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頭總是毒辣,蟬鳴把空氣都烤得發(fā)燙時,奶奶的消暑涼方便成了我童年最清涼的記憶。那些藏在竹籃、陶罐與舊時光里的智慧,帶著草木清香與綿長愛意,輕輕撫平了夏日的燥熱。
奶奶的酸梅湯是盛夏最誘人的魔法。每當清晨的陽光爬上老灶臺,她便搬出壇底積灰的老陶罐,將烏梅、山楂、陳皮在清水里細細搓洗。深褐色的果子在水中舒展,像一群慵懶的小魚。她往鍋里添井水時總要念叨:“井拔涼水熬湯,才夠沁涼。”柴火噼啪作響,陶罐咕嘟咕嘟冒起氣泡,酸甜的香氣順著門縫溜進院子,引得隔壁家的貓兒都豎起耳朵。待湯汁熬成琥珀色,奶奶便撈出果渣,撒一把黃冰糖,再摘兩片新采的薄荷葉丟進去。傍晚暑氣稍退,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端上桌,喝下去時,涼意從喉嚨滑到胃里,暑氣仿佛都化作了汗珠,從毛孔里溜走。
竹席也是奶奶的“消暑法寶”。竹席在梅雨季時總要收進樟木箱,等夏天一到,奶奶便搬出竹席,在井水里浸透,再鋪在院子里晾曬。竹篾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被曬得微微發(fā)燙時,奶奶會用濕布仔細擦拭,抹去灰塵與暑氣。夜里,躺在竹席上,能聞到竹子特有的清香,混著奶奶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她搖著蒲扇,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扇葉掀起的風里,有星星的微光,有螢火蟲的閃爍,還有竹席帶來的絲絲涼意,讓我在燥熱的夏夜安然入眠。
奶奶的菜園里,藏著數(shù)不清的清涼秘方。薄荷是她的“心頭好”,嫩綠的葉子擠擠挨挨,用手一碰,清涼的香氣便沾在指尖。奶奶摘下新鮮的薄荷葉,洗凈后晾干,等我玩得滿臉通紅跑回家,她就抓一把薄荷葉,用滾燙的開水沖泡。薄荷茶在白瓷碗里打著旋,碧綠的葉片上下沉浮,奶奶用扇子輕輕扇著,等茶湯稍涼,再滴幾滴蜂蜜。我捧著碗,小口啜飲,薄荷的清涼與蜂蜜的甜,驅散了滿身暑氣。還有院子角落的苦瓜藤,結出的苦瓜被奶奶摘下,切成薄片,用鹽腌去苦澀,再配上豆豉清炒,看似苦澀的菜肴,卻有著清熱去火的奇效,入口雖苦,回味卻甘。
奶奶的涼方里,還有一把神奇的老蒲扇。那把蒲扇邊緣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扇面上用紅線繡著“平安”二字。每當我午睡時,奶奶就坐在床邊,一下一下?lián)u著蒲扇。扇出的風雖不像風扇那般強勁,卻帶著奶奶掌心的溫度,輕柔地拂過我的臉龐。在蒲扇有節(jié)奏的搖晃聲中,暑熱漸漸消散,我沉沉睡去,夢里都是奶奶的笑容與清涼的風。
如今奶奶去世多年,老灶臺落滿了灰,樟木箱里的竹席也已泛黃,菜園雜草叢生,那把老蒲扇孤零零地掛在墻上。超市里的酸梅湯包裝精美,卻喝不出陶罐熬煮的醇厚;商場里的涼席柔軟舒適,卻嗅不到陽光曬過的竹香。我學著奶奶的樣子煮薄荷茶,可無論放多少蜂蜜,都調不出記憶中的甘甜。
每個盛夏,我總會站在陽臺上,望著天邊的晚霞發(fā)呆。恍惚間,仿佛又聽見奶奶在灶臺前忙碌的聲響,又聞到那熟悉的酸梅湯香氣。原來,奶奶的消暑涼方早已融入我的血脈,成為我對抗歲月酷暑的力量。那些被愛意浸潤的清涼時光,永遠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在歲月的長河里,散發(fā)著永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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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 瑤
編輯:李 博
責編:廖且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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