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曾有齊白石，余墨尚存人世間。

若問余墨哪里求，白石山堂少白處！

孫美蘭說李可染與恩師齊白石的緣分，是從可染與悲鴻先生的緣分開始的李可染第一次看到齊白石真跡，是22歲，在西湖國立藝術院。那時，林風眠校長在藝術上、學術上兼容并包。30年代前后，青年接受魯迅的觀點追求進步，但不免偏激，對京劇和中國畫沒有什么好印象，視為封建老朽。而從法國歸國不久的林風眠，卻在藝術院研究部教室里，掛著齊白石的畫，當時可染覺得非常親切。40年代的重慶，時處戰爭歲月，生活艱苦，看藏畫機會不多。可染有幸結識徐悲鴻，不但在徐先生籌建的中國美術院，可以看到陳列品、歷代名畫，還同時得到徐悲鴻的信任，常到先生家里看其個人的藏品。

黃永玉所拍齊白石與李可染合照（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其中，先生將自己收藏的齊白石精品，--展示給可染觀賞。一邊看畫，一邊品評，使可染大開眼界，看到齊畫真跡近百幅。那時，可染已經拜讀過齊白石自略狀，現又看了齊白石大量作品，佩服得五體投地。悲鴻先生說，你這樣崇拜齊白石，有機會，我介紹你跟齊老先生認識。李可染一生中，又一次的關鍵時刻終于來了，李可染收到了南北兩份聘書。時在1946年，抗日戰爭勝利第年。他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反復考慮，終于做出慎重、果斷的抉擇。

1946年，來自北平和杭州兩份聘書，同時到了可染手里:一份是徐悲鴻聘請他到北平國立藝專，一份是母校--杭州國立藝專發來的聘書。可染最后到了北平(京)。

可染先生后來說:“我決定北上，是因為北平是中國文化古城，有故宮藏畫”, 又說:“我們這一代人最大弱點是筆墨功夫差。北平有齊老在，有黃老在，我是一心沖著齊老師、黃老師來的。

1948年，齊白石與李可染夫婦及友人（前排左一為白石老人幺子鐵耕，左二為李小可）（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1946年，可染39歲，他在研究中國畫的道路上，已頗有心得。40年代他曾經提出兩句座右銘，后來成為名言，即對傳統“要用最大的功力打進去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經過一段探索，證實了當初的認識是對的。他回顧硝煙彌漫的8年，清醒地得出結論說:“我們將近40歲的人，如果不向傳統學習，不向前輩大師學習，讓傳統在我們手里中斷，那就會犯歷史性的錯誤。徐悲鴻先生是李可染的良師益友和知音。可染應徐悲鴻之邀聘，1946年底，一到北京，悲鴻先生立即實現自己的諾言:在家里邀集文藝界、畫界一些好友聚會，他向80多歲高齡的齊白石引薦可染，徐先生說:“江南來的青年人李可染，最崇拜你，想拜師求教。”那時，有不少青年人唱贊美歌，老人以為平常，齊見到李，因徐悲鴻介紹，已是越過一般的親切，但對可染求師之誠沒有在意。

齊白石贈李可染照片題記：可染、佩珠二弟同存，九十歲白石贈（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1947年春，可染帶了20張畫去拜見齊白石，齊師正靠在躺椅上養神。畫送到手邊，老人先是半躺著在那里看，看了兩張，坐著看了，后來，竟站起來把畫擺在案上，一張張仔仔細細看，20多張畫全看完了，他有了笑意，說:“怪不得你要把畫拿來給我看.....30年前我看到徐青藤真跡，沒想到30年后看到你這個年輕人的畫.”老人說著，動用了身上掛的一串鑰匙，打開柜門，拿出一盒上好皮紙，類乎“蟬翼宣”,對可染說:“你一定要出本畫冊用這種紙，你沒有，我有..要用珂羅版精印，你沒錢，我給你，我寫序跋。”可染先生常常帶有暖意地談起這件往事:“第一次拜見齊老師，老人沒什么表示，就像火石，碰了碰，沒搭上'火;第二次，帶了畫去，我還是誠心誠意到齊師家拜見求教，'火"搭上了，點著了...”

這第二次見面、第一次看畫，師生二人結下了不解之緣。可染告辭時，齊老當即留飯，可染推脫有事，齊老一再挽留，他見可染執意要走，一腳已跨出門檻，突然大聲說:“你走吧.”"原來齊老生氣了，家人示意可染:要聽齊老的，你就留下吧。

這以后，可染幾乎天天去齊師家，那時齊老住西單辟才胡同。有一次，可染去了，齊老師特別高興，說:“我藏了很多紙，有點'好宣’，我給你找。”于是找出一張積存多年的上好宣紙，上面的紅色印字已經模糊了，齊老落墨，畫了五只螃蟹，題字詼諧、錯落:“昔司馬相如文章橫行天下，今可染弟書畫可以橫行也。"到了“文革”期間，一條“橫行天下”的罪狀，足以按“現行反革命”論處。可染只好將題字剪掉，現在五只螃蟹尚存。

1954年李可染在黃山寫生（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可染一幅寫意人物《瓜架老人圖》，畫的是一位老人，在瓜架下乘涼打盹，齊師贊賞這幅畫:“太超脫了!”于是樂為可染寫題句，贊曰:“此畫作青藤圖可也，若使青藤老人自為之，恐無此超逸。”齊老一生最崇拜徐青藤，對可染評價之高，由此可見。《瓜下老人圖》從此又名《青藤圖》。1957年，李可染、關良二畫家出訪民主德國，于柏林舉行聯展，此畫為勃爾茲副總理所收藏。可染還畫過一幅《醉鐘馗》，齊老喜極，題詩一首，大意是說，從畫里我已經聞到酒氣了。可惜，戲筆之作，沒有留存。

可染拜師記

“他到底拜還是不拜 ?李可染拜師過程曲折有趣。齊師筆力雄強，震懾人心。可染早有想法，覺得我輩近40歲的人，一般說，造型能力還可以，但筆墨不行。很少有人過了筆墨關的。可染決心拜師，沉浸筆墨，潛心傳統，以窺中國畫之堂奧，先“進而后“出”， 做“透網鱗”。

1950年李可染與齊白石、徐悲鴻在中央美術學院合影（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可染從重慶到北平，求師心意之切，深知者，莫過于徐悲鴻。照可染本意，拜師是件不平常的大事，想鄭重其事地辦。誰知過于鄭重，反倒把事情拖下來了。一次，齊老問悲鴻:“你說的那個李可染要拜師，他到底拜還是不拜?”齊老還時不時地對身邊的夏護士念叨:“李可染這個青年人，他不會拜我做老師的，他的成就，將來會很高。”這話傳到可染那里，他非常詫異，連忙找到齊老師，誠心誠意地表示，拜師這件大事，必得請郭(沫若)老和悲鴻先生在場主持，必得隆重..齊老一聽，連說:“那不要，那不要!”可染茅塞頓開，當即拿過椅墊，由齊師第三子陪同執弟子禮。齊師連忙站起身，扶可染起來，眼睛濕潤了，喃喃低語說:“你呀，是一個干秋萬世的人哪!”齊老師非常關愛可染，十年間，無日或離。題贈可染弟子墨跡、得意畫作三十幾幅，親書巨幅篆書對聯贈給可染夫人--“佩珠女弟子”:“海為龍世界，云是鶴家鄉”氣勢博大，力量雄強。兩句話，十個字，超凡的書法藝術，把有限的空間無限地擴展了，擴展到和祖國、和世界、和整個自然宇宙相連在一起了。1984年元旦，湖南湘潭舉行齊白石誕辰120周年紀念大會。李可染委托者帶贈大會手書對聯一副，聯曰:

京都游子拜國手，

白發學童念恩師。

春風化雨

李可染從齊師所得教益，非語言所能表達，總括要點，在以下三方面:

(一)勤奮的藝術苦功、嚴肅的創作態度和筆墨功夫

齊師不滿足于既得成就，幾次變法，源于嚴肅的創作態度，大膽的創造精神和勤奮的藝術苦功。

所謂“漏泄造化秘，巧奪鬼神功”,高超的藝術，來自勤奮的藝術苦功。可染先生在齊老身邊十年，天天為之磨墨，一方上好青石硯，容納著老畫師創造的天地和宇宙。齊老經常提醒、囑咐，“磨墨要往四邊磨”, 那中間的凹處，再磨怕要磨穿了。無獨有偶，可染在大雅寶胡同宿舍，畫案上鋪的“畫毯”條灰綠色軍毯，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洞，可染先生每天作畫的毛、墨漬、顏料和“力透紙背”磨穿的洞。堅強的毅力，勤奮的藝術苦功，與齊白石精神同契。

陳大羽、李可染、黃潤華 ，1956年于四川峨眉山（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天道酬勤”是齊白石的一方圖章。可染是在齊師87歲到97歲這十年里向他學畫的，齊師八十幾歲時，每天早起至少要畫七八張畫。90多歲高齡，每天還要畫四五張畫，去世前兩天，他神志不清，連自己名字有時也忘了，仍在作畫。最后一幅，迎風的牡丹，葉筋鉤在了葉子外面，而其神韻異彩，飽和著醉人的生命力。

齊師一生，只有兩次10天沒有畫畫，一次是喪母，一次是自己生病。他朝夕作畫，成了習慣，從不間斷，叫作“白石日課”。可染先生常以這種勤奮不輟的精神勉勵自己，也勉勵自己的學生，他曾為畫家張憑題寫白石語癡思長繩系日”,為女畫家周思聰、吳麗珠題寫“峰高無坦途”“天道酬勤”。1961年，可染先生題贈《李可染水墨山水畫集》給畫家李寶林，寫了"深于思、精于勤”六個字，附有題語數行:“昔年白石曾刻'天道酬勤’四字印自勉并常以此語勵我，96歲又書·精于勤’三字贈我，今我更加三字書贈寶林學弟。吾近年知吾藝不精，皆由思不深、功不勤之故。寶林讀此冊，望以為戒。”可染師以這段話，告別了50年代的奮斗歷程，醞釀著60年代又一次飛躍性變革

1962年帶學生在桂林寫生，前排左起：李可染 張步吉（張步） 王振中，后排左起：王超 李行簡 黃潤華 祁金山 趙樹松（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李可染精通齊白石藝術的精髓，對齊畫筆法線條悟其三味。可染先生說"我在齊白石家看了10年，最大的心得是線條不能快。好的線條要完全主動、要完全控制，控制到每一點，達到積點成線的程度”,他又把好的線條、行筆的節奏，比作琴師要控制他手中的弦，“齊線如弦”,不是夸張。只有控制，做得筆主，才有“力”--所謂“字力于身”,“力透紙背”。吳作人說齊師寫的“壽字，“寸”的力量，那一勾能掛一座山。

白石老人從一個放牛娃、木匠，成為一個偉大藝術家、文化名人，在世界!藝術史上也是罕見的。他天才出眾，但他從不恃仗天才，直到晚年，造化在手，白紙對青天，到了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也仍然以極其嚴肅認真的態度對待藝術。齊老師晚年往往在畫上寫著:“白石老人一揮”,在一旁看畫的可染，不禁從心里冒出一句潛臺詞:“我看老師從來沒有揮過。

一次，榮寶齋請齊白石揮寫“發揚祖國傳統”橫額六個大字，在常人看來書畫大師如齊老者，寫六個字還不容易?但齊老師并不迅疾落墨，而是想了幾天，還問可染《天發神讖碑》拓片哪里可找，上頭那個“發”字應該弄來看看如是揣摩、周折、思量，寫出來的字，掛在了榮寶齋過廳門額上，雄渾滋潤出神入化，看得出其中的“發”字受到《天發神讖碑》中的“發”字的啟示，乘搭過氣勢，倒看不出任何一筆的模擬，這是齊白石之所以為齊白石的地方。

李可染畫畫中（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齊師平時給人寫字也是仔細得很，一塊方紙疊了又疊，有時還用尺比劃看起來很笨，但掛起來一看，好極了，氣勢磅礴，令人驚倒。“大天才、笨功夫”，,這樣形容齊白石，最恰當不過。正因為齊白石在藝術實踐中的苦功以及他嚴肅認真的創作態度，給敏感的學生以感染，他的一句話，可染永志不忘不只是常常提起，還深深影響了可染40歲以后的畫風。

可染先生回憶自己三十幾歲時，畫畫很快，畫前閉門獨步，興來時飛快落墨，抓住瞬間感覺即成。齊老師看了可染的畫說:“你的畫是畫中草書，徐青藤的畫也是草書，我很喜歡草書，也很想寫草書，但是我一輩子到現在，快90歲了，還是寫的正楷。”黃賓虹也曾對可染說，行筆慢是齊畫用筆的特點，齊師從可染那里聽說此話，很感動，認為黃賓虹是知音。

李可染畫畫中（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可染先生由此悟到，“正楷”是作為一個畫家一輩子必須堅持的基本功。從此，他的畫風由“放”到“收”，“收”而后再“放”,才是真”放”。1956年，也是可染拜師的第十個年頭，他第二次外出長途寫生，系列水墨山水作品百余幅，是“大收”的成果，也是可染藝術第二個上坡道的重要界標。李可染在齊白石、黃賓虹二師啟迪下，在生活和大自然中驗證傳統。齊黃二師的藝術，祖國河山的壯麗，好像一條磁線，兩極熱點，時時在可染深情的感受中爆發出靈感的火花

(二)創作方法的啟示:“妙在似與不似之間”

李可染在青年時代已經初步確立了他的現實主義藝術觀和以美術推動社會前進的使命感。西方的現實主義文學、藝術、繪畫，曾給可染以深刻影響。徐悲鴻“求真、倡智、崇誠”的寫實主義，在40年代卓然成家，開創一派，也給可染以導引;正如林風眠的痛苦求索、寂寞耕耘，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題材、相異的方法，達到同等的高度造詣，給青年可染以導引啟迪一樣。李可染如何在自己的道路上，開拓新途，開創新局面，確實是一個歷史性、時代性的重大課題。

李可染在他的筆記中寫道:“我是想要解決真實性和藝術性的矛盾。”這說明，他對西方的寫實--“真實地再現現實”, 對東方的寫實--“逼真”“"惟妙惟肖”，都從中發現了不足。過分的“真實”,往往會削弱藝術性，甚至可能走向反面。西方美學家狄德羅，也不得不承認，在詩、在繪畫、在雕刻藝術上，為了求取“藝術美”, 不得不對“真”、對某些真實細節，“做出必要的奉獻和犧牲(《論拉奧孔》)。

李可染（左一)與齊白石（右二）葉淺予（右一）（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徐悲鴻，是中國現代美術寫實主義激進的倡導者、創始人、實踐家。在中國畫領域，他為確立自己的革新主張、確定寫實主義創作原則，奮斗了一生,他不僅有藝術實踐的豐碩成果，也有相當系統的寫實主義理論“寫實主義太張，久必覺其乏味”,悲鴻先生所論，固然是針對唐、宋--中興之世的“第一流人物”“美術上之大奇”,如張璪、徐熙、黃筌、黃居案而言;同時，也不能不說，先生正是從中國繪畫史本體，確實看到了一盛一裹、分途嬗變、竟相發展的規律。徐悲鴻支持可染師承齊白石，是其藝術上恢宏大度、遠見卓識的表現。因此，當李可染1954年邁出寫生第一步時，就有可能突破以往那種“以寫生代替寫心，以寫實代替寫意”的模式，超越五四運動以來國畫觀念追趨西畫觀念的片面性、局限性，而立于新的國畫美觀念的不敗之地。

1953年9月26日，徐先生在第二次文代會召開的第四天凌晨不幸病逝，但由徐先生奠基、后來又隨時代演進的中央美術學院，其國畫力量由弱而強，由衰而興，影響之深遠廣大，永久地留下了這位先行者的功績。當我們看到年未及花甲的徐悲鴻大師和90高齡的齊白石大師相互攜手進入全國文代會會場的留影時，不禁為這近、現代美術史轉折點上的偉大瞬間激動、感慨萬分。

齊白石論畫，“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傳統繪畫的辯證美學，對立統一的思想，到齊白石獲得最精彩的闡發，最光輝的實踐。李可染不僅是這一精彩論點最早的闡釋者、傳播者，而且創造性地運用這思想在他自己的山水畫革新的事業中，豐富了當代中國畫的內涵，形成一整套對立統一的、充滿辯證思想的中國畫現實主義美學新觀念和新體系。

(三)千錘百煉、大膽獨創的精神

齊白石的藝術，“兼吳昌碩之雄健爛漫，陳衡恪之寥潤消雋”，自創新格齊白石有一方印章叫作“老齊手段”, 又稱秦漢之印 ，“膽敢獨造”,這八個字集中體現了齊白石千錘百煉、大膽獨創的精神。

李可染在黃山寫生中（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齊白石的獨創性，來自對生活美的千錘百煉，意匠加工，同一生活原料、同一表現對象，可以千百次反復錘煉加工，濾凈渣滓。所謂“妙在似與不似之間”,是內涵競廣、極富容量的藝術理論，其中既包容著形似與神似的關系、具象與抽象的關系，也包括藝術與欣賞者心理距離的關系。可染先生所著重把握的是藝術的命脈--藝術美和生活美的關系，李可染為祝賀齊白石獲國際和平獎金，評價其卓越成就和對世界和平的貢獻，撰寫了《中國杰出的畫家齊白石》一文，對齊白石杰出的藝術創造做出了自己的分析:“他的作品中的形象，無疑是從現實中來的，但絕不是自然翻版，而是經過千錘百煉、濾凈了渣滓的藝術創造。”這對當時把生活和藝術等同起來的傾向來說，真是一針見血。到了60年代初，可染先生結合自己的實踐，將他從齊白石藝術中獲得的啟示，概括為四個字，叫作“采一煉十”。

李可染寫生中（選自：齊白石傳人書畫網）·中國齊白石書畫院展覽（齊白石版權擁有者）·少白公子湯發周供圖

可染先生常以齊師畫蝦為例，他是經過了“寫生復寫意、寫意而后復寫生無限反復的認識深化過程，經過了一變、再變、三變，達到從生活到藝術高度提煉的境界。齊師直到晚年90多歲，又再一次去掉筆下游蝦頭部的兩根觸須，使得藝術形象更加洗練，“簡”到不能再“簡”, 而其蘊含卻越發豐厚。

可染先生將自己新的認識，傳授給學生，他說:“從齊老、黃老那里，我確實看到了一點，在藝術上的“采”和"煉”，不下長期的工夫是斷不能成的。”他并不隱晦，“我們的要求和一般人距離很大”。又說:“齊白石到北京以后直'煉’了50多年，因為他有40年以前的生活，他在農村住了三四十年，有了'采’, 才有可能這樣“煉’。生活與藝術之間的距離是很遠的。白石老人為了將生活升華為藝術，他一生中是經歷過許多內心矛盾的，"他有過一方圖章 :心與身為仇’,在他走向成熟的道路上，克服了種種矛盾五次出游，幾度"變法’，開拓了老人的生活視野和藝術胸襟”,也因此才開拓了一個真正屬于齊白石的藝術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