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在我們村,孕婦不是身份,而是職業。
霉運纏身的人,只要與孕婦云雨一晚,那霉運就會轉移到胎兒身上。
自從去年我媽絕經不能懷孕之后,我家已經一年顆粒無收。
現在,輪到我懷孕了。
1
我們這里,叫小河溝村,但現在,人們都習慣稱為好孕村。
在好孕村,孕婦是一種職業。
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個女人常年挺著大肚子,這是他們的經濟來源,也是我們村的致富關鍵。
可自從我媽絕經之后,我們家的經濟來源忽然斷了。
要不是前些年攢下的家底,我們家只怕吃糠咽菜都吃不起了。
自從飯桌上的饅頭從四個減到三個后,我就知道我家的家底快被掏空了。
我猜得沒錯,當天晚上我準備把偷偷剩下來的半個饅頭給哥哥送去的時候,聽到了爸媽的談話。
「要不讓阿玉懷孕吧,家里快沒錢了。」我爸說。
「可阿玉……」我媽有點遲疑。
「那你說怎么辦?今天晚上就沒給紅紅吃飯,難不成以后一直不給他吃?要真餓死他壞的可是我的名聲。」
紅紅是哥哥,他出生之前都盼著是個女孩,所以起了個女孩的名字,沒想到是個男孩,大人們也懶得再起一個男孩名。
「那……那我明天去找阿玉說一下,你去聯系聯系人借種。」
聽到這里,我推開門進了爸媽房間,說道:「我愿意懷孕,爸你明天找人去借種吧,我會努力懷孕,給咱家掙錢,你們以后別不給哥哥吃飯。」
我爸低頭嘬了一口煙,沒說話。
我媽走到我身邊,看到了我手里拿著的半塊饅頭,自然明白了這饅頭是怎么來的。
她摟住我的肩,下定決心一般道:「好!媽聽阿玉的,阿玉晚飯也沒吃飽吧,媽給你和哥哥做宵夜去,以后咱家再也沒人挨餓!」
我高興起來,跑到哥哥房間叫他起床吃宵夜。
哥哥還沒睡,他就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哥哥,走,媽說給我們做宵夜!」我拉著他的手,把他往廚房拽。
盡管這是炎炎夏夜,哥哥的手還是冰涼,他的手一年四季都冰涼。
他一把將我拽回來,拽到他的屋里。
房間里沒開燈,只聽他在黑暗中低聲而快速地說道:「你不要聽爸媽的,不要懷孕。」
我不懂,懷孕就可以掙錢了,為什么哥哥不同意。
「我懷孕了你才有飯吃。」
哥哥冰涼的手摸了摸我的臉:「你聽話,千萬不要懷孕。」
媽媽的宵夜做好了,在廚房里喊了一聲。
吃飯的過程中,哥哥一句話都沒說,我甚至懷疑剛剛在他房間里是不是我的錯覺。
說實話我仍舊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女孩子盡早懷孕掙錢在我們村十分正常,我也是個女孩子,早就想著掙錢給家里減輕負擔了。
況且我也并不抗拒懷孕,女孩子都要經歷這么一遭的。
難道……
我多了點別的心思。
難不成哥哥因為自己是男孩子,因為不能懷孕,從小不被家人喜歡,所以嫉妒我嗎?
2
下半夜,我在睡夢中被人推了推。
睜開眼發現是哥哥。
我張了張嘴要說話,被他一把捂住嘴,示意我安靜。
哥哥帶我出了門,到了與我家相隔兩個胡同的翠芬嬸子家。
翠芬嬸子家門口停著一輛白車,車標是一個三叉戟的形狀。
我認識這個車標,這輛車的經常來我們村。
「哥……」
「噓,你聽。」哥哥食指豎在嘴邊,指了指里面。
我屏氣細聽,翠芬嬸子家隱約傳出來一聲聲尖叫。
不,是慘叫,是一個女人的慘叫,聽上去有點像萍姐姐的聲音。
萍姐姐是翠芬嬸子的女兒,比我大三歲,她從五年前開始懷孕,肚子就沒平坦過。
加上翠芬嬸子也還能懷孕,所以她們家是我們村數一數二的富貴戶。
令人不寒而栗的慘叫,讓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聽見了嗎?」哥哥問。
我茫然地點頭,聽到了。
「我們的姐姐就是這么死的。」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
其實我印象中在很小的時候的確有個姐姐,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姐姐再也沒出現過,時間長了,我也就忘了。
原來我們的姐姐死了。
「就是他,」哥哥指著那輛車:「他是姐姐懷孕后的第一個客人,因為手段過于狠辣,孩子流了,可姐姐也沒能活下來,他很高興,賠了我們家好大一筆錢,我們家的家底,就是那時候攢下的。」
「為什么啊?」我不解。
孩子沒保住,姐姐也死了,為什么客人還很高興?賠錢還會高興嗎?
「你只知道好孕村的一半秘密。」
「一半?」
哥哥點頭:「沒錯,你只知道霉運纏身的人和我們村的孕婦云雨一晚就能把霉運轉移到胎兒身上,你不知道如果云雨的過程中孕婦流產了,那說明胎兒把霉運吸收之后,和霉運同歸于盡了,遇上這樣的事,客戶自然會非常滿意。」
「再說,當時這個人是姐姐的第一個客戶,不光孩子沒保住,大人也死了,這就意味著他的霉運被吸收得比平時更多,他當然開心。」
聽到這里,我已經渾身發冷,不住戰栗了。
竟然是這樣的嗎?
「每次接客人都會這么……慘叫嗎?」我也指了指翠芬嬸子家里,問道。
自打我有記憶以來,媽媽也接過客人,并沒有這么慘叫過。
「不是,只是聽說有一些客人有特殊喜好,會用工具,而這個客人是其中手段最狠的。」哥哥說著,看向我:「小妹,這件事你要想清楚,女孩在我們村里的確更受喜愛,但前提是能懷孕,為村子的致富做貢獻的女孩,如果不能懷孕,那女孩和男孩沒什么區別。但你也看到了,懷孕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我沉默下來,在心里衡量哥哥的話。
忽然,哥哥輕聲笑了笑:「小妹,你知道我是怎么病的嗎?」
「怎么病的?」
爸媽和哥哥的說法都是從小身體就不好,難道還有隱情嗎?
哥哥似乎陷入了回憶,說出的話在萍姐姐的慘叫中,顯得有些陰森。
3
「小時候,我非常嫉妒姐姐,因為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爸媽的愛,而我,永遠是被忘記,被忽略的那個,所以我有意識地模仿姐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我留長發,穿裙子,化妝,都是為了和姐姐一樣。」
「我們兩個本來就像,在我刻意模仿下,就越來越像,不熟悉我們的人乍一看壓根分不清我們兩個,有一次咱爸都認錯了我和姐姐的背影,于是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我偷偷打聽到姐姐晚上有個客人,于是找了個理由把姐姐支出去,自己裝上大肚子,化好妝去了姐姐房間。我是不是很傻?」
哥哥笑著問。
我沒有笑,因為我已經大概猜到了結局。
「客人又不傻,自然發現了其中的貓膩,那天,我被爸媽打得呼吸都痛,連續發了一個星期的高燒,爸媽從沒管過我,要不是姐姐半夜偷偷給我塞吃的,塞退燒藥,消炎藥,也許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得身體就是在那次落下的病根?」我問。
「嗯。很可笑吧?」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對著蹲在地上的我伸出一只手:「好啦,故事講完了,我們該回家了。」
我伸手握住他的,借力站了起來,想說些什么,但所有言語化成了一聲嘆息。
我們沉默著走到了家門口。
「小妹,」哥哥拉著我的手用了點力氣:「你要想清楚,人人都可以替你做決定,但沒有人會替你承擔后果。」
剩下的時間,我沒有睡著,眼睛一閉上,就是萍姐姐的慘叫聲。
有時候,發出慘叫的人變成了那個只活在我印象中的姐姐。
姐姐死的時候,是什么心情呢?
她是被逼著懷孕的嗎?
還是像我一樣,早就認命?
我瞪著眼睛到了天亮。
爸媽向來起得早,平時這個點我還在沉睡,所以他們說話也并沒有收斂聲音。
他們已經出去散步回來了,媽媽氣哼哼地念叨:「萍丫頭這幾年可真是風光,翠芬那個騷貨整日在村里就沒人能顯擺得過她!現在可好了,萍丫頭流產,她家又拿了一大筆賠償!」
「你別這么大氣性,翠芬說那話就是故意激你呢,咱家阿玉這不馬上就要借種懷孕了嗎,到時候富貴都是你的。」
「哼哼,這倒是。」媽媽有被安慰到:「希望阿玉不像燕燕,短命鬼一個,掙了那么多賠償有啥用,死人又享受不到。」
燕燕是姐姐的名字。
「別說了,一會阿玉該醒了,別讓她聽見。」
「嗯。」
4
聽著聽著,困意襲來,我漸漸閉上眼睛,心里還在想,萍姐姐流產了,一定是昨天那個客戶干的。
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只是這個問題還沒想出個答案,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早飯的時候。
爸媽和哥哥坐在餐桌邊,爸媽沉默著吃飯,哥哥沒動筷。
我家的規矩,哥哥必須最后才能吃飯。
我坐下,順手塞給我哥一個包子,漫不經心地說道:「爸媽,這兩天先別忙著給我借種,我生理期。」
爸媽吃飯的動作一頓,看了看我。
爸爸眼中劃過不自然的嫌棄,他們老一輩的人認為女子的月經是世界上最臟的東西。
我看在心里,面上不顯。
我媽有些不甘心:「第一天?量多嗎?」
她大概等不及了,等不及讓我懷孕,盡快接客,好讓她出去顯擺顯擺。
「媽,就是量不多也沒人愿意的,等幾天,不著急的。」
我媽這才不甘心地閉了嘴。
我低頭啃包子,悄悄看了哥哥一眼,他恰巧也在看我,眼神中充滿詢問。
我朝他一笑,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動聲色地繼續吃飯。
吃著飯,忽然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聽方向應該是翠芬嬸子家放的。
我媽立刻耷拉下臉,摔了筷子嘴里罵罵咧咧。
我爸抬頭看了一眼哥哥,說道:「紅紅啊,你也老大不小該結婚的年紀了,趕緊領回個媳婦來,咱家光靠著你妹妹也不行,你娶個媳婦回來也給你妹妹減輕減輕負擔。」
哥哥拿著包子的手緊了緊,頭也沒抬:「我不結婚,就算結婚也不會讓她來我們村。」
我爸聽了這話陡然暴起,筷子狠狠砸在哥哥的腦袋上。
緊接著,便是雨點一般的拳頭。
哥哥本就瘦弱,壓根不是爸爸的對手,他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媽媽冷眼旁觀這一切,我撲上去拼命隔開爸爸,把哥哥護在身下。
可我終究是個女孩子的身板,并沒有完全護住哥哥的身子。
爸爸瞅準時機,腳尖對著哥哥的腰側狠狠踢下。
哥哥悶哼一聲,渾身不住顫抖。
就這,爸爸還嫌不解恨,拉開我就要繼續打。
我死命擋住,大喊:「你要再動手,我就不懷孕!」
我小心地把哥哥扶起來,送回他自己的房間,這整個過程中他都發著抖,臉色蒼白,大顆大顆的汗往下滴。
我讓他躺在床上,準備去找村里的醫生來看看。
他忽然拉住我,示意我耳朵靠近他。
「小妹,實在不行,就跑吧。」
不知道為什么,聽完這句話我忽然抑制不住流下淚,哭得不能自已。
等我把醫生找回來,哥哥已經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