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你是……李長根？”

劉師傅端詳著眼前這個飽經滄桑的男人。

“是我?！崩铋L根點點頭，聲音低沉。

劉師傅突然摘下眼鏡，眼眶紅了。

他的淚水在眼角打轉，聲音哽咽：“我記得你……二十年前，我剛當民警的時候，接過你的案子……”

李長根站在那里，感到一陣恍惚。

二十年，足夠改變一個人，也足夠讓一段冤屈塵封。

那一刻，派出所的燈光照在兩個中年男人身上，照出了一段被歲月掩埋的真相……

01

李長根出獄那天，天空如同剝落的舊墻皮，灰蒙蒙的一片。

他穿著監獄發的舊棉襖，提著一個布包，站在江西省第三監獄的大門口，望著遠處模糊的縣城輪廓。

秋風帶著涼意吹過來，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五十三歲的李長根瘦削得像一根枯竹，臉上的皺紋像是被刀刻出來的，深深淺淺。

他在這座監獄里度過了二十年，從三十三歲到五十三歲，從壯年到中年，時光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比在監獄的高墻上還要深刻。

李長根的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里裝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是老王前天托人捎進來的，上面寫著：我接你出來。

二十年里，能記住他的人不多，老王算一個。

其實老王只來看過他五次，第一年來了三次，第二年來了一次，第三年來了一次，后來就再也沒來過了。

李長根不怪他，生活總是要繼續的，誰能為一個坐牢的人停下腳步二十年。

風吹過監獄外的楊樹，葉子嘩嘩作響，像是在說著什么李長根聽不懂的語言。

他站在原地，看著頭頂飄過的云，想起二十年前入獄那天，天氣比今天好，有陽光，有藍天，有飛鳥，而他渾身是傷，滿臉是淚，被兩個警察押著進了這座冰冷的建筑物。

二十年前，他才三十三歲，有一個漂亮的妻子，一個五歲的兒子，一份穩定的工作，和一個平凡但幸福的家庭。

如今，一切都沒了。

妻子在他入獄第五年就離開了，改嫁給了一個小生意人，帶走了兒子。

這事是老王第三年來看他時告訴他的，言語間充滿了歉意和尷尬。

李長根沒有責怪妻子，他只是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這二十年的，每一天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每一夜都像沒有盡頭的黑暗。

唯一支撐他的，是平反的希望和對自由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他沒有殺那個人，但沒有人相信他，包括他的辯護律師，包括法官，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

二十年的牢獄生活，已經消磨了他大部分的希望和斗志，直到三個月前，他忽然被告知他的案子平反了，真正的兇手被找到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李長根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以為自己會哭，會笑，會發瘋地敲打牢房的墻壁。

但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坐在床邊，愣愣地看著墻上的一塊霉斑，像是在看一幅深奧的畫作。

三個月后的今天，他終于走出了這座困住他二十年的建筑。

監獄長親自送他出來，遞給他一個信封：“這是你的賠償，按規定發放的?！?/p>

信封里是張銀行卡，十萬塊錢一年，二十年就是兩百萬。

這筆錢本該更多，但各種扣除和計算后，就只剩這么點了。

李長根接過信封，面無表情地道了聲謝。

他沒說什么“錢不能彌補我失去的二十年”之類的話，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永遠不會回來了，無論你得到多少賠償。

監獄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生活，忘記過去吧。”

李長根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認同這句話，還是單純的習慣性點頭。

二十年的監獄生活，讓他習慣了對一切指令保持沉默和服從。

不遠處停著一輛破舊的小貨車，車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里面鉆出一個同樣上了年紀的男人。

“長根！長根！”那男人朝他揮手，臉上掛著熱切的笑容，“這邊！”

李長根瞇起眼睛看了看，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朝那人走去。

“老王，你還真來了?！?/strong>

“我說到做到，說接你就接你！”老王拍了拍李長根的肩膀，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笑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上車吧，咱回家?！?/p>

“家？”李長根苦笑一聲，“我還有家嗎？”

老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舒展開來。

“有啊，我給你找了個地方，暫時住著，慢慢來嘛！”

李長根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點了點頭，跟著老王上了車。

老王的小貨車已經很舊了，車身多處有銹斑，車門關不嚴，坐墊上還有幾個明顯的煙洞。

但李長根不在意這些，對他來說，這輛小破車比監獄里的一切都要好。

“車還是那輛車?！崩铋L根摸了摸破舊的儀表盤。

“是啊，開了快二十五年了，和我這個人一樣，破舊但還能動?！崩贤跣χf，發動了車子。

小貨車發出一陣咳嗽般的聲音，然后慢慢開動起來。

李長根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那座困住他二十年的建筑，沒有怨恨，沒有解脫，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想什么呢？”老王一邊開車一邊問。

“想我這二十年，像一場夢。”李長根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這些樹，這些房子，這些路，都跟他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路邊的廣告牌上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明星，街上走過的年輕人穿著他叫不上名的服裝，手里拿著他不知道怎么用的東西。

“二十年，可不是一場夢?！崩贤醮炅舜昴?，“這二十年，外面的世界變了太多。”

李長根沉默地點點頭，他知道老王是好意，但有些話，說了也沒用。

二十年的牢獄生活，讓他習慣了沉默。

在監獄里，說多錯多，沉默是最安全的選擇。

老王看出了他的心思，沒再多問，只是專心開車。

02

車窗外，景色不斷變換，從監獄周圍的荒涼到漸漸熱鬧的鄉鎮，再到繁華的縣城。

李長根看著窗外，感到一種強烈的陌生感。

二十年前，這里還是一個小縣城，房子最高不過四五層，街道狹窄，店鋪簡陋。

如今，高樓林立，寬闊的馬路上車來車往，各種商場、超市鱗次櫛比。

“現在不一樣了吧？”老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二十年，咱們縣城發展了不少?！?/p>

“嗯，變化很大?！崩铋L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迷茫。

“你知道嗎，現在啥都得用身份證?！崩贤跸袷桥吕鋱?，不停地找話題，“買火車票要身份證，辦手機卡要身份證，找工作也要身份證，甚至上網也要實名制！”

李長根愣了一下：“我的身份證……”

“對啊，你得趕緊辦一張。”老王拍了拍方向盤，“明天我陪你去派出所辦理吧，沒有身份證，現在啥都干不了。”

李長根點點頭：“謝了，老王?！?/p>

“跟我還客氣啥！”老王笑著罵了一句，“當年要不是你，我早就被判刑了，哪還有今天！”

李長根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窗外。

他記得那天，老王的貨車撞了人，肇事逃逸。

他親眼看見老王的車撞倒了那個騎自行車的人，也看見老王驚慌失措地開著車逃走了。

作為目擊證人，他本該如實作證，可老王是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家里還有老母親和兩個孩子要養。

那個騎自行車的人沒什么大礙，李長根就在做證時說看不清是哪輛車。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后來卷入了一樁殺人案，成了嫌疑人。

當年那個小縣城，還沒有那么多監控攝像頭，很多證據都靠口供，而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李長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認定為兇手，也許是有人陷害，也許是巧合，也許是辦案人的疏忽。

無論如何，他背上了殺人犯的罪名，被判了二十年。

在獄中，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初他指證了老王，是不是自己的命運就會不同？

但每次想到這里，他都會搖搖頭。

人這一輩子，總有些事情是要認的，總有些情義是要講的。

“到了，就這里。”老王的聲音把李長根拉回現實。

車停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水泥墻面上爬滿了裂紋，像老人臉上的皺紋。

樓下是一家小飯館，飄出陣陣香味，李長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老王笑了：“餓了吧？待會兒帶你去吃點好的?！?/p>

李長根搖搖頭：“不用了，隨便吃點就行?！?/p>

他習慣了監獄里的伙食，對食物已經沒有太多要求。

“四樓，沒電梯，你將就點。”老王提起李長根的布包，率先走向樓梯。

李長根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爬上四樓。

每上一層樓，他的呼吸就重一分，不是因為體力不支，而是因為心情的復雜。

這是他重獲自由后的第一個住所，無論好壞，都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

四樓的走廊窄小昏暗，地上散落著煙頭和垃圾，墻上貼著各種小廣告，有些已經泛黃脫落。

老王停在一扇綠色的鐵門前，掏出鑰匙開門。

“來，進來看看。”

出獄后的第一個住所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衣柜，簡單得像他在監獄里的日子。

但李長根并不介意，比起牢房，這里已經是天堂了。

至少，他可以自由地開門關門，可以在床上想躺多久就躺多久，可以看窗外的風景，聽外面的聲音。

“明天咱去辦身份證，后天我帶你去我認識的一個工地看看，能不能找個活干。”老王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先這樣，慢慢來?！?/p>

李長根點點頭：“已經很好了，謝謝你，老王。”

“別謝我，咱是兄弟?！崩贤跖牧伺乃募绨?，“有啥需要就說，我住在對門?！?/p>

“對了，你家里人呢？”李長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老王的臉色暗了下來：“我老婆前年走了，癌癥。兒子在外地工作，女兒嫁到了廣東，都不?；貋怼！?/p>

李長根沉默地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二十年，足夠改變太多事情。

“行了，你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來敲門。”老王擺擺手，走出了門。

李長根坐在床邊，環顧這個簡陋的小屋，這就是他新生活的起點了。

他走到窗前，透過臟兮兮的玻璃看外面的景色。

天色已晚，街上的霓虹燈亮了起來，照亮了來往的行人和車輛。

這世界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了，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遙遠。

李長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真實感，仿佛自己還在牢房里，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重重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讓他確定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終于自由了，但自由帶給他的不只是喜悅，還有迷茫和恐懼。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不知道如何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李長根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是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小男孩，女子笑得燦爛，男孩怯生生的。

那是他的妻子和兒子，二十年前的照片。

照片已經很舊了，邊角都磨損了，但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妻子在他入獄第五年改嫁了，兒子被妻子帶走，從此杳無音信。

李長根把照片放回布包里，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

他已經習慣了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但明天，他要開始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了。

這個想法讓他既期待又恐懼。

03

夜深了，外面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偶爾的車輛駛過的聲音。

李長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太多的想法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么樣，是否幸福。

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現在應該已經二十五歲了，是個大小伙子了，不知道長得像誰。

他想起了自己的案子，想起了那個死者，想起了那個真正的兇手。

那個人在臨死前承認了罪行，這才讓李長根得以平反。

但二十年的時光，已經無法挽回了。

李長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還是三十三歲，妻子和兒子還在身邊，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飯，笑聲回蕩在小小的家里。

這是個美夢，但醒來時，他的枕頭卻是濕的。

第二天一早，李長根被敲門聲驚醒。

“起來了沒？去辦身份證了！”老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李長根揉了揉眼睛，一瞬間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待看清周圍環境，他才想起昨天已經出獄了。

這不是夢，他真的自由了。

“來了?！彼麘艘宦?，迅速起床，簡單洗漱后便開門出去。

老王今天穿了一件稍微體面點的夾克，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

“抓緊時間，今天周一，派出所人多?！?/p>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樓，走在小縣城的街道上。

清晨的陽光灑在地上，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

李長根走得很慢，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地方。

二十年前，這里還是低矮的平房，如今已是高樓林立。

以前熟悉的小店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連鎖超市和咖啡店。

他看見年輕人手里拿著各種他叫不上名字的設備，低頭專注地滑動屏幕。

他們說著李長根聽不懂的詞匯，穿著他從未見過的服裝，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現在不一樣了吧？”老王見他東張西望，笑著說，“這二十年，咱們縣城發展了不少?！?/p>

李長根點點頭，心里卻有種強烈的陌生感。

這個地方，他既熟悉又陌生，就像他自己，既是從前的李長根，又不再是那個李長根了。

“你看，那邊原來是小王的雜貨店，現在變成了便利店?！崩贤踔钢愤呉患伊林鵁晒鉄舻牡赇仯?strong>24小時營業，啥都有。”

李長根看了看那家店，努力回憶著小王的雜貨店的樣子，但記憶已經模糊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片段。

“那邊的理發店還在，只是換了老板?！崩贤趵^續說，“原來的老趙退休了，現在是他兒子在經營。”

李長根點點頭，老趙他還有印象，是個話嘮，理發時總是不停地講故事。

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是否還健在。

“長根，你有什么打算嗎？”老王忽然問道。

李長根愣了一下，搖搖頭：“沒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p>

“我聽說現在有專門幫助刑滿釋放人員重新就業的機構，要不要去看看？”老王提議道。

李長根搖搖頭：“不用了，我想先辦個身份證，找個普通的工作就行。”

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的過去，雖然他是被冤枉的，但在很多人眼里，坐過牢的人就是有問題的。

老王看出了他的心思，沒再多說什么。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兩人到了派出所。

這個派出所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個老房子了，而是一棟嶄新的三層小樓，門口停著幾輛警車，墻上掛著藍底白字的牌子：江西省青山縣公安局第一派出所。

看到這個牌子，李長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二十年前，就是在這個派出所，他被指控為殺人犯，開始了他漫長的牢獄生活。

“來，進去吧。”老王熟門熟路地帶著李長根進了大廳。

大廳里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辦事，空調吹出的冷風讓李長根不由得緊了緊衣領。

二十年前，這里還沒有空調，夏天悶熱，冬天陰冷，現在條件好多了。

他跟著老王來到一個窗口前，窗口里坐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穿著警服，正低頭玩手機。

“小伙子，辦個身份證?！崩贤跚昧饲貌ＡА?/strong>

年輕警察抬起頭，不耐煩地說：“排隊?！?/p>

“我們已經排隊了?！崩贤跤行o奈地說。

年輕警察這才放下手機，看了看兩人：“填表，照相，交錢，半個月后來取?！?/p>

他推了一張表格出來：“填好了叫我。”

李長根拿著表格，有些發愣。

他看著表格上密密麻麻的選項和空格，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填起。

監獄里的表格都很簡單，而且都是獄警幫忙填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填過表格了。

老王看出他的困惑，接過表格：“我幫你填吧?！?/p>

李長根點點頭，由衷地感謝老王的存在。

如果沒有老王，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

老王一邊填表一邊問李長根一些基本信息，李長根一一作答。

“姓名：李長根。”

“性別：男?！?/p>

“出生日期：1970年5月15日?！?/p>

“民族：漢族?！?/p>

“住址：這個……先填我那里吧，青山縣龍華路18號4樓401室。”

“職業：這個……先填無業吧?！?/p>

一項項地填下來，李長根的人生就這樣被簡單地概括在了一張表格上。

填完表后，老王把表格遞給窗口里的年輕警察。

年輕警察隨意掃了一眼表格，開始在電腦上操作，很快皺起了眉頭。

“查不到你的信息?！彼麑铋L根說。

04

李長根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系統里沒有你的信息，沒法辦身份證?！蹦贻p警察不耐煩地說，“你之前的身份證丟了嗎？有沒有戶口本？”

李長根搖了搖頭：“我二十年前入獄，那時候還是老式身份證，戶口本也不知道去哪了?！?/strong>

李長根的話引起了年輕警察的注意，他抬起頭，多看了李長根幾眼，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和警惕。

“你坐過牢？”

李長根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他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坐過牢的人都是罪犯，即使他是被冤枉的。

年輕警察的臉色更不好了：“那你得先去補辦戶口，沒戶口怎么辦身份證？”

“那戶口怎么補辦？”老王問道。

“去戶籍科。”年輕警察指了指樓上，“三樓?！?/strong>

李長根和老王只好上了三樓，找到戶籍科的辦公室。

一個中年女警看了看兩人：“什么事？”

老王又把情況解釋了一遍，中年女警思索了一會兒：“這情況比較特殊，你有出獄證明嗎？”

李長根從布包里掏出一張紙遞過去。

中年女警看了看，又在電腦上查了一陣：“系統里確實沒有你的信息，可能當年的檔案沒有全部電子化。你得去檔案室查一下原始檔案?！?/strong>

“檔案室在哪？”老王問。

“隔壁大樓，二樓?！敝心昱f，“不過現在已經快中午了，下午兩點才上班?！?/p>

李長根和老王只好又下樓，準備下午再來。

“咱先去吃飯吧?！崩贤蹩戳丝幢?，已經快十二點了。

兩人來到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小面館，點了兩碗牛肉面。

面館里的裝修和二十年前差不多，簡陋但干凈，墻上貼著幾張泛黃的海報，柜臺上擺著一個小電視，正播放著中午的新聞。

“辦事真麻煩?！崩贤踵洁熘?，“早知道我該提前幫你問問的?！?/strong>

李長根低頭吃面，沒有說話。

他心里清楚，不僅僅是辦事麻煩的問題，而是他這樣的特殊情況，系統里可能根本就沒有完整的記錄。

二十年前的事情，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可能就像一個遙遠的傳說。

面條的味道很好，比監獄里的食物好多了，李長根一口氣吃了大半碗，這才放慢了速度。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崩贤跣χf。

李長根這才意識到自己吃得太急了，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在監獄里，吃飯時間有限，不快點吃完可能就沒時間了，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這二十年，你在里面……還好吧？”老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李長根搖搖頭：“不提那些了，都過去了?！?/p>

他不想回憶監獄里的日子，那些日子太暗，太冷，太漫長。

老王點點頭，沒再追問。

吃完飯，時間還早，兩人在附近的公園坐了一會兒。

公園里有人在打太極，有人在下象棋，還有老人帶著小孩在玩耍。

李長根看著這些普通人的生活，恍如隔世。

這些在他人眼中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對他來說卻如此珍貴。

自由，原來是這么簡單卻又這么難得的東西。

“長根，你打算以后怎么過？”老王點了根煙，遞給李長根一根。

李長根接過煙，深深吸了一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那個案子，最后是怎么平反的？”老王小心翼翼地問。

李長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有人臨死前承認了是他干的?！?/p>

“是誰？”

“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崩铋L根的聲音很平靜，“他在監獄里得了絕癥，臨死前懺悔，說當年那個殺人案是他做的，不是我?！?/strong>

老王倒吸一口冷氣：“這么巧？”

“不巧，又能怎么樣？”李長根苦笑，“該坐的牢，我已經坐了?！?/p>

老王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拍拍李長根的肩膀。

他無法想象李長根這二十年是怎么過來的，也無法理解那種被冤枉、被囚禁的痛苦。

兩點鐘，兩人準時來到了檔案室。

檔案室里堆滿了灰塵，一個戴眼鏡的老人坐在里面，正在整理文件。

老人看起來至少有六十多歲了，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眼神依然銳利。

老王上前說明了來意，老人點點頭：“你們稍等，我查一下。”

老人在一排排檔案中翻找著，動作慢但精準，顯然對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李長根環顧四周，這個小小的檔案室，可能藏著多少人的故事？

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因為各種原因，被歷史塵封，又被人遺忘？

“找到了，李長根，1970年生，1992年入戶，2003年因故被刑拘，后轉為在押人員……”老人念著檔案上的信息。

李長根聽著這些冰冷的文字，描述的竟是他的半生。

這就是他在官方記錄中的一生，簡單，冷漠，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好，有了這個檔案，你們帶著回戶籍科，應該能處理了?！崩先税褭n案復印了一份，交給李長根。

兩人拿著復印件回到戶籍科，中年女警接過檔案，開始在電腦上錄入信息。

“還差一個現在的居住證明?！敝心昱f，“你現在住哪里？有沒有房產證或者租房合同？”

李長根一愣，看向老王。

老王撓了撓頭：“那房子是我一個朋友的，沒有正式合同……”

“那就得讓房東來開證明。”中年女警說。

“這……”老王為難地看了看李長根，“房東不在本地，要不……我來做證明？”

中年女警搖頭：“必須是房東或者社區證明。”

李長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沒想到辦一個身份證會這么復雜。

05

在監獄里，一切都是簡單的，有規則，有秩序，盡管那些規則和秩序有時候很殘酷，但至少是清晰的。

而現在，他面對的是一個復雜的社會，充滿了各種規則和程序，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要不，先去社區？”老王提議。

兩人又輾轉來到了社區居委會，一番解釋后，居委會主任勉強同意給開一張居住證明，但需要李長根提供更多的材料。

“社區證明需要有兩個鄰居作證，還要有街道辦蓋章?！本游瘯魅握f。

李長根感到一陣疲憊，這些程序，對于一個剛出獄的人來說，實在太復雜了。

他不認識什么鄰居，也不知道街道辦在哪里，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遙遠。

“老王，算了吧?！崩铋L根低聲說，“太麻煩了?！?/p>

“怎么能算了？”老王急了，“沒有身份證，你拿什么生活？”

李長根沒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像一只疲憊的老狗。

老王看出了他的情緒，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們回去想想辦法。”

兩人從居委會出來，天色已經晚了。

“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想辦法。”老王拍了拍李長根的肩膀。

回到住所，李長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

二十年前，他是一個有家有業的年輕人，如今，他連一個身份證都辦不下來。

這個世界已經不再屬于他了。

第二天一早，老王又來敲門。

“長根，起來，咱們再去派出所試試！”

李長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他昨晚幾乎沒睡，一直在想自己的未來。

“今天咱們換個思路?！崩贤跎衩氐卣f，“我昨晚打聽了一下，派出所有個老劉，是戶籍方面的老人了，咱們去找他?！?/p>

李長根點點頭，雖然不抱太大希望，但也只能試試了。

兩人又來到了派出所，這次老王直接問了前臺：“劉師傅在嗎？戶籍科的?！?/p>

前臺小姑娘看了看值班表：“劉師傅今天在，三樓左轉第二間辦公室。”

兩人上了三樓，找到了劉師傅的辦公室。

劉師傅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翻閱文件。

“劉師傅，打擾了?！崩贤跚昧饲瞄T。

劉師傅抬起頭：“什么事？”

“是這樣的，我朋友剛出獄，想辦個身份證，但遇到了點困難?！崩贤醢牙铋L根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劉師傅聽完，摘下老花鏡，看了看李長根。

“你叫什么名字？”

“李長根?！?/p>

劉師傅愣了一下，又仔細端詳了李長根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是……李長根？”

“是我?！崩铋L根點點頭，聲音低沉。

劉師傅的整個身體猛然一顫，雙手抓住桌沿，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奪眶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他把臉埋進雙手，肩膀劇烈抽動，發出壓抑多年終于爆發的痛苦嗚咽。

“你是李長根……我的天啊，是你……”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聲音已經變形，“二十年前，我剛當民警的時候，接過你的案子……”

劉師傅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淚水，但淚水卻越擦越多，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

他試圖開口說話，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詞句：“我…我…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