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半年，北京龍振養老服務中心理事長張玉在走訪全國多地養老院時發現，一些農村養老院里60歲左右的護理員比比皆是，乍看之下幾乎分不清楚誰是護理員、誰是被服務者。

護理員“高齡化”的現象同樣出現在經濟發達地區。北京、上海的中低端養老機構中，50—60歲的護理員占據了相當比例。

張玉說，眼下養老機構基本不愁招聘50歲以上的護理員，一線城市招到本、專科學歷的年輕護理員也比過去容易很多，但30—50歲的護理員（下稱“30、40護理員”）正面臨斷檔危機。

十五年前，張玉所在的機構剛成立時，還擁有相當比例30歲、40歲的護理員，薪資待遇不足2000元/月。而現在，中年護理員可謂“一人難求”，流動性極高。北京一名資深的中年護理員月薪通常在7000元/月左右，疊加500元—1000元/月的政府補貼，綜合收入高于養老護理專業應屆生和“高齡”護理員。

中年護理員緊缺背后，是養老市場在經歷了前幾年的波折后正逐步回暖。國家稅務總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社區養老照護服務、機構養老照護服務銷售收入同比分別增長30.4%、22.6%。

與此同時，護理員崗位迎來了需求和薪資的雙重增長。智聯招聘提供的數據顯示，今年二季度，護工職位數同比增長54%，平均招聘月薪5720元，同比增長8%。

其中，有經驗的護理員需求增長最明顯。7月15日，智聯招聘發布的《2025年二季度人才市場熱點快報》（下稱《報告》）顯示，在養老/看護行業的招聘需求中，3—5年、5年以上經驗要求的占比擴大，說明行業需要更多具備實操能力、能處理復雜照護需求的人才。

張玉表示：“有經驗的中年護理員在生活閱歷和護理經驗上優勢明顯，但受到供給短缺、需求持續增長的影響，中年護理員越發緊缺。今年上半年，不少養老機構通過漲薪等方式爭搶成熟護理員。”

中年護理員何以緊缺

養老院機構管理者們對中年護理員的緊缺有著深刻體會。

近幾年，寸草春暉人力資源負責人潘曉麗一直嘗試招聘30歲、40歲護理員，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好不容易入職的中年護理員，就業穩定性也非常差：要么短時間內辭職，要么頻繁請假且假期較長。現如今，集團下屬的十余家機構中，30歲、40歲的一線護理員已寥寥無幾。

潘曉麗表示，中年護理員體力充沛、護理專業、溝通順暢，理想狀態下，他們應該是養老機構的主力軍。而現實是，中年護理員在各個養老機構內都成了“稀缺品”。在供需矛盾持續加大下，今年上半年護理員的工資也自然水漲船高。

綜合采訪來看，需求持續增長以及供給不增反降是促成中年護理員斷檔的兩大原因。

一方面，近幾年養老機構的整體數量進入快速增長通道，導致護理員需求量持續攀升。民政部數據顯示，截至2025年6月，全國各類養老機構和設施總數達40.6萬個，相比2019年增長1倍。

九如城創始人談義良說，老人對養老院的需求剛性較高，隨著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以及疫情后老人對健康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養老院的潛在入住需求仍在持續增長；其次，今年以來，養老機構面臨的各項監管標準日趨嚴格，為了滿足相關國家標準，機構也需要提高護理人員的配置比例。

另一方面，護理員崗位對中年群體的吸引力卻在不斷下降，導致養老行業的護理員供給的增長不明顯。

目前在北京地區，護理員的平均薪資在5000元—7000元左右。同時，對于已取得初級、中級或高級護理員等級的護理員，政府部門每月還會分別發放500元、800、1000元的養老護理員崗位津貼。

張玉表示，在身體素質、學歷門檻相近的前提下，中年女性往往更青睞家政行業——家政工與護理員的薪酬相差無幾，但護理員的工作更繁重，溝通頻次也更高。

潘曉麗表示，大量30歲、40歲群體的重心基本鎖定在家庭上，對養老行業的職業認可度又偏低，因此愿意從事護理員的潛在人數比較少。為了留住資深護理員，不少養老機構只能不斷加薪。

但談義良認為，相比因人才緊缺帶來的短期漲薪，護理員薪酬能否長期走高，最終取決于養老機構的經營是否向好。養老行業經歷過前幾年入住率下滑后，今年上半年整體回暖，這才為機構給護理員漲薪奠定了基礎。

年輕護理員招聘更容易

在今年參加校招過程中，張玉明顯感到養老護理相關專業應屆生投簡歷的積極性遠高于往年。多所職業院校向她反饋，養老服務專業正不斷擴招，專業錄取人數近幾年呈現翻倍式增長。

去年，張玉管理的養老機構就招聘了三十余位實習生，最終十余人成功留用。近期，機構再次招聘了四十九名實習生，全部派往一線護理崗位。

張玉表示：“現在招聘年輕人容易多了，他們大多本科或大專學歷，對護理崗位也不排斥。”

談義良表示，與中年護理員相比，近幾年畢業的本科或大專護理生對職業的認可度更高；疊加就業市場壓力，機構在招聘年輕人時擁有更大主動權。

教育部數據顯示，近些年應屆畢業生數量屢創新高。2025年高校畢業生規模達1222萬人，較2024增長43萬人。官方層面也多次提及青年人等部分群體的就業還面臨著困難和壓力。

在年輕人更好招的同時，養老機構對他們的學歷要求也在提高。

《報告》顯示，2025年養老/看護行業招聘人才的學歷要求和經驗要求較2024年同季度均有所提升，本科及以上學歷要求占比從15.3%升至24.7%，大專學歷占比則從47.9%降至41.0%，反映出行業對專業理論知識和綜合素養的要求不斷提高。

潘曉麗表示，自2013年養老服務業元年起，連鎖化運營的養老機構已經初具規模。為進一步規范化運營，養老機構需持續引進高學歷人才。同時，相比職業院校畢業生，本科生、研究生在邏輯思維、學習溝通等方面能力更強、培養成本更低，因此集團更傾向招聘本科生。

張玉則表示，十年前的養老院功能相對單一，主要依賴大量一線護理員提供基礎護理服務；如今，隨著老年人需求的日益多元化以及養老機構運營管理的信息化，養老院也開始需要招聘具備高學歷背景的員工，以滿足不同崗位的多樣化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年輕護理員的薪酬仍舊相對較低。在北京養老機構中，養老護理專業畢業的本科或大專生起薪普遍在4000—6000元/月，而2024年北京城鎮非私營單位月平均工資為18717元，城鎮私營單位月平均薪水為8909元。

張玉表示，養老機構普遍實行“按勞分配”，因此在入職后的前一兩年，年輕護理員會因為缺乏護理經驗而導致薪酬相對較低。但隨著經驗的積累和技能的提升，他們的工資會逐步增長。

潘曉麗表示，盡管中年護理員的平均工資普遍高于剛畢業的年輕人，但經過系統性教育培訓的應屆生擁有更清晰的職業發展路徑和更高的薪資天花板。公司內部，許多本科院校畢業生已被列為管理干部的重點培養對象，當他們逐步從護理員升至護理主管、副院長的過程中，薪資也能快速增長。

（作者 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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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進

大國資新聞部記者 關注宏觀經濟以及人社部相關產業政策。擅長細節深度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