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梁音用力拍打著臃腫的蘇聯手風琴,
指節凍得通紅。
琴匣上中央音樂學院的標簽已被風沙磨得只剩“央音”二字。
內蒙古的春風夾著細沙吹得她眼睛直流淚,
手風琴的氣孔里灌滿了草屑。
“肖邦的《夜曲》怎么被你彈得像《國際歌》?”
隊長從背后嘲諷道,
“別玩了,
羊圈還沒打掃完呢。”
梁音默默收起手風琴。
自從1971年被下放到這個生產隊,
她的手指就沒停止過顫抖。
“城里來的音樂學院高材生,
除了一雙彈琴的手,
什么都不會。”
插隊三個月,
她已經習慣了別人這樣的評價。
她現在無比討厭這個地方,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50年后,
她會迫不及待的重返這里。
01
走向羊圈時,
她發現幾只小羊羔不見了蹤影。
“都被你那奇怪的琴聲嚇跑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羊圈后傳來。
梁音看見一個穿著厚重皮襖的年輕牧民,
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一把木制馬頭琴。
那人臉色黝黑,
眼神卻亮得驚人。
“你又懂什么是好音樂?”
梁音下意識反駁,
立刻后悔了。
在這里,
她沒資格跟任何人爭辯。
出乎意料,
那人沒生氣,
反而笑了:“我叫其木格,
剛從另一個隊調來。
我只知道好的音樂能讓羊安靜吃草,
不會讓它們受驚亂跑。”
“那我的音樂很差咯?”
“不,
只是放錯了地方。”
其木格站起身,
“這片草原有自己的調子,
你聽——”
他拉起馬頭琴,
一種梁音從未聽過的聲音流淌出來,
低沉卻穿透力極強,
像是草原本身在呼吸。
當晚,
暴風雪突然襲來。
梁音被困在回生產隊的路上,
方向全失。
就在她絕望時,
一陣馬頭琴聲從風雪中傳來。
她順著聲音摸索前進,
終于看到了一個氈房的輪廓,
以及站在門口舉著馬頭琴的其木格。
“風向就是琴弦的松緊,
聽得出來就不會迷路。”
其木格放下琴說道。
第二天清晨,
梁音驚訝地發現其木格居然在認真研究她隨手畫的五線譜。
“這些橫線和點點是什么意思?”
他好奇地問。
梁音猶豫了一下,
決定教給他:“這是記錄音樂的方法。
每條線代表不同的音高……”
其木格學得很快,
不到一周就能看懂簡單的曲譜。
而梁音則在他的指導下學會了用馬頭琴演奏蒙古民歌。
有天傍晚,
其木格帶梁音騎馬來到遠離營地的敖包前。
夕陽下,
他拿出馬頭琴演奏一首名為《孤獨的白駝羔》的蒙古長調。
“草原上有駱駝嗎?”
梁音好奇地問。
“沒有,”
其木格搖頭,
“這是個傳說。
一頭迷路的白色駱駝羔子,
誤入草原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后變成了一座白色的山。”
梁音被曲調打動:“我們可以把它改編成交響詩,
既有馬頭琴的原味,
又能加入西方樂器的層次。”
就這樣,
兩個年輕人開始了他們的創作。
沒有紙張,
他們用燒焦的木棍在羊皮上記譜;
沒有錄音設備,
他們反復演奏、記憶每一個音符的變化。
月光下,
梁音的手風琴和其木格的馬頭琴在敖包前共鳴,
他們的心也在合奏中越走越近。
02
一天,
梁音發現其木格在往一塊奇怪的白色骨頭上刻寫樂譜。
“這是什么?”
她好奇的問。
“狼髀骨,”
其木格把他擁入懷中,
解釋道,
“我們的祖先用它記錄重要的事。
紙會破,
但骨頭能留得更久。
這樣,
我們的音樂就不會丟失,
我們的愛也會變成永恒。”
1973年初,
文工團來隊里選人,
梁音因為音樂才華被選中,
可以返回城市。
本來應該高興的梁音卻心事重重,
她在等,
等待其木格,
他已經想好,
如果其木格希望她留下,
他就放棄這次機會。
直到深夜,
其木格才出現在她的窯洞門口,
手里拿著一個皮質卷軸。
“給你,”
他說,
“里面有草原的心跳。”
梁音打開一看,
是一卷用狼髀骨刻的樂譜,
記錄著他們共同創作的《孤獨的白駝羔》,
還有一些她從未見過的旋律。
“這是第二樂章,
我自己編的。
講的是白駝羔找到了同伴,
卻又不得不離開的故事。”
梁音心里一痛,
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從行李中取出最珍貴的蘇聯節拍器:“這個給你。
它能走四十年不停,
等金屬擺錘停了,
我就回來。”
梁音返回北京后,
政治形勢越發緊張。
母親在一次“清理封建迷信物品”的活動中,
發現了她藏在箱底的草原來信。
“這些東西太危險了!”
母親厲聲說,
“你知道現在多少人因為‘內通外國’被批斗嗎?”
不顧梁音的哭喊,
母親把所有信件和那卷珍貴的狼髀骨樂譜扔進了火爐。
梁音絕望地看著火舌吞噬那些骨片,
只來得及搶救下最后一小塊碎片。
與此同時,
草原上的形勢也在惡化。
老藝人們被指責傳播“封建糟粕”,
其木格的老師——一位年過七旬的馬頭琴大師被公開批斗。
其木格挺身而出,
差點被當作“反動分子”抓起來。
在朋友的幫助下,
他帶著節拍器和幾個老藝人,
跟隨最后一支北遷的鄂溫克馴鹿部落離開了大隊,
消失在大興安嶺的密林中。
梁音畢業后被分配到交響樂團,
成為首席手風琴演奏家。
每次演奏革命樣板戲《草原小姐妹》時,
她都會偷偷加入馬頭琴的滑音技巧,
沒人發現這微妙的變化,
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是對遠方的思念。
生活就這樣繼續。
梁音結了婚,
有了孩子,
后來又離了婚。
她曾去插隊的地方尋找過,
卻一無所獲。
唯一不變的是她對音樂的執著,
以及那塊保存在老式錄音機夾層里的狼髀骨碎片。
而在大興安嶺深處,
其木格和老藝人們建立了一個音樂傳承營地。
他堅持用樺樹皮記錄著“獻給梁老師的交響詩”,
一遍又一遍地修改,
始終覺得不夠完美。
那個節拍器日夜不停地走著,
成為營地的精神支柱。
“為什么你那么在意這個金屬盒子?”
年輕人問他。
“因為它走完的那天,
會有人回來。”
其木格回答,
眼神望向南方。
03
2023年春,
已經退休的梁音正在整理自己幾十年來的音樂資料。
忽然她看見一個塵封已久的鐵盒子。
她顫抖著打開,
里面是那塊保存了五十年的狼髀骨碎片。
五十年來她第一次注意到,
那些看似音符的刻痕,
如果連起來,
竟然像是一張粗略的地圖。
“看來得找個專業人士來看看!”
第二天,
音樂學院的一位研究民族音樂的教授來到梁音家。
他戴上特制眼鏡,
研究那塊骨片許久,
突然驚呼:“這不僅僅是樂譜!
這里面藏著大興安嶺一帶馴鹿部落的遷徙路線!
而且,
這種刻法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了。”
梁音心跳加速:“你能判斷具體位置嗎?”
“這里有條河的輪廓,
還有這個形狀奇特的山……
應該是內蒙古和黑龍江交界地帶。
不過現在那里還有鄂溫克族馴鹿部落嗎?
我記得上世紀90年代就所剩無幾了。”
梁音回到臥室,
從柜子深處取出一個盒子,
里面是父親當年在瑞士留學時買的節拍器,
樣式與她送給其木格的一模一樣。
三天后,
梁音帶著節拍器和學生小林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他們在邊境小鎮打聽了幾天,
終于從一個年過八旬的鄂溫克老人那里得到了線索。
“大興安嶺深處確實還有一小支馴鹿部落,
他們很少與外界接觸。
據說有個老人,
總是在帳篷里放奇怪的音樂,
有時是馬頭琴,
有時像你們漢人的交響樂。”
在當地向導的幫助下,
他們乘坐越野車,
然后騎馬,
最后徒步穿過茂密的白樺林。
三天后,
終于看到遠處幾頂灰色的帳篷,
炊煙裊裊。
“就是這里了,”
向導說,
“不過他們很警惕外人,
你們最好在這等著,
我去通報一聲。”
梁音坐在一塊石頭上,
取出那個節拍器,
輕輕擰動發條。
“嘀嗒、嘀嗒”的聲音在林間回蕩。
向導回來了,
身后跟著一群好奇的鄂溫克族孩子,
以及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
那老人身材清瘦,
臉上的皺紋刻滿了歲月,
但精神矍鑠。
最引人注目的是,
他的眼睛——那里沒有光彩,
顯然已經失明。
老人側耳傾聽,
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