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讀金庸》連載之二十二：

文 | 潘采夫

我們先來探討一個問題，到底中國歷史上的武功怎么樣？是真功夫還是花架子？我說一下自己的看法，武術在古代軍隊里是存在的，那是行軍打仗的功夫，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殺人技術，民間并沒有高深的武功，更沒有現在這么多的漂亮招式。

有人說中國古代有神秘高深的武功，只不過隨著機槍大炮時代的到來失傳了，我想這是愛好武術的人的一種自我安慰。

在中國武術里，少林拳、太極拳、八卦掌最有名。少林功夫出自少林，太極拳出自武當張三豐，八卦掌由晚清的武術大師董海川所創。

關于董海川有兩個著名的傳說。一是他誤傷了人，為了逃避追捕，不得不揮刀自宮，進皇宮當了太監。這個情節被金庸用在了《笑傲江湖》，東方不敗、岳不群、林平之為了修煉《葵花寶典》和《辟邪劍譜》，紛紛揮刀自宮，讓自己變成了太監。他創造的八卦掌那種快如鬼魅的風格，也成了辟邪劍法的特點。

另一個傳說是，董海川在王府里當差，正好碰到楊氏太極拳創始人楊露禪去王府做客。楊露禪外號楊無敵，打遍京城無敵手，董海川端茶倒水時不小心顯露了一手功夫，楊露禪就邀請董海川切磋切磋，倆人切磋了一門神奇武功：董海川用輕功飛身捉了一只麻雀，楊露禪則用內力托起那只麻雀，讓它無法飛走。兩個人玩麻雀的場景，被金庸巧妙地用在了《神雕俠侶》里面，小龍女教楊過就使用了一群麻雀，我們很快會講到。

金庸小說里掌法拳法的變化有一個過程，那就是由實到虛，由普通到神奇，由一本正經到一本正經地瞎說。

《書劍恩仇錄》里，陳家洛學會了一門百花錯拳，基本是鷹爪功、綿掌、八卦掌、太極拳混在一塊交錯使用，很寫實。到了后期作品《天龍八部》，虛竹練習天山六陽掌，各位同學請注意，化學課開始了，虛竹用手抄了一些水，一發內功，就可以進行急速制冷，變成薄薄的冰塊，跟人戰斗時，他用天山六陽掌把冰塊打入敵人體內，就種下了生死符。中了生死符的人，每年都要吃一次解藥，否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還是掌法嗎？這是化學老師在做化學實驗嘛。

金庸有一個特別高的天賦，明明一門虛構的功夫，被他寫得有理論有實踐，有頭有尾有步驟。洪七公教郭靖降龍十八掌的過程非常詳細，我小時候如獲至寶，認為得到了武功秘籍，天天在小樹林里苦練，沒能打折過任何一根樹枝。

洪七公是這么教郭靖的：“他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手掌掃到面前一棵松樹，喀喇一響，松樹應手斷折。郭靖拉開式子，挑了一棵特別細小的松樹，學著洪七公的姿勢，對準樹干，呼的就是一掌。那松樹晃了幾晃，竟是不斷。洪七公罵道：‘傻小子，你搖松樹干甚么？捉松鼠么？撿松果么？’郭靖被他說得滿臉通紅，訕訕的笑著。”

教了十天半月之后，郭靖初步掌握了降龍十八掌的竅門，一天他正在練功，來了幾個壞人，看見郭靖就要追殺。只見郭靖“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正是初學乍練的一招亢龍有悔，那大弟子聽到掌風勁銳，反抓回臂，要擋他這一掌，喀喇一聲，手臂已斷，身子宜飛出六七尺之外，暈了過去。”

降龍十八掌是堂堂正正的掌法，所以一招一式光明正大。在金庸小說里，最讓我恐懼的當屬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這九陰白骨爪怎么恐怖又怎么修煉呢？金庸寫的太逼真了：

“月光之下，只見青草叢中三堆白色的東西，模樣甚是詭奇。全金發走過去看時，只見三堆都是死人的骷髏頭骨，卻疊得整整齊齊。骷髏的腦門上有五個窟窿，模樣就如用手指插出來的一般。他伸手往窟窿中一試，五只手指剛好插入五個窟窿，大拇指插入的窟窿大些，小指插入的窟窿小些。”

他們正害怕的時候，梅超風回來了，“只見那女子繞著男子緩緩行走，骨節中發出微微響聲，她腳步逐漸加快，骨節的響聲也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那女子忽然躍起，飛身半空，頭下腳上，左手抓起那男子的皮帽，噗的一聲，右手手指插入了那人腦門。”

聽我講到此處，你是不是腦門一涼？反正我讀到這兒的時候，嚇得趕緊找了個帽子戴上。

在《神雕俠侶》里，楊過獨創了一門掌法，威力無窮卻也讓人忍不住發笑，掌法名叫黯然銷魂掌。小龍女告訴楊過16年后再見，楊過就帶著神雕在大海邊練功，每天思念小龍女，感覺生不如死，一天他百無聊賴隨意拳打腳踢，“輕輕一掌，將海灘上一只大海龜的背殼打得粉碎。他由此深思，創出了一套完整的掌法，出手與尋常武功大異，厲害之處，全在內力，一共是一十六招。”

楊過向老頑童演示黯然銷魂掌的時候，說出了掌法的名字，分別叫心驚肉跳、杞人憂天、無中生有、拖泥帶水、行尸走肉、倒行逆施、廢寢忘食、窮途末路、面無人色、想入非非、呆若木雞……

這下老頑童聽得如癡如醉，咕咚給楊過磕頭，要學這門功夫。其實老頑童才是真正的大宗師，他獨創了空明拳和左右互搏，尤其左右互搏，可以一心二用，左手右手打出不同的拳法。能夠獨創武功的人，在金庸武俠世界里寥寥無幾，達摩老祖、張三豐、老頑童、楊過。據金庸迷統計，獨創武功最多的是黃蓉他爸——東邪黃藥師。

掌法并非越玄乎越好，金庸有一個觀點，能把最普通的武功使出最大的威力，才是真正的高手。蕭峰在聚賢莊與天下英雄一刀兩斷，他使出當時宋朝最普通的拳法太祖長拳。宋朝的開國皇帝趙匡胤用一條桿棒、一對拳頭，打下了大宋的江，太祖長拳就是趙匡胤所創，為當時武林最流行的武功。“只見蕭峰呼的一拳打出，一招沖陣斬將，這一招姿式既瀟灑大方已極，勁力更是剛中有柔，柔中有剛，武林高手畢生所盼望達到的拳術完美之境，竟在這一招中表露無遺。一招打出，人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喝了一聲采！”

能讓敵人都情不自禁地喝一聲彩，蕭峰不愧為金庸小說中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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