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天上海的天空飄起了細雨,白玲靜靜地站在窗前,目光追隨著樓下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川流不息的車輛。
這座城市,永遠是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丈夫孟川舟離世已三月有余,偌大的房子里,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
空蕩的客廳里,電視機還亮著,正在講述一段關于農村振興的故事:“……陜西省北部的石灣村,如今已成了當地的明星村,曾經的貧瘠之地煥發出了勃勃生機……”
屏幕上,一片郁郁蔥蔥的田野映入眼簾,幾幢新建的小樓錯落有致,村民們面帶笑容,對著鏡頭訴說著什么。白玲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遙控器滑落至地。
“石灣村”這三個字,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戳破了她努力維持的平靜外表。三十年了,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名字,甚至在夢中也極力回避那段過往。然而此刻,它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她的生活,將她的偽裝撕扯得支離破碎。
白玲彎下腰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房間里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雨滴輕敲窗戶的聲音。她緩緩走向書房,從最底下的抽屜里翻出一個布滿灰塵的舊盒子。
盒子里藏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樸實的男子,懷里摟著一個大約兩歲的小女孩。
“趙嘗貴……”白玲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仿佛生怕驚醒了沉睡已久的往事。
照片上的男子是她曾經的丈夫,那個小女孩則是她的女兒小柔。
1978年的冬天,二十歲的白玲作為上海知青被分配到了安徽的石灣村。
剛到村里的時候,她幾乎每天都在哭泣。在上海長大的她,根本無法適應農村的生活: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更沒有熟悉的街道和書店。
夜晚的村莊漆黑一片,讓人窒息,唯一的聲音就是遠處的狗吠和近處的蟲鳴。就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她第一次遇到了趙嘗貴。
那時,她因為水缸沒水,正在井邊費力地打水。趙嘗貴見狀,二話不說就接過水桶幫她打了起來。
“你是新來的知青吧?我叫趙嘗貴,是村里的民辦教師。”他憨厚地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叫白玲。”她簡短地回答,有些拘謹。
“上海來的吧?很不習慣這里的生活吧?”趙嘗貴一邊打水一邊說道。
白玲點了點頭,鼻子一酸,差點又哭了出來。
“會好起來的,慢慢就習慣了。”趙嘗貴將裝滿水的桶放在地上,“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謝謝。”白玲說完便提起水桶,踉踉蹌蹌地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趙嘗貴經常幫助她。教她如何種菜、如何劈柴、如何生火做飯。村里的女知青們都羨慕她有這樣一個“老師”,暗地里打趣她。白玲總是紅著臉否認,但心里卻漸漸對這個樸實的男人產生了好感。
一年后,白玲和趙嘗貴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只是請了村里的幾個知青和郭家的親戚一起吃了頓飯。飯后,趙嘗貴帶著她去看他用積攢的工分換來的新房。
那是一間土坯房,里面擺著一張木床、一個衣柜、還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不多,但都是新的。”趙嘗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白玲環顧四周,這個家雖然簡陋,但卻是她和趙嘗貴共同的家,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安心。
白玲坐在床沿,手指不安地揪著衣角。
這是她和趙嘗貴的新房,也是她作為妻子的第一夜。
屋外,喜宴的余興還未完全散去,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歡笑。
“水燒好了,你先洗吧。”趙嘗貴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放在房間中央的地上,又從衣柜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毛巾。他的動作雖然笨拙但卻很細心,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
“謝謝。”白玲低聲說道,聲音細如蚊蚋。
趙嘗貴點點頭,轉身欲走:“我去外面等你。”
“等等,這是你的家,你不必出去。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望向趙嘗貴的眼睛。
趙嘗貴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泛起了紅暈,順從地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背對著白玲。
白玲解開上衣的盤扣,輕輕地洗漱著。水聲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她能感覺到趙嘗貴的視線始終沒有轉向她,這份尊重讓她心中感到一絲溫暖。
洗漱完畢后,白玲輕聲說道:“好了。”
趙嘗貴這才轉過身來,眼神中滿是愛憐。他也簡單地洗了把臉,然后在火盆旁烤了兩個紅薯:“餓了嗎?我們吃點東西。”
兩人坐在桌前,分享著熱氣騰騰的紅薯。窗外的月光更加明亮了,照在趙嘗貴的臉上,勾勒出他堅毅的輪廓。白玲輕聲開口:“嘗貴,我從沒想過會在這樣一個地方成家。”
趙嘗貴的手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是不是太簡陋了?我以后會蓋更好的房子給你,等我攢夠了工分……”
白玲搖了搖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我的意思是,我從沒想過會遇到你這樣的人。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趙嘗貴的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他輕輕握住了白玲的手:“那天在井邊遇見你,我就知道,你會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兩人相視而笑,屋內的溫度似乎都升高了幾分。
夜深了,他們熄滅了油燈,躺在了那張簡單的木床上。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在見證這一刻的神圣。
趙嘗貴小心翼翼地將白玲摟入懷中,他的動作如此輕柔,生怕驚擾了這美好的夢境。
“我會好好待你,”趙嘗貴在白玲耳邊輕聲許諾,“一輩子。”
白玲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
窗外,群星閃爍,見證著這對新人的誓言與愛情。
1980年,白玲靠在床頭,看著懷中剛滿月的小柔。
嬰兒粉嫩的小臉蛋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小小的拳頭緊握著,偶爾在睡夢中微微抽動。
“還疼嗎?”趙嘗貴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進來,眼中滿是疼惜。這是鄰居家下蛋的老母雞熬的湯,據說對產婦恢復大有裨益。
自從小柔出生后,村里人輪番送來補品。就連平日里不怎么說話的老王嬸都親自送來了自家腌制的咸鴨蛋。
“好多了。”白玲接過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生怕驚醒了懷中的寶貝。
趙嘗貴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女兒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你看,她是不是又長胖了點?”他輕聲問道,生怕吵醒了小柔,卻又忍不住想說話。
“才過了一晚上,哪有這么快。”白玲忍不住輕笑,卻也跟著仔細打量起女兒來。
小柔仿佛感應到了父母的目光,小嘴一撇,發出了一聲軟糯的啼哭。趙嘗貴頓時手忙腳亂,從床頭抓起早已備好的奶瓶,卻又猶豫著放了下去:
“是不是餓了?還是尿了?要不要換尿布?”
“別急,她可能只是做夢了。”白玲放下碗,熟練地將小柔抱了起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隨著白玲輕柔的拍打,小柔的哭聲漸漸止息,又沉沉地睡去。
“真神奇,”趙嘗貴感嘆道,“你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
“母親的直覺吧。”白玲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你看她的眉毛,和你一模一樣。”趙嘗貴輕聲說道,伸出粗糙的手指,輕輕地勾勒著小柔的眉形,“但眼睛像我,是不是?”
“嗯,是有點像。嘗貴,我從沒想過我會在這里生兒育女。”白玲凝視著女兒的小臉,忽然有些哽咽。
趙嘗貴握住她的手:“后悔了?”
白玲搖搖頭,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不,我只是覺得很幸福,幸福得有點不真實。”
趙嘗貴擦去她的淚水,聲音堅定地說:
“這是真的,白玲。我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小柔,這一切都是真的。”
傍晚時分,炊煙裊裊升起。趙嘗貴坐在院子里,懷里抱著小柔,給她講著上海的故事。雖然他從未去過那座城市,但從白玲的描述中,他仿佛看到了燈火輝煌的街道、高聳入云的大樓,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柔,你媽媽是上海城里人,以后有機會,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上海看看,好不好?”他輕聲對女兒說,仿佛她真的能聽懂一般。
小柔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吐著泡泡,咿咿呀呀地回應著。趙嘗貴滿臉幸福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傳到廚房里,正在淘米的白玲也不禁跟著笑了。
夜深了,一家三口擠在那張窄小的木床上。小柔已經睡熟,均勻的呼吸聲如同最動聽的旋律。趙嘗貴側臥著,一只手臂墊在白玲的脖子下,另一只手輕輕搭在小柔身上。
“白玲,”他在黑暗中低語,“謝謝你給我帶來小柔。”
白玲沒有回答,但她握緊了趙嘗貴的手,十指相扣。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在這個簡陋的土坯房里,她感受到了生命最原始、最純粹的幸福。此刻,她甚至忘記了對上海的思念,忘記了對城市生活的向往,只想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村里的日子就這樣平靜地流逝著,雖然清苦,但也有著簡單的快樂。
白玲漸漸適應了農村的生活,甚至開始教村里的孩子們唱歌跳舞。趙嘗貴常常站在教室外面,偷偷地看著她教學的樣子,臉上總是掛著驕傲的微笑。
然而,1981年初,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那天,村支書拿著一份文件來到白玲家,告訴她上海那邊有了新政策,知青可以返城了。
“你的名額已經下來了,下周就可以走。”村支書說完,將文件交給了白玲。
白玲的心猛地一跳。返城,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但現在,她已經有了家庭,有了女兒。
“我…我需要考慮一下。”白玲結結巴巴地說。
“沒什么好考慮的,這是好事啊!”村支書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多知青都羨慕你呢!”
那天晚上,白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趙嘗貴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
接下來的幾天,白玲的心像是被兩股力量撕扯著。一邊是對上海的思念和對更好生活的向往,一邊是對家庭的責任和對趙嘗貴、小柔的愛。她曾試圖向上級申請全家遷回上海,但得到的回復是只有她一個人的名額。
最終,在出發前的那個雨夜,白玲做出了決定。她輕輕地起身,看了看熟睡中的趙嘗貴和小柔,然后悄悄地寫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信中,她說自己會在上海等他們,等政策松動了,會想辦法接他們過去。接著,她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輕輕地推開門,走進了雨夜。
白玲站在火車站的站臺上,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但她渾然不覺寒冷。火車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出發了,她緊緊地攥著車票,生怕它會被風吹走。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白玲!白玲!”
她轉過身,只見趙嘗貴抱著小柔,在雨中狂奔而來。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頭發貼在臉上,顯得狼狽不堪。小柔被雨水驚醒,正在他懷里哭鬧。
白玲的心猛地一緊,沒想到趙嘗貴會這么快發現她離開,更沒想到他會追到車站來。
“白玲,你…你真的要走嗎?”趙嘗貴氣喘吁吁地問,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不解。
“對不起,嘗貴。”白玲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必須回去。”
“為什么?我們不是過得挺好的嗎?我知道農村條件艱苦,但我會努力的,我會讓你和小柔過上好日子的。”趙嘗貴的聲音哽咽了。
白玲搖搖頭,聲音很輕:“不是這個原因,嘗貴。我只是…只是想回上海。”
“那…那我們呢?”趙嘗貴抱緊了小柔,“我和小柔怎么辦?”
“等我在上海站穩腳跟,就接你們過去。”白玲說,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她知道,以現在的政策,想要趙嘗貴和小柔也遷到上海幾乎是不可能的。
趙嘗貴似乎也明白這一點,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絕望。
“白玲,求你不要走,小柔還小,她需要母親。”
這時,廣播里傳來火車即將進站的通知。白玲的心跳加速,必須做出選擇了。
“對不起,嘗貴。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白玲說完,轉身向站臺走去。
“白玲!”趙嘗貴大喊一聲,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小柔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哭得更加厲害了。
白玲沒有回頭,快步走向已經進站的火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上了火車,她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而坐。透過車窗,她可以看到站臺上的趙嘗貴還在那里,抱著小柔,在雨中呆呆地站著。
火車緩緩啟動,白玲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但內心深處,她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可能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
回到上海后,白玲住在了父母家。她的父親是一名大學教授,母親是醫院的護士長。得知女兒要回來,他們提前就做好了安排,幫她找了一份在出版社的工作。
剛回上海的那段時間,白玲常常夢見趙嘗貴和小柔。夢中,小柔總是哭著喊“媽媽”,而趙嘗貴則是沉默地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控訴。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白玲都會出一身冷汗,然后偷偷地哭上很久。
她曾寫過幾封信給趙嘗貴,但從未收到回信。
起初,白玲以為信件可能遺失了,后來才慢慢意識到,或許趙嘗貴已不愿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日子一天天流逝,上海這座繁華都市的喧囂逐漸淡化了白玲心中的愧疚。
她逐漸融入了這座城市的節奏,享受著現代生活帶來的種種便利。
在出版社工作的日子里,她結識了孟川舟,一位比她年長幾歲的編輯。
孟川舟性格溫和,對她關懷備至,久而久之,白玲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情愫。
兩年后,在雙親的鼓勵下,白玲與孟川舟結為連理。
婚禮當天,她身著潔白的婚紗,沐浴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之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婚后,白玲搬進了孟川舟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公寓雖不甚寬敞,卻應有盡有,窗外便是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
每天清晨,她都會被窗外熱鬧的聲響喚醒,由此開啟新的一天。
孟川舟對白玲的過往知之甚少,僅知曉她曾是一名知青,卻從未深究過。
白玲也從未主動提及趙嘗貴和小柔,那段記憶仿佛已被她深埋心底,不愿再觸碰。
1985年,白玲與孟川舟的兒子孟洪飛降生了。
望著襁褓中的小飛,白玲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柔,不知她如今已長成何般模樣,是否還記得自己這個不盡職的母親。
隨著小飛的茁壯成長,白玲愈發沉浸于新的家庭生活中。
她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則悉心照料兒子和丈夫,日子過得既忙碌又充實。
她的事業也穩步發展,從普通編輯晉升為副主編,所負責的項目愈發重要。
時光荏苒,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小飛已考上大學,孟川舟也從編輯升任為出版社副社長。他們搬進了更寬敞的住宅,生活愈發富足。
2006年的一天,白玲收到了一封來自石灣村的信件。
信封上的字跡她并不熟悉,卻讓她心頭猛地一顫。拆開信件,只見上面簡短地寫著:
“趙嘗貴已離世,臨終前還念著你的名字。”
信的落款是“村支書錢永柱”。
白玲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淚水模糊了雙眼。
趙嘗貴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突然感到一陣胸悶,仿佛有異物梗在喉頭,令她窒息。
那晚,白玲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回到了石灣村,見到了趙嘗貴。
他依舊那般樸實憨厚,沖著她笑道:“你終于回來了。”
從夢中驚醒,白玲發現自己已滿面淚痕。
此后的日子里,白玲變得沉默少言。孟川舟察覺到了妻子的異樣,但他選擇尊重她的隱私,沒有過多追問。
又過了十多年,白玲已退休在家,孟川舟也因病逝世。兒子小飛在國外工作,鮮少回國。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日子愈發孤寂。
正是在這樣的境遇下,白玲看到了那則關于石灣村的新聞,決定回到那個她曾逃離的地方,去面對自己的過去。
清晨時分,白玲站在上海長途汽車站,緊握著手中的車票,心情五味雜陳。
她已預訂了前往安徽境內離石灣村最近的城鎮,平安鎮的車票。
抵達那里后,她還需轉乘當地的班車或出租車才能到達石灣村。
車站內人來人往,大多是外出務工的年輕人和回鄉探親的中年人。
白玲不自覺地緊了緊握著行李箱的手,仿佛這樣能為自己增添些許勇氣。
汽車緩緩啟動后,白玲靠在窗邊,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
上海的高樓大廈逐漸被郊區的農田和鄉村小路所取代。
一路上,她的思緒不斷飄回過去,回到那個雨夜,回到她做出離開決定的那一刻。
“阿姨,您是去平安鎮探親嗎?”鄰座的年輕女孩打斷了白玲的思緒。
“嗯,算是吧。”白玲微笑著回應道,“你呢?”
“我是那邊的,回家看看父母。”女孩說道,“阿姨您是第一次去平安鎮嗎?”
白玲搖了搖頭,“不是,很久以前去過。”
“那您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哦,現在的平安鎮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我們那兒發展得可快了,現在都有高鐵站了,還建了好幾個大型超市和商場呢。”
白玲微微點頭,心中暗想,三十年了,變化肯定翻天覆地。
下午兩點左右,汽車抵達了平安鎮。下車后,白玲發現這里的確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曾經的小鎮如今已蛻變成一座小城市,街道寬闊平坦,兩旁商鋪林立,餐館遍布,不時有私家車和電動車穿梭其間。
白玲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賓館住下,打算第二天一早前往石灣村。
夜晚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明天,她將面對怎樣的情景?村里的人還記得她嗎?他們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拋夫棄女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小柔在哪里?她過得好嗎?
第二天一早,白玲起床后簡單梳洗了一番,然后前往賓館前臺詢問前往石灣村的班車情況。
“石灣村?現在沒有直達的班車了。您可以先坐車到新城區,然后轉乘去石灣村的小巴。”前臺工作人員告知道。
按照前臺的指引,白玲先乘坐公交車前往新城區,然后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等來一輛前往石灣村的小巴。
小巴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幾位提著大包小包的村民,看樣子是去鎮上采購后回村的。
“您是去石灣村嗎?”司機問道。
“是的。”白玲回答道。
“探親?”司機又問。
“嗯。”白玲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愿多言。
小巴在鄉間的公路上緩緩行駛,道路兩旁是廣袤無垠的田野。
大約四十分鐘后,小巴停在了一個簡陋的站點前。“到了,石灣村。”司機說道。
白玲下了車,望著眼前的景象,一時有些恍惚。
這里的石灣村與她記憶中的已截然不同。
村口矗立著一塊大石碑,上面鐫刻著“石灣村”三個大字,石碑旁是一條筆直的水泥路,直通村內。
沿著水泥路走進村子,白玲看到道路兩旁是排列整齊的磚房,大多為兩層或三層的結構,墻面被漆成了白色或淺黃色。
院子里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有的甚至還停放著小轎車。
白玲邊走邊看,試圖尋找一些熟悉的痕跡,但一切都已面目全非,她甚至無法辨認出當年她和趙嘗貴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您好,您是找誰?”一位中年婦女從院子里走出來,好奇地打量著白玲。
“我…我以前住在這個村子里。”白玲回答道,“現在回來看看。”
“以前?”婦女打量著白玲,“您貴姓?”
“夏,白玲。”
婦女沉思了片刻,然后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我是十年前嫁到這個村里的,對村里的老人不太了解。”
婦女的神情微變,“趙嘗貴啊,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他以前是村里的民辦教師,對吧?”
白玲輕輕點了點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他早就不在了,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婦女說道。
盡管白玲已經從那封信中得知了趙嘗貴去世的消息,但親耳聽到這個確認,她還是感到心頭一陣鈍痛。
“那…那他的女兒呢?趙清柔。”白玲艱難地開口問道。
“趙清柔?”婦女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我好像也聽說過,但不清楚她現在具體在哪里。你可以去村委會問問老支書,他應該知道些情況。”
在得知村委會的位置后,白玲向婦女道了謝,然后朝著村委會的方向走去。
村委會是一棟兩層的小樓,門口醒目地掛著“石灣村村民委員會”的牌子。
白玲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里面坐著兩個年輕人,正專注地在電腦前工作。
見到白玲進來,其中一個女孩站了起來,禮貌地問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我想找一下老支書,請問他在嗎?”白玲問道。
“老支書休息在家呢,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嗎?”女孩回答。
“我是…我是來找一個人的。”白玲猶豫了一下,“趙清柔,趙嘗貴的女兒。”
兩個年輕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女孩開口說道:“您是趙清柔的親戚嗎?”
白玲的心跳得更快了,“我…我是她的…一個老朋友。”
“哦。”女孩的語氣顯得有些奇怪,“趙清柔啊,她…她現在不在村里。”
“那她在哪里?”白玲急切地問道。女孩似乎有些為難: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您要不還是去問問老支書吧,他知道得比較詳細。”
在得知老支書家的位置后,白玲匆匆道謝,然后離開了村委會。
老支書錢永柱家位于村子的中心,是一棟略顯陳舊的兩層樓房。
白玲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幾次,然后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啊?”里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永柱叔,是我,白玲。”白玲的聲音微微顫抖。
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門口,瞇著眼睛打量著白玲。
“白玲?”老人的眼睛突然睜大了,“真的是你?”
白玲點了點頭,眼眶濕潤了。
“進來吧。”錢永柱側身讓白玲進了屋。
屋內陳設簡單而整潔,墻上掛著幾張老照片,其中一張是村民們的合影。白玲在照片中看到了年輕時的趙嘗貴,他站在最后一排,臉上洋溢著憨厚的笑容。
“坐吧。三十多年了,沒想到你還會回來。”錢永柱指了指沙發,然后自己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
“是啊,三十多年了。”白玲輕聲說道,“永柱叔,我…我想知道小柔現在在哪里。”
錢永柱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他嘆了口氣:“你當年走了之后,趙嘗貴一個人帶著小柔,日子過得很艱難。他沒有再婚,一心撲在小柔和教書上。”
白玲低下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小柔很懂事,從小就幫著趙嘗貴干活。但沒有母親的孩子終究是不一樣的。”錢永柱繼續說道,“她上學很用功,成績也好,但總是很沉默,很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后來呢?”白玲擦了擦眼淚,問道。
“后來啊,趙嘗貴得了肺結核。那時候小柔才十歲,她一邊上學,一邊照顧父親。趙嘗貴的病越來越重,最后住進了鎮上的醫院。臨終前,他還念叨著你的名字,說希望你能回來看看小柔。”
白玲的淚水流得更兇了,她捂著嘴,無聲地哭泣著。
“趙嘗貴走后,小柔被她的姑姑接去了市里。但沒過幾年,她又回到了村里。那時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但總是一個人,很少和村里人說話。”
“她…她現在在哪里?”白玲哽咽著問道。
錢永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再過幾年,她進城打工了,據說是在一家工廠。但后來出了意外,腿受了傷,干不了重活了。”
“那她現在呢?”白玲急切地追問。
錢永柱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她回村里了,但生活不太好。你要真想見她,可以去村口看看,她每天都會在那里…”
白玲急忙站了起來:“謝謝永柱叔,我現在就去找她。”
“白玲,”錢永柱叫住了她,“這么多年了,小柔變了很多,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白玲點了點頭,匆匆離開了老支書家,朝著村口走去。路上,她的心跳得厲害,既期待又害怕。
三十年了,小柔肯定恨她,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女兒,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
村口的水泥路旁種著一排梧桐樹,樹蔭下有一張長椅。
白玲走過去,發現長椅上沒有人,只有一個破舊的布包放在那里。她在長椅上坐下,決定等一等。
遠處,農田里有幾個農民正在勞作,偶爾傳來他們的談笑聲。
白玲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思緒萬千。
就在這時,白玲注意到遠處有一個人影在慢慢走來。
那是一個女人,她步履蹣跚,似乎走得很吃力。她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色上衣和一條灰色長褲,頭發亂糟糟的,扎成一個簡單的馬尾。
隨著女人的靠近,白玲的心跳越來越快。
女人看起來四十多歲,但臉上的皺紋和滄桑感讓她顯得更老。
她的皮膚黝黑,右腿明顯有些跛,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白玲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手緊緊地抓著包帶,不知所措。
當那個女人走到長椅前時,她抬起頭,看到了白玲。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你…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了。”女人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疲憊。
“對不起,我不知道。”白玲連忙站了起來,讓出位置,“我是…我是來找人的。”
女人沒有回應,只是慢慢地走到長椅前坐下,然后從地上的布包里拿出一個塑料碗和幾塊干硬的饅頭。
白玲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女人,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感覺。
最終白玲鼓起勇氣問道:“你…你認識趙清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