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浩,醫生說你需要人照顧,可舞蹈比賽就在下周了。”
金秀花站在病床前,猶豫不決地看著丈夫蒼白的面容。
樸正浩虛弱地擺了擺手:“去吧,我沒事的。”
他轉過頭,眼里閃過一絲無法察覺的失落,“李同志說她會來照顧我。”
金秀花松了口氣,沒注意到丈夫眼中的淚光……
01
金秀花住在平壤郊區的一棟普通公寓樓里。
這天,她正拎著菜籃子從市場回家。
午后的陽光灑在寬闊的金日成廣場上,一群婦女正隨著歡快的音樂翩翩起舞。
金秀花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
舞蹈的節奏感和整齊劃一的動作讓她心跳加速。
曾幾何時,年輕的金秀花也是舞姿曼妙,卻因為結婚生子而放棄了這份愛好。
“阿姨,要不要一起來跳?”一位舞蹈隊員向她招手。
金秀花擺擺手,“不了,我得回家做飯。”
但她的眼神卻依依不舍地跟隨著舞蹈隊員的身影。
回家的路上,那歡快的旋律一直在她耳邊回響。
金秀花推開家門,看見樸正浩正在翻看當天的《勞動新聞》。
“今天市場上有什么好東西?”樸正浩頭也不抬地問道。
“沒什么特別的,”金秀花心不在焉地回答,腦海中還回放著廣場上的舞蹈。
接下來的幾天,金秀花總是找各種理由經過金日成廣場。
每次路過,她都會駐足觀看,漸漸地,她開始記住了一些簡單的舞步。
有一天,她終于鼓起勇氣,在一曲結束后上前詢問。
“請問,我可以加入你們嗎?”金秀花怯生生地問道。
舞蹈隊長李明淑熱情地拉住她的手,“當然可以!我們每天下午三點在這里集合。”
金秀花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告訴了樸正浩這個消息。
“我想去學跳舞,就是在金日成廣場上那種集體舞。”她眼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樸正浩放下報紙,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挺好的,你一直在家里照顧我和孩子,也該有點自己的生活了。”
得到丈夫的支持,金秀花心里充滿了喜悅。
第二天下午,她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藍色連衣裙,早早地來到了廣場。
李明淑耐心地教她基本的舞步和動作。
雖然動作生疏,但金秀花學得非常認真。
一周后,她已經能夠跟上簡單的舞曲節奏了。
“秀花同志學得真快!”李明淑贊賞地說。
這句話讓金秀花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
多少年了,沒有人這樣稱贊過她。
02
隨著時間的推移,金秀花的舞技越來越嫻熟。
每天下午,她都準時出現在廣場上,和舞蹈隊的姐妹們一起翩翩起舞。
舞蹈帶給她的不僅是身體上的愉悅,更是精神上的滿足。
在這里,她不再只是樸正浩的妻子,而是有著自己才藝的金秀花。
工人宮殿的文藝主任偶然路過廣場,被她的舞姿吸引。
“你跳得很好,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工人宮殿的舞蹈團?”文藝主任誠懇地邀請。
金秀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加入工人宮殿的舞蹈團?”
“是的,我們正在組建一支新的舞蹈隊,準備參加全市的比賽。”
金秀花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連連點頭。
當天晚上,她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樸正浩。
“正浩,你能想象嗎?我被邀請加入工人宮殿的舞蹈團了!”
樸正浩放下筷子,看著妻子紅光滿面的樣子,由衷地為她高興。
“那太好了,什么時候開始訓練?”
“明天上午九點,每周三天。”金秀花說。
樸正浩皺了皺眉,“那家務怎么辦?”
金秀花信心滿滿地說:“我會提前做好的,不會影響家里的。”
就這樣,金秀花正式加入了工人宮殿的舞蹈團。
舞蹈團的訓練比廣場舞要嚴格得多。
每次訓練都要持續四五個小時,動作要求也更加精準。
但這些困難絲毫沒有減弱金秀花的熱情。
相反,她比年輕隊員更加刻苦,常常主動留下來加練。
舞蹈團的姐妹們都很喜歡這位熱情的大姐。
她們經常一起吃午飯,分享生活中的點滴。
金秀花感到自己仿佛重回了青春歲月。
她的身體也變得更加輕盈健康,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減少了。
隨著訓練的深入,金秀花在舞蹈團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
因為她的勤奮和天賦,文藝主任給了她一個小型領舞的角色。
這讓金秀花感到無比自豪,她開始投入更多的時間在舞蹈上。
原本每周三天的訓練,漸漸變成了五天,甚至六天。
03
起初,樸正浩對妻子的新愛好持支持態度。
他喜歡看到多年的伴侶找到了自己的樂趣。
但隨著金秀花投入越來越多的時間在舞蹈上,家里的情況開始發生變化。
晚餐不再準時,有時甚至沒有熱飯。
家里的角落開始積攢灰塵,洗衣籃里的衣服堆得越來越高。
樸正浩沒有抱怨,默默地學會了自己做飯和洗衣服。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妻子需要一些時間來享受她的新生活。
一天晚上,當金秀花再次因為加練而晚歸時,樸正浩終于忍不住問道:
“最近訓練很忙嗎?”
金秀花興奮地點點頭,“我們要參加平壤市的舞蹈比賽了!”
“那很好啊,但是...”樸正浩欲言又止。
金秀花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沒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
“我被選為領舞之一,這是多大的榮譽啊!”
樸正浩只能報以微笑,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隨著比賽日期的臨近,金秀花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訓練上。
樸正浩常常一個人默默地吃著冷飯,看著電視上的節目。
有時,他會不自覺地看向鐘表,計算著妻子回來的時間。
但更多的時候,他選擇了理解和支持。
畢竟,他們夫妻幾十年,她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
這天,樸正浩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胸痛。
他勉強撐到沙發上坐下,等待疼痛過去。
當金秀花回來時,他已經睡著了,沒有提起這件事。
第二天早上,樸正浩在廚房準備早餐時又感到一陣眩暈。
這次,他不得不扶著桌子才能站穩。
金秀花急匆匆地吃完早飯,準備出門去訓練。
“今天我可能會很晚回來,你自己解決晚飯吧。”
樸正浩點點頭,沒有提及自己的不適。
他不想成為妻子追求夢想路上的絆腳石。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樸正浩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他開始頻繁地咳嗽,有時甚至會咳出血絲。
夜里,他常常因為呼吸困難而醒來,不得不坐起來緩解。
金秀花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變化,或者說,她選擇性地忽視了。
她的世界已經被舞蹈填滿,除此之外的一切都顯得不那么重要。
04
終于有一天,樸正浩在上班時暈倒了。
同事們緊急將他送往平壤醫療中心。
醫生診斷他患有嚴重的肺病,需要立即住院治療。
當金秀花趕到醫院時,樸正浩已經被安排在了病房里。
“情況怎么樣?”她焦急地問醫生。
醫生嚴肅地看著她,“樸同志的肺部感染很嚴重,再加上心臟功能減弱,情況不太樂觀。”
金秀花的腿一軟,幾乎站不住了。
“他需要住院多久?”
“至少一個月,而且出院后也需要有人悉心照料。”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擊碎了金秀花的舞蹈夢。
比賽就在下個月,如果她要照顧丈夫,就不可能參加了。
她忐忑不安地走進病房,看到樸正浩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你怎么不早說身體不舒服?”金秀花責備道,聲音中卻帶著哽咽。
樸正浩虛弱地笑了笑,“不想讓你擔心。”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金秀花握住丈夫的手,感受到那曾經有力的手如今瘦骨嶙峋。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丈夫了?
樸正浩仿佛看穿了妻子的心思,輕聲說:
“你不用整天守在這里,醫院有醫生護士。”
金秀花搖了搖頭,“我會照顧你的。”
但當她說這話時,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了窗外。
醫院窗外正好能看到工人宮殿的一角,那里是她的舞蹈團每天訓練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金秀花盡量平衡照顧丈夫和參加舞蹈訓練的時間。
上午在醫院,下午去訓練,然后趕回醫院過夜。
這樣的日程讓她疲憊不堪,但她不想放棄任何一邊。
樸正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知道妻子在煎熬,也明白她對舞蹈的熱愛。
一天下午,當金秀花又一次看表準備離開時,鄰居李同志來了。
李同志是他們的老鄰居,退休教師,和他們夫妻關系一直很好。
“秀花同志,你去忙吧,我來陪正浩一會兒。”李同志說。
金秀花感激不已,匆匆向丈夫和李同志道別,趕往舞蹈團。
這一幕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不斷重復。
李同志幾乎每天都會來,讓金秀花能夠安心去訓練。
漸漸地,金秀花在醫院的時間越來越少。
而李同志陪伴樸正浩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05
比賽日期越來越近,舞蹈團加大了訓練強度。
金秀花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訓練中。
有一天,文藝主任找到她,帶來了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
“秀花同志,組織上決定讓我們團參加全國的舞蹈比賽!”
金秀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全國比賽?”
“是的,在元山,為期一周的比賽。”
金秀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一周的時間,意味著她要離開平壤,離開生病的丈夫。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醫院,發現樸正浩的氣色似乎好了一些。
“正浩,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猶豫著開口。
樸正浩安靜地聽完她的話,沉默了一會兒。
“你想去嗎?”他最后問道。
金秀花低下頭,“想...但是你的病...”
“去吧,”樸正浩打斷她,“李同志可以來照顧我。”
金秀花抬起頭,看到丈夫眼中的理解和鼓勵。
“你確定嗎?”
“我確定,你為家里付出了那么多年,現在終于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不要放棄。”
金秀花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
“謝謝你,正浩,我保證一周后就回來。”
樸正浩微笑著點點頭,但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
當晚,李同志來探望樸正浩。
得知金秀花要去元山參加比賽,李同志主動提出每天來醫院照顧他。
“不用麻煩你了,”樸正浩推辭道,“我已經好多了。”
李同志堅持道:“這不麻煩,我退休后正好沒事做。”
就這樣,在金秀花前往元山的前一天,一切安排妥當。
臨走前,金秀花再三叮囑李同志注意事項。
“記得提醒他按時吃藥,夜里蓋好被子...”
李同志笑著打斷她,“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正浩同志的。”
樸正浩看著妻子緊張的樣子,輕聲說:“別擔心,好好比賽,爭取拿個好名次回來。”
金秀花點點頭,強忍著不舍離開了醫院。
她不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清醒的丈夫。
06
在元山,金秀花和舞蹈團的姐妹們全身心投入到了比賽準備中。
這是一個展示朝鮮文化藝術的重要舞臺,來自全國各地的舞蹈團都參與其中。
排練從早上持續到深夜,每個動作都要反復練習至完美。
金秀花的表現相當出色,文藝主任對她贊不絕口。
“秀花同志,你的進步真的很大!”
這樣的稱贊讓金秀花感到無比自豪,暫時忘記了對家人的牽掛。
第三天晚上,金秀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樸正浩的病情突然惡化,醫生建議家屬盡快趕到醫院。
電話那頭是李同志焦急的聲音,“秀花啊,正浩同志的情況不太好,醫生說...”
金秀花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他怎么了?”
“肺部感染加重,現在呼吸困難,需要上呼吸機。”
金秀花本能地想立刻趕回平壤,但比賽已經進入最后階段。
她是領舞之一,如果現在離開,等于前功盡棄。
“李同志,能不能請你...”金秀花的聲音在發抖。
“我會留在醫院的,你不用擔心,”李同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是,醫生說情況很危急...”
金秀花陷入了痛苦的掙扎。
一邊是生病的丈夫,可能需要她的陪伴度過難關。
另一邊是她夢寐以求的舞蹈比賽,已經進入決賽階段。
“我...”金秀花咬了咬嘴唇,“比賽后天就結束了,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子,然后傳來李同志的聲音:
“我明白了,我會告訴醫生們的。”
掛斷電話后,金秀花整夜未眠。
她不斷自責,又不斷為自己找借口。
“正浩不會有事的,他那么堅強...”
“就兩天了,兩天后我就回去...”
“李同志會照顧好他的...”
但內心深處,一個聲音不斷質問她:如果發生了最壞的情況呢?
第二天的排練中,金秀花明顯心不在焉。
幾次出錯后,文藝主任把她叫到一邊。
“秀花同志,出什么事了嗎?”
金秀花猶豫了一下,然后把丈夫病情惡化的事告訴了文藝主任。
文藝主任皺起眉頭,“這確實是個難題...”
金秀花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處境。
“但是比賽就在明天,你是領舞,現在換人已經來不及了。”
金秀花低下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如果你現在回去,我們整個團隊的努力就白費了。”文藝主任嚴肅地說。
這句話如同重錘敲在金秀花心上。
她不想讓團隊失望,不想讓這么多人的努力付諸東流。
“我...我會留下來完成比賽。”金秀花最終做出了決定。
文藝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正確的選擇,為集體著想是我們最重要的品質。”
金秀花機械地點點頭,心卻像被撕裂了一般。
比賽當天,舞蹈團的表演獲得了熱烈的掌聲。
金秀花如同機器人一般完成了每一個動作,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
沒有人知道,在那完美的舞姿背后,是她撕裂的內心。
比賽結束后,金秀花立刻收拾行李,準備趕回平壤。
就在此時,文藝主任興奮地跑來告訴她,他們獲得了二等獎,將參加當晚的頒獎典禮。
“秀花同志,這是多大的榮譽啊!我們一定要全團出席!”
金秀花陷入了新的矛盾。
她已經承諾過比賽結束就立刻回去。
但現在,如果缺席頒獎典禮,不僅是對組織的不尊重,也可能影響整個團隊的榮譽。
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金秀花再次選擇了留下。
“就再多幾個小時...”她對自己說,“正浩會理解的。”
07
當金秀花終于趕回平壤醫院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匆匆跑進病房,看到的是一張比上次更加憔悴的面容。
樸正浩的臉頰深深凹陷,嘴唇發紫,呼吸機罩在他臉上,發出規律的嘶嘶聲。
李同志坐在床邊,看到金秀花進來,站起身讓出位置。
“他怎么樣?”金秀花顫抖著問。
李同志搖搖頭,“昨天晚上很危險,幾度出現心跳驟停,幸好醫生搶救及時。”
金秀花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跪在床邊,緊緊握住丈夫的手。
“正浩,我回來了...”
樸正浩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閉上了。
那一眼中沒有責備,只有深深的失望和疲憊。
這比任何責備都更讓金秀花心碎。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的...”她抽泣著說。
李同志輕聲說:“醫生一會兒會來查房,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買點吃的。”
金秀花搖搖頭,“不用了,我不餓。”
李同志嘆了口氣,還是離開了病房。
接下來的日子里,金秀花寸步不離地守在樸正浩身邊。
她終于放下了舞蹈,全身心投入到照顧丈夫的工作中。
但樸正浩的病情并沒有好轉的跡象。
相反,他似乎正在一天天地消瘦、衰弱下去。
更讓金秀花心痛的是,樸正浩對她的態度變得異常冷淡。
他很少主動和她說話,即使她問問題,也只是簡短地回答或者點頭搖頭。
有時候,當她不在病房時,從門外能聽到樸正浩和李同志的交談聲。
那聲音雖然虛弱,卻比對她時要活躍得多。
金秀花不止一次地感到一種被排斥在外的痛苦。
醫院的護士和其他病人家屬似乎也對她有看法。
她常常能感受到他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有時甚至能聽到竊竊私語。
“就是她,為了跳舞把丈夫扔在醫院...”
“聽說病人最危險的時候她不在身邊...”
這些話如同針一般刺痛著金秀花的心。
她想辯解,想說明自己的苦衷,但又有什么借口能夠開脫呢?
事實就是,在丈夫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選擇了自己的舞蹈夢。
一天,醫生把金秀花叫到辦公室,神情凝重。
“樸同志的情況不太樂觀,肺部感染已經擴散,加上心臟功能持續減弱...”
金秀花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還有什么治療方法嗎?”
醫生搖搖頭,“我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物和治療方案,但效果不明顯。”
“那...他還有多長時間?”金秀花哽咽著問。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很難說,可能是幾周,也可能...”
金秀花沒有讓醫生說完,踉蹌著離開了辦公室。
她不敢面對這個可能性,不敢想象沒有樸正浩的生活。
回到病房,她看到李同志正在給樸正浩喂水。
樸正浩虛弱地靠在床頭,眼神卻是平靜的。
“醫生和你說了?”他問道,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金秀花點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別哭,”樸正浩輕聲說,“我們都要面對的。”
這簡單的幾個字,卻包含了他對生死的豁達和對她的體諒。
金秀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撲在丈夫床邊痛哭起來。
李同志悄悄地離開了病房,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08
樸正浩的病情每況愈下,醫院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金秀花幾乎不離開醫院,全心全意地照顧丈夫。
她試圖用現在的付出彌補之前的缺席,但有些過去,已經無法挽回。
一天,工人宮殿的文藝主任來醫院探望,帶來了一個消息。
“秀花同志,舞蹈團被邀請去南浦市進行表演,是展示我們全國比賽成果的重要機會。”
金秀花立刻搖頭,“不,我不能去,我丈夫需要我。”
文藝主任看了看病床上的樸正浩,壓低聲音說:
“這是上級領導特別關注的活動,不參加會有不好的影響...”
金秀花猶豫了,她知道在朝鮮,有些“邀請”是不能拒絕的。
樸正浩微弱地開口,“去吧,不要因為我耽誤了集體的事。”
金秀花搖頭,眼淚又一次涌出,“我不能再丟下你了。”
樸正浩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
“李同志會在這里,”他輕聲說,“只是一天,對吧?”
文藝主任連忙點頭,“是的,就一天的活動,當天往返。”
最終,在各方壓力下,金秀花不得不同意參加。
她反復叮囑李同志照顧好樸正浩,又將所有緊急聯系方式都留了下來。
“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回來,”她對李同志說,“有任何情況立刻打電話給我。”
李同志點點頭,眼神中帶著復雜的情緒。
分別時,金秀花俯身親吻了丈夫的額頭,“等我回來,好嗎?”
樸正浩閉著眼睛,沒有回應,但她看到他的眼角有淚水滑落。
那一刻,金秀花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但她還是轉身離開了病房。
她不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見到活著的丈夫。
南浦市的演出非常成功,觀眾的熱烈掌聲讓舞蹈團所有成員都感到無比自豪。
金秀花跳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仿佛要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舞蹈中。
演出結束后,當地領導舉行了簡短的招待會,強烈挽留舞蹈團多留一晚。
金秀花婉拒了,執意要搭最后一班回平壤的車。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收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李同志顫抖的聲音,“秀花啊,你快回來吧,正浩他...”
金秀花的心猛地一沉,手機幾乎從手中滑落。
“他怎么了?”她幾乎是喊出來的。
“他...他剛才...”李同志的聲音帶著哭腔,“醫生已經宣布了...”
金秀花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平壤的,只記得那漫長的路途如同噩夢。
當她終于趕到醫院時,樸正浩的遺體已經被清潔并蓋上了白布。
李同志坐在病床旁,看到金秀花進來,默默地站起身。
“我去叫醫生。”她低聲說,輕輕地離開了病房。
金秀花踉蹌著走到床前,緩緩揭開白布。
丈夫的臉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
但那熟悉的溫度,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那溫柔的目光,都已經永遠消失了。
“正浩...”金秀花的聲音破碎不堪,“對不起...對不起...”
她緊緊握著丈夫已經冰冷的手,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讓她放下那該死的舞蹈,專心陪伴丈夫。
但世上沒有后悔藥,有些錯過,永遠無法彌補。
09
樸正浩的葬禮按照國家規定簡單地舉行了。
金秀花如同行尸走肉般度過了這段時間。
舞蹈團的姐妹們來參加了葬禮,但金秀花幾乎無法與她們交流。
每當看到她們,她就會想起那些為了舞蹈而犧牲陪伴丈夫的時光。
李同志一直陪在她身邊,默默地幫助她處理各種事務。
葬禮結束后,金秀花回到了空蕩蕩的家。
沒有了樸正浩的家,不再是家,只是一個冰冷的住所。
曾經丈夫最喜歡的沙發,現在空空如也。
他常坐的位置,還留有他身體的凹痕。
她試著坐在那個位置上,卻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被她忽視的小細節,現在都變成了刺痛她的針。
樸正浩為她泡的茶,她匆匆喝了就走。
他遞給她的圍巾,她頭也不回地接過。
他詢問她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她敷衍地回應。
這些平常的小事,曾被她視為理所當然,現在卻成了永遠的遺憾。
工人宮殿的文藝主任來看望她,委婉地詢問她什么時候回歸舞蹈團。
金秀花搖搖頭,“我不想跳舞了。”
文藝主任驚訝地看著她,“但是你跳得那么好,大家都很期待你回來。”
金秀花苦笑一聲,“跳舞讓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再回去了。”
文藝主任還想說什么,但看到金秀花決絕的眼神,最終只能嘆息著離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金秀花發現生活中的一切都索然無味。
以前讓她興奮不已的舞蹈音樂,現在聽來刺耳難當。
每當經過金日成廣場,看到那些翩翩起舞的人們,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獨自坐在黑暗中,回想與樸正浩共度的時光。
他們年輕時的甜蜜,中年時的默契,本該共同面對的晚年。
可惜,這一切都被她親手葬送了。
有時,她會夢見樸正浩,夢中的他總是微笑著,從不責備她。
這反而讓她醒來后更加痛苦,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李同志常常來看望她,帶來一些簡單的食物。
“秀花,你得好好吃飯,”李同志關切地說,“正浩同志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金秀花強撐著吃了幾口,但食物在嘴里如同嚼蠟。
“李同志,”她突然開口,“正浩走前...有沒有說什么?”
李同志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他走得很安詳。”
金秀花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更加悲傷。
慶幸的是丈夫沒有痛苦,悲傷的是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最后的想法。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金秀花漸漸學會了獨自生活。
她開始整理樸正浩的遺物,每一件都承載著太多回憶。
他的毛衣,他的書,他的舊照片,每一樣都讓她淚流滿面。
在整理抽屜時,她發現了一個信封,上面寫著“給秀花”。
她的手不住地顫抖,這是樸正浩的字跡。
但信封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沒有。
這讓金秀花更加困惑和痛苦,丈夫想對她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10
一天,金秀花接到銀行的通知,需要去辦理樸正浩的工資和補貼過戶手續。
她整理好必要的證件,來到了平壤第一人民銀行。
工作人員核對了她的身份和證件,然后在電腦上操作了一陣。
而工作人員接下來的話,頓時就令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