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說什么？三亞的房子？"

李明遠握住父親顫抖的手，老人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清明.

"鑰匙在紅木盒子里，去看看，那是我留給你們的......"

話音未落，李國強又陷入了往常的迷茫。

而剛才的清醒，彷佛只是南柳飄過水面的一瞬倒影，短暫得讓人懷疑是否只是幻覺。

01

夏日的午后總是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窗外的蟬鳴聲像一把鈍刀，緩慢而執著地切割著這座小城悶熱的空氣。

李明遠坐在客廳的藤椅上，一邊批改著學生的作業，一邊不時抬頭看向陽臺上那個消瘦的背影。

那是他的父親，李國強，一個已經癡傻了十八年的老人。

陽光灑在老人灰白的頭發上，像一層薄薄的、不值錢的金箔。

癡傻的父親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他都會安靜地坐在陽臺上的藤椅里，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的天空。

沒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根本就什么都沒想。

李明遠的妻子趙雪梅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走到陽臺，蹲在老人面前。

"爸，喝點水吧。"她輕聲說道，聲音里是十八年如一日的耐心。

李國強機械地接過水杯，眼神依然飄忽不定，仿佛趙雪梅只是一團沒有實體的煙霧。

他抿了一小口水，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十八年里，在這個普通的三居室公寓中，每天都在重復上演。

李明遠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父親的沉默，習慣了妻子的細心照料，習慣了這個家庭被癡傻籠罩的沉重氣氛。

他甚至習慣了每月末那緊巴巴的家庭預算，和被醫藥費擠壓得所剩無幾的"娛樂支出"一欄。

作為一名普通的中學語文教師，李明遠的收入勉強夠支撐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和父親的醫療費用。

趙雪梅在市立醫院做護士，工作忙碌，薪水微薄，但她從未因為要照顧癡傻的公公而抱怨過什么。

他們的女兒李小雨正在省城讀大學，每個月的學費和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日子過得不富裕，但也算平靜。

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夏日午后，平靜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漣漪。

"鑰匙...紅木盒子里...三亞的房子..."李國強突然喃喃自語，聲音雖然微弱，卻異常清晰。

李明遠楞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放下手中的作業本，走到陽臺，蹲在父親面前。

"爸，你說什么？"

李國強的眼神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緊緊抓住李明遠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三亞...我在三亞有一棟別墅...鑰匙在紅木盒子里..."

"什么別墅？什么紅木盒子？"李明遠困惑地問道，心想父親又在說胡話了。

老人的眼神再次變得渙散，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清醒只是偶然閃現的火花。

但這次，李明遠沒有像往常一樣輕易放過。

因為父親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清明，讓他感到異常震撼

那是十八年來，他第一次在父親眼中看到如此清醒的光芒。

趙雪梅也注意到了公公的異常，她放下手中的家務，走了過來。

02

"怎么了？"她小聲問道。

李明遠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打擾父親。

"他剛才說什么三亞的房子，還有紅木盒子。"

"可能又是在說胡話吧。"趙雪梅輕聲說，語氣中帶著習以為常的疲憊和憐惜。

但李明遠卻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父親確實有一個紅木盒子，那是爺爺留下來的老物件，一直放在父親的書房里。

車禍發生后，那個房間就很少有人進去了。

"我去看看。"李明遠起身說道。

李明遠推開父親書房的門，一股塵封已久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個房間自從父親車禍后就幾乎成了一個"禁地"，除了偶爾打掃之外，家里人很少進來。

不是因為忌諱，而是因為這里充滿了父親生活的痕跡，每一件物品都在無聲地提醒著他們：曾經的李國強是多么的不同。

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早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旁邊放著一個半滿的煙灰缸，里面的煙灰早已凝固，成了時間的化石。

墻上掛著幾張證書，都是些普通的工作獎狀，證明著李國強曾經平凡但充實的職業生涯。

李明遠的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個老舊書柜上。

那個紅木盒子應該就在這里。

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偶爾會打開那個盒子，里面似乎放著一些老照片和文件。

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幾乎想不起盒子的具體模樣。

書柜的最底層，藏著幾個塵封已久的紙箱。

李明遠蹲下身，一個個打開查看。

第一個箱子里是父親年輕時的一些書籍，第二個箱子裝著一些過時的雜志和報紙。

在第三個箱子的最底層，李明遠終于找到了那個紅木盒子。

盒子不大，巴掌大小，上面雕刻著精美的龍鳳圖案，雖然蒙塵已久，但依然能看出它的精致。

李明遠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把老式的鑰匙和一張已經泛黃的紙條。

紙條上寫著一個地址：三亞市海棠區海棠灣12號別墅。

李明遠愣住了。

他從未聽父親提起過三亞的房子，更不用說什么別墅了。

在他的記憶中，父親一直只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生活也很普通，沒有任何顯赫的家世或者財富。

車禍發生前，一家人住在這座小城的普通公寓里，生活并不富裕，但也說不上拮據。

車禍后，因為父親需要長期治療和護理，家里的經濟狀況一度陷入困難。

如果父親真的在三亞有房產，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人知道？

03

李明遠帶著疑惑和那個紅木盒子回到了客廳。

趙雪梅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盒子。

"找到了？"

李明遠點點頭，把盒子里的鑰匙和地址條給她看。

"這...這是真的嗎？"趙雪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確定。"李明遠皺著眉頭，"爸從來沒有提起過三亞的房子。"

"會不會是他的幻覺？"趙雪梅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知道，醫生說過他的記憶可能會混亂。"

李明遠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搖搖頭。

"不，我覺得這不是幻覺。他今天的眼神...那種清醒，我十八年沒見過。"

他拿起地址條，仔細端詳著那個陌生的地址。

"我得去看看。"

"你要去三亞？"趙雪梅有些吃驚，但很快她理解了丈夫的決定，"也好，這么多年，爸的情況都沒有什么變化，突然說起這個，也許真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機票和住宿會花不少錢。"李明遠有些猶豫，他想到了家里緊張的財務狀況。

"沒關系，我下個月的夜班津貼可以支持你去一趟。"趙雪梅堅定地說，"這事太奇怪了，我們得弄清楚。"

李明遠感激地看著妻子，十八年來，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她總是站在他身邊，給他最堅定的支持。

"謝謝你，雪梅。"

"傻瓜，這是我們共同的家事。"趙雪梅笑了笑，然后又正色道，"要不要告訴小雨？"

李明遠考慮了一下，搖了搖頭。

"先別說，等我去看過再說，免得她擔心。"

"也好。"趙雪梅點點頭，"你什么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我明天就去學校請假。"

夜深了，李明遠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的腦海中回蕩著父親今天突然說的那句話，和那個意外發現的地址。

三亞，對于李明遠來說，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

他從未去過那座海濱城市，也從未想過父親會在那里有房產。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就像一個突然闖入平靜生活的荒誕夢境。

他翻來覆去，思緒萬千。

如果地址是真的，那父親為什么從未提起過？

如果那里真的有一棟別墅，為什么這么多年，他們一家三口蝸居在這個普通的公寓里，為了支付醫藥費甚至不得不精打細算？

還有那場改變了一家人命運的車禍，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

太多的疑問在李明遠的腦海中盤旋，像無數只不安分的蝴蝶，撲棱著翅膀，讓他無法安睡。

04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床前。

床邊的柜子上，那個紅木盒子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澤，仿佛訴說著一個被時間塵封的秘密。

李明遠知道，只有親自去看一看，才能解開這個突如其來的謎團。

第二天一早，李明遠就去學校請了一周的假。

校長有些驚訝，因為李明遠一向工作認真，很少請假。

"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去外地處理一下。"李明遠簡單解釋道。

"沒問題，你這么多年幾乎沒請過假，課程我會安排其他老師代課的。"校長爽快地同意了。

回家后，李明遠在網上訂了最便宜的機票，三天后出發。

趙雪梅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小行李箱，里面裝著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必需品。

"別太擔心，我就去看看情況，很快就回來。"李明遠安慰妻子道。

"我不擔心，只是..."趙雪梅欲言又止，"如果真的有這么一棟房子，那么多年...我們卻不知道..."

李明遠明白妻子的困惑，他輕輕抱住她。

"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一起面對，好嗎？"

趙雪梅點點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時間一天天過去，終于到了出發的日子。

李明遠站在家門口，看著妻子和父親。

"爸，我去三亞了，去看看你說的那個房子。"他對著父親說道，雖然知道老人可能聽不懂。

出乎意料的是，李國強的眼神又出現了那種短暫的清明，他微微點了點頭，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發出了一些含糊不清的音節。

李明遠的心頭一震，他感覺父親是清醒的，至少在某些瞬間是清醒的。

這個發現讓他更加堅定了前往三亞的決心。

飛機起飛了，窗外的云層像一片片棉花糖，漂浮在藍天之上。

李明遠靠在座位上，腦海中不斷回放著父親在他出門前那一瞬間的眼神。

那不是一個癡傻老人的眼神，而是充滿了期待和囑托。

他開始懷疑，這十八年來，父親的癡傻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又有多少可能是...裝出來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顆種子，在他的心中迅速生根發芽。

如果父親一直在裝癡傻，那么原因是什么？

是為了保護什么，還是為了隱藏什么？

飛機在三亞鳳凰國際機場降落時，已是下午四點多。

三亞的陽光比北方要強烈得多，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咸濕的海洋氣息。

李明遠叫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那個在地址條上寫的地方。

"海棠灣12號別墅？那可是個豪華社區啊。"司機回頭看了李明遠一眼，語氣中帶著些許驚訝。

"是嗎？"李明遠有些尷尬，他對三亞幾乎一無所知。

"那邊的別墅都是些富豪住的，動輒上千萬，有些甚至上億。"司機熱情地介紹道，"先生是去那邊做生意的嗎？"

"不，是...看望親戚。"李明遠含糊地回答。

司機點點頭，不再多問，只是時不時通過后視鏡打量一下這位穿著普通、神情疲憊的中年男子，眼中滿是好奇。

車子駛出機場，沿著海邊的公路前行。

窗外的風景逐漸從城市建筑變成了湛藍的海景，椰子樹排列在道路兩旁，海浪拍打著沙灘，陽光灑在海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

這是李明遠第一次見到大海，盡管心中疑慮重重，但他還是被這美麗的景色所震撼。

車程大約四十分鐘，出租車最終停在了一個封閉式社區的大門前。

門口有兩名保安站崗，社區的名字用金色的字體寫在大理石門柱上：海棠灣御景園。

05

"就是這里了。"司機說道，"先生要我在這等您嗎？"

李明遠搖搖頭，付了車費，下了車。

他深吸一口氣，走向社區大門。

保安看見他，禮貌地攔住了他。

"您好，請問您是來訪問哪家？"

李明遠拿出那張泛黃的地址條。

"我想去12號別墅。"

"12號？"保安有些疑惑，"那棟別墅很久沒人住了，您是..."

"我是業主的兒子。"李明遠說道，同時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那把在紅木盒子里找到的鑰匙。

保安仔細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份證，然后通過對講機聯系了什么人。

片刻后，他點點頭。

"李先生，請跟我來，我帶您去12號別墅。"

李明遠跟著保安走進了社區。

社區內部環境優美，綠植茂密，道路兩旁是整齊的棕櫚樹，遠處還有一個人工湖，湖面波光粼粼，幾只白鷺在湖邊悠閑地覓食。

"12號別墅已經很久沒人來住了，物業一直在定期維護。"保安一邊走一邊解釋道。

他的心情越來越復雜，父親在這里似乎有著另一個身份，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身份。

走了約莫十分鐘，他們來到了一棟位于社區最佳位置的獨棟別墅前。

別墅是地中海風格，乳白色的外墻，藍色的屋頂，三層樓高，周圍是精心修剪的花園，一條石子小路直通前門。

從外觀上看，這棟別墅非常豪華，即使在這個高檔社區中也算是佼佼者。

"就是這里了，12號別墅。"保安站在門口說道，"需要我幫您開門嗎？"

李明遠搖搖頭，拿出那把鑰匙。

"不用了，謝謝你帶路。"

保安點點頭，離開了。

李明遠站在別墅前，手中握著那把鑰匙，心跳如鼓。

他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旋轉。

鎖"咔嗒"一聲打開了。

他推開門，瞬間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