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通話時長——三分二十七秒，但郗曉華的手卻僵在半空中，仿佛被施了定身術。

客廳里的老式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重錘敲擊在她的心臟上。她本想掛斷電話，卻在聽到兒子郗宇辰那句話后，整個人如遭雷擊。

"媽每個月那一萬塊，咱們得想辦法斷掉，不能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電話那頭傳來兒媳婦逄雨桐的笑聲，清脆得像玻璃碎裂的聲音。

郗曉華緩緩坐回沙發，手機貼著耳朵，心跳聲蓋過了一切。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接下來的對話卻讓她徹底清醒——原來，她這些年的付出，在兒子眼中竟是這樣的存在。

窗外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光線透過百葉窗灑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影。郗曉華望著這些光影，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其中最暗淡的那一道，隨時可能消失在黃昏里。

01

郗曉華放下手機，雙手微微顫抖著端起茶杯，卻發現里面的茶水早已涼透。

她今年五十八歲，三年前從市教育局退休，每月退休金一萬零二百元。這在同齡人中算是不錯的收入，足夠她一個人過上體面的生活。可是自從兒子郗宇辰結婚后，她就把這筆錢全部轉給了小兩口，自己靠著之前的一點積蓄勉強度日。

客廳里的相框中，郗宇辰和逄雨桐的結婚照笑容燦爛。那是兩年前的春天，郗曉華為了這場婚禮，不僅掏空了自己的積蓄，還借了十萬塊錢。她記得當時兒子握著她的手說："媽，等我們穩定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現在想來，那句話就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輕輕一碰就破了。

郗曉華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里面只有幾個雞蛋和一把青菜。她已經很久沒有買過肉了，每次去菜市場都是挑最便宜的菜買。攤主王大嫂總是好奇地問："郗老師，您怎么總買這些便宜菜？您兒子不是在城里工作嗎？"

她總是笑著回答："年輕人壓力大，我們老人要體諒。"

可現在，她突然覺得這種體諒是多么的可笑。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兒子打來的。郗曉華看著屏幕上"兒子"兩個字，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媽，剛才我們通話斷了，您還有什么事嗎？"郗宇辰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仿佛剛才那些話從未說過。

"沒事，就是想問問你們最近怎么樣。"郗曉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們都挺好的，媽您別擔心。對了，這個月的錢您記得按時轉過來，雨桐說要買個新包，還有房貸也要還。"

郗曉華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宇辰，媽想問你個事。"

"您說。"

"如果有一天媽沒錢給你們了，你們會怎么辦？"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郗宇辰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媽，您怎么突然問這個？您不是有退休金嗎？再說了，您是我媽，幫助我們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的。

這三個字像三根針，深深扎進郗曉華的心里。

02

掛斷電話后，郗曉華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當年母親也是這樣，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子女，直到生病住院，才發現身邊空無一人。母親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曉華，記住媽的話，對孩子好要有個度，太好了反而害了他們。"

那時候她還年輕，覺得母親說的話太絕對。現在她才明白，母親說的是對的。

第二天一早，郗曉華照常去菜市場買菜。路過銀行時，她停下腳步，看著ATM機陷入沉思。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在這里把退休金轉給兒子。今天是25號，還有五天就到月底了。

"郗老師！"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郗曉華回頭，看到了老同事馮玉蘭。

"玉蘭，你怎么在這里？"

"我來取點錢，準備和老伴去旅游。"馮玉蘭笑容滿面，"你呢？又給兒子轉錢？"

郗曉華點點頭，心里卻五味雜陳。

"曉華，我一直想跟你說，你對兒子太好了。"馮玉蘭拉著她的手，"我們這個年紀，該為自己活了。你看我，每個月留一半退休金自己花，剩下的才給兒女。他們也都理解。"

"可是宇辰他們壓力大，房貸、車貸都要還。"

"哪個年輕人沒壓力？我們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馮玉蘭搖搖頭，"你這樣下去，不僅苦了自己，也害了孩子。他們會覺得你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

郗曉華沉默了。她知道馮玉蘭說得對，可是要她改變現狀，卻不知道從何做起。

回到家后，郗曉華打開電腦，開始查看自己的銀行賬戶。除了每月的退休金，她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保障。

正想著，門鈴響了。

郗曉華開門一看，是鄰居李大媽。

"曉華，我剛從醫院回來，想跟你說個事。"李大媽臉色有些沉重，"我剛才在醫院遇到了你們小區的張阿姨，她說她兒子因為生意失敗，把她的養老錢都借走了，現在生病了連醫藥費都拿不出。"

郗曉華心里一緊："那她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只能靠政府的低保過日子。"李大媽嘆了口氣，"我就是想提醒你，咱們這個年紀，一定要給自己留條后路。"

03

晚上，郗曉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想起了昨天聽到的那段對話，兒子和兒媳婦的話像錄音機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播放。她試圖找出其他的解釋，但每次都回到同一個結論——在他們眼中，她就是一個提款機。

凌晨兩點，她起身走到客廳，打開了兒子小時候的相冊。

照片里的郗宇辰天真可愛，那時候他會在她生病時給她倒水，會在她工作累了時給她捶背。什么時候開始，那個貼心的小男孩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郗曉華想起了兒子上大學時的一件事。那時候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她為了給兒子交學費，甚至去借了高利貸。兒子知道后，抱著她哭著說："媽，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賺大錢孝敬您。"

可是現在，兒子月薪八千，兒媳婦月薪六千，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比她的退休金還多，卻還要她每月補貼一萬塊。

她拿起手機，想給兒子發個信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她只是發了一句："媽想你了。"

很快，兒子回復了："媽，您早點休息，別想太多。"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沒有一絲溫度。

第二天上午，郗曉華決定去兒子家看看。她很久沒有去過了，每次都是兒子說忙，讓她別過去打擾。

坐在公交車上，郗曉華心情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去了會看到什么，但她需要親眼確認一些事情。

兒子住在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房子是三年前買的，首付三十萬，其中二十萬是她給的。每月房貸八千，她的退休金正好夠還。

站在小區門口，郗曉華有些猶豫。她掏出手機想給兒子打電話，卻又放了回去。她決定直接上去。

電梯里，郗曉華看著自己在鏡子里的倒影。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外套，頭發也有些花白。什么時候，她變得這么蒼老了？

敲門聲響起，很快門開了。開門的是兒媳婦逄雨桐，她穿著一件新買的名牌外套，手里拿著一個價值不菲的包。

"媽，您怎么來了？"逄雨桐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我想來看看你們。"郗曉華努力擠出笑容。

"宇辰不在家，去公司了。您先進來坐吧。"

走進客廳，郗曉華發現家里又添了不少新東西。五萬塊的沙發，三萬塊的電視，還有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電器。

"雨桐，這些都是新買的？"

"是啊，宇辰說既然有錢，就要過得舒服一點。"逄雨桐說得很自然，仿佛這些錢本來就是他們的。

郗曉華心里一陣酸澀。她想起自己家里那臺用了十年的電視，還有那張坐得都塌陷的沙發。

04

"媽，您喝茶還是喝水？"逄雨桐的聲音把郗曉華從沉思中拉回來。

"喝茶吧。"

逄雨桐泡茶的時候，郗曉華環顧四周。客廳里擺著各種奢侈品，墻上掛著一幅價值不菲的畫。她粗略估算了一下，這些東西加起來至少要十幾萬。

"雨桐，你們最近買了不少東西啊。"郗曉華試探性地問道。

"是啊，宇辰說我們年輕，該享受生活。"逄雨桐坐下來，端起茶杯，"媽，您也別總是省吃儉用的，該花的錢還是要花。"

郗曉華苦笑："我哪有什么錢花。"

"您不是有退休金嗎？一個月一萬多呢。"

"那些錢不是都給你們了嗎？"

逄雨桐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媽，您真是的，我們也沒讓您全給我們啊。您自己也要留點的。"

這話說得輕巧，可郗曉華知道，如果她不給，兒子就會不高興，就會說她不關心他們。

"雨桐，我想問你個事。"郗曉華放下茶杯，"如果有一天我沒錢給你們了，你們會怎么辦？"

逄雨桐的表情變了變："媽，您怎么突然問這個？您身體不舒服嗎？"

"我就是想知道。"

"這個......"逄雨桐有些支吾，"我們當然希望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至于錢的事，我們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現在壓力確實大。"

郗曉華點點頭，心里卻更加清楚了。在他們眼中，她的價值就是那每月的一萬塊錢。

正說著，門開了，郗宇辰回來了。

"媽，您怎么來了？"郗宇辰看起來有些意外。

"我想來看看你們。"

"您應該提前說一聲的，我好安排時間陪您。"郗宇辰坐下來，"對了，媽，這個月的錢您轉了嗎？我們明天要還房貸。"

郗曉華看著兒子，心里五味雜陳。這個她辛苦養大的孩子，現在開口閉口就是錢。

"宇辰，媽想跟你商量個事。"

"以后媽的退休金，能不能留一半自己用？"

郗宇辰和逄雨桐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媽，您這是什么意思？"郗宇辰的語氣有些冷，"我們現在壓力這么大，您卻要減少對我們的幫助？"

"我不是不幫你們，只是我也要為自己考慮。萬一我生病了......"

"您生病了我們當然會管，但是現在我們確實需要您的幫助。"郗宇辰打斷了她的話，"媽，您不會這么自私吧？"

自私。

這個詞像一把刀，深深刺進郗曉華的心里。她為了兒子付出了一切，到頭來卻被說成自私。

05

郗曉華從兒子家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坐在公交車上，看著窗外的霓虹燈，心里空蕩蕩的。剛才兒子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媽，您不會這么自私吧？"

自私？她這輩子最不懂的就是自私。從小到大，她都在為別人著想，為別人付出。年輕時為了父母，中年時為了丈夫，現在為了兒子。她什么時候為自己活過？

回到家，郗曉華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看了看銀行余額。除了這個月的退休金，她只剩下三千多塊錢。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保障。

她想起了李大媽說的張阿姨的事，心里一陣恐慌。她不能讓自己也變成那樣。

第二天，郗曉華去了銀行，想咨詢一下理財的事。銀行的理財經理是個年輕的姑娘，看了她的賬戶后，很驚訝。

"阿姨，您的退休金不少，怎么存款這么少？"

郗曉華有些尷尬："都給兒子了。"

"您這樣不行啊，一定要給自己留點保障。"理財經理認真地說，"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老人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子女，最后自己卻沒有保障。"

"可是我兒子說我自私......"

"阿姨，您想想，如果您沒有保障，將來生病了，不還是要兒子出錢？到時候他們的負擔不是更重嗎？"

這話讓郗曉華陷入了沉思。確實，如果她現在不為自己考慮，將來真的出了問題，反而會給兒子帶來更大的負擔。

從銀行出來，郗曉華決定去找老同事馮玉蘭聊聊。

馮玉蘭住在一個環境優雅的老年公寓里，房間不大但很溫馨。她正在陽臺上澆花，看到郗曉華來了，很高興。

"曉華，你怎么想起來看我了？"

"玉蘭，我想跟你聊聊。"郗曉華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馮玉蘭。

聽完后，馮玉蘭嘆了口氣："曉華，我早就想跟你說這個問題了。你對兒子太好了，好到讓他覺得理所當然。"

"可是他是我兒子，我不幫他誰幫他？"

"幫是應該的，但要有個度。"馮玉蘭坐下來，"你看我，我有三個孩子，每個月給他們一些錢，但絕不會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們。我要為自己留后路。"

"他們不會有意見嗎？"

"剛開始會，但時間長了他們就理解了。現在他們都很孝順，因為他們知道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完全依賴他們的。"

馮玉蘭的話讓郗曉華很受啟發。她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的做法，是不是真的錯了。

"玉蘭，如果我現在改變，會不會太晚了？"

"永遠不會太晚。"馮玉蘭握著她的手，"曉華，你要記住，愛孩子不是無底線的付出，而是要教會他們獨立和感恩。"

06

回到家后，郗曉華坐在書桌前，拿出紙筆，開始計算自己的收支情況。

她的退休金是一萬零二百元，如果留一半給自己，還有五千多可以給兒子。這個數目雖然比現在少了，但也不算少了。關鍵是，她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兒子打來的。

"媽，您考慮得怎么樣了？明天就要還房貸了。"郗宇辰的語氣有些急躁。

"宇辰，媽已經決定了。"郗曉華深吸一口氣，"從下個月開始，媽每月給你們五千，剩下的自己留著。"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郗宇辰憤怒的聲音："媽，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嗎？五千塊夠干什么的？房貸就要八千！"

"你們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有一萬四，加上我給的五千，一共一萬九，應該夠了。"

"夠什么夠！我們還要生活，還要應酬，還要買東西！"郗宇辰的聲音越來越大，"媽，您怎么變得這么自私了？"

又是自私。

郗曉華心里很難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妥協了。

"宇辰，媽不是自私，是為了我們都好。媽現在還年輕，還能照顧自己，但萬一將來生病了，沒有積蓄怎么辦？到時候不還是要你們出錢？"

"那是以后的事，現在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媽已經幫了你們三年了，該是你們獨立的時候了。"

"媽，您真的要這樣對我們嗎？"郗宇辰的聲音里帶著威脅的意味，"如果您不幫我們，我們以后也不會管您的。"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郗曉華的心上。她沒想到，自己辛苦養大的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宇辰，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郗曉華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只是實話實說。您不幫我們，我們憑什么要管您？"

郗曉華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終于明白了，在兒子眼中，她就是一個提款機，沒有了利用價值，就可以被拋棄。

"好，我知道了。"郗曉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那就這樣吧。"

掛斷電話后，郗曉華坐在沙發上大哭起來。她哭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哭自己的兒子變得如此冷漠，更哭自己這些年的愚蠢。

哭累了，她擦干眼淚，拿起手機，給銀行的理財經理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