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深秋的上海,暮色籠罩著法租界一棟僻靜小樓。年輕的吳群敢壓低帽檐,警惕地掃視街道,心跳如擂鼓——這是他恢復地下黨身份后的首次接頭。
推開房門,昏暗光線下那個熟悉的身影讓他瞬間僵立:眼前這位組織指定的情報傳遞者,竟是自己的父親、國民黨中將吳仲禧!
空氣凝固了,他險些脫口而出的“同志”卡在喉間,化作一聲顫抖的:“爹?”
父親的目光掠過他驚愕的臉,手指無聲抵住嘴唇。
這一夜,這對互相防備多年的父子,在歷史的暗涌中窺見了彼此最深的秘密……
一、誤入“歧途”的革命青年:中將之子的信仰抉擇
1939年的韶關曲江鶴沖崗,廣東仲元中學的圖書館成了進步思想的溫床。17歲的吳群敢在此借閱了埃德加·斯諾的《西行漫記》,書中延安的紅色火種點燃了他的熱血。他的父親吳仲禧時任國民黨第四戰區中將軍法執行監,家族往來皆是國民黨要員。在外界眼中,這個長子本該繼承父親的戎裝之路,前途“不可限量”。
命運的轉折源于一名叫劉渥丹的女學生。作為中共仲元中學黨支部書記,她敏銳察覺吳群敢的思想傾向,常帶他到校外僻靜處講授馬克思主義,傳授對抗三青團的方法。
1941年,經劉渥丹介紹,吳群敢秘密加入共產黨。然而入黨不久,一場重傷寒迫使他離校治療,更因粵北省委遭破壞,與組織徹底失聯。離校前,劉渥丹鄭重叮囑:“隱蔽下來!不要亂找關系,將來組織自會尋你。”
這句話成了他此后五年的枷鎖——他像斷線的風箏,在國民黨高官家庭中孤獨蟄伏,甚至目睹父親書房里堆積的軍事文件,也只能強壓傳遞情報的沖動。
抗戰勝利后,吳群敢考入上海證券交易所。十里洋場的燈紅酒綠下,窮苦百姓蜷縮街頭的景象刺痛著他。
1946年,他冒險拜訪父親故交、民盟主委王紹鏊。幾次試探后,他終于吐露心聲:“我想找一個紀律嚴密的組織。”王紹鏊目光如炬:“我能替你想辦法!”吳群敢連夜寫下入黨經歷與失聯經過的材料上交。
數月后,中共秘密黨員沙文威與他接上了頭。那一刻,他如釋重負,卻不知更大的震撼即將降臨……
二、王牌“冷棋”:國軍中將的十年潛伏路
當吳群敢在革命思潮中摸索時,他眼中的“頑固派”父親早已在敵營深處布下一盤大棋。
吳仲禧的傳奇始于1911年——16歲的他掙脫母親阻攔,加入福建北伐學生軍,后考入保定軍校三期,與白崇禧、張治中成為同窗。
北伐戰爭中,他因戰功升任第十一軍二十六師代師長。
但1927年蔣介石發動清黨,讓他徹底心寒。他拒絕同流合污,退出軍界,一度靠微薄薪金養活八口之家,甚至因參與“福建事變”遭國民黨通緝。
轉機出現在1934年。流亡廣州的吳仲禧結識了中共秘密黨員王紹鏊,并促成紅軍長征時與陳濟棠的“借道協議”。
1937年“七七事變”前夕,他鄭重問王紹鏊:“舊軍人可否入黨?”經周恩來、潘漢年批準,吳仲禧在淞滬抗戰烽火中秘密宣誓入黨。此后十年,他利用第四戰區軍務處長、韶關警備司令等職務,做了三件改寫戰局的事:
這位深藏不露的父親,連家人都以為他只是位“安分守己”的舊軍人。直到1946年那個秋夜,父子二人在情報傳遞點相遇,吳群敢才驚覺:父親肩章上的將星,竟是插向敵人心臟的利刃!
三、血脈相連的暗戰:父子攜手破危局
身份揭曉后,父子二人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吳仲禧不再避諱兒子處理機密文件,吳群敢則成為父親最可靠的“交通員”。
1947年冬,為獲取白崇禧“華中剿總”軍事情報,吳仲禧拜訪老友、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恰逢“剿總”情報科長胡宗憲來訪。胡宗憲帶來一份載有部隊番號、兵力部署的《作戰態勢旬報》,吳仲禧佯裝研究戰術,笑言:“此材料甚好,可否贈我參考?”
因信任吳石關系,胡宗憲同意每月寄送——但要求將收件地址設為上海吳群敢處。從此,這份絕密旬報經兒子之手,源源不斷流向解放區。
真正的生死考驗在1948年降臨。淮海戰役前夕,吳仲禧奉命赴徐州“剿總”視察。參謀長李樹正見他年過五旬,客套道:“您何必親臨前線?書面報告即可!”吳仲禧順勢以“做做樣子”為由留宿三日,白天佯裝閑談,暗記兵力部署;夜間閉門繪制地圖。
離徐當日,他將情報縫入棉衣,卻在上海遭遇聯絡危機——李白電臺被毀,聯絡人劉人壽撤往香港。
千鈞一發之際,他命吳群敢買機票直飛香港,親手將《徐州剿總情況》送達。這份最早抵達西柏坡的完整防御圖,被軍史學者視為“淮海戰役制勝關鍵之一”。
國民黨特務不久嗅到異常,以“養病”為由軟禁吳仲禧。特務日夜監視吳家,甚至翻檢垃圾尋找線索。父子倆當窗對弈如常,卻用棋子在棋盤暗點情報方位。吳群敢借送飯之機,將父親寫在米紙上的江防計劃吞入腹中……多年后,蕭克上將評價這段歷史時感慨:“這顆‘冷棋子’,在關鍵時刻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四、殊途同歸:卸甲后的赤誠
1949年,吳仲禧策動吳石起義后隨軍南下,廣州解放當日即受葉劍英接見。這位“國軍中將”最終以廣東省司法廳長身份站在陽光下。吳群敢則調入北京,任周恩來經濟秘書。更令人稱道的是吳家兒女的歸宿:次子吳北生成為我國第三代防空導彈總師;幼子吳再生為抗美援朝投筆從戎,在荒島修筑工事二十載,官至大校。一門忠烈,皆隱姓埋名。
1983年吳仲禧逝世時,墓碑未刻任何功勛事跡。唯有兒子吳群敢在回憶錄中寫下刻骨一幕:1946年秋夜,父親認出接頭的兒子時,眼中閃過的欣喜微光。那道目光,照見了兩代人在至暗時刻的信仰堅守——他們以家庭為戰場,以血脈為烽煙,在歷史的夾縫中埋下新中國的火種。
【參考資料】《吳仲禧回憶錄》(廣東人民出版社)《隱蔽戰線春秋書系·人物卷》(中共黨史出版社)《淮海戰役史料匯編》(解放軍出版社)《廣東黨史資料叢刊·粵北抗戰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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