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從天水到杭州,事情太多,導致我一直想寫的話題沒機會寫。今天,就來聊聊7月7日人民日報呼吁“同志”重回我們的生活一事。
原文當中有一段如此寫道:
“稱呼自有其潮流,隨時代而動。譬如‘同志’,在民風淳樸的年頭,人們不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生活里,都講究人人平等,因而‘同志’這種一視同仁的稱呼也被長久使用,且‘同志’也有志同道合之感。”
首先,作者對同志的稱呼定性是“民風淳樸的年頭”,這就已經是大大的褒義。
而且還有“人人平等”這樣一個定性,就更是將“同志”的寓意褒揚到無以復加。
不過,果真如此么?
在以“同志”稱呼為主流的年代,“民風淳樸”是真的,但有特定的條件和代價,“人人平等”就更是一個偽命題了。
那時候的民風淳樸,主要是因為在平均分配的體制下,大家無欲無求,也“無憂無慮”,一起勞動,在打麥場上勞動之余唱唱歌。對于城市的工人來說也類似,只需要安心工作,心無旁騖。
但那種民風淳樸,是有代價跟條件的。
我爺爺奶奶就完整經歷了50年代到70年代的“同志時期”,父輩們也經歷了一半那樣的時光,他們告訴我的記憶就只有一個:窮。
還有一個記憶:餓。
“民風淳樸”當然是真,那時候甚至路不拾遺,但代價是大家一起窮。我們的歷史課本也早已講過,到了1970年代末期,國民經濟已經快到了崩潰的邊緣,難道呼吁重回“同志”時代的人,忘了這一切?還是說他們在那個年代根本就沒吃過苦?
那么又該怎么看待“人人平等”?
那時候是平等,但只是相對不同的階級而言。農民跟農民是平等的,工人跟工人是平等的,干部跟干部是平等的。
但農民無法變成工人,工人也很難變成干部。從受教育權、自由遷徙權到財富分配權,都是不平等的。
那時候的小說《陳奐生上城》,陳煥生這個農民進城買帽子,歷經曲折后差點成為“盲流”,幸虧曾經在村里插過隊的縣委書記吳楚發現了他,把他安頓在招待所(沒有介紹信農民是不可能住的)。
醒過來的陳奐生,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當他發現住一晚上的錢相當于兩頂帽子時,十分心疼。他重新回到房間,想到自己花了五塊錢,就大搖大擺地穿著臟鞋走進去,然后,毫不客氣地坐在太師椅上,倒了一杯開水吃自己帶來的餅。看到彈簧太師椅(沙發)竟然沒有癟下去,便故意使勁坐了三次。他把提花枕巾拿起來擦了臉,然后衣服也不脫,蒙上被頭就想睡。到底還是買帽子要緊,于是直奔百貨公司,把剩下的本錢買了一頂帽子。
回村之后,陳奐生把城里見到的稀奇事講給眾人聽。結果,他的地位明顯提高了,做事也比以前方便了。
那就是稱呼“同志”的時代,農民也把縣委書記稱作“同志”,問題是,真的“人人平等”么?
所以,只能說人民日報的這個呼吁,是一種烏托邦。是在一種局部的、有前提的烏托邦想象之中,提出了“同志”稱呼回流的建議。
咱們且試想一下,現在如果真的重新稱呼同志了,會發生什么?
送外賣的來了:“同志,您的外賣!”
在海底撈:“同志,需要加湯嗎?”
……網上還有個段子,在足浴中心:“同志,您本次消費698元,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
搞笑之余,為什么我們會覺得荒誕?
因為“同志”這個稱呼的特定時代色彩早已遠去了,它并非一個簡單的稱呼,而是代表了一整套的產權體制、分配體制、階級體制。當改革開放以后,這些體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同志”這個稱呼就已經和時代不相符了。
其實人民日報這篇文章的意思,主要是呼吁時代變得更平等、人性變得更淳樸,動機沒問題,但試圖通過稱呼的改變來實現,實在是本末倒置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如果想要更平等,那就應該健全社會保障體系,提高農民養老金,應該貫徹勞動法,杜絕延長工作時間,提高法制環境,保證人人都可以受到法律的公平對待。
如果想要人性更淳樸,那就應該在兒童教育中以“愛身邊的人”為主題,以人人互相尊重為導向,從法律上鼓勵見義勇為、扶助他人和正當防衛。
就應當不再以GDP為發展目標,而是以建立每個人都有的尊嚴為發展的衡量標準。
而不是指望通過“同志”稱呼的回歸,解決這些問題。
畢竟,嘗試建立烏托邦的代價,我們早已承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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