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李婷現在過得很不好,住在城東那個老舊小區里。”
同學聚會上,張毅的話讓我手中的酒杯一頓。
“怎么回事?”我追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焦急。
“具體不清楚,只知道她一個人在那邊租房,好像家里出了很大變故。”
張毅搖搖頭,嘆了口氣,“要不是偶然在醫院碰到,我都不知道她回來了。”
我握緊了拳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總是安靜微笑的女孩,和那一張張悄悄塞給我的飯票。
01
高一那年,父親的企業因合伙人卷款潛逃而倒閉。
一夜之間,我們家從小康變成了負債累累。
母親開始在街頭賣早點,父親則到建筑工地做臨時工。
那個夏天,我拿著拼湊出來的學費,進入了市重點高中。
開學第一天,我站在宏偉的校門前,心里既有對未來的期待,又有對現實的憂慮。
班主任安排我坐在教室中間,我的同桌是一個扎著馬尾辮、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
“你好,我叫李婷。”她輕聲向我打招呼,聲音柔和得像春風。
“我叫陳明。”我簡短地回應,然后迅速低下頭整理書本。
那時的我,不愿讓任何人知道家里的窘境。
每天中午,我都會找個借口離開教室,要么說去圖書館,要么說去操場跑步。
實際上,我只是不想讓同學們看到我簡陋的午餐——有時只是兩個從家里帶的饅頭。
更多時候,我干脆什么都不吃。
饑餓已經成為我的日常,我學會了忽視肚子的抗議聲。
直到那天,高一的第三周,我在體育課上突然暈倒。
醒來時,我躺在校醫室的床上,李婷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瓶葡萄糖水。
“校醫說你是低血糖。”她遞過葡萄糖水,眼里滿是擔憂。
“謝謝,我沒事。”我強撐著坐起來,尷尬地接過水。
“你是不是……經常不吃午飯?”她猶豫著問。
我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我每天帶的午餐有點多,總吃不完。”她輕聲說,“明天開始,我們一起吃吧?”
我想拒絕,但她的眼神讓我無法說出那些固執的話。
第二天中午,李婷從書包里拿出兩份飯盒。
“我媽總是多做一些,說怕我在學校餓著。”她笑著說,“你幫我吃一份吧,不然要浪費了。”
我知道她是在說謊,但那一刻,饑餓和自尊在我心里打了一場仗,最終饑餓贏了。
從那天起,我們開始一起吃午飯。
有時是她從家里帶的飯菜,有時則是食堂的飯票。
“我媽給了我很多飯票,用不完的。”她總是這樣解釋。
我心存感激,但也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有能力時一定要報答她。
02
高一下學期的一天,我偶然發現了李婷的秘密。
那天放學后,我回教室拿忘記的課本,看到李婷正在和食堂阿姨交談。
“小李啊,你怎么又買這么少的飯菜?”食堂阿姨關切地問。
“我不是很餓,阿姨。”李婷笑著回答。
“你每天把飯票給同學,自己卻只買饅頭和咸菜,這怎么行?”阿姨嘆了口氣。
我躲在門后,心如擂鼓。
原來,她并不是家里給了很多飯票。
那些所謂“多余的”飯票,全是她省下零花錢買給我的。
而她自己,卻只吃簡單的饅頭和咸菜。
那一刻,我眼眶濕潤了。
第二天,我主動找她談這件事。
“李婷,昨天的事我都聽到了。”我直視她的眼睛,“你不需要這樣,我可以自己解決。”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本來胃口就小。”
“可是——”我想說什么,卻被她打斷。
“陳明,我們是同桌也是朋友。”她認真地說,“朋友之間互相幫助很正常,別想太多。”
“那至少讓我幫你補習功課吧,你英語不是一直有問題嗎?”我急切地提議。
她點點頭:“好啊,那就這么說定了。”
從那以后,我們有了新的相處模式。
中午她給我飯票,晚自習后我給她講解英語和物理題。
我發現,李婷并不是學習不好,只是有些知識點沒有掌握好。
在我的幫助下,她的成績逐漸提高,特別是英語,從班級倒數幾名升到了中上水平。
“多虧了你,否則我媽又要嘮叨了。”她笑著感謝我。
我卻知道,我欠她的遠遠不止這些。
高二那年冬天特別冷,我的冬衣已經穿了三年,又薄又舊。
一天早上到校,我發現桌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這是什么?”我問李婷。
“提前給你的生日禮物。”她笑著說,“快打開看看。”
盒子里是一條深藍色的圍巾,柔軟溫暖。
“我自己織的,雖然有點粗糙。”她不好意思地說。
我小心翼翼地摸著圍巾,感受著那份溫暖滲入心底。
“謝謝,我很喜歡。”我輕聲說,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感動。
那條圍巾,我一直戴到高中畢業。
03
高中三年,李婷從未間斷過她的“幫助”。
無論是飯票還是節日里的小禮物,她總是那么自然地給予。
而我,也在努力提高自己的成績,希望能考上一所好大學,將來有能力改變家庭的處境。
李婷的家庭其實也不富裕。
她父親是中學老師,母親在社區醫院當護士,收入穩定但不高。
她能給我這些幫助,完全是通過省下自己的零花錢和午餐費。
有一次,我去她家取筆記,看到她家的房子雖然整潔卻很普通,家具也都很舊。
那一刻,我更加感激她的慷慨,也更加感到自己身上的責任。
高三時,我們都忙于備考,但她依然堅持每天給我帶飯票。
“考上重點大學就能申請獎學金了,到時候就不用擔心吃飯問題了。”她總是這樣鼓勵我。
我點頭,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考出好成績。
最終,高考那天終于到來。
走出考場,李婷笑著對我說:“感覺怎么樣?”
“還不錯,應該能上一本線。”我如實回答。
“那就好。”她輕輕點頭,眼神中帶著欣慰。
高考后的那個夏天,我們偶爾會約著出去玩,但大多數時間都在各自準備未來的大學生活。
成績公布那天,我如愿以償地被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錄取,還獲得了學校的貧困生獎學金。
李婷則被省內的一所師范大學錄取。
“恭喜你。”她真誠地祝福我。
“都是因為有你的幫助。”我由衷地感謝她。
“不,是你自己夠努力。”她笑著搖頭。
離別前的最后一天,我們在學校門口道別。
“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她叮囑我。
“你也是。”我點點頭,想說更多,卻不知如何開口。
“有空記得聯系。”她揮揮手,轉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里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只化為一聲嘆息。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我們會失聯這么多年。
04
大學生活開始后,我和李婷偶爾會通過短信聯系。
她在師范大學學習數學教育,我則在北京學習計算機科學。
我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終于不用再為吃飯發愁。
隨著課程壓力的增加,我們的聯系越來越少。
一開始是每周一次,后來變成每月一次,再后來就只有節日問候。
大二那年暑假,我沒有回家,而是留在北京實習。
回家后,我才知道李婷的號碼已經停用了。
我嘗試通過其他同學聯系她,但似乎大家都和她失去了聯系。
大學畢業后,我被一家互聯網公司錄用,開始了職場生涯。
工作忙碌,生活充實,但我心里一直記著那個給我飯票的女同桌。
偶爾夜深人靜時,我會想起她溫柔的笑容和那條親手織的圍巾。
每次想到高中三年她對我的幫助,我就會暗自發誓,一定要找到機會報答她。
然而,生活的步伐總是太快,轉眼間,畢業已經過去了八年。
這八年里,我從普通程序員升至項目經理,收入也從當初的幾千元漲到了現在的幾萬元。
家里的條件也好了不少,父母搬進了我在老家買的新房子,過上了安穩的退休生活。
而我,也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車子。
表面上看,我的生活已經走上了正軌,但心里卻始終有一個未了的心愿。
那就是找到李婷,親口對她說一聲謝謝。
05
三十歲那年,我參加了高中同學組織的十二周年同學聚會。
聚會上,我見到了許多闊別已久的面孔,但唯獨沒有看到李婷。
“李婷呢?她怎么沒來?”我向班長張毅打聽。
張毅的表情變得嚴肅:“你不知道嗎?李婷這幾年過得很不好。”
我心頭一緊:“怎么回事?”
原來,李婷大學畢業后回到老家當了中學老師,和父母住在一起。
三年前,她父親查出肺癌晚期,花光了家里的積蓄。
隨后,她母親在照顧丈夫期間過度勞累,也病倒了。
李婷為了照顧父母,辭去了教師工作,在家附近找了份兼職,收入銳減。
更糟的是,她父親的一個遠房親戚借口幫忙做生意,騙走了他們家最后的一筆錢。
父親去世后,她帶著母親搬到了城東的一個老舊小區,靠兼職和微薄的補助金生活。
“前段時間我在醫院看到她,瘦了很多,但還是那么堅強。”張毅說,“她不愿意向任何人求助,也拒絕參加同學聚會。”
聽完這些,我心如刀絞。
當年那個默默幫助我的女孩,現在卻落入如此境地。
我立刻向張毅要了李婷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你要去找她?”張毅問。
“是的,我欠她太多了。”我堅定地回答。
回到北京后,我立即請了一周假,買了回老家的機票。
飛機上,我思考著該如何幫助李婷。
直接給錢肯定不行,以她的性格,一定會拒絕。
找工作?但她現在需要照顧母親,可能沒法全職工作。
思來想去,我決定先去見她,了解具體情況后再做打算。
落地后,我沒有回父母家,直接打車去了李婷所在的小區。
那是一個建于九十年代的老舊小區,樓道昏暗,墻皮脫落。
我按照張毅給的地址,來到了6棟2單元502室。
門外沒有門牌,只有一個掉漆的鐵門,顯得有些破舊。
我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06
敲門后,屋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門開了,站在門前的人卻令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