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梁山好漢里誰的人氣最高,魯智深和武松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一個天孤星,一個天傷星,排名挨著,又是二龍山的好兄弟,功夫都是頂尖的。很多人都覺得,這倆人半斤八兩,真要打起來,三百回合都分不出勝負。
但把兩個人的故事掰開揉碎了看,尤其是在瓦罐寺和蜈蚣嶺這兩件事上,我才猛地一拍大腿:這倆人的差距,壓根兒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咱們先說瓦罐寺。魯智深離開桃花山,要去大相國寺,半路上肚子餓得咕咕叫。正好看見個破廟,叫瓦罐寺。你想想,一個壯漢餓了三天,那是什么狀態?換一般人早趴下了。魯智深還能走,還能想找吃的,這體格是真牛。
他進了寺,想化點緣。結果寺里幾個老和尚面黃肌瘦,說廟被兩個惡人占了,一個叫“生鐵佛”崔道成,一個叫“飛天夜叉”丘小乙。魯智深一聽,火爆脾氣就上來了,提著禪杖就要去主持公道。
結果呢?餓著肚子的魯智深,硬扛兩個吃飽喝足的惡霸,直接被打跑了。這是魯智深出場以來,第一次在單挑或小規模沖突里吃這么大的虧。他不服氣,回去找老和尚們,吃了他們藏著的一點稀飯,稍微墊了墊肚子,又沖了過去。結果還是打不過,又跑了。
這事兒還沒完。后來史進來了,倆人吃了頓飽飯,這才聯手把崔道成和丘小乙給收拾了。可結局呢?那幾個老和尚因為害怕,全上吊死了。被搶來的那個婦人,也跳井自盡。魯智深本想行俠仗義,結果間接害死了好幾條人命,最后只能一把火把廟燒了,心里那叫一個憋屈。
整個瓦罐寺事件,魯智深突出一個“莽”字。他餓,他有理,他就要打,完全不考慮自己狀態不好,也不考慮對方有幾個人,更沒想過打完之后怎么辦。他的行動邏輯非常簡單:看見不平事 -> 大怒 -> 動手。至于后果,他好像壓根沒往腦子里去。
現在,咱們看看武松是怎么處理類似情況的。
武松血濺鴛鴦樓之后,從張青孫二娘的十字坡出來,扮作行者,往二龍山去。走到蜈蚣嶺,天黑了,正沒處歇腳,忽然聽見山上有笑聲。
注意這個細節,武松的第一反應是“閃在林子里,定睛看時”。他沒有像魯智深那樣咋咋呼呼地直接闖過去,而是先觀察。他看到一座道觀,燈火通明,一個道士正摟著一個婦人喝酒調笑。
武松一看這場景,心里就有數了。他經歷過西門慶和潘金蓮的事,對這種腌臢事恨之入骨。他沒直接沖進去,而是先撿起一塊石頭,把門砸開。等小道童出來,一刀解決,然后才進去跟那個叫“飛天蜈蚣”的王道人正面剛。
那王道人也是個練家子,提著劍就出來了。武松跟他斗了不到十個回合,“手起刀落,把王道人頭砍下地來”。干凈利落,一擊斃命。然后救下那個被擄來的女子,問明情由,把道觀里的金銀財寶分給她,讓她回家安頓。
對比一下:瓦罐寺,魯智深一通操作,死了七八個人,廟也沒了,自己還差點栽進去。蜈蚣嶺,武松三下五除二,斬殺惡道,救下良家婦女,還給了人家一筆安家費。一個留下一地雞毛,一個完美收官。
這就是差距。這個差距是處理突發事件的綜合能力。武松身上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警覺和精密的算計,而魯智深則是一腔熱血的直線思維。
這種差距,在他們的人生軌跡里比比皆是。
咱們再回到那個著名的“十字坡黑店”。魯智深也去過。他跟史進、朱武他們分開后,一個人往東京走。路過孫二娘的店,大搖大擺就進去了。結果呢?孫二娘看他胖,是個好“貨”,蒙汗藥一上,魯智深喝了酒就直接倒了,被拖到人肉案板上,刀都舉起來了。
要不是他那根六十二斤(原著多次提到,也有八十二斤說)的禪杖太顯眼,被后回來的張青認出不是凡品,拿解藥救了他,梁山好漢就得少一個了。魯智深在這里,就像一只毫無防備的羔羊,主動走進了屠宰場。
武松呢?他也去了這家店。他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墻角粘著幾“張人皮”,壁上掛著幾“條人腿”,桌凳都是“人油”浸的。孫二娘上來套近乎,武松嘴上應付著,心里跟明鏡似的。酒來了,他假裝喝,趁孫二娘轉身,就把酒倒了,然后假裝暈倒。
等孫二娘過來拖他,他一躍而起,反手就把孫二娘這個“母夜叉”按在地上。整個過程,武松牢牢掌握著主動權,從頭到尾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這就是生存智慧的差距。魯智深的世界觀里,人是分好壞的,壞人就該打。但他缺乏識別“壞人偽裝”的能力。而武松在江湖底層摸爬滾打,當過都頭,見多了人心險惡,他看誰都先默認有三分惡意,時刻保持警惕。
說到打架,兩個都是頂級高手,但風格迥異。
魯智深是典型的力量型選手。他的哲學就是一力降十會。三拳打死鎮關西,那不是普通的拳頭,是帶著千鈞之力的重炮。倒拔垂楊柳,更是把他的神力展現得淋漓盡致。他那根禪杖,掄起來就是一片死亡風暴,管你什么招式,我一禪杖下去,直接把你連人帶馬打成肉泥。
這種打法,在戰場上,尤其是在馬上面對千軍萬馬時,威力無窮。呼延灼的雙鞭夠厲害吧?跟魯智深馬戰五十回合,不分勝負。這說明魯智深的硬實力絕對是超一流的。
但他的弱點也很明顯:不夠靈活,技術相對粗糙。比如他碰上同樣是步戰高手的史進,打了半天占不到便宜。張清用石子打他,一打一個準,直接命中額頭,鮮血直流。
再看武松,武松是技術流、刺客流的巔峰代表。他打虎,不是靠蠻力,是在棍子打斷后,用拳頭精準地打擊老虎的要害部位——眼眶、鼻子、頂花皮。這需要極大的勇氣,更需要冷靜的頭腦和精準的技巧。
最能體現武松武學境界的,是飛云浦。手上腳上都戴著重枷,身心俱疲,面對四個有備而來的殺手。武松是怎么做的?他利用枷鎖的重量和硬度,先是“把枷只一扭,扭斷了”,然后用那斷開的木枷當武器,兔起鶻落之間,反殺四人。這是在極限環境下,將身邊一切化為武器的頂級武術家才能做到的事情。
張清的飛石,打不了武松。原著寫得清楚,“武松見飛石打來,只一閃,霍地躲過”。這一個“閃”字,一個“躲”字,就看出了他和魯智深的敏捷差距。
魯智深是“戰神”,適合正面戰場;而武松是“兵王”,適合任何復雜環境下的特種作戰。
說了這么多,好像一直在說魯智深不如武松。但有一個維度,魯智深是完勝武松的,那就是“俠義”的格局。
魯智深的俠義,是一種源于天性的、不求回報的普世慈悲。他在潘家酒樓聽到金翠蓮父女的哭訴,素不相識,就拍案而起,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資助他們,然后三拳打死惡霸鄭關西。為此,他丟了官職,成了通緝犯,剃度為僧,亡命天涯。他做這一切,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算計。
護送林沖,更是兄弟情義的典范。一路上對兩個公差威逼利誘,暗中保護,直到確認林沖安全,才飄然離去,深藏功與名。魯智深的“俠”,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一種佛性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擔當。
武松的“俠”,則更多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個人法則。他為兄報仇,斗殺西門慶,血濺獅子樓,這是孝義。他為報施恩奪回快活林的恩情,醉打蔣門神,這是信義。但他的行為,始終圍繞著一個“我”字展開。
血濺鴛鴦樓,為了報復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他殺了十五口人,連無辜的丫鬟仆婦都沒放過。雖然事后留下了“殺人者,打虎武松也”的字樣,顯得光明磊落,但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為,在道義上是有瑕疵的。
可以說,魯智深是“大俠”,他的行為準則更接近于一種理想主義的道德標桿。而武松是“豪俠”,他的行為準則更符合一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的現實邏輯。
從瓦罐寺到蜈蚣嶺,我們看到的,是魯智深和武松在智謀、警覺性、行事效率和生存智慧上的巨大差距。武松在這些方面,確實高出魯智深一個級別。他是一個更“專業”的江湖人,一個在任何環境下都能生存和反擊的強者。
這和他們的出生經歷有關。魯智深本是體制內的軍官,性格直率,沒吃過大虧。而武松是從小混跡江湖的浪子,嘗盡了世態炎涼,他的每一分謹慎,都是用血的教訓換來的。
但《水滸傳》的偉大之處,就在于它沒有塑造一個完美的人。武松雖然精明,卻也因濫殺而顯得冷酷。魯智深雖然魯莽,卻因其純粹的善意而無比可愛。
最終,在杭州六和寺,魯智深聽潮信而圓寂,頓悟成佛,是他一生行善的最好歸宿。而武松,這個殺伐一生的天傷星,選擇留在寺中,為圓寂的魯智深守墓,最終以八十高齡善終,受封“清忠祖師”。
一個在精神上升華,一個在塵世間安頓。這兩個性格、能力、行事風格天差地別的好漢,最終在人生的終點殊途同歸,完成了對“兄弟”二字最深刻的詮釋。
所以,他們的差距,不在武力,而在“道”。魯智深走的是一條通往慈悲的“俠道”,而武松走的是一條快意恩仇的“人道”。兩條路,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卻共同構成了《水滸傳》這部奇書最動人心魄的魅力。
參考文獻:
- 施耐庵. 《水滸全傳》. 中華書局, 2011.
- 李金玉. "論魯智深與武松形象的異同." 語文學刊, 2018.
- 侯會. 《水滸源流新證》.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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