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動畫電影《聊齋:蘭若寺》于7月12日正式上映,并在本周上半周蟬聯3日票房日冠。
這部追光“史上投入最大、規模最大、難度最高、主創最多”的動畫巨制,以蒲松齡夜探蘭若寺的主線《井下故事》串聯《嶗山道士》《蓮花公主》《聶小倩》《畫皮》《魯公女》五個篇章,用詼諧幽默、童真童趣、凄美哀婉、青春浪漫等多種風格,于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中的人情冷暖,展開蒲松齡筆下《聊齋志異》的東方志怪世界。
《聊齋:蘭若寺》海報
累計票房破億海報
從團隊創作第一部作品開始,追光動畫就致力于“中國團隊為中國觀眾講中國故事”,近年來《長安三萬里》中的盛唐美景,《白蛇:浮生》中的宋韻悠長,都曾帶給觀眾們深刻的印象。此次電影《聊齋:蘭若寺》更是延續系列作品一以貫之的文化傳承使命。
影片上映期間,《聊齋:蘭若寺》制片人宋依依接受澎湃新聞專訪,從IP改編的巧思、當代視角的融入,到工業化制作的實踐與行業觀察,全方位解讀這部作品背后的創作邏輯與行業啟示。
制片人 宋依依
從491篇志怪傳說中挖掘5個故事“情感遞進”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奇絕的想象力為動畫創作提供了豐沃的土壤。制片人宋依依談到,選擇《聊齋》作為改編對象,想法一經提出,團隊就表現出高度的興奮。志怪元素與動畫載體的高度適配,人妖鬼魅的奇幻設定、天馬行空的想象,用動畫呈現遠比實拍更具優勢。而決定要將《聊齋》電影化,第一個步驟就讓團隊“挑花眼”。從491篇光怪陸離的故事中精心篩選出5個篇章,既要保留大眾熟知的經典,又要發掘鮮為人知的新篇,讓成片最終呈現為一部兼具親切感與新鮮感的“故事集”。
《畫皮》《聶小倩》《嶗山道士》這些家喻戶曉的故事被率先納入,它們自帶觀眾基礎,能快速建立情感連接;而《蓮花公主》《魯公女》等相對冷門的篇章,也因獨特的故事氣質和情感表達被賦予濃墨重彩的展現。
對于《聶小倩》這類經典,創新視角是改編的關鍵。故事背景設定在民國,寧采臣與小倩跨越人鬼隔閡的情感在動蕩時代中更顯珍貴;《嶗山道士》則在形式上大膽突破,非遺工藝毛氈風格呈現,柔和質感與故事輕松詼諧的調性相得益彰,既保留了原著中“貪心者的警示”,又以全新視覺語言讓經典煥發活力。
《嶗山道士》采用非遺工藝毛氈風格呈現
冷門篇章的改編則側重“講透故事”。《蓮花公主》中夢境與現實的切換十分適配動畫的表現,導演謝君偉在創作中融入唐代建筑元素與昆蟲世界特性,讓竇旭的蜂巢夢境既奇幻又扎根傳統,團隊測試了無數版本,才讓視覺上天然具備“科幻感”的六棱形蜂房既符合想象,又不失古韻。
六棱形蜂房奇幻中不失古韻
如果仔細考究,影片中的驚喜彩蛋比比皆是,“嶗山道士”篇將嫦娥奔月的經典造型還原到霓裳羽衣舞中,整體氛圍參考了唐代詩人張祜的《華清宮四首》,還請專業舞蹈演員進行了動作捕捉,打造出仙氣縹緲、如夢似幻的獨特詩意美;“蓮花公主”篇借鑒了唐代建筑和福建土樓元素,構建起蜂蜜王國這一童趣盎然的幻想世界;而“畫皮”篇中,團隊則從宋畫的清曠雅致與傳統戲曲的寫意表演中獲得啟發,美學風格古典凄美、意蘊悠長。
霓裳羽衣舞
目前,影片不同的篇章各有“擁躉”,看過電影的觀眾也會在互聯網上談論對其中不同篇目的看法。《聊齋》文本本身有著廣闊的探索空間,而動畫電影的體裁特性決定了必然會吸引家庭觀眾,為了確保不同年齡層的觀眾都能從中找到觸動心弦的故事與共鳴點,影片在最初定位的時候就設定了照顧不同年齡層觀眾的感受——小朋友可以從中看到奇幻有趣的童話,年輕人可以體會愛情與冒險的浪漫,成年人則能品味其中蘊含的人生哲理。
《畫皮》是片中最具鬼魅氣息的篇章
影片從輕松簡單的小故事開始,謀篇布局,帶領著觀眾的情緒,循序漸進。“我們希望能夠通過幾個故事,從童真的感受,到慢慢正視愛情,到結婚家庭之后面臨的問題,最終是美好的雙向奔赴,希望通過這個過程讓觀眾能夠慢慢體會這些感受。”導演謝君偉此前在接受采訪時如是說,“蒲松齡先生對于當時那個時代的一些思考,有歌頌、有贊揚、有諷刺,里面是很多天馬行空的世界,我們這么多導演,就是想把這些不同的篇章,用各自最極致的方式呈現出來。”
蒲松齡在井下講故事
當代視角審視傳統文化:年輕團隊的“古今對話”
2023年,宋依依擔任制片人的上一部電影《長安三萬里》,成功開辟了一條國產動畫電影敘事的全新路徑,開啟追光動畫的“新文化”的全新系列之外,也給行業帶來新的啟示。
“講古人的事時,希望讓觀眾看到與當下的共情點”,宋依依回看,當時片中“輕舟已過萬重山”引發的集體共鳴,正是這種“古今對話”的典范:李白、高適的理想與掙扎,最終落腳在當代人對“跨越困境”的共同體驗上。帶著這份經驗,《聊齋:蘭若寺》的年輕團隊在改編《聊齋志異》時,更自然地將當下的社會情緒與價值關切注入了志怪故事的肌理。
據介紹,整個幕后制作團隊非常年輕,平均年齡不到30歲,而青年人對于影片中傳統敘事的看法,并非“為了刻意創新”,而是天然帶著一些新鮮的銳氣。
比如在對“傳統文本留白”的挖掘上。《聊齋志異》多以男性視角展開敘事,而《聊齋:蘭若寺》則讓女性角色走出了“附屬品”的框架。
《畫皮》劇照
《畫皮》篇章將焦點從原著中的王生轉向其妻子陳氏,導演劉一林希望“從這位女性身上看到她面對婚姻困境中的不甘、糾結與努力,夫妻長久相處后的困境,是每個時代都存在的命題”。片中陳氏一句“惡心”的臺詞,道出她的覺醒,她的態度,這種對親密關系的細膩觀察,顯然帶著當代人的情感印記。《畫皮》的原著充滿志怪色彩,改編的落點則聚焦“身份認同”與“自我接納”:畫皮妖渴望通過“美麗的皮囊”求得一個家,陳氏則在婚姻的疲憊中尋找自我,兩者的困境在“對他人期待的掙脫”中形成呼應。
《畫皮》從原配視角進入對婚姻關系的思考觀察
宋依依告訴澎湃新聞,此次兩位女性導演加入《聊齋:蘭若寺》的創作時,也帶來對女性內心世界的細膩感知。比如,在崔月梅導演的《嶗山道士》中妻子的角色不再是簡單的“勸阻者”,她的清醒與務實,一方面提供了扎實的家庭生活表現空間,也是對丈夫投機心理的反襯。
《嶗山道士》海報
再比如《魯公女》中,魯公女被賦予“颯爽主動”的性格,她先救愛人、再闖黃泉的設定,打破了傳統故事中“男性拯救女性”的套路。導演劉源在此前的采訪中曾表示,“希望呈現‘雙向奔赴’的愛情,更貼近當下年輕人對情感關系的期待。”
《魯公女》海報
“《聊齋志異》在那個年代就用志怪外殼探討人性,本身就很有前瞻性。”在宋依依看來,這種創作邏輯的底色,是團隊對“傳統文化生命力”的篤信,“無論是《長安三萬里》還是《聊齋:蘭若寺》,核心都是抓住那些不變的東西——對真善美的追求,對情感的珍視。”同時,宋依依談到,《聊齋:蘭若寺》中試圖與當代人產生的深層情感連結,凝結在一種 “釋然感” 之中。 “我自己很喜歡片子最后的釋懷感,觀眾看完喜怒哀樂后,能像普通人一樣繼續上路,無論高潮低谷,決定對錯,很多事都會過去,每個人都能成為精彩故事的一部分。”
多篇章眾導演集體創作,制片人煉成“時間管理端水大師”
六個故事“并肩作戰”,對于工業化的制作流程也提出新的挑戰。六個創作組并行推進,六個導演跨單元協作,四年制作周期里,從毛氈質感的批量生產到黃泉場景的視效攻堅,從會議排期的“半小時戰爭”到資源分配的“定制化傾斜”,制片人宋依依調侃,自己生生被煉成了“時間管理大師”和“端水大師”。
追光動畫自2013年創立以來,便志在以匠人精神創作具有中國文化特色和國際一流水準的動畫電影。在長期發展過程中,追光構建起了一套獨特的人才培養模式。其注重在內部挖掘和培育人才,給予員工充分的成長空間與實踐機會,讓團隊成員能夠在項目磨礪中逐步成長。此次《聊齋:蘭若寺》的多位導演,都是追光動畫人才培養成果的有力見證。
《嶗山道士》的導演崔月梅,是追光動畫的元老。作為角色設計總監,追光過往作品中的角色幾乎都出自她手;《井下故事》的導演黃鶴宇是追光的動畫總監,對于整個公司全流程的環節都十分熟悉了解;《蓮花公主》的導演謝君偉和《聶小倩》《魯公女》《井下故事》的導演鄒靖,是《長安三萬里》的導演,兩人此前也都參與過多部追光動畫作品的制作;《畫皮》的導演劉一林和《魯公女》的導演劉源,都是“故事板”出身,對故事節奏與情感有著精準的把控能力。宋依依談到,創作者們都成長于同一創制體系的好處是,大家對于流程和標準的理解更加統一,不同部門的協同推進也就更加順暢。
但已經共事過多年的“老同事”們,這次做《聊齋:蘭若寺》,還是遇到許多嶄新的挑戰。項目的第一個難題,是“群聊該怎么建”。宋依依在采訪中笑言。不同于傳統長篇動畫的單一團隊,《聊齋:蘭若寺》的六個創作組需要與各部門協同,要求信息高效流轉,在繁瑣中不浪費任何一個人的時間。
宋依依介紹,追光動畫以“會議驅動”著稱,會議安排成了嚴峻的“戰場”。從早上十點到晚上七點半,工作以半小時為單位被會議填滿,審核內容、討論方案、協調進度全靠會議推進。但在《聊齋:蘭若寺》中,導演需要在不同單元間“游走”,剪輯師、藝術總監、視效總監等核心成員需要和不同的劇組“車輪戰”,宋依依自己的日歷也成了“重災區”:“同一個半小時,我的日歷上曾被排了五個會。”
作為制片人,需要平衡公司的資源分配,而每個故事的“特點”就是它的“難點”,資源必須跟著特點走。
《畫皮》中呈現宋式美學
宋畫中的散點透視帶來古典感
在《畫皮》的宋畫風格中,為了實現“散點透視”的古畫感,團隊為全景鏡頭單獨制作資產,“三維空間里手動調整透視,相當于重新搭一套場景”;崔月梅導演團隊最初提出“全毛氈”的方案,就讓制作組預估到“工作量相當于一個長片”。從毛發的卷曲度到角色與道具的“碰撞”規則,團隊需要用大量時間測試出標準化流程,才讓毛氈從“實驗性風格”變成可批量生產的“常規操作”;《蓮花公主》的“飛行難題”則倒逼技術迭代。因為蓮花公主需要“長翅膀飛”,于是團隊不得不重新設計運動模糊算法——“蓮花要能飛,后面她又要像蜜蜂,她的裙子是撐起來的,她怎么做、怎么飛?”宋依依透露,光是這個設計,就讓動畫部門的工作量翻倍。而作為收尾的《魯公女》,則被要求“把視效拉滿”:黃泉場景的牌樓融合唐宋建筑元素,燈籠里的“記憶碎片”需要逐幀手繪,“它是情感高潮,必須頂到最高級”。
《魯公女》是全片的情緒高潮
謝君偉導演談到此次的“集體創作”透露,其實每個導演都在一種“暗暗較勁”中實現了更良性的競爭。“卷是肯定的,這是他們作為創作者該有的精神。”宋依依談到身為制片人在這次項目中的另一個苦惱,“他們卷,我得拉著,要去把這些東西能平衡一下,時刻提醒他們自己這部分的重點是什么。”
觀眾看過好的,就會想看更好的
7月12日上映以來,《聊齋:蘭若寺》票房并非第一時間大爆,不過,在本周末新片上映前,影片接連實現票房逆跌,在競爭激烈的暑期檔蟬聯三日票房日冠,也展現出更長線放映的潛力。
《聊齋:蘭若寺》在本周蟬聯三日票房日冠
暑期檔,向來是動畫電影“發力”的時候。追光“新文化”系列的上一部作品《長安三萬里》在兩年前的暑期檔同樣經歷了票房逆跌、步步逆襲的過程。而今年上半年,一部《哪吒之魔童鬧海》捅破票房天花板的同時,也讓動畫成為全民焦點。
同為動畫行業的從業者,宋依依記得自己在年初獨自在影院看完《哪吒2》后的那股子感慨,“我當時在想,中國票房最高的電影,居然是一部原創的動畫電影。這件事情真的讓我很有感觸,中國動畫能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曾經大眾對于國產動畫電影的認知,停留在“低幼、給小孩看的”刻板印象中,而如今,觀眾對動畫的認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宋依依也承認,一部這樣“頂配”動畫的成功,將整個行業“卷”得壓力更大了,“因為觀眾看到了好的東西,自然會想看更好的。行業內大家也會去追求更高的標準,我覺得動畫人都是很在意觀眾看法的。”
據透露,目前追光已著眼于《聊齋:蘭若寺》的海外發行計劃,團隊對英文字幕的翻譯極為重視,力求精準傳遞 “東方概念”,同時希望東方志怪外殼之下這種真摯的情感,也能夠打動海外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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