找到了她裝滿蕨菜的背簍。附近竟連一片衣襟也沒找到。人們猜測，此女是被老虎叼跑了。否則不會附近連渣也不剩。

至于那兩個孩子，一個是獨自在村街上玩耍時被此狼“扛”走了。

獵人說，“狼扛”和“狼背”是一回事。狼扛，就是狼嫌獵捕來的獵物叼著和拖著走過重且絆腿，就咬住獵物的脖子用力向身后一甩，獵物就被甩在狼背上，如此狼就可以輕松地扛著獵物跑了。而人們卻懷疑是被“拍花”的人販子給拐跑了。

另一個孩子則是獨自在村外河中抓蝲蛄時被此狼捕殺，然后被它干凈利索地弄到深山中吃掉了。所以，此狼吃人的惡行至今未被發現，否則，它早就成了獵人追殺的對象！

★大雪三尺，餓狼堵道

此時，吃人狼耐心地窺視著山下，等待著那個赤手空拳的獨行人，蓄意將他當做今日的野餐。

這是1965年11月初。松花湖畔的長白山余脈鵝毛大雪連降一天一夜。積雪厚達一米。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唯有野狼的嚎叫此起彼伏，日夜不停。

山路積雪太深，連雪原之舟爬犁也無法行駛。各個屯落之間，只有行人蹚出來的尺寬雪路。

大雪過后，氣溫驟降，一下子從零下幾度驟降到零下20度。被踏的積雪立刻凍成了雪溝中一尺多厚的堅硬雪路。人們往來只能循著這半米多深的雪溝前行。稍微偏斜一點就會陷入深雪之中。

此山海拔一千多米，只有這條羊腸小道可供行人跋涉。至于為何叫狼妖嶺不得而知。也許古來就有餓狼曾經在次作妖吃人也未可知。

但是，此狼果真在此獵殺過一個孤旅行人。今天，它想獵殺第二個人以做美食。

因為，它已經窺探明白：此人必定要過此山。過此山必定攀爬此嶺。

★吃人狼善算計

吃人狼好整以暇，耐心等待著。它算定此人今日逃不脫它的尖牙利爪。

此狼所以自信，是因為它善于算計。

第一，它對此山地理形勢了若指掌。從嶺東進山來的人要到嶺西的古蕩河村，必須經過這座40多里的狼妖嶺小路。如果想走稍微平坦寬敞的車馬道路，需要從山南繞道西南的山口方向進山，但比此路繞遠60多里。所以，人要圖近路過此山唯有此路。人若逃離此路，可能迷失于山林之中。

第二，從山下到吃人狼占據的位置大約15里路。山路崎嶇，一路上坡，步步升高，攀登極費體力。人若走到此狼埋伏之處，早已累得腿酸腳軟。此處正是餓狼以逸待勞的好地方。

第三，這場大雪厚達三尺。踏成的小路已凍結成雪冰，偏離一點就會深陷雪中。而道路兩旁的積雪足有二尺高，也被驟降的氣溫凍成了一層雪殼。

狼號稱大爪子，可以在凍雪層上往來奔跑而不陷落。可是人若踏雪層則寸步難行。所以，行人除了此路，無可逃脫。

第四，餓狼是特殊體質。可以一氣兒吞下15公斤的肉，肚子就是食物儲存器。狼又可以餓上七八天乃至十天，肚皮已經吊到后脊梁上，但仍可以忍受饑餓，以每小時12公里的速度追蹤獵物一個多小時以上。所以，行人逃不過它的追殺！

此時，吃人狼的耳朵猶如敏感的雷丹探測器，耳廓準確地對著山下。它已經聽到來人孤獨的腳步踏在冰凍的積雪上嚓嚓作響。鼻子嗅到那人的氣味越來越近，越來越濃。

★村官倒霉，遭遇劫道狼

來者是狼妖嶺之西松花湖畔的古蕩河生產大隊主任黎春。

他剛剛從縣里召開的縣、公社、生產大隊（村社）干部參加的三級干部會議上歸來。
那時候，長白山區不通汽車。從松花湖畔的古蕩河到東方的縣城，最近的山路就是向東翻越這座海拔一千多米高的狼妖嶺。

上山二十里，下山里二十。翻過狼妖嶺，身上脫層皮！這民謠雖然夸張，但卻如實地反應了此山小路的難行。

這天，縣三級干部會議散會后，黎春和狼妖嶺東部地區的公社村隊干部同行了70多里雪路，來到山下的最后一個靠山屯，只剩下了他一人獨行。

黎春剛踏上這條人煙稀少的40多里山路，就被潛伏在不遠處的吃人狼捕捉到了他獨行的身影！

抬頭西望，太陽已經掛到山頂樹梢，再有4個小時，太陽就會落山。黎春計算著，自己必須在三個小時內翻越這座上下山40多里路的狼妖嶺。

否則進入黃昏，就是野獸們“放草”（掠食）的黃金時刻。那時如果還在山上，極有可能遭遇狼熊虎豹等大型肉類動物。然而今天是從縣三級干部會議上散會歸來，所以他沒有背槍防身。

黎春是闖關東者的后裔，是山東洪拳世家。闖關東的爺爺和父親對他練武要求甚嚴，督促甚苛，所以他自小就練了一身好功夫。但他還是擔心遭遇猛獸襲擊。如此大雪，野獸無處打食，一旦碰上孤獨的行人，極有可能主動攻擊，獵捕為食。

果然，黎春剛剛爬上一段陡坡，想找塊路邊巖石稍微歇息一下，忽然頭皮一炸，渾身汗毛倒豎，冷汗唰地涌遍全身。不好！此處當有猛獸。

★吃人狼勢不讓路

前邊20米遠的雪道上，傲然坐著一只兇神惡煞的大狼。黎春愣住了：這只狼怎么比最大的獵狗還要雄健呢？藝高人膽大。黎春爬上高坡，竟然面對惡眼怒視的吃人狼納悶：好狗不堵道！這狗東西居然敢于擋道。

難道它附近還埋伏著狼群？果真如此，那可麻煩大了。

他撒目周圍，并無其他狼的蹤影。潔白的雪地上，也沒有留下其他狼的足跡。

黎春放下了心，決定挑戰一下這只餓狼的耐性，于是氣沉丹田，收縮身形，握緊雙拳，屈腿前行，朝著餓狼步步逼近。

殺人狼大恐：從來都是狼進攻手無寸鐵的人。可是這家伙竟然朝著狼逼來。于是前腿伏地，屁股撅起，嘴巴微張，喉嚨嗚嗚有聲。它想恐嚇黎春：不得靠近！

狼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你扭頭逃跑，今日事成一半。因為只要你轉身，狼就會從狼堵的主動防御，再轉變成狼追的主動獵殺。

追殺，可是狼的重要拿手戰術之一。

★日暮時分，黎春扛著死狼下山

吃人狼想：世上之人，不怕狼追的人不多。因為從后面攻擊敵手，成功率可以提高三番！

但是，黎春沒有轉身逃跑，反而赤手空拳撲向蹲踞在尺寬雪道上的吃人狼。他信奉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吃人狼大吃一驚：此人不要命了？它立即前腿仆地，屁股撅起，連平素低垂的尾巴也挺了起來。嘴巴微微張開，露出滿嘴白森森的狼牙。

一般人看到狼即將進攻的姿勢，必定止步或退卻。但黎春依然毫不停留的前進。他就是要看看這只狼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吃人狼首先心中懼怯了。它生平從來沒有遇到不怕狼威脅的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怒吼一聲，張開大口，呲出尖牙，猶如利箭，嗖地從雪道上射出，居高臨下朝著沖過來的黎春撲去。

它預算過多次：遇到它居高臨下的攻擊，如果敵人迎面躲向路側，必定陷入深雪之中，那時候狼則可以踏凍雪如履平地。如果敵人轉身逃走，那么只需一個縱躍，從后邊把他撲倒極為容易。

但是黎春偏偏迎著狼的沖撲蹲身后仰，左手“橫加金梁”擋住餓狼的雙爪，右手“天王托塔”托住狼的肚子用力往后一推。電光石火間黎春竟然一下子抓住了吃人狼的尾巴，然后順勢朝著雪路旁的大樹干上摔了過去。咔嚓一聲，狼的脊梁骨被摔粉碎。從此狼妖嶺再無吃人狼！

日暮時分，黎春拽著狼尾巴，雪地里拖著一只五官流溢著鮮血的餓狼回到了古蕩河村。

從此，狼妖嶺再也看不到吃人狼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