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十二萬的月薪，買不來一盤讓她點頭的綠葉菜。那場發生在亮得晃眼的廚房里的無聲對峙，至今想起，指尖的冰涼依舊如昨。
2009年的京城，秋意濃得化不開。王琴站在那座據說能俯瞰小半個京城的高層公寓門前，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這最后一口屬于自由的空氣吸進肺里。大門打開，門內的溫度恒定在22度，空氣里飄著昂貴的香氛味道，也飄著一種無聲的壓力。
她被領向廚房，那里，每一寸瓷磚都白得像從沒沾過煙火氣。水龍頭上的不銹鋼映出她有些局促的臉，連抹布都被熨燙過，平平整整地掛在鉤子上。今天，她要接受最后一道考驗——洗一盤上海青。
王琴的手藝在圈子里小有名氣，尤其講究一個“凈”字。她拿出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那只老藤菜籃，里外刷得透亮，籃底墊了三層醫用紗布，確保瀝下的水珠都不會留下水漬。水流開到最細最柔，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沖洗。指腹輕輕搓過葉脈，感受那點細微的紋理——一遍、兩遍、三遍……葉子的邊緣已微微發皺，碧色洗得愈發濃深。
門外傳來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板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李冰冰回來了，身上還裹挾著高級晚宴的喧囂氣息，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鉆進鼻腔。王琴心提了起來，雙手護著籃子，像捧著一件精貴的工藝品，小心翼翼端到料理臺中央：“李小姐，您看，這菜……”
李冰冰只是側目一掃。那目光，冷淡得像廚房水槽上的鋼面，沒有停頓，也沒有溫度。她甚至沒有靠近細看，只是伸出一根保養得毫無瑕疵的手指，對著藤籃的方向微微一挑。
“扔了。”聲音很輕，卻像冰碴子落地。
王琴愣在原地，血液“嗡”地一下全涌向頭頂，手指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十二萬月薪織就的光環，在此刻碎裂一地，聲音卻如同那盤菜和藤籃一同墜入垃圾桶——只有一聲沉悶的“咚”。三年，二十多個同樣懷揣著高薪夢想走進這間廚房的人，似乎都在這一聲悶響里，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不合適”。
小評： 十二萬天價，買不來一絲包容。廚房的溫度計刻度精準，人心的刻度卻成謎。當苛刻成為常態，連一片菜葉也承載不起生活的溫潤。那道消失在垃圾桶里的綠，洗掉的不是泥濘，而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理解和一點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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