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武帝滅南越國算起,到五代十國越南獨立,這片土地在中國管轄下,足足待了一千年。咱們今天說的普通話,歷史也就幾百年。可偏偏就是這個越南,在中國懷里揣了一千年,卻始終沒能捂熱,揣不成一個“親兒子”。他一邊瘋狂吸收中華文化,把自己活成了“小中華”;一邊又玩命地跟我們撇清關系,骨子里總憋著一股“我要獨立”的勁兒。
這到底是為什么?今天,咱們不扯那些大道理,就從幾個小故事,幾個人物身上,去摸一摸越南這根“反骨”到底是怎么長出來的。
故事得從秦末漢初說起。天下大亂,當時還是秦朝將領的趙佗,瞅準了機會,在嶺南地區自立為王,建立了南越國。這個南越國,疆域就包括了今天的廣東、廣西和越南北部。
你看,這事兒打一開始就透著一股擰巴勁兒。趙佗,河北真定人,妥妥的“北方狼”,跑到南方“自立為王”,還入鄉隨俗,搞起了“桂冠、椎髻”,完全一副本地土著的打扮。他建立的南越國,對內用著漢朝的制度,對外卻跟漢朝皇帝分庭抗禮。
漢高祖劉邦派使者陸賈去“招安”,趙佗一開始挺橫,叉著腿見使者。陸賈不卑不亢,一通連損帶夸,核心意思就一句:“老趙啊,你再牛,也就是個‘島夷之王’,跟大漢天子比,你算老幾?”
趙佗聽完,嚇出一身冷汗,立馬起身謝罪。為啥?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根在北方,他建立的這個國家,文化、制度、人才,哪一樣離得開中原?他可以關起門來當土皇帝,但真要跟漢朝掰手腕,實力不允許。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向漢朝稱臣。
這個開局,就給中越關系定下了一個非常奇特的調子:我可以學習你,甚至臣服于你,但我的地盤,我說了算。趙佗的南越國,就像一個青春期的孩子,一方面依賴家庭,一方面又渴望獨立,這種矛盾心態,貫穿了后面一千多年的歷史。
漢朝最終還是滅了南越國,設立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正式開始了長達千年的直接統治。在這期間,有個叫士燮的人,是繞不開的關鍵人物。
士燮是東漢末年的交州太守。當時中原大亂,軍閥混戰,但士燮治理下的交州(也就是越南北部),卻是一片世外桃源。他鼓勵農耕,興辦學校,大量的儒家經典和中原文化,就是通過他,系統性地傳入了越南。很多中原的士人躲避戰亂,都往他那兒跑。
有趣的是,越南后來的史書,對這個中國派來的太守,評價極高,甚至尊稱他為“士王”,說他“教化之功,最為卓著”,是“我國(越南)人物之稱首”。
一個中國的官,卻被越南人當成了自己文化的“奠基人”之一。士燮帶來的漢字、儒學、典章制度,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成了越南上層社會的“標配”。越南的精英階層,讀的是四書五經,寫的是漢字文章,考的是科舉功名。他們建立的國家,從里到外,都像是一個翻版的“小中原王朝”。
這種深度的文化植入,按理說,應該會帶來強大的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但結果恰恰相反。越南人學會了用儒家的“天下觀”來審視自己,他們也覺得自己是“文明中心”,只不過,這個中心的坐標,不在長安洛陽,而在他們自己腳下的紅河平原。
他們學會了用漢字,然后就用漢字,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字喃”。這種文字,形似漢字,音卻是越南語,專門用來書寫他們自己的民間故事和民族情感。比如不朽的詩篇《金云翹傳》,就是用字喃寫成的。
文化上學你,不代表政治上服你。在漫長的一千年里,越南的反抗幾乎沒有停過。其中,最悲壯,也最讓越南人刻骨銘心的,當屬“二征夫人”的起義。
公元40年,東漢時期。交趾郡的雒將(當地豪族首領)之女征側和她的妹妹征貳,因為不滿太守蘇定的殘暴統治,加上征側的丈夫被殺,姐妹倆登高一呼,揭竿而起。
這場起義的勢頭之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短短幾個月,義軍就攻占了六十多座城池,整個嶺南為之震動。征側被擁立為“征王”,建立了短暫的政權。一個女人,敢于挑戰強大的東漢王朝,這在當時是不可思議的。
東漢朝廷當然不能容忍,派出了“伏波將軍”馬援率大軍南下。馬援我們都熟,“馬革裹尸”的典故就出自他。面對漢朝的正規軍,征王的軍隊終究是抵擋不住,兵敗身死。
故事到這里,從我們的角度看,就是一次地方叛亂被成功平定。但從越南人的角度看,這卻是民族精神的第一次偉大覺醒。二征夫人,從此成了越南人心中反抗外來侵略的永恒象征。
直到今天,越南各地都有紀念二征夫人的廟宇,她們騎著大象沖鋒陷陣的形象,深深烙印在每一個越南人的心里。這種以“反抗中國”為核心的民族記憶,就像一根釘子,深深地扎進了越南的歷史敘事里,一扎就是上千年。
后來的歷史中,但凡有反抗中國的戰爭,越南人都會抬出二征夫人的精神來激勵士氣。這種記憶,代代相傳,成了一種文化基因。
到了公元938年,中原正值五代十國的亂世,自顧不暇。越南的豪族首領吳權,抓住機會,在白藤江上,用插在河里的木樁,大破南漢軍隊,一舉贏得了獨立。
從此,越南正式脫離了中國的直接統治,走上了獨立發展的道路。但是,怎么治國理政呢?越南人環顧四周,發現最好的老師,還是中國。
于是,一幕奇特的“模仿秀”上演了。越南的各個王朝,從李朝、陳朝到后來的黎朝、阮朝,幾乎是全方位復制中原王朝的模式。
- 政治上,他們建立中央集權的官僚體系,搞“三省六部制”,開科取士選拔人才。
- 文化上,獨尊儒術,把朱熹的理學奉為官方哲學。
- 法律上,頒布的《刑書》、《國朝刑律》,基本就是唐律和明律的翻版。
- 名號上,更絕。他們對內稱“皇帝”,國號叫“大越”,儼然一個南方的“中華帝國”。但在給中原王朝上表的時候,又乖乖地自稱“國王”,請求冊封。
這種“內帝外王”的策略,把越南人那種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既要獨立、又離不開你的復雜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建都河內(古稱升龍),也講究“龍脈風水”;修建順化皇城,完全就是模仿北京的紫禁城。
他們學得越像,就越要證明自己跟老師不一樣,而且更“正統”。比如,他們也把自己稱為“中國”,把北方的大國稱為“北朝”,把自己視為中華文明在南方的真正繼承者。這種強烈的自我意識,讓他們在面對北方鄰居時,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蒙古大軍橫掃歐亞,到了越南,三次折戟沉沙;強大的明成祖朱棣,一度將越南重新納入版圖,設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但二十年后,又被越南人趕了出去。每一次成功的反抗,都像一次“精神疫苗”,不斷強化著越南的民族認同感。
聊到這兒,我們不難發現,越南之所以沒能被“漢化”成一個真正的“省”,有幾個根本原因。
首先是地理。越南的主體,是紅河三角洲。這里和我們的兩廣雖然接壤,但中間隔著十萬大山,在古代交通不便,天然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氣候濕熱,物產風俗,都和中原差異巨大。這種地理上的“隔”,是形成心理上“隔”的第一步。
其次是文化韌性。在中原文化傳入之前,越南本地已經有了相當成熟的“東山文化”,以其精美的銅鼓為代表。這種本土文化,從未被徹底消滅。它就像一塊吸滿水的海綿,中華文化來了,它吸收,但擠出來的水,還是帶著自己的味道。中華文化是面子,本土文化是里子。面子可以隨時換,但里子換不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大國陰影”下的生存智慧。生活在一個龐然大物旁邊,是越南千百年來的宿命。這種處境,讓他們天生就敏感、警惕,甚至有點“多疑”。他們必須學會一套復雜的生存哲學:
打不過你的時候,就拼命學你。一旦有機會,就立刻尋求獨立,劃清界限;獨立之后,還繼續學你,但目的是為了強大自身,以便更好地“防你”。
這種心態,一直延續到今天。上個世紀,我們曾是“同志加兄弟”,并肩戰斗。但蜜月期一過,歷史的慣性又開始起作用,79年的那場戰爭,就是這種復雜關系的極端體現。
如今,我們和越南在南海問題上時有摩擦,但在經濟上又合作緊密。這種既合作又防范,既親近又疏離的狀態,其實就是一千多年歷史的投影。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在中國版圖一千年,為何越南卻不一條心?
答案或許就是:因為他們用我們教會的文字,書寫了自己的歷史;用我們傳授的哲學,構建了自己的國家;用我們示范的模式,強大了自己反抗我們的能力。他們是離我們最近的學生,也是最想“出師”自立門戶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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