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重返白宮之后，美歐關系的“過山車”式震蕩正將歐洲推向戰略十字路口。從北約防務體系動搖到貿易保護主義升級，歐洲正在焦慮中加速“戰略自主”進程；近期，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對從歐盟進口商品全面征收20%關稅，并將對從中國進口商品加征125%的關稅。與此同時，中歐關系卻因價值觀共鳴與務實合作迎來新的契機——在氣候變化、和平議題與數字經濟等領域，雙方合作基礎日益堅實。在特朗普關稅風暴下，中歐達成突破性共識，歐盟或撤銷對華電動汽車關稅。在本文中，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教授芮博瀾（Bala Ramasamy）深度解析美歐疏離下的全球格局重構，揭示中歐合作如何成為多極化世界的關鍵穩定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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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歐關系“過山車”

早在美國總統大選啟動之際，歐盟及大多數成員國就對再次參選的特朗普可能回歸白宮充滿了焦慮。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以“美國優先”為口號，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和世界衛生組織等多個國際多邊機制，其采取一系列單邊主義政策，逼迫歐洲屈服，種種嚴重損害跨大西洋關系的行為對歐洲盟友而言仍歷歷在目。在本次美國總統選舉期間，特朗普也多次表達了自己對俄烏沖突的態度，揚言要在一日內結束沖突，并對格陵蘭島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關注，這也進一步加劇了歐方的焦慮。

特朗普開啟第二總統任期僅兩個來月，美歐關系上演“過山車”。先是特朗普與俄羅斯總統普京通話，同意立即啟動談判并計劃互訪。與此同時，美國防部長和美國副總統J.D. 萬斯均表示，歐洲安全應由歐洲國家自己負責。這兩件事動搖了美國在歐洲長期以來的主導地位。美媒稱這是改變美歐關系的“雙重地緣政治地震”。

圖片由POOK AI生成

歐洲正逐漸認清一個現實：在防御和經濟領域，其對美國的依賴已難以為繼。在防御方面，北約的存在本是維系歐美防御合作的基石，然而，若美國采取孤立主義立場，北約的運作將面臨挑戰，美國對歐洲的防御支持也將隨之消失。正因如此，許多歐洲國家開始積極倡導建立歐洲自主軍隊，以增強自身的防御能力，減少對美國的依賴。

在經濟領域，近期，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對從歐盟進口商品全面征收20%關稅，其中鋼鐵、鋁和汽車征收25%關稅，影響超過3800億歐元的歐盟制造產品。這一貿易保護措施已使美歐之間的經濟關系不再基于互利共贏，而是充滿了博弈與挑戰。雖然歐盟內部貿易已經很發達，但市場尚未完全一體化，仍存在分散性和不同的行業規定。而與美國當前的博弈，或可能推動歐洲未來實現真正的單一市場。

縱觀歷史，經濟繁榮時，人們更加關注發展機遇，從而會忽略問題。而每當經濟發展不景氣，充滿挑戰時，歐盟都會意識到在防御與貿易上難以依賴美國。當前討論的多樣化趨勢，意味著歐盟試圖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但并非徹底遠離，畢竟美國仍是重要經濟體。與此同時，歐盟也在調整其出口市場，逐漸降低對美國的依賴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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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給中國的積極信號

過去中歐合作常遇阻力，協議落地困難重重。美國頻繁炒作“中國威脅論”，妄稱中國意圖輸出政治模式，導致部分歐洲國家對華產生誤解。實際上，中國從未推行制度輸出，美方宣傳攻勢遠超中國實際影響力。在世界傳媒市場，新聞由西方媒體壟斷，他們刻意塑造的中國形象與事實嚴重不符，這種誤導性報道影響了歐洲的對華認知。

但在歐洲和美國關系疏離的情況下，歐洲或將把更多目光轉向中國。中國的政策導向相對穩定。中國繼續倡導全球化，推動構建更具開放性和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盡管政府在國家經濟中的作用日益增強，但這一轉變主要是對全球經濟疲軟的應對，而非意識形態上的根本改變。中國經濟的競爭性無可否認，尤其是在電車、電池、光伏系統等新興行業，以及服裝、玩具等傳統行業。此外，中國在消除極端貧困等方面取得顯著進步，彰顯了其促進社會公平的決心。這些發展成果表明，中美兩國的政策導向已截然不同，與中國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時，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的設想大相徑庭。

歐洲與中國在價值觀上更為接近，尤其是在環境領域。歐洲是環保運動的發起者，而中國在技術、光伏和電動汽車等方面也取得了顯著成就，雙方在環境問題上擁有共同的價值觀和目標，為合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中國與歐盟都曾深受二戰影響，因此雙方都深知戰爭的殘酷與毀滅性，格外珍視和平，竭盡全力予以維護；中國和歐盟都珍視獨立與平等的價值觀，希望獲得他人的尊重。美國則更傾向于行使單一的、剛性的權力。

我認為，正因為中國和歐盟有共同的價值觀，雙方擁有攜手共進的美好前景。盡管雙方尚未在所有方面達成一致，但我不認為一些問題上的分歧會阻礙中歐合作的大局。

經濟合作本質上是互利共贏的。當中歐關系建立在和平穩定的基礎上時，不僅能確保經貿往來持續發展，更能開拓新的合作空間。中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不僅是經濟紐帶，更是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雙方若能加強協作，必將為全球經濟可持續發展與文明交流互鑒注入強勁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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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歐關系迎新機遇

當前，中國企業正在積極尋求海外擴張，而歐盟則希望深化與中國的關系，雙方可以探索以下新機會。

第一，政府層面應加強溝通和合作。雙方應通過制定相關政策和協議，促進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推動雙方企業共同發展。雙方可在市場準入上加強合作。中國公司如電動汽車企業擁有先進技術和價格優勢，進入歐洲市場后，可能會占據一定市場份額。歐盟為保護本土企業，會采取措施維護市場平衡。雙方可在市場準入方面尋求合作，制定公平競爭的規則。近期，歐盟委員會宣布與中國達成重要共識，雙方將啟動以“最低進口價格”機制替代現行對華電動汽車關稅的談判。這是一個突破性進展，標志著持續近半年的貿易爭端出現實質性緩和，將為全球新能源汽車產業格局帶來新的變量。

第二，合作領域探索。雙方應積極尋找合作領域，實現優勢互補。中國在消費電子、汽車制造等領域具有顯著優勢，而歐盟則在高端制造、航空航天等專業技術領域保持競爭力。雙方可以通過制定合理的規則來平衡貿易關系，既促進產業合作，又保護各自的核心產業利益。這種有管理的開放模式，將更有利于中歐經貿關系的可持續發展。

第三，文化與教育交流。要加強中歐之間的文化與教育交流，增進相互了解和信任。這有助于減少誤解和偏見，為雙方企業合作創造良好的社會氛圍。

第四，應對全球挑戰。在全球性問題如氣候變化、環境保護等方面，中歐可以攜手合作，共同應對挑戰。這不僅有助于提升雙方的國際形象，也為全球可持續發展做出貢獻。歐洲跨國公司，如大眾、博世、巴斯夫及眾多制藥企業，在中國市場活躍，同時，中國的優勢企業如比亞迪等也在歐洲市場有所作為，這表明雙方在經濟領域有廣闊的合作空間。

許多歐洲跨國公司過去在中國市場曾擁有競爭優勢，但現在情況有所不同。這意味著歐洲公司若想進入中國市場，需轉變策略，學習中國的技術和經驗，并將所學帶回自己的國家。正如中國公司在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最初10年向歐洲公司學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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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不斷重復

當然，除中國、歐盟和美國外，還有日本、俄羅斯、印度等國，它們在全球格局中也有一定影響力。在目前的國際格局中，印日俄等國的戰略選擇至關重要。若這些國家傾向美國，將強化其全球主導地位。而中歐關系因俄歐對立、印歐/日歐合作的局限性，展現出更重要的戰略價值，成為塑造多極世界的關鍵力量。

經濟學家普遍擔憂美國經濟衰退可能引發全球連鎖反應，但這也引發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過度依賴美國經濟是否必然意味著被其衰退拖累？從風險管控角度看，適度的經濟自主性反而可能成為“避風港”。

當各國在經濟往來、技術合作等方面保持合理距離時，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緩沖外部經濟沖擊。這種“選擇性脫鉤”策略的核心在于：通過優化國際經貿聯系的結構和程度，既保持必要的國際合作，又能降低系統性風險。當然，在全球化背景下完全隔離并不現實，但構建更加平衡、多元的國際經濟關系，無疑是應對潛在危機的重要策略。

諷刺的是，在現有國際局勢下，如果全球主要國家都采取類似“美國優先”的政策，無疑會加劇全球范圍內的民族主義情緒。歷史上，因采取類似政策而帶來災難性后果的例子不計其數。在由科技、社交媒體和人工智能主導的時代，民族主義持續升溫既令人費解又讓人擔憂。

圖片由POOK AI生成

一百多年前，美國民粹主義抬頭引發貿易戰和經濟衰退，最終導致二戰。當前的全球局勢與歷史驚人地相似。如今我們再次面臨類似的局面：民粹主義盛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經濟衰退風險加劇。更巧合的是，兩個時代都經歷了全球性大流行病（西班牙流感和新冠疫情）。這種重復并非偶然。貿易戰必然導致民族主義抬頭、通貨膨脹加劇和失業率攀升，最終形成滯脹。歷史似乎總在重演——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從未真正吸取教訓。

我們現在擁有的武器比以前更先進、更致命，全球化程度更高，在這種背景下，如果發生類似的情況，對人類福祉的影響將更加嚴重，因為一百年前，我有自己的小農場，可以自給自足。而如今，我們的生活充滿了相互依賴，專業領域如此集中、供應鏈如此復雜，任何環節出問題都難以獨善其身。

在當今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各大國的選擇將在全球范圍內影響未來全球化走向、經濟合作以及道德責任。而中國和歐盟的合作，可為全球注入更多的確定性和穩定性，這無疑是當前最為可貴和急需的。

編者按

今年是中歐建交五十周年。在此契機下，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發起“攜手共建未來五十年”主題論壇。點擊第二條推文，了解更多詳情。

教授簡介

芮博瀾博士是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教授、副教務長、GEMBA課程主任。他于2006年加入中歐國際工商學院，2018至2020年期間負責認證和學習質量保證。在加入中歐國際之前，芮博瀾博士曾是國際經濟與商務學教授，也曾擔任諾丁漢大學馬來西亞分校商學院代理院長。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芮博瀾博士曾執教于梅西大學（新西蘭）和澳門大學。他曾教授過不同背景和文化的學生，包括中國大陸、澳門、馬來西亞、新加坡、新西蘭、加納、尼日利亞、肯尼亞和英國等地的學生。

封面圖片由POOK AI生成，文中創意圖片已獲視覺中國授權。

編輯| 田佳瑋

責編| 岳頂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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