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冬,淮海戰役的硝煙在徐州外圍的荒野上盤旋,寒風如刀,割裂了戰場的寂靜。
趙天龍,國民黨少將,率部在外圍苦戰三晝夜,彈盡糧絕,部下死傷殆盡。
最終,他被共軍俘獲,遍體鱗傷地站在陳毅面前。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神依舊桀驁,聲音低沉卻帶著不甘:
“1939年,我愿起義,為何你們不收?”
陳毅目光深邃,沉默不語,遠處的炮聲漸漸微弱,戰場歸于死寂。
趙天龍的思緒卻如潮水般翻涌,過往的歲月一幕幕浮現。
1905年,趙天龍出生在山東臨沂一個貧苦佃農家庭。
家徒四壁,父親佝僂著背在地里勞作,母親紡線到深夜,勉強維持一家生計。
1919年,14歲的趙天龍眼見家里再無余糧,輟學離家,投身軍營。
他先是在當地軍閥部隊當雜役,飽嘗了軍中黑暗:長官克扣軍餉,士兵被隨意鞭打,甚至有人因偷了半個饅頭被活活打死。
趙天龍咬牙忍耐,憑著一股狠勁學會了射擊和搏斗,成了小隊長。
1926年,北伐軍席卷山東,趙天龍看準機會投奔了這支新興力量。
北伐軍的口號振奮人心,他第一次感受到軍隊可以為理想而戰。
在攻克濟南的戰役中,他帶領一個小隊死守街壘,身中兩刀仍不下火線,立下戰功,從士兵晉升為連長。
戰后,他在濟南街頭救下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梅蘭。
梅蘭清秀文靜,談吐間帶著書卷氣,與趙天龍的粗獷形成鮮明對比。
兩人很快相愛,1928年喜結連理,梅蘭成了他漂泊軍旅生涯中的一抹溫暖。
然而,北伐勝利后,軍隊內部的派系斗爭和腐敗逐漸顯現。
趙天龍雖作戰勇猛,卻因出身寒微,多次被排擠。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他隨部奔赴東北前線,滿腔熱血想驅逐日寇,卻因長官的撤退命令被迫退守關內。
撤退路上,他看到百姓流離失所,村莊被日軍燒成廢墟,心中的信念第一次動搖。
他開始懷疑,這支軍隊是否真能救國救民。
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趙天龍已升任團長,率部參加四行倉庫保衛戰。
戰斗中,他身先士卒,帶領士兵死守陣地,子彈擦著頭皮飛過,手臂被炮彈碎片炸得血肉模糊。
他咬牙指揮,直到援軍到來。
戰后,蔣介石親授他“鐵虎”稱號,晉升為上校團長。
然而,勝利的喜悅很快被現實沖淡。
他看到國民黨高層在上海紙醉金迷,軍火被倒賣,軍餉被克扣,士兵連棉衣都穿不上,而前線的犧牲卻無人問津。
1938年,武漢會戰期間,趙天龍的團駐守外圍。
他親眼見到后勤官私吞軍糧,士兵餓得啃樹皮,而長官卻在后方豪宅里宴請賓客。
一次,他怒斥一個貪官,被上級警告“管好自己的事”。
趙天龍的內心愈發矛盾:他為國作戰,卻看不到希望;他想救民于水火,卻被腐敗的體制束縛。
夜晚,他常獨自坐在營帳外,望著星空發呆
。梅蘭的來信是他唯一的安慰,但她信中提到山東的局勢日益緊張,鄉親們被日軍和漢奸逼得走投無路,趙天龍心如刀絞。
1939年春,趙天龍被調至重慶后方,擔任團長。
此時,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國軍內部的腐敗愈發嚴重。
士兵的軍餉被層層克扣,裝備老舊,甚至連藥品都成了緊俏貨。
趙天龍多次向上級反映,卻如石沉大海。
他開始私自用自己的薪餉補貼士兵,換來的是部下的忠誠,卻也招致上級的猜忌。
1939年春,重慶陰雨連綿,街道泥濘不堪。
趙天龍剛調到后方當團長,心情糟透了。
軍隊里貪污腐敗,士兵吃不飽,裝備破爛,他多次向上級反映,結果一點用沒有。
他氣得牙癢癢,覺得自己像在爛泥潭里掙扎。
這天,他在街頭買煙,遇到個賣布的中年人,穿著灰布褂子,臉上堆著笑。
那人遞給他一包煙,壓低聲音說:“趙團長,日本人這么猖狂,國共得聯手才能救國啊。”
趙天龍愣了一下,抬頭看他,那人已經擠進人群不見了。
這話像根刺,扎在他心頭。
他開始琢磨,共產黨是不是真像傳的那樣,能打仗、為老百姓。
幾天后,一個老鄉找到趙天龍,說有人想見他,約在城郊一家小茶肆。
趙天龍沒多想,套上便裝就去了。茶肆破舊,門口掛著塊木牌,里面煙霧騰騰,幾張桌子擠滿了人。
他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一壺茶,眼睛卻四處瞄。
不一會兒,一個瘦削的中年人走進來,穿得普普通通,眼神卻很尖銳。
他徑直走到趙天龍桌前坐下,自來熟地說:“趙團長,久仰了。我叫老張。”
趙天龍點點頭,端起茶杯掩飾緊張:“說吧,找我啥事?”
老張壓低聲音:“聽說你對現在的軍隊不滿意,想干點大事?”
趙天龍心頭一震,直截了當說:
“對,我看不下去了。長官貪污,士兵挨餓,這仗沒法打。我想帶部隊起義,加入你們。”
老張沒急著回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眉說:
“趙團長,你這心意我明白,但現在不行。”
趙天龍急了,聲音大了點:“為啥不行?我手下幾百號人,個個聽我的,保證沒問題!”
老張擺擺手,示意他小聲點:“不是不信你,是時機不對。
你在重慶,軍統的眼線到處都是,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你和弟兄們都得完蛋。”
趙天龍不服:“那你們還搞啥革命?就這么干等著?”
老張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趙團長,革命不是鬧著玩的。
抗戰得團結,貿然起義可能把大局搞亂,還會連累我們的人。
你再等等,時機到了,我們會找你。”
趙天龍攥緊拳頭,咬牙說:“等?等到啥時候?日本人打到重慶了?”
老張沒被他激到,平靜地說:“我知道你急,我也急。但急不得。
趙團長,你是個好漢,留著有用之身,比現在硬干強。”
說完,他放下幾塊錢,起身就走,背影很快淹沒在人群里。
趙天龍一個人坐在茶肆里,茶早就涼了。
他腦子亂糟糟的,氣憤、失望一股腦涌上來。
他想不通,自己豁出去的決心,咋就換來一句“再等等”?
共產黨不是號稱敢打敢拼嗎?咋這么磨嘰?
他越想越窩火,狠狠拍了下桌子,引來旁邊幾桌人側目。
回到營地,趙天龍心情更差了。
操場上,士兵們在訓練,個個面黃肌瘦,軍裝破得補丁摞補丁。
他看著這些跟了自己幾年的弟兄,心想:就這條件,還打啥仗?
可老張的話又在耳邊回響,讓他冷靜下來。他開始懷疑,共產黨是不是真有本事,還是只是嘴上說得好聽。
接下來的日子,趙天龍變得沉默寡言,整天埋頭帶兵訓練,晚上就一個人抽煙發呆。
梅蘭的來信是他唯一的安慰,可她信里說山東老家也不太平,日本人燒村子,鄉親們苦不堪言。
趙天龍攥著信,手抖得厲害。
他想給梅蘭回信,卻不知道咋寫,只能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火堆。
茶肆那次談話像塊石頭,壓在趙天龍心頭。
他不甘心就這么耗著,可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咋走。
他只能咬牙撐著,盼著老張說的“時機”早點來。
1940年春,重慶雨季,街上泥濘不堪。
趙天龍的團奉命守城郊,日子過得沉悶。
軍部突然調來個新軍需官,叫梁維新。
這人三十出頭,戴副圓框眼鏡,斯文但干練。
到任沒幾天,他就整頓后勤,軍糧不再被克扣,士兵吃飯也能吃飽了。
他還常跟大伙兒一塊吃飯,聊上幾句,兵們都覺得他沒架子。
趙天龍頭一回見梁維新,是在營地食堂。
梁維新端著碗粥,笑著跟士兵嘮嗑。
趙天龍走過去,拍拍他肩膀:“新來的軍需官?干得不錯。”
梁維新抬頭,推推眼鏡,咧嘴一笑:
“趙團長,咱就是想讓弟兄們吃飽飯,打仗才有力氣。”
趙天龍點點頭,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沒多久,趙天龍帶隊護送一批軍火,梁維新也跟著。
晚上,篝火旁,倆人聊開了。
趙天龍叼著煙,問:“老梁,這仗你咋看?咱們老這么耗著,能贏嗎?”
梁維新盯著火堆,慢悠悠說:“趙團長,抗日得靠全國上下一條心。
國共要是真能聯手,日寇早攆出去了。”趙天龍一愣,這話說到他心坎上了。
他追問:“你覺得共產黨咋樣?真像傳的那樣,紀律好,百姓愛戴?”
梁維新笑笑,沒直接答:“你要是見過他們的部隊,就知道了。
趙團長,有機會你得瞧瞧。”趙天龍沒再問,但心里犯起了嘀咕。
有次任務,隊伍被小股日軍偷襲,趙天龍差點中彈。
梁維新一把將他撲倒,自己胳膊還挨了一擦。事后,趙天龍感激,遞了根煙過去:
“老梁,謝了,欠你一條命!”
梁維新擺擺手:“團長,咱弟兄間說這個干啥?”
趙天龍笑笑,可沒過幾天,他在梁維新的賬冊里瞅見幾行怪符號,像暗號。
他皺眉,心想:這家伙到底啥來路?
一天晚上,趙天龍把梁維新叫到帳篷,拿出賬冊,指著符號問:
“老梁,這啥玩意兒?別跟我扯啥后勤記錄。”
梁維新愣了下,推推眼鏡,笑著說:“團長,你可真眼尖。這就是個記賬的暗號,防著有人偷物資。”
趙天龍盯著他,沒吱聲。梁維新的眼神挺坦然,可趙天龍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他拍拍梁維新肩膀:“老梁,我信你一回,別讓我失望。”
梁維新點點頭,說:“團長,放心,咱是自己人。”
1941年夏,皖南事變震動全國,國共關系驟然緊張。
軍部下令嚴查部隊中的“赤色分子”,趙天龍接到任務,要核查手下官兵的背景。
他內心矛盾重重:他厭惡軍統的株連手段,卻又無法違抗命令。
一次圍剿共軍據點的行動中,他看到被戰火波及的村民,衣衫襤褸,眼神絕望。
他開始懷疑,這場戰爭的意義究竟何在。
行動中,梁維新表現得異常冷靜,甚至對村民流露出同情。
這讓趙天龍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返程途中,部隊遭遇日軍伏擊,梁維新再次救下趙天龍。
混亂中,趙天龍撿到一張從梁維新身上掉落的紙條,上面寫著幾行可疑的數字和符號。
他不動聲色,將紙條收好。
回到營地,趙天龍私下找到梁維新,拿出紙條質問:“這是什么?”
梁維新神色不變,解釋說:“后勤暗號,用來核對物資。”
趙天龍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尋找破綻,但梁維新始終鎮定。
最終,趙天龍沒再追問,只是說:“老梁,我信你,但別讓我失望。”
梁維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與此同時,梅蘭的處境也變得危險。
她在山東老家辦了個識字班,教村里的孩子讀書,卻被軍統懷疑為“宣傳赤化”。
趙天龍收到她的信,字里行間透著不安。
為了保護她,他有意減少通信,卻因此更加孤寂。
1942年春,重慶依舊陰云密布,趙天龍的團奉命前往河南增援。
河南的景象讓趙天龍心寒:田地荒蕪,百姓餓得皮包骨頭,國軍卻在橫征暴斂。
他看到 看到士兵搶奪百姓的糧食,趙天龍憤怒,他私自開倉放糧,分發給饑民,卻因此受到上級的訓斥。
在河南的駐地,趙天龍終于忍不住再次找到梁維新,攤牌問道:
“老梁,去年那張紙條,到底是什么?”
梁維新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趙團長,實話說吧,我是延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