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細雨如絲,三歲的小女孩唐小米緊緊抱著母親的墳頭,哭喊著“媽媽,我想你”,聲音凄厲刺耳,撕扯著山間的寂靜。
父親唐景山蹲下身輕聲哄她,試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卻在此時聽到墳墓深處傳來一聲微弱的低吟,仿佛女人的聲音。
他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了,揉了揉耳朵,可唐小米也停下哭聲,瞪大眼睛指著墳地說:“爸爸,媽媽在說話!”
那聲音再次響起,低沉而清晰,直鉆進唐景山的耳中,讓他臉色煞白,汗毛直立。
他顫抖著看向腳下的泥土,心跳加速,腦海中浮現出三年前妻子舒婉蓉下葬時的場景——她明明溺亡了啊,怎么會有聲音?
唐景山今年34歲,是南方山村里一個平凡的木匠,住在半山腰一間簡樸的木屋里。
他身材瘦削,皮膚被烈日曬得黝黑,手掌粗糙,滿是歲月和勞作刻下的痕跡。
他不善言辭,臉上常年掛著疲憊的神情,村里人說起他,總覺得他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手藝扎實卻不愛張揚。
年輕時,媒人沒少往他家跑,可他總是搖頭拒絕,直到六年前遇見舒婉蓉。
舒婉蓉是村里少有的俊俏女子,眉眼間透著溫柔,笑起來如春日暖陽。
她家境普通,卻心地善良,村里誰家缺米少柴,她總悄悄送去些東西。
唐景山第一次見她,是在村口的小溪邊,她蹲著洗菜,水面映出她清秀的臉,他站在遠處愣了半天,腳像生了根。
那年秋天,經人牽線,他們成了夫妻,日子雖不富裕,卻滿是溫馨。
婚后第二年,舒婉蓉生下女兒唐小米。
小米剛出生時,小臉白嫩,眼睛又大又亮,像極了母親。
唐景山記得那天,他笨拙地抱著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這個小生命。
舒婉蓉躺在床上,虛弱地笑著說:“景山,給她取個名字吧。”
他想了半天,低聲說:“就叫小米吧,小小的,像咱們的日子,平實就好。”
舒婉蓉點點頭,眼里滿是欣慰。
為了讓她們過上好日子,他每天早出晚歸,接活從不挑剔。
那幾年,家里沒什么積蓄,但木屋里常飄著舒婉蓉煮的野菜粥的香味,晚上他回家,總能看到她抱著小米坐在門口,安靜地等他。
他常想,哪怕日子苦點,有她們在身邊就夠了。
然而,這份平靜在三年前被徹底打破。
那是個酷熱的夏日,舒婉蓉像往常一樣去河邊洗衣,唐景山留在家里修一張訂好的桌子。
到了傍晚,她還沒回來,他心里隱隱不安,放下工具往河邊趕。
走到那兒時,幾個村民圍在一塊大石旁,神色凝重。
他擠進去一看,舒婉蓉躺在那兒,臉色慘白,濕透的衣裳貼在身上,已沒了呼吸。
村民說她腳滑掉進河里,淹死了。
唐景山呆住了,雙腿發軟,撲過去抱住她,喊了半天也沒回應。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記得有人拉開他,有人哭,有人嘆氣。
葬禮草草辦完,舒婉蓉被埋在村后山坡上,棺材是他連夜趕制的,簡單卻牢固。
他在墳前守了一夜,風吹得他臉發僵,可他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
舒婉蓉死后,留下一枚祖傳玉佩,碧綠剔透,刻著細膩的花紋。
那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說是傳了好幾代的東西。
唐景山舍不得賣,把它鎖進木箱,偶爾拿出來摩挲,仿佛還能感受到她的溫度。
從那以后,他帶著唐小米相依為命。
小米三歲了,越長越像舒婉蓉,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得像山間的泉水。
她很懂事,晚上常抱著個破布娃娃睡,嘴里嘟囔著“媽媽”。
每次她問:“爸爸,媽媽去哪了?”唐景山只能摸著她的頭,輕聲說:“媽媽在天上看著你。”
這話他說了無數遍,連自己都不信,可又能怎么辦呢?
他總覺得那天要是陪她去河邊,事情就不會這樣。
村里人見他孤身帶孩子,常勸他再娶個女人。
有次媒人上門,笑瞇瞇地說:“景山,鎮上有個寡婦,人勤快又老實,配你正合適。”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悶聲說:“我這輩子就認婉蓉一個。”
媒人無奈走了,村里人私下議論他太倔,可他不在乎。
他白天干活,晚上哄小米睡覺,日子像老牛拉車,慢而沉重。
唐小米是他唯一的寄托,她有時會抱著他的腿,奶聲奶氣地說:“爸爸,我好想媽媽。”
他聽了總是低頭不語,然后抱起她,低聲說:“爸爸也想。”
這樣的對話不多,卻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上。
舒婉蓉去世后,唐景山的生活像是被抽走了魂,日子過得寡淡無味,可麻煩卻接踵而至。
舒婉蓉的哥哥舒志豪是個眼里只有錢的人,模樣粗壯,嗓門大得能震得屋頂抖三抖。
她死后沒多久,舒志豪就帶著幾個親戚上門,指著唐景山的鼻子說那枚祖傳玉佩是舒家的東西,舒婉蓉沒資格帶走。
唐景山攥緊拳頭,壓著火氣說:“那是婉蓉留給小米的,誰也別想拿走。”
舒志豪冷笑一聲,帶著人翻箱倒柜,家里被弄得一片狼藉,最后沒找到玉佩才悻悻離開。
從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來鬧一回,有時還帶上舒家的老姑舒翠蘭和堂弟舒永福,三人輪番指責唐景山獨吞遺產,村里人遠遠看著,都不敢多摻和。
清明節前幾天,舒志豪又來了,這次氣勢更兇。
他站在院子里嚷道:“唐景山,你再不交出玉佩,別怪我不客氣!”
唐景山剛從山上砍柴回來,滿身汗水,聞言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低聲說:“沒門。”
舒志豪氣得臉紅脖子粗,帶著舒翠蘭和舒永福沖進屋里亂翻,連唐小米睡的小床都被掀了。
唐小米嚇得躲在角落,抱著破布娃娃不敢出聲。
唐景山終于忍不住,抓起門口的扁擔揮過去,吼道:“滾出去!”
雙方扭打起來,鄰居聽見動靜跑來勸架,舒志豪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那天晚上,家里安靜得像墳場,唐景山收拾著散落的木凳和碗筷,心里滿是疲憊。
夜深了,唐景山哄唐小米上床睡覺,自己坐在灶前發呆。
屋外風聲呼呼作響,像是在低語什么。
他剛閉上眼,就聽見唐小米尖叫著跑出來,小臉蒼白,眼里滿是淚水。
她撲進他懷里,哽咽著說:“爸爸,我看到媽媽了,她在哭!”
唐景山一愣,以為她做了噩夢,拍著她的背輕聲說:“沒事,爸爸在這兒,睡吧。”
可唐小米搖搖頭,抓著他的衣角說:“真的,我看見媽媽了,她眼睛紅紅的。”
唐景山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卻安慰道:“夢而已,別怕。”
他把她抱回床上,盯著她睡著,才回到灶前,可那句話卻像根刺扎在他心上。
第二天晚上,唐小米又哭著跑出來,說的還是那句話:“媽媽在哭。”
唐景山皺起眉,蹲下身問:“小米,你夢見什么了?”
她擦著眼淚,奶聲奶氣地說:“媽媽站在床邊,哭得好大聲。”
他摸了摸她的頭,心里卻沉甸甸的。
接連幾天,每到半夜,唐小米就喊著媽媽跑出來,眼神驚恐,睡也睡不安穩。
唐景山開始覺得不對勁,他雖不信鬼神,可這事太邪乎。
他想起村里有個神婆韋婆,年紀大了,滿臉皺紋,聽說能通靈,便決定去問問。
第二天清早,他帶著唐小米找到韋婆的小屋,屋里一股草藥味,昏暗的油燈搖曳著。
韋婆坐在炕上,瞇著眼打量唐小米,又掐著手指算了半天,臉色漸漸凝重。
她沙啞著嗓子說:“這孩子看見的,不是夢,是魂。”
唐景山一怔,忙問:“什么意思?”
韋婆抬起頭,盯著他說:“舒婉蓉的魂不安,怕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上墳才能解。”
唐景山愣住了,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信這些,可唐小米每晚的驚醒讓他沒法再當沒事。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悶聲說:“那我試試。”
韋婆點點頭,遞給他一串用紅繩串起的銅錢,說是護身用的。
唐景山接過來,攥在手里,掌心被勒出一道紅印。
回家的路上,唐景山抱著唐小米,腦子里亂成一團。
他想不通舒婉蓉有什么放不下的,她走得那么突然,連句話都沒留下。
他低頭看看唐小米,她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小臉還帶著淚痕。
他心里酸澀,暗暗下了決心,不管是真是假,清明那天,他得帶她去墳上看一看。
清明那天,天空飄著細雨,空氣里彌漫著濕冷的泥土氣息。
唐景山早早起了床,收拾好香燭、紙錢和一小籃水果,準備帶唐小米去舒婉蓉的墳前祭拜。
他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背上竹簍,把唐小米抱在懷里。
她今天格外安靜,抱著破布娃娃,小臉被風吹得有些紅。
唐景山低頭看了她一眼,心里沉甸甸的,韋婆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他不信鬼神,可這幾天唐小米的異樣讓他沒法安心。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往村后的山坡走去,腳下的泥濘路黏糊糊的,每一步都帶著沉重。
到了墳前,唐景山放下竹簍,把唐小米輕輕放在地上。
舒婉蓉的墳包不大,上面長了些雜草,墓碑是塊普通的石頭,刻著她的名字。
他點燃香燭,插在墳前,又燒了些紙錢,火光在雨中搖曳,煙霧飄散開來。
唐小米站在一旁,盯著墳包,小聲說:“爸爸,我要跟媽媽說話。”
唐景山點點頭,蹲下身幫她擦掉臉上的雨水,低聲說:“去吧,小米,跟媽媽說說話。”
她慢慢走過去,趴在墳頭上,哭喊道:“媽媽,我想你,你在哪兒啊?”
聲音凄厲,像針一樣刺進唐景山的耳膜。
他低頭燒著紙錢,眼眶有些發熱,心里默默念著舒婉蓉的名字。
就在這時,唐景山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像低吟,從墳里傳出來。
他愣住了,手里的紙錢掉在地上,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揉了揉耳朵,屏住呼吸,可唐小米還在哭喊,那聲音又響了一次,低沉而清晰。
他心跳猛地加速,抬頭看向墳包,腦子里一片混亂。
唐小米停下哭聲,瞪大眼睛,指著墳說:“爸爸,媽媽在說話!”
唐景山僵在原地,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他試著讓自己冷靜,嘀咕道:“不可能,是風聲吧。”
可那聲音第三次傳來,像是在回應唐小米的哭喊,分明是從棺材里發出的。
他臉色煞白,汗毛直立,盯著濕漉漉的墳土,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景山站起身,腿有些發軟。
他咬緊牙關,決定弄清楚。
他跑回家拿來一把鐵鍬,回到墳前,二話不說就開始挖土。
泥土濕重,每一鍬下去都濺起水花,唐小米站在旁邊,抱著娃娃看著他。
他喘著粗氣,心里翻江倒海,想起舒婉蓉下葬那天,她躺在棺材里,臉色蒼白卻安靜。
他越挖越快,手掌被鐵鍬磨得發紅。
這時,舒志豪帶著舒翠蘭和舒永福從山下趕來,遠遠就喊道:“唐景山,你瘋了?挖墳干什么!”
唐景山頭也不抬,悶聲說:“別管我!”
舒志豪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吼道:“你敢動我妹的墳,我跟你拼命!”
唐景山甩開他,紅著眼說:“我聽到了,她在里面!”
雙方扭打起來,舒翠蘭尖叫著勸架,舒永福也上來拉扯,可唐景山力氣大,推開他們,繼續揮鍬猛挖。
雨水順著他的臉流下來,他滿身泥濘,像個瘋子。
舒志豪氣得臉漲紅,罵道:“你個混賬,這是褻瀆死者!”
唐景山不理會,鐵鍬撞上棺材蓋,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喘著氣,扔下鍬,用手扒開最后一點土,雙手顫抖著掀開棺蓋。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