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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臘月二十八,寒風凜冽。
韓志遠拖著六十歲的老骨頭爬上五樓,氣喘吁吁地掏出鑰匙。轉(zhuǎn)身時,他發(fā)現(xiàn)門口放著一個快遞盒,寄件人寫著“韓小雨”三個字。
“又寄東西回來了?”他嘟囔著,彎腰撿起快遞,掂了掂分量,心里暗自嘀咕:“不重,不像是吃的。”
三年了,自從那場婚禮鬧劇后,小雨幾乎不回家,每年春節(jié)只寄點東西回來,算是盡孝。韓志遠嘴上不說,心里卻比誰都記得清清楚楚。
屋里冷清得厲害。韓志遠放下快遞,脫掉外套,習慣性地問道:“美玲,今天菜場的白菜特便宜,我買了兩棵。”話一出口,他又沉默了。林美玲已經(jīng)走了八年,他卻始終改不掉和她說話的習慣。
“糊涂了,又忘了。”他自嘲地笑笑,眼神落在茶幾上的快遞盒上。
他猶豫了很久,才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包裝。里面是一個精致的木盒,燙金篆體寫著“武夷山大紅袍”。
“這什么茶葉,看著就貴。”韓志遠皺起眉頭。他雖然不懂茶,但也知道大紅袍的名氣,這至少得好幾千吧?想到這里,他心中泛起一陣惱火。
“小雨這孩子,又亂花錢!她掙的那點錢不容易,干嘛買這種東西?”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屏幕上閃爍著“小雨”兩個字。韓志遠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才按下接聽鍵。
“爸,快遞收到了嗎?”小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收到了,”韓志遠干巴巴地回答,“花這么多錢干什么?幾千塊錢的茶,你自己留著喝不就得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爸,那可是大紅袍,是我托武夷山的朋友專門帶的,市面上難買到的正宗好茶。您不是總說腰疼腿疼嗎?這茶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我隨便喝點藥店的茶葉就行了,哪需要這么貴的。”韓志遠的語氣愈發(fā)生硬,“你掙那點錢不容易,別亂花。”
“哎呀,您就別總惦記錢了!”小雨的聲音驟然提高,壓抑已久的情緒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我自己掙的錢,愿意給您買點好的怎么了?上次婚禮還不夠丟人的嗎?這次好歹讓我們安安靜靜過個年!”韓志遠如被針扎,呼吸一滯。
三年前女兒婚禮上的場景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他酒過三巡,當著女婿家人的面說出那句:“你們看上我女兒什么?是不是沖著她那點死去媽媽留下的保險金?”
整個婚宴現(xiàn)場鴉雀無聲,小雨淚流滿面的樣子至今刻在他心上,像一把鋒利的刀。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酸澀,反而語氣更硬:“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種人嗎?我韓志遠再窮,也不會靠女兒!”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雨的聲音低了下來,“算了,您愛喝不喝,反正茶我已經(jīng)寄了,就當我盡一下做女兒的心意吧。”
“用不著假惺惺的!”韓志遠突然提高了音量,手緊緊握著電話,指節(jié)泛白,“上次你媽生病的時候,誰說的'錢比命重要'?現(xiàn)在倒會裝孝順了?”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是兩人最痛的傷疤,八年來從未愈合,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著,韓志遠甚至能聽到女兒壓抑的呼吸聲。
“好,爸,您提起這事,我就跟您說清楚,”小雨的聲音冷得像冰,“媽的事我永遠不會忘,是您,是您當年非要省那點錢,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我跪在您面前求您,您都無動于衷!”
“小雨,我不是——”
“您別解釋了!我這次寄茶葉,就是不想過年的時候再起沖突,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茶您愛喝不喝,過年我不回去了,公司有事。”小雨的聲音哽咽了,隨即,電話掛斷。
嘟嘟的忙音在安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刺耳。韓志遠僵在原地,手機仍貼在耳邊。他慢慢放下手機,盯著茶葉盒,突然一股無名火涌上心頭。他重重地將茶葉盒扔在沙發(fā)上,轉(zhuǎn)身走向廚房。
剛打開水龍頭,胸口突然一陣劇痛,眼前瞬間模糊。他撐著水槽,大口喘氣。
“該死的老毛病...”他咬牙低聲咒罵,卻在下一秒想起醫(yī)生的警告——情緒激動容易引發(fā)心絞痛。
慢慢平復了呼吸,韓志遠走回客廳,看著茶葉盒,心中五味雜陳。他拿起盒子,輕輕摩挲著。目光落在封口處,似乎有些異常,好像里面還藏著什么東西。
“這孩子又整什么花樣?”他喃喃自語,手指在封口處徘徊,卻又突然停下。不知為何,他不敢打開,就好像打開這盒茶葉,就會釋放出所有他不愿面對的往事和痛苦。
最終,他將茶葉盒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衣柜最深處,藏在幾件幾乎不穿的冬衣下面。
“等過年再說吧。”他自言自語道,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沒有人回應。
關(guān)上衣柜門,韓志遠恍惚間聽到妻子的聲音:“老韓,何必呢?”
“閉嘴!”他對著空氣怒吼,“都是你慣的她,才這么不知好歹!”喊完,他懊惱地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
他說不清自己在氣什么——氣女兒的倔強,氣妻子的離去,還是氣自己的無能?
02
正月初一,鞭炮聲震天響。
韓志遠早早起床,洗漱完畢,換上提前準備好的新衣服。雖然只有他一個人過年,但這些老規(guī)矩他一直遵守。
他打開電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重播正熱鬧著。屏幕上歡聲笑語,房間里冷冷清清。韓志遠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煮了碗面條。
“年初一吃面,長長久久。”他自言自語,卻不知道在向誰解釋。
吃完面,他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點開與小雨的對話框,上次通話后,兩人再沒聯(lián)系。
他猶豫著打了幾個字,又全部刪掉,反復幾次,最終只發(fā)了一句:“新年快樂。”
消息顯示已讀,但小雨沒有回復。
韓志遠放下手機,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站起身,走向臥室,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塵封已久的箱子。箱子里裝著全家的照片和小雨從小到大的物件。
翻開泛黃的相冊,第一張是小雨剛出生時的照片。那時他三十出頭,抱著襁褓中的女兒,臉上是罕見的笑容。
“真像啊...”他輕聲說,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小雨的小臉,“和你媽一樣,眼睛又大又亮。”
一張張翻過去,小雨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上學讀書到長大成人。
照片越來越少,越往后翻,他出現(xiàn)的頻率就越低。到了小雨高中和大學的照片,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都去哪兒了?”韓志遠茫然問道,“為什么我總是缺席她生命中重要的時刻?”他拿起一張小雨高中畢業(yè)的照片,照片中她穿著校服,笑容燦爛,手里拿著畢業(yè)證。
他記得那天,他因為公司加班,沒能參加她的畢業(yè)典禮。回家后,她興奮地展示畢業(yè)證和獎狀,他卻只是冷冷瞥了一眼,說了句:“拿個畢業(yè)證有什么可高興的?高考才是關(guān)鍵。”
小雨的笑容瞬間凝固,轉(zhuǎn)身回了房間。林美玲跟過來責備他:“老韓,孩子高興的事,你怎么總潑冷水?”
“我這是為她好!”他辯解道,“現(xiàn)在高興什么?高考沒考好,前面的努力全白費!”回憶中最痛苦的,是小雨大學時那場助學金事件。
那年,小雨獲得了一筆國家助學金,五千塊錢。他得知后,二話不說去學校把錢領(lǐng)了回來。
“爸,那是我的助學金!”小雨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還不懂錢的重要性,我?guī)湍愦嬷!彼硭斎坏卣f,把錢放進自己的存折。
“可我需要這筆錢交學費和買書啊!”小雨急得快哭了。
“學費我會給你的,書可以借,沒必要買新的。”他不容置疑地說。
就這樣,小雨的助學金被他“保管”了。后來他才知道,小雨為了籌集學費,寒假期間在餐廳打了三份工,累得病倒了。
同學打電話通知他時,他急忙趕到餐廳,看到女兒蒼白的臉和顫抖的手,心如刀絞。可話到嘴邊,出來的卻是:“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要錢不就得自己掙?”
小雨當場暈倒,被送進醫(yī)院。他在病房外站了整整一夜,卻始終不敢進去。最終只是塞給同學一個裝滿錢的信封,囑咐照顧好小雨,然后落荒而逃。
“我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就說不出一句'爸爸心疼你'?”韓志遠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眼里含著淚。
他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父母早亡,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家里窮得叮當響,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爺爺常說:“男子漢,再苦也不能掉淚,要爭氣!”于是他把所有心事都埋在心底,把所有溫情都視為軟弱。
知青下鄉(xiāng),他去了最苦的地方;恢復高考,拼命學習,終于考入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國企,從基層做起,一步步爬到中層管理。他把吃苦當家常便飯,把節(jié)儉視為美德,卻從未學會如何表達愛與關(guān)懷。
箱子最底層,是小雨高考那年寫的一封信。信封已經(jīng)發(fā)黃,邊緣有些破損。猶豫再三,他還是打開了信。
那年,小雨差一分上重點大學。他氣得摔了茶杯:“真沒用!我當年條件那么差都能考上大學,你現(xiàn)在條件這么好,怎么就考不上呢?”
小雨紅著眼眶反駁:“爸,我盡力了!您知道我有多努力嗎?”
“盡力?盡力有用嗎?這個社會看的是結(jié)果!”他的聲音在客廳里回蕩。
那晚之后,小雨徹底沉默了,寫下了這封信。信中,她說自己已經(jīng)接受了一所外地普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假期不會回家,會勤工儉學,不需要家里的資助。
“韓叔叔”三個字深深刺痛了韓志遠。從那一刻起,女兒開始用敬稱稱呼自己的父親,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回憶中最痛苦的,莫過于妻子生病的那段日子。
林美玲確診胰腺癌時,醫(yī)生直言生存率很低。他心如刀絞,卻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甚至有些麻木。
“爸!我求您了!這可是媽媽的命啊!”在醫(yī)院走廊上,小雨跪下來懇求他嘗試進口藥物治療。
“錢沒了怎么活?醫(yī)生都說了治不好了,咱就聽天由命吧!”他拒絕得干脆利落。
其實,他不是不想救妻子。只是那時,進口藥物一個療程就要二十多萬,醫(yī)生說,這種晚期癌癥即使用了進口藥,效果也難以保證。他的存款只有三十多萬,如果全部用在治療上,萬一妻子還是不行,他和小雨以后怎么生活?
這些考慮,他從未向小雨解釋清楚。他只是生硬地拒絕,然后一個人躲在醫(yī)院樓梯間默默流淚。
林美玲去世的那天,他坐在病床邊,握著妻子冰冷的手,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孤獨。
“老韓,答應我...好好待小雨,她和你一樣倔...你們別...”林美玲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話還沒說完,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而小雨,正在醫(yī)院外為母親的藥奔波,回來時已經(jīng)太晚了。
那天,在太平間外,父女兩人無聲地對峙著。小雨眼中的淚水早已流干,留下的只有刻骨的恨意:“爸,從今天起,我們之間,除了血緣,已無任何聯(lián)系。”
這句話深深刻進了韓志遠的心里,八年過去了,傷口依然鮮血淋漓。
放下相冊,韓志遠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煙花綻放,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唯獨他的屋子,冷清寂寞。
他突然想到了衣柜里的那盒茶葉。遲疑片刻,他走到衣柜前,拿出茶葉盒,輕輕摩挲。
他想起小時候過年,母親總會給他一顆糖,說:“甜甜蜜蜜過新年。”那時多么簡單的幸福啊。
“小雨,爸爸想你了...”他輕聲說,眼淚再次落下。這一次,他沒有擦掉,任憑淚水滑過滄桑的臉龐。
03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
韓志遠一早醒來,就聽到樓下放鞭炮的聲音。今天是元宵節(jié),按理說應該吃湯圓,可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做了也是浪費。
穿好衣服,他下樓去老張餛飩店吃早餐。老張比他大幾歲,老伴去年剛過世,兒子兒媳在國外,只能一個人守著小店熬日子。
“老韓來啦!”老張熱情地招呼,“今天給你加個雞蛋,元宵節(jié)嘛,圖個喜慶!”
韓志遠勉強笑笑,在熟悉的位置坐下。
“你閨女今年回來了嗎?”老張一邊煮餛飩一邊問。
提起女兒,韓志遠的表情一滯,語氣酸澀:“沒,單位太忙,回不來。”
“哎,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就是忙。我兒子也是,說好今年回來過年,結(jié)果公司項目走不開。”老張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孤獨。
韓志遠默默低頭吃餛飩,沒有接話。他不想告訴老張,小雨不回來不是因為忙,而是不愿見他這個父親。
“對了,老韓,昨天我兒子打電話,說要接我過去住幾個月。”老張突然興奮起來,“說是想讓我?guī)兔O子。”
“那挺好啊,熱鬧。”韓志遠由衷地說,心里卻泛起一陣羨慕。
“你閨女結(jié)婚好幾年了吧?有孫子了嗎?”老張繼續(xù)問道。
韓志遠的手微微顫抖,差點打翻碗。自從那場婚禮風波后,他再也沒見過女婿,更不知道小雨有沒有孩子。他甚至不知道女兒現(xiàn)在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還沒有。”他簡短地回答,迅速低頭喝湯,掩飾尷尬。
“也不急,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嘛。”老張善解人意地說,沒有繼續(xù)追問。
吃完早餐,韓志遠去了附近的超市。他從不網(wǎng)購,覺得那些年輕人的東西不靠譜,還是實體店有保障。
超市里人很多,都在采購元宵節(jié)的食材。韓志遠站在湯圓貨架前,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拿了一小袋。
“就買點吧,好歹是節(jié)日。”他自言自語。
結(jié)賬時,收銀員是個年輕姑娘,看起來和小雨差不多大。她親切地問:“大爺,今天買湯圓是給孫子準備的吧?”
“不是,就我一個人。”韓志遠干巴巴地回答。
“哦,那您一個人多注意身體啊。”姑娘笑著說,遞給他找零。
“謝謝。”韓志遠難得禮貌地回應,因為這姑娘的笑容讓他想起年輕時的小雨。
回家路上,他不自覺地繞道經(jīng)過了小雨曾經(jīng)打工的那家小餐廳。餐廳早已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家網(wǎng)紅咖啡館,門口排著長隊。他在門口駐足片刻,回憶起當年小雨穿著工作服,滿頭大汗地端盤子的場景。
那是她大學二年級的寒假,為了籌集學費,在這家小餐廳打工。一月寒冬,她穿著單薄的工作服,從早忙到晚,卻依然元氣滿滿地招呼客人。
他去找過她一次,站在餐廳外,透過玻璃窗看著女兒忙碌的身影。他本想進去,至少幫她付清學費,卻在最后關(guān)頭退縮了。他怕見到女兒失望的眼神,怕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他再次接到電話,得知小雨病倒在工作崗位上時,他第一時間趕了過去。看到女兒蒼白的臉和虛弱的樣子,他心痛如絞,卻只能說出那句傷人的話:“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要錢不就得自己掙?”
“我到底是怎么了...”韓志遠喃喃自語,眼睛濕潤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明明心里疼得要命。
回到家,他熬了鍋湯圓,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電視里正播放著元宵晚會,歡聲笑語充斥著整個房間,卻襯托得他的孤獨更加明顯。
吃完湯圓,他打開手機微信,點開與小雨的聊天窗口。上次春節(jié)他發(fā)的“新年快樂”,小雨只回了一個“新年快樂”,然后再無消息。
他猶豫了很久,終于在輸入框中打出:“小雨,今天元宵節(jié),你吃湯圓了嗎?”寫完又覺得生硬,刪掉重寫:“閨女,爸爸煮了湯圓,想起小時候你最愛吃花生餡的...”還沒寫完,又覺得矯情,全部刪除。
“都幾十歲的人了,扭扭捏捏像什么話。”他自嘲地笑笑,放下手機。
夜深了,韓志遠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窗外,元宵節(jié)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中,絢爛奪目。他拉開窗簾,仰望著那片綻放的色彩,孤獨感如潮水般涌來。
過去幾十年來,他一直認為自己做得很對——勤儉節(jié)約,艱苦奮斗,為家庭提供穩(wěn)定的物質(zhì)生活。可現(xiàn)在回頭看,他錯過了太多:錯過了女兒成長的重要時刻,錯過了妻子生病時給予足夠的關(guān)愛,錯過了太多表達愛的機會。
“人活這一輩子,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他望著夜空自問。
答案慢慢浮現(xiàn)在心頭:親情,家人之間的理解與包容,才是最重要的。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衣柜上。那盒大紅袍,依然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在等待著某個特殊的時刻。
“要不要...打開看看?”他輕聲自問。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害怕面對里面可能藏著的秘密,更害怕面對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愧疚和恐懼。
04
立春后的一個清晨,韓志遠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準備去小區(qū)的空地上打太極拳。可剛走到樓梯口,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胸痛,仿佛有人在胸口狠狠捶了一拳。
“怎么回...”他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黑,整個人栽倒在樓梯間。
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他使勁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躺在醫(yī)院病房里,胸口插著各種管子,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
“醒了?嚇死我了!”是鄰居王大爺?shù)穆曇簦靶液梦以缟襄迯澘匆娔愕乖跇翘菘冢蝗缓蠊豢霸O(shè)想啊!”
韓志遠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干得冒煙,只能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醫(yī)生說你是急性心肌梗死,幸好送來及時,不然...”王大爺聲音低沉,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韓志遠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差點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一種深沉的恐懼和遺憾涌上心頭:如果他就這樣走了,和小雨之間的隔閡永遠無法消除,他將帶著一生的悔恨離開這個世界。
“我...躺了多久?”韓志遠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已經(jīng)兩天了。對了,我通知你女兒了,她說馬上趕過來。”王大爺說。
韓志遠心頭一震:“你怎么通知她的?”
“用你手機唄,找到通訊錄撥的。”王大爺理所當然地回答。
韓志遠閉上眼睛,心中五味雜陳。小雨要來了,他們有多久沒見面了?自從她婚禮上那場鬧劇后,已經(jīng)三年了。他內(nèi)心既期待又恐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被自己傷害了太多次的女兒。
下午,護士來查房,見他醒了,笑著說:“韓爺爺,您可真走運,昨晚有位年輕女士在醫(yī)院外守了一夜呢,非要見您,可惜過了探視時間我們不能放她進來。”
“是我女兒嗎?她...她長什么樣?”韓志遠急切地問,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我沒仔細看,只記得她穿著件米色風衣,看起來很焦急,一直在門口徘徊,直到天亮才走。”護士回憶道。
韓志遠心中一震。那件米色風衣,是林美玲生前最后一次給小雨買的禮物。小雨一直很珍惜,只在重要場合才穿。她還記得,還保留著這份母親的愛。
“她為什么不進來看我?”他啞著嗓子問。
“來得太晚了,已經(jīng)過了探視時間,醫(yī)院規(guī)定不能破例。她說今天會再來的。”護士解釋道。
韓志遠的眼眶濕潤了。原來小雨還是在乎他的,在生死關(guān)頭,她放下了所有芥蒂,第一時間趕來醫(yī)院。這份親情,遠比他想象的深厚。
上午十點,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小雨走了進來。她穿著那件米色風衣,頭發(fā)比上次見面時短了一些,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和擔憂。
“爸...”她站在門口,目光復雜地看著病床上的父親。
韓志遠看著闊別三年的女兒,一時間百感交集。她瘦了,眼角有了細紋,但眉宇間的堅毅更加明顯,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他想說很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憋出一句:“你來了。”
小雨慢慢走到床邊,放下手中的果籃:“您...感覺怎么樣?”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關(guān)切。
“沒事,老毛病了,死不了。”韓志遠故作輕松地說,但語氣中透著虛弱。
小雨抿了抿嘴唇,眼神閃爍,像是在強忍什么。她沉默著拿出一個蘋果,開始默默地削皮。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削蘋果的“沙沙”聲和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父女倆都不知道該說什么,空氣中彌漫著尷尬和莫名的傷感。
“醫(yī)生怎么說?”小雨打破沉默。
“沒大問題,休養(yǎng)一陣子就行。”韓志遠回答,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女兒的手上,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簡約的婚戒。
“張明...沒和你一起來?”他試探著問,提起女婿的名字時,聲音有些發(fā)緊。
“他出差了,在國外。”小雨簡短地回答,把削好的蘋果遞給父親,“吃點水果吧。”
韓志遠接過蘋果,咬了一口,酸甜可口。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小雨最愛吃蘋果,每次他下班回家,都會給她帶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她總是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喊著:“爸爸最好了!”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得如此生疏?
“你...工作還順利嗎?”他干巴巴地問道,不知如何打開話題。
“嗯,還行。”小雨點點頭,沒有多說。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韓志遠偷偷打量著女兒的側(cè)臉。這些年,她越來越像林美玲了,同樣秀氣的五官,同樣溫柔的眼神,只是眉宇間多了些堅毅和成熟。
“小雨,”韓志遠突然開口,聲音有些發(fā)抖,“你媽走的時候,對我說了最后一句話。”
小雨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她說什么了?”
“她說...'老韓,答應我...好好待小雨,她和你一樣倔...你們別...'”他哽咽了,“后面的話沒說完,她就...”
小雨緊緊咬著嘴唇,眼圈紅了。
“你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們父女的關(guān)系。”韓志遠艱難地說,“這些年,我...我辜負了她的囑托。”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這個倔強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終于在女兒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小雨看著父親的淚水,自己的眼淚也奪眶而出。她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只是伸手,輕輕握住了父親的手。
這一刻,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兩人的手緊緊相握,仿佛要把這幾年的隔閡和思念都傾注在這個簡單的動作中。
“爸,我看了您的病歷。”小雨終于開口,聲音哽咽,“醫(yī)生說您這次很危險,以后要按時吃藥,定期檢查。”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鼓起勇氣:“我和張明商量過了,等您出院,我們想接您去我們那邊住一段時間,方便照顧。”
韓志遠驚訝地看著女兒:“去你們那兒?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爸,您就別逞強了。”小雨嘆了口氣,“心梗不是小事,萬一有個閃失...”她的聲音哽咽了,“我不想像媽媽那樣,來不及見您最后一面。”
這句話直擊韓志遠的心靈。林美玲去世那天,小雨確實沒能見到母親最后一面,因為她在外面為母親的藥奔波。
“我考慮考慮吧。”他最終松口道,語氣軟了下來。
小雨點點頭,松了口氣。她站起身走到窗邊,調(diào)整了一下窗簾的角度,讓陽光不會直射到病床上。這個細微的動作,讓韓志遠想起了林美玲,她總是這樣細心周到。
“都怪我...”他突然說道。
“什么?”小雨轉(zhuǎn)過身,不解地看著他。
“你媽的事...”韓志遠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沒給她用那個進口藥。”小雨的身體明顯僵硬了,這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心結(jié)。
“爸,不說這個了。”她別過臉去,不想再揭開這個傷疤。
“不,我必須說。”韓志遠堅持道,聲音雖虛弱卻堅定,“我不是不想救你媽,我是...我是害怕。”小雨驚訝地看著他。在她的記憶中,父親從未承認過自己害怕。
“醫(yī)生說了,那個進口藥效果不確定,全用上至少二十萬,咱家當時只有三十多萬存款。”韓志遠艱難地解釋,“我想,如果錢都用了,藥沒效果,你媽還是走了,我和你以后怎么辦...”
“所以您就不試了?連試一下的機會都不給媽媽?”小雨的聲音帶著痛楚。
“我錯了...”韓志遠閉上眼睛,“我應該試的,哪怕只有一點希望。”
小雨沒有說話,但淚水已經(jīng)無聲地滑落。
“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韓志遠繼續(xù)說,聲音越來越低,“我總是做錯決定,傷害最愛我的人。你媽走了,你也離開了,剩我一個人,日日夜夜想著過去的事,想得心都碎了...”
這一刻,小雨看到了父親的脆弱和真實。這個在她印象中永遠堅強、固執(zhí)、不懂表達的男人,終于卸下了所有偽裝,露出內(nèi)心最真實的悔恨和痛苦。
她慢慢走回床邊,輕輕抱住了父親。“爸,我們都有錯。”她輕聲說,“我太執(zhí)著于責怪您,卻忘了您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愛著我們。”
這個擁抱,打破了父女之間三年的隔閡。韓志遠感受著女兒的溫暖,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多么希望林美玲能看到這一幕啊,她最大的心愿終于要實現(xiàn)了。
一周后,韓志遠出院了。他最終還是婉拒了小雨接他去同住的提議,但答應定期去醫(yī)院復查,并保持聯(lián)系。
臨別時,小雨遞給他一張紙條:“這是我的新地址和電話,有事隨時聯(lián)系。我下個月會回來看您。”
韓志遠接過紙條,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最里層,像珍藏一件稀世珍寶。
“你...有空常回來。”他笨拙地說。
小雨點點頭:“嗯,以后會經(jīng)常回來的。”
兩人在醫(yī)院門口道別,各自轉(zhuǎn)身離去。韓志遠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到小雨也正回頭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們都愣住了,隨即各自笑了笑,揮手告別。
回到家,韓志遠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給小雨發(fā)了條微信:“到家了,路上小心。”
小雨很快回復:“我也到酒店了,您記得按時吃藥。”
簡單的對話,卻讓韓志遠感到一絲久違的溫暖。他放下手機,走到衣柜前,又一次取出那盒大紅袍。
這次,他的手不再猶豫,卻也沒有立刻打開。“再等等吧,等我們的關(guān)系再好一些...”他對自己說,心中充滿了期待。
05時光如水,轉(zhuǎn)眼又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里,小雨信守承諾,每月都會回來看望父親一次。父女關(guān)系慢慢緩和,雖然仍有些生疏,但已經(jīng)能夠平靜地交談,偶爾還能一起吃頓飯。
韓志遠也變了很多。他學會了使用智能手機,會在微信上和女兒分享日常生活;他開始關(guān)注健康,按時吃藥,定期體檢;他甚至開始學著表達關(guān)心,雖然還很笨拙,但小雨能感受到他的努力。
這天是林美玲的忌日,也是她去世八周年。清晨,韓志遠早早起床,穿上整潔的衣服,準備去墓地祭奠亡妻。
出門前,他的目光落在衣柜上。那盒大紅袍,已經(jīng)靜靜地躺在那里整整三年了。每年林美玲忌日,他都會看一眼,卻始終沒有勇氣打開。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韓志遠自言自語,走到衣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盒茶葉。
盒子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灰,但包裝依然完好。他輕輕擦去灰塵,來到餐桌前,放下茶葉盒,靜靜地凝視著它。
“美玲,今天我要打開它了。”他輕聲對著空氣說道,仿佛妻子就在身邊。
深吸一口氣,韓志遠終于下定決心,小心地拆開茶葉盒的外包裝。精美的木質(zhì)茶盒展現(xiàn)在眼前,上面燙金的“武夷山大紅袍”幾個字熠熠生輝。
他輕輕打開茶盒,一股清新的茶香頓時彌漫開來。但讓他驚訝的是,茶葉下面還藏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這是...”韓志遠的手微微發(fā)抖,拿起那個小盒子,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