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鄉村的冬天冷得刺骨。
林曉峰裹緊了身上那件單薄的灰色棉襖,騎著他那輛吱吱作響的舊摩托車,迎著風向前沖。
他是城里來的支教老師,才二十出頭,臉上還帶著幾分書生氣。
這一天,他要去縣城參加培訓,聽說能學到不少新東西,心里挺高興。
可天公不作美,剛出了村沒多久,摩托車突然“砰”的一聲,停了。
他跳下來一看,零件散了一地,像被摔碎的玩具。
“這下糟了!” 林曉峰小聲嘀咕,眉頭皺得緊緊的。
天上飄起了大雪,雪花像針一樣扎在他臉上,又冷又疼。
他抬頭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
遠處有幾個黑點,那是村里的房子,可離得太遠了。
沒辦法,他只好蹲下身子,用凍得發紅的手撿起零件。
風越來越大,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他掏出手帕,把眼鏡包好塞進兜里,然后咬咬牙,扛起摩托車的殘骸。
一步一步,他在雪地里走著,腳印陷得很深。
可沒走幾步,雪就蓋住了痕跡,好像他從沒來過似的。
“再不找個地方歇歇,我怕是得凍死在這兒了。” 他心里暗暗想著,喘著粗氣。
走了好一陣,他終于瞧見村口了。
幾只瘦骨嶙峋的黑狗沖著他狂吠,齜著牙,聲音刺耳得很。
林曉峰累得腿都軟了,手里的零件差點掉地上。
他站在那兒,手足無措,腦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喊聲劃破了風雪。
“誰家的狗!安靜點!”
林曉峰趕緊抬頭看去。
一個老太太從一間矮房子里探出頭,臉上滿是皺紋,眼神卻挺犀利。
她披著件破棉襖,站在門縫里打量著他。
林曉峰忙上前兩步,擠出個笑臉。
“阿婆,我是去縣城的,路上車壞了,能不能讓我歇歇腳?”
他聲音不大,盡量顯得和氣。
老太太瞇著眼上下打量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從哪兒來的?” 她冷冷地問。
“燕山公社的,我在那兒教書。” 林曉峰老實回答。
一聽“燕山公社”,老太太臉色變了。
她“哼”了一聲,語氣硬邦邦的。
“我們村不歡迎外人,你走吧!”
說完,她“砰”地關上門,連個縫都沒留。
林曉峰愣在原地,風吹得他臉發麻。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點啥,可嗓子干得發不出聲。
雪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暗了下來。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在村里轉悠著。
挨家挨戶敲門,可沒人理他。
有的人家連燈都沒亮,黑乎乎的,像沒人住。
“難道今晚真得睡雪地里了?” 他心里一陣發慌,手腳冰涼。
就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要住宿?”
林曉峰猛地回頭。
一個年輕女子站在不遠處,穿著件深藍色的棉襖。
她臉色白得像雪,眼睛卻亮晶晶的,像是夜里的一點光。
她叫蘇婉清,模樣挺俊,在這灰撲撲的村子里顯得格外打眼。
林曉峰愣了一下,趕緊點點頭。
“嗯,我的車壞了,走不了了。”
蘇婉清沒多問,輕輕說了句:“跟我來吧。”
她轉身就走,步子不快不慢。
林曉峰忙扛起東西,跟在她后面。
雪地里,她的背影瘦瘦的,卻讓人覺得踏實。
走了沒多遠,到了她家。
那是一間土磚房,墻上滿是裂縫,風都能鉆進來。
屋里沒啥東西,就一張木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
角落里還有個舊箱柜,漆都掉光了。
“你睡偏房吧,我和孩子睡正房。” 蘇婉清淡淡地說,指了指旁邊的小屋。
林曉峰忙說:“謝謝,真是麻煩你了。”
他放下東西,手腳凍得直發抖。
蘇婉清沒多話,轉身去灶間燒了點熱水。
她端來一碗,遞給他。
“喝點暖暖身子吧,外頭太冷了。”
林曉峰接過來,手被燙得一縮,可心里熱乎乎的。
他捧著碗,小口喝著,偷偷打量起這個救他的人。
屋里光線暗,煤油燈跳著微弱的光。
蘇婉清坐在桌邊,低頭縫著什么。
她手指挺靈巧,針線在布上穿來穿去。
林曉峰喝完水,覺得身上有了點勁兒。
他試著搭話:“你一個人住這兒?”
蘇婉清手停了一下,抬頭看他。
“還有我兒子,他睡了。”
她聲音平靜,可眼神里藏著點啥。
林曉峰點點頭,沒敢多問。
屋里安靜得只能聽見風聲。
過了一會兒,蘇婉清放下針線,輕輕嘆了口氣。
“我男人兩年前走了,村里人都叫我寡婦。”
她語氣平淡,像在說別人的事。
林曉峰聽著,心里卻“咯噔”一下。
天黑透了,屋里靜得只能聽見風從墻縫里鉆進來的聲音。
林曉峰剛放下碗,打算跟蘇婉清道聲謝再去休息。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安靜。
“誰啊?” 蘇婉清低聲問,手里的針線停了下來。
她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條縫。
門外站著個高大的男人,肩上披著件舊軍大衣。
他臉上帶著風霜,眼神像刀子似的,掃過屋里。
林曉峰站起身,覺得氣氛有點不對。
男人開口了,聲音粗得像砂紙。
“我是生產隊長趙建國,你誰啊?”
林曉峰忙上前一步,擠出個笑。
“我叫林曉峰,從公社來的支教老師。”
他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證件,手有點抖。
趙建國接過證件,借著煤油燈的光仔細瞧。
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還給林曉峰。
“現在是什么時候,你不知道嗎?” 趙建國語氣硬邦邦的。
“外頭亂得很,來路不明的人,我們得盯緊了。”
林曉峰點點頭,低聲說:“我明白,車壞了才在這兒歇腳。”
趙建國沒接話,目光卻轉向蘇婉清。
他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對林曉峰說。
“這家情況特殊,你最好別摻和,離遠點。”
說完,他又看了蘇婉清一眼,轉身走了。
門關上后,屋里安靜得讓人發慌。
蘇婉清沒說話,低頭繼續縫她的東西。
林曉峰心里卻翻起了浪。
“特殊?啥意思?” 他暗暗琢磨,可不敢問出口。
晚飯很簡單,就一碗稀粥和幾塊硬邦邦的窩頭。
林曉峰吃得慢,心里還想著趙建國的話。
飯后,他謝過蘇婉清,拎著自己的包往偏房走。
偏房更冷,墻上滿是裂縫,風吹得呼呼響。
他放下包,借著月光打量這小屋。
床是塊木板,鋪了層薄薄的草席。
墻角堆著些雜物,蒙著厚厚的灰。
就在他準備躺下時,眼睛突然瞥到墻上有些怪東西。
那是一些刮痕,像有人用刀劃過似的。
林曉峰走近了看,伸手摸了摸。
痕跡很深,像是原來有字,后來被抹掉了。
他心里一跳,忍不住多想。
“這是啥?誰留下的?”
正疑惑著,門吱呀一聲開了。
蘇婉清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來。
“泡泡腳吧,別凍著。” 她聲音輕得像風。
林曉峰忙回頭,點點頭。
可他眼角卻瞟到,蘇婉清的目光也在墻上停了一下。
她眼神閃了閃,很快就移開了。
林曉峰低頭接過盆,手有點僵。
蘇婉清放下盆時,低下了頭。
她的頭發滑下來,有幾根差點碰到林曉峰的手背。
那瞬間,他心跳快了一拍。
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他胸口晃了晃。
“謝謝你。” 他小聲說,嗓子有點干。
蘇婉清沒抬頭,只“嗯”了一聲就走了。
林曉峰看著她的背影,腦子里亂糟糟的。
他泡了腳,躺到那硬邦邦的床上。
可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全是那墻上的刮痕。
半夜,外面風停了,靜得讓人發毛。
林曉峰迷迷糊糊中,聽到一陣細小的聲音。
像是腳步,輕輕的,像是怕吵醒誰。
他睜開眼,屏住呼吸。
借著門縫透進來的月光,他瞇著眼瞧。
蘇婉清站在正房中間,低著頭。
她背對林曉峰,手慢慢伸向那個舊箱柜。
柜門被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發出一聲輕響。
林曉峰大氣都不敢出,死死盯著。
蘇婉清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木箱。
那箱子不大,上面滿是灰,看起來挺舊。
月光灑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站在那兒,低頭看著箱子,像在想什么。
林曉峰瞪大了眼,心跳得像擂鼓。
“她在干啥?那箱子里是啥?”
就在這時,地板突然“吱呀”響了一聲。
蘇婉清猛地回頭,眼神警覺得像只貓。
林曉峰趕緊閉上眼,裝作睡著了。
他聽見她輕輕走過來,停了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才遠去。
林曉峰睜開眼,腦子里全是那木箱。
他心中充滿疑惑,那個木箱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天剛蒙蒙亮,窗外雪停了,可天還是灰撲撲的,像蒙了層厚布。
林曉峰揉揉眼睛,從硬板床上爬起來。
他呼出一口白氣,手腳凍得有點僵。
“得趕緊走,不然培訓趕不上了。” 他小聲嘀咕著,收拾起東西。
可剛走到門口,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聲。
他推開門一看,愣住了。
昨天那個老太太站在院子外,手叉著腰。
她身后跟了幾個村民,個個臉色不善。
老太太指著屋子,嗓門尖得像刀子。
“蘇婉清!你收留個外鄉男人,成何體統!”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附和,話越說越難聽。
“一個寡婦,帶個來路不明的家伙,準沒好事!”
“村里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林曉峰忙擠出去,想解釋兩句。
“各位,我只是路過,車壞了才借宿一晚。”
他聲音不大,盡量顯得誠懇。
可沒人聽他的,幾個漢子還瞪著他,像要動手。
流言像風一樣刮過,越來越離譜。
就在這時,一聲低喝從遠處傳來。
“都散了!吵什么吵!”
趙建國大步走過來,眉頭皺得死緊。
他一揮手,村民們嘀咕了幾句,不情不愿地散了。
老太太瞪了林曉峰一眼,才轉身走開。
趙建國看看林曉峰,語氣硬邦邦的。
“你的摩托車我看了,零件壞得沒法修。”
林曉峰心里一沉,忙問:“那咋辦?”
“去鎮上坐拖拉機吧,走路也就半天。” 趙建國淡淡地說。
林曉峰點點頭,謝了一聲,扛起包就往村口走。
到了村口,趙建國卻叫住他。
他壓低聲音,眼神復雜。
“蘇婉清那女人,你少跟她扯上關系。”
林曉峰一愣,問:“為啥?”
趙建國頓了頓,聲音更低了。
“她男人死的蹊蹺,生前有些不該有的想法。”
說完,他拍拍林曉峰的肩,轉身走了。
林曉峰站在原地,心里像塞了團亂麻。
“啥想法?咋死的?” 他越想越糊涂。
雪地上,他一步步往鎮上走,風吹得臉生疼。
可沒走多遠,天又變了臉。
大雪嘩嘩地下,路被蓋得嚴嚴實實。
“這下完了,走不動了!” 林曉峰咬咬牙,只好掉頭。
等他再回到村子,已是中午。
他站在蘇婉清家門口,猶豫著敲了敲門。
門開了,蘇婉清探出頭,看到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你咋回來了?” 她問,聲音輕得像雪花。
“路上雪太大,走不了。” 林曉峰苦笑了一下。
蘇婉清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
“進來吧,外頭冷。”
林曉峰進了屋,拍掉身上的雪。
屋里暖和了點,小虎跑出來,瞪著大眼睛看他。
“叔叔,你咋又來了?” 小虎歪著頭問。
林曉峰摸摸他的頭,笑笑。
“叔叔走不了,得在這兒待會兒。”
晚上,小虎纏著林曉峰講故事。
“叔叔,講個好玩的!” 他拽著林曉峰的袖子。
林曉峰想了想,笑著說:“那我講個天上的故事吧。”
他講了個科幻故事,說的是星星上的小人兒。
小虎聽得眼睛發亮,小手撐著下巴。
蘇婉清坐在一邊,靜靜地聽著。
煤油燈跳著光,她臉上多了點柔和。
故事講完,小虎哈欠連天,很快就睡了。
屋里又安靜下來,只剩林曉峰和蘇婉清。
他看著她,低聲問:“小虎他爹……是個啥樣的人?”
蘇婉清手一頓,眼神飄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他是個好人,心眼好,會看病。”
她聲音很輕,像在回憶啥。
林曉峰點點頭,又問:“那他咋……”
“他幫人多,懂得多,有些人就看不慣。” 她打斷他,語氣平淡。
林曉峰聽著,心里卻翻起了浪。
“懂得多?啥意思?”
他瞥了眼那個舊箱柜,腦子里閃過昨晚的木箱。
從她的話語中,林曉峰愈發覺得她丈夫身份不簡單,似乎與那個神秘木箱有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要把整個村子吞沒。
林曉峰站在屋里,搓著手,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氣。
他看看小虎,見他抱著個破舊收音機,擺弄個不停。
那收音機銹跡斑斑,咋按都沒聲。
“叔叔,你會修這個嗎?” 小虎仰起臉,眼里滿是期待。
林曉峰蹲下來,接過收音機瞧了瞧。
“這是你爹留下的?” 他輕聲問。
小虎點點頭,嘀咕著:“壞了好久了。”
蘇婉清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捧著個舊工具箱。
“這是他爹的,你要是會弄,就試試吧。” 她聲音低低的。
林曉峰接過箱子,打開一看,里頭螺絲刀、鉗子啥都有。
他心里一動,想起大學里學的那些電路知識。
“好,我試試。” 他笑著說,卷起袖子干起來。
小虎蹲在一邊,瞪大眼看他忙活。
林曉峰擰開螺絲,清理銹跡,手指凍得有點僵。
可他沒停,慢慢地把線接好,又調了調零件。
折騰了大半天,收音機終于“沙沙”響了一聲。
“成了!” 小虎拍手跳起來,笑得合不攏嘴。
林曉峰按下按鈕,里頭傳出斷斷續續的廣播聲。
蘇婉清站在一旁,眼圈紅了。
“他爹以前每晚都聽這個。” 她小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林曉峰抬頭看她,見她眼里閃著淚光。
他心里一暖,沒說話,把收音機遞給小虎。
下午,蘇婉清拎著桶去井邊打水。
屋里就剩林曉峰和小虎,倆人聊了起來。
“叔叔,我爹可厲害了!” 小虎抱著收音機,得意地說。
“咋厲害了?” 林曉峰逗他。
“他給我看過好多圖畫,上面有線條和怪符號。”
小虎比劃著,眼睛亮晶晶的。
“他說那是他的工作,可我不懂。”
林曉峰心里一跳,忙問:“啥樣的圖畫?”
小虎剛要說,門吱呀一聲開了。
蘇婉清提著水回來,臉色凍得發白。
她瞥了小虎一眼,淡淡地說:“別瞎說,快去玩。”
小虎撇撇嘴,抱著收音機跑開了。
林曉峰看著蘇婉清,想問啥又咽了回去。
“那些圖畫是啥?” 他心里癢癢的,可沒敢開口。
天色暗下來,風雪敲著窗戶,屋里冷得讓人發抖。
林曉峰正幫小虎擺弄收音機,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快點!” 聲音粗得嚇人。
蘇婉清手一抖,針掉在地上。
她起身開門,林曉峰跟在她后面。
門外站著趙建國,身后還跟著兩個穿綠棉襖的民兵。
趙建國臉色鐵青,眼神像刀子。
“上頭有令,要清查資產階級的壞東西。”
他掃了屋里一眼,聲音硬邦邦的。
“每家每戶都得查,誰也跑不了。”
蘇婉清臉色刷地白了,手抓著門框。
林曉峰心里一緊,覺得大事不妙。
“他們要查啥?” 他暗暗嘀咕,站到一邊。
民兵推開他,沖進屋里翻了起來。
桌子被掀開,柜子被拉開,連床底下都沒放過。
東西扔了一地,屋里亂得像被風刮過。
蘇婉清站在墻邊,低著頭不吭聲。
小虎嚇得躲到林曉峰身后,抓著他的腿。
林曉峰拍拍他,低聲說:“別怕。”
可他自己心里也慌得不行。
一個民兵蹲在角落,敲了敲地板。
“咚咚”兩聲,他喊起來:“這兒有動靜!”
趙建國走過去,皺著眉蹲下。
那塊地板被撬開,露出一塊黑乎乎的空隙。
民兵伸手一掏,拽出個木箱。
就是昨晚蘇婉清拿的那個!
林曉峰瞪大了眼,心跳得像擂鼓。
蘇婉清閉上眼,嘴唇抖了抖,像在等啥。
小虎嚇得“哇”一聲哭出來,抱緊林曉峰。
趙建國冷哼一聲,蹲下身。
“藏得夠深啊。” 他嘀咕著,手伸向木箱。
箱子吱呀一聲開了,里頭整整齊齊擺著幾本厚書。
還有一疊手寫的紙,邊角都卷了。
趙建國拿起一本書,借著燈光翻開。
他突然面色大變。
屋里的空氣像是凍住了,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趙建國蹲在那兒,手里攥著木箱里的一本書。
他粗糙的手指翻開泛黃的書頁,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這是啥玩意兒?” 他低聲嘀咕,眉頭擰得像麻花。
林曉峰站在一邊,偷偷瞄過去。
書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有的還是手寫的。
他瞇著眼瞧,見上面寫著些醫學術語。
還有幾頁講的是人性啥的,看著挺深奧。
林曉峰心里一震,猛地明白過來。
這些東西,在眼下這年頭,可不是啥好玩意兒。
趙建國的手停在一頁上,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抬起頭,狠狠瞪了蘇婉清一眼。
“你男人干的?” 他聲音粗得像磨砂。
蘇婉清像是被抽了魂,雙腿一軟。
她“撲通”一聲癱在地上,臉白得像紙。
淚水嘩嘩地往下掉,她抖著身子。
“我家那口子……他是個醫生。”
她哽咽著,話都說不囫圇。
“他看不得人受苦,那些病明明能治。”
“可村里人不懂,他就自己研究這些。”
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里漏出來。
林曉峰站在旁邊,拳頭攥得咯吱響。
他咬著牙,心里像燒了把火。
“這女人命咋這么苦!” 他暗暗想。
蘇婉清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趙建國。
“他就想幫人,可誰知道……”
“有人看不慣,硬說他壞了規矩。”
“最后給逼得沒了命啊!”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剩抽泣。
小虎嚇得躲在林曉峰身后,抓著他的褲腿。
“娘,別哭……” 他小聲喊,可自己也紅了眼。
趙建國冷哼一聲,把書扔回箱子。
“這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上頭要是知道了,誰也保不了你。”
林曉峰聽著,心里像被針扎了。
他太清楚了,這年頭啥都講斗爭。
這些書要是被扣上“反動”的帽子。
蘇婉清母子倆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他低頭看看蘇婉清,見她抖得像篩子。
那模樣,像是在等最后一刀。
林曉峰喉嚨發緊,想說啥又咽了回去。
他瞥了眼那木箱,腦子里亂成一團。
“她男人到底是啥人?” 他心里翻騰著。
趙建國轉過身,對兩個民兵使了個眼色。
“收起來,帶走!” 他冷冷地說。
一個民兵走過去,合上箱子。
另一個站在門口,盯著林曉峰。
“你也別在這兒待了,走吧。”
趙建國瞥他一眼,語氣不善。
林曉峰沒動,低聲說:“我沒干啥壞事。”
趙建國“哼”了一聲,沒再理他。
蘇婉清坐在地上,淚水滴在地板上。
她像是沒聽見周圍的動靜,整個人空了。
林曉峰看著她,心里又氣又疼。
他知道,這時候啥都變了。
蘇婉清往后的日子,可就徹底毀了。
屋里的氣氛像是凝固了,煤油燈的光抖得人心慌。
蘇婉清癱在地上,低低的抽泣聲刺得人耳朵疼。
林曉峰站在那兒,胸口像堵了塊石頭。
他看著趙建國那張冷硬的臉,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讓她再受苦了!” 他咬咬牙,往前邁了一步。
“趙隊長,您先別急著下結論。” 他聲音不大,可挺穩。
趙建國轉過頭,瞇著眼看他,手還抓著那木箱。
“你啥意思?” 他語氣硬得像石頭。
林曉峰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不躲不閃。
“您仔細瞧瞧這些書,哪是什么壞東西?”
他指了指箱子里的書,聲音里帶了點急。
“這分明是一個醫生想救人的心血!”
“您想想,他研究這些,是為了讓病人少受罪。”
林曉峰頓了頓,瞥了眼蘇婉清。
“再看看她,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
“日子過得有多苦,您不是沒瞧見。”
他聲音低下去,可每句話都像敲在鼓上。
趙建國皺著眉,低頭瞅了眼手里的書。
他粗糙的手指翻了兩頁,眼神晃了晃。
林曉峰見他沒吭聲,心里一緊,又往前靠了靠。
“隊長,我知道上頭查得嚴,可您心里也有數。”
“她男人不是啥壞人,就是太想幫人了。”
他頓了頓,指著蘇婉清和小虎。
“您忍心讓這娘倆再受冤枉嗎?”
蘇婉清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林曉峰。
她嘴唇動了動,像想說啥,可沒出聲。
小虎縮在她身邊,小手攥著她的衣角。
趙建國眉頭擰得更緊了,手攥著書沒松。
他嘴唇動了動,像在嚼林曉峰的話。
林曉峰瞧出他猶豫了,心跳快了幾拍。
“得再加把勁!” 他暗暗給自己打氣。
“趙隊長,我拿我教書的名聲跟您擔保。”
他拍拍胸口,聲音鏗鏘起來。
“這些東西,絕對沒壞心思!”
“我在城里教過書,見得多一點。”
“現在這世道,您也感覺到了吧?”
他壓低聲音,像是說悄悄話。
“慢慢在變好,咱們不能老用過去的老眼光。”
“冤枉了好人,誰心里都不好受啊。”
趙建國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掙扎。
他低頭又翻了翻書,嘴角抿得緊緊的。
林曉峰屏住氣,死死盯著他的臉。
屋里靜得嚇人,連風聲都聽不見了。
趙建國手里的書被攥出皺褶,他沒說話。
兩個民兵站在一邊,手還抓著撬開的地板。
他們聽完林曉峰的話,愣住了。
一個民兵撓撓頭,小聲嘀咕。
“隊長,這……真不是啥壞東西吧?”
另一個抬頭看看趙建國,又看看林曉峰。
他手里攥著根棍子,可沒再動。
趙建國深吸一口氣,手慢慢松開書。
他眼神復雜,像在心里掰扯啥。
林曉峰站在那兒,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這幾句話能不能救蘇婉清。
就看趙建國這顆心硬不硬了。
不僅趙建國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兩個民兵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不知所措。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屋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不安,眼神在彼此間游走,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嘈雜的說話聲,像是一群人正往這邊趕來。
“怎么回事兒?誰來了?”趙建國皺著眉,回頭朝門口瞅了一眼。
還沒等有人回答,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瘦高的身影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了進來,是村里的張大爺。
他身后還跟著一群人,有老有少,個個臉上帶著急切。
張大爺一進屋,喘著粗氣,拄著拐杖的手抖了抖。
“你們這是干啥呢?”
他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倔勁兒,“聽說你們在這兒為難蘇大夫的媳婦兒,我這把老骨頭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