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冬,長白山深處,抗聯戰士的草鞋被積雪浸透,單衣凍成冰殼。周保中在日記中寫道:“戰斗員足鞋破爛、衣褲單薄,不但不足以御冬寒,甚至不能步履。”
不遠處,抗聯第八軍僅剩17人,子彈10發,手榴彈5顆,埋藏的槍支因無彈藥淪為廢鐵。
軍長謝文東苦笑:“吃樹皮、野菜是常事,槍也不敢拿出來。”
而山下的百姓,正被日軍刺刀逼著遷入“集團部落”,墻高八尺,四角碉堡林立,出入搜身——帶一粒糧,便是“通匪”,全村連坐。
日軍毒計:歸屯并戶,斬斷魚水之鏈
1936年,日本關東軍啟動“歸屯并戶”,將散居村民驅入集中營式的“集團部落”。虎林縣康德屯的百姓被迫毀家遷居,呂海臣家族28間房院化為廢墟,貧農曲吉成蓋草包御寒,孩子赤身躲地窨子。圍墻底座五尺寬、八尺高,四角炮樓架槍,偽軍日夜把守。帶糧出屯?搜身!吃大米豆油?犯法!農民曲吉福買30斤豆油,偽警長直接勒索:“分我半桶,否則送憲兵隊!”
更毒的是“連坐法”。一村支援抗聯,全村遭機槍掃射。歸屯前,康德屯百姓送糧近千次;歸屯后驟降至不足百次。抗聯七軍戰士在虎饒地區三天打兩仗,夏天嚼蘑菇野菜,冬天啃橡子草根。楊靖宇犧牲后,胃中僅存棉絮樹皮——這正是日軍“糧食出荷制”的惡果:每畝產糧經精密計算,農民留口糧后余糧全被強征,抗聯一粒難求。
抗聯困局:密營無根,孤軍絕境求生
抗聯并非未嘗試扎根。他們曾學關內經驗建密營、種莊稼,但日軍掃蕩頻繁,未成熟的糧田屢遭焚毀。更深層的是兩大戰略缺陷:其一,未發動土地革命。毛澤東說“真正的銅墻鐵壁是群眾”,但抗聯顧慮東北地主勢力,未推行分田地或減租減息。農民未被發動,日偽“歸屯”令下無人抵抗。失去土地革命紐帶,百姓視抗聯為“外軍”,而非子弟兵。其二,建軍原則渙散。抗聯由共產黨武裝、東北軍余部、土匪等拼湊而成。謝文東的第八軍鼎盛時2000余人,卻抵觸黨的政工干部,甚至欺壓友軍。三路軍各自為戰,叛變層出不窮:叛徒程斌毀掉楊靖宇的密營;九師師長王子孚為投敵,將26歲的政治部主任劉曙華綁樹割舌殺害。
絕境之源:孤懸敵后,中央聯絡斷絕
1935年上海中央局被破壞,東北黨組織與中央失聯,改由共產國際遙控。王明、康生從莫斯科發令“不要公開反對并大屯”,抗聯錯失反抗時機。而共產國際的“三無主義”(無實際、無針對、無操作)指揮,更使抗聯陷入混亂:趙尚志因直言被開除黨籍,叛將戴鴻賓卻獲發展黨員資格;金日成等朝鮮戰士另組“共產主義小組”,指揮體系割裂。與此對比,冀熱遼八路軍面對同等嚴寒和“人圈”政策,發動群眾拆毀圍墻,派干部打入策反,終建成鞏固根據地——抗聯缺的正是這種自主決策力。
民心枷鎖:百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群眾非不支援,實不能也!”康德屯老農曲吉成歸屯前送糧80余次,歸屯后僅二三次。一次送糧,他躲過偽軍盤查,卻見日軍巡邏隊逼近,只得將糧食拋入冰河。歸屯政策下,百姓連一頓飯都難送出。抗聯五軍為買300雙棉鞋,委托“兩面甲長”進城,卻被偽軍小隊長出賣。日軍毒氣彈轟擊下,42名戰士犧牲,棉鞋盡毀。更致命的是日偽宣傳。抗聯被污為“土匪”,媒體無一正面報道。虎林百姓初見抗聯便躲:“誰知是不是真打鬼子?”民心漸失,兵源枯竭。至1942年,擁兵3萬的抗聯僅余700人撤入蘇聯。
歷史回響:敗局中的血性豐碑
雖敗猶榮!楊靖宇直屬部隊108名中層以上干部中,63人戰死,僅11人活到勝利。叛變者15人,多為被俘后屈服。14年間,抗聯牽制日軍76萬,斃傷日偽22萬,為全國抗戰贏得戰略緩沖。1945年8月,周保中率抗聯余部配合蘇軍反攻,助八路軍接收東北。
參考資料:《東北抗日聯軍史料匯編》(中共黨史出版社)《苦難輝煌:東北抗聯紀實》(金一南著)《滿洲事變與集團部落研究》(日本巖波書店)《周保中日記》(中華書局)《楊靖宇傳》(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國抗日戰爭史》(軍事科學院編)《偽滿洲國社會實態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