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01
清晨五點,上海老式石庫門里,李淑芳已經穿戴整齊。
七十二歲的她習慣早起。
這是她幾十年來雷打不動的作息。
窗外,天色剛剛泛白,街道上安靜得只有偶爾經過的垃圾車聲音。
李淑芳站在鏡子前整理著她的灰白短發。
鏡中的老人面容清瘦,眼角的皺紋像是被歲月細心雕刻過。
她的衣著樸素卻整潔,紅色的棉布衫,深色的寬松褲子,一切都透著一種簡單而有尊嚴的生活態度。
她住在這棟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公寓里已經有四十多年了。
一室一廳的小屋,陳設簡單,但每一件物品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墻上掛著幾張老照片,那是她年輕時的模樣。
黑白照片中的李淑芳站在紡織廠門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脊背,臉上帶著青春特有的光彩。
李淑芳拿起裝在塑料袋里的饅頭和咸菜,那是她昨晚準備好的早餐。
她一邊慢慢咀嚼,一邊從窗戶望出去,看著這座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城市正在蘇醒。
吃完早餐,她換上一雙布鞋,拿起放在門口的收音機。
鎖好門,她慢慢走下樓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來到小區的空地上,已經有幾位老人在那里等候。
“淑芳來啦,”王大媽熱情地招呼道。
李淑芳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淺笑。
她打開收音機,熟悉的廣播體操音樂響起,她跟著節奏,緩慢而規律地活動著身體。
這是她每天的晨練,雷打不動。
“最近身體怎么樣?”鍛煉完后,隔壁的張阿姨問道。
“還行,老樣子,”李淑芳簡短地回答。
她不喜歡多說話,更不喜歡別人過多關心她的生活。
幾十年來,她就是這樣,獨來獨往,從不主動提及自己的過去和家人。
晨練結束后,李淑芳拿著布袋去附近的菜市場。
她走得不快,但步伐穩健。
菜市場已經熱鬧起來,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
“李阿姨,來了啊,今天有新鮮的青菜,”蔬菜攤主熱情地招呼。
李淑芳點點頭,仔細挑選著最便宜的蔬菜。
“就這兩樣吧,”她遞過去幾枚硬幣。
“阿姨,多拿點,一個人也要吃好啊,”攤主勸道。
李淑芳搖搖頭,“夠了,我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
她總是這樣,買最少的菜,花最少的錢,似乎在為什么精打細算。
回到家,李淑芳開始她一天的家務。
先是掃地,然后擦桌子,最后整理那些她珍藏的老物件。
她的動作雖然緩慢,但有條不紊。
每一件事情都有它固定的時間和方式。
這種規律仿佛給了她某種安全感。
中午,她煮了一小碗白米飯,配上早上買的青菜和一點咸魚。
簡單的午餐,卻被她擺放得整整齊齊。
吃完飯,她習慣坐在窗邊的藤椅上,看一會兒書或者只是發呆。
窗外是不斷變化的上海,高樓越來越多,馬路越來越寬。
而她的生活,似乎停留在某個遙遠的時刻。
傍晚,李淑芳會再出門一次,去附近的小公園散步。
公園里有很多像她這樣的老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李淑芳總是獨自一人,沿著公園的小路慢慢走,偶爾停下來看看池塘里的魚或天上的云。
“李阿姨,來跟我們打牌吧,”公園里的老人們有時會邀請她。
她總是笑著搖頭,“我不會,你們玩吧。”
然后繼續她孤獨的散步。
街坊鄰居都知道這位老人獨自一人生活了幾十年。
沒有子女來看望,沒有親友來往。
過年過節,別人家熱熱鬧鬧,她的屋子總是靜悄悄的。
有人問起她的家人,她只是淡淡地說:“沒有了。”
再多的追問,換來的只是沉默。
久而久之,人們也就不再好奇,只在心里默默地敬佩這位堅強的老人,同時又為她感到一絲遺憾。
一個沒有家人陪伴的晚年,該是多么寂寞。
晚上回到家,李淑芳會坐在那張老舊的寫字臺前,寫些什么。
沒人知道她寫的是什么,因為從不曾有人進入過她的內心世界。
夜深了,她關上燈,躺在床上,窗外城市的燈光照進來,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她望著那些光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許是回憶,也許是遺憾,也許只是一片空白。
這就是李淑芳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簡單,平靜,卻又隱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02
上海,1972年冬。
二十出頭的李淑芳站在紡織廠的車間里,專注地操作著面前的織布機。
她的手指靈活地穿梭于紗線之間,眼睛一刻不離機器。
車間里噪音震耳,幾十臺織布機同時運轉,像是永不停歇的龐大怪獸。
汗水從她的額頭滑落,她用手背輕輕擦拭,繼續工作。
那時的李淑芳,是廠里出了名的美人。
瓜子臉,大眼睛,說話聲音輕柔,走路帶著一股子英氣。
不少男工人的目光都會不自覺地追隨她。
“淑芳,吃午飯去啊,”同車間的小趙叫她。
李淑芳點點頭,跟著大家一起走向食堂。
食堂里的飯菜很簡單,白米飯,咸菜,偶爾有點肉末炒豆腐。
“聽說廠里新來的會計對你有意思呢,”小趙坐在她對面,壓低聲音說。
李淑芳低頭扒飯,假裝沒聽見。
“怎么樣?要不要我幫你引薦一下?”小趙不依不饒。
“不用了,我現在不考慮這些,”李淑芳簡短地回答。
“哎呀,你都二十三了,再不找對象,就真的晚了,”小趙勸她。
李淑芳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先回車間了。”
她起身離開,留下小趙在原地搖頭嘆息。
實際上,這樣的對話在李淑芳的生活中經常發生。
同事們熱心地給她介紹對象,廠里的干部也時常暗示她該成家了。
可是李淑芳總是婉拒,理由永遠是“現在不想考慮”或“工作太忙”。
久而久之,人們也就習慣了她的獨來獨往,只當她是個性格孤僻的姑娘。
那個年代的工廠生活,單調而艱辛。
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半出門,七點準時打卡上班。
十二個小時的工作,只有中午短暫的休息。
織布機的聲音日夜不停,工人們倒班作業,保證生產線永不停歇。
李淑芳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一年又一年地工作著。
她很少說話,更不參與廠里的各種活動。
下班后,別的女工三五成群地去看露天電影或在宿舍里織毛衣聊天,她卻常常一個人去江邊散步。
黃浦江邊,李淑芳經常站在那里,看著江水流淌,看著遠處的燈火。
她的眼神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感,既不是單純的憂傷,也不是明確的期待。
那是一種復雜的混合體,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懷念什么。
偶爾,會有陌生人向她搭訕,但都被她禮貌地拒絕。
有時,她會在江邊站到很晚,直到夜深人靜,才慢慢走回宿舍。
宿舍里住了六個人,其他五個女孩都比她小幾歲。
她們嘰嘰喳喳地談論著廠里的八卦,憧憬著未來的生活。
李淑芳則安靜地躺在自己的鋪位上,翻看一本舊書,或者只是閉目養神。
她的床頭掛著一張照片,那是她十八歲時拍的工作照。
照片中的她笑容燦爛,眼睛里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淑芳姐,你為什么從來不談對象啊?”有一次,年紀最小的小林問她。
李淑芳放下書,笑了笑,“等遇到合適的人吧。”
“那你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是什么樣的?”小林追問。
李淑芳的目光飄向遠方,“善良,踏實,能夠理解我。”
她說這話時,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小林還想問什么,被其他室友打斷了:“別問了,淑芳姐不喜歡說這些。”
夜深了,宿舍里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李淑芳卻依然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月光。
她的手輕撫著枕頭下的什么東西,眼神中充滿了無人能懂的思緒。
這樣的夜晚,在那些年的日子里,不知重復了多少次。
工廠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李淑芳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
二十三歲,二十五歲,二十八歲...
年齡的增長并沒有改變她獨處的習慣和沉默的性格。
廠里的同齡人陸續結婚生子,而她依然獨自一人。
漸漸地,人們不再嘗試給她介紹對象,默認她是要一輩子單身了。
“那個李淑芳,命運挺可惜的,長得那么漂亮,卻注定孤獨終老,”人們私下這樣評價她。
李淑芳似乎并不在意這些議論。
她依然每天按時上下班,做好自己的工作,周末一個人去江邊散步。
她的生活,就像一臺精確的機器,按部就班,絲毫不差。
只是那雙眼睛,隨著年齡的增長,光芒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深沉。
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她深深地埋在心底,永遠不見天日。
03
2022年初,上海。
七十二歲的李淑芳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皺眉看著自己。
最近,她總是感到疲憊,胃口也不太好。
鏡中的她,面色比往常更加蒼白,眼睛周圍的皺紋更深了。
“可能是天氣變化,休息幾天就好了,”她對自己說。
她沒有將這些不適放在心上,依然維持著日常的生活節奏。
早起,晨練,買菜,做家務。
只是步伐比以前更慢了,有時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
鄰居張阿姨注意到了她的變化。
“淑芳,你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一次晨練后,張阿姨關切地問。
李淑芳搖搖頭,“沒事,可能最近天冷,老毛病又犯了。”
“這年紀大了,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重視啊,”張阿姨勸她。
李淑芳敷衍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她不想麻煩任何人,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健康問題引起別人的注意。
一個人的生活已經習慣了,生病了也要一個人扛過去。
三月的一天,李淑芳在家里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腹痛。
疼痛來得毫無征兆,讓她冷汗直流,站立不穩。
她扶著墻,艱難地走到床邊坐下,希望疼痛能夠自行緩解。
疼痛持續了將近半小時才慢慢減輕。
李淑芳長舒一口氣,擦去額頭的汗水。
“可能是吃壞肚子了,”她自我安慰道。
接下來的幾天,類似的疼痛時有發生,但李淑芳始終沒有去醫院。
她開始減少外出的次數,有時甚至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門。
鄰居們見她好幾天沒出現,有些擔心。
“李阿姨,你還好嗎?”有人敲門詢問。
“我沒事,謝謝關心,”她隔著門回答,聲音虛弱但堅定。
四月初的一個早晨,天剛蒙蒙亮。
李淑芳像往常一樣起床,準備下樓晨練。
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步伐也更加蹣跚。
下樓梯時,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眼前一黑,她抓不住扶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斜。
“砰”的一聲,李淑芳摔倒在樓梯上,滾下了幾級臺階。
恰好同樓的王大爺正準備出門。
“李阿姨!”王大爺驚呼一聲,趕緊上前。
李淑芳已經失去了意識,躺在樓梯下面,額頭有一塊明顯的淤青。
王大爺立刻叫來鄰居,一邊給她做簡單的急救,一邊撥打了120。
“快來人啊,李淑芳暈倒了!”王大爺的喊聲引來了小區里不少人。
很快,救護車的聲音響徹小區。
醫護人員迅速趕到,將李淑芳抬上擔架,送入救護車。
“她有什么病史嗎?家里有其他人嗎?”醫生問道。
鄰居們面面相覷。
“她獨居多年,從不提及自己的健康狀況,”張阿姨說。
“那她有沒有子女或其他親屬?”醫生繼續問。
“據我們所知,她沒有任何親人,”王大爺回答。
醫生點點頭,關上救護車門。
救護車呼嘯著離去,留下一群擔憂的鄰居在原地議論紛紛。
“聽說她年輕時很漂亮,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結婚,”有人說。
“是啊,這么多年了,從來沒見過有親戚朋友來看她,”另一個人附和。
“真是可憐,這么大年紀了,生病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張阿姨嘆息道。
李淑芳被送往最近的上海第一人民醫院。
醫生們立刻對她進行了緊急檢查。
血液檢查,CT掃描,超聲波檢查...一系列的檢查之后,醫生的表情變得凝重。
李淑芳被診斷出晚期肝癌,已經擴散到了其他器官。
她的身體狀況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
“估計她已經忍受疼痛很久了,”主治醫生對護士說,“這種程度的癌癥,不可能沒有明顯癥狀。”
“她一個人生活,可能沒人注意到她的異常,”護士回答。
醫生搖搖頭,“現在只能對癥治療,盡量減輕她的痛苦了。”
李淑芳被安排在普通病房,護士為她換上了干凈的病號服。
在昏迷中,她的面容平靜,仿佛回到了年輕時代。
病房里只有醫療設備的聲音,沒有家人的焦急等候,沒有朋友的關切探望。
只有一個孤獨的老人,獨自面對生命的終章。
04
第二天上午,李淑芳醒了過來。
睜開眼,面對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和消毒水的氣味。
“你醒了,”一個年輕的護士走到床邊,輕聲說道。
李淑芳微微點頭,眼神中透著迷茫。
“你在醫院,昨天早上你在樓梯口暈倒了,”護士解釋道,“我是負責照顧你的護士,小王。”
李淑芳試圖坐起來,但一陣劇痛讓她皺起了眉頭。
“別動,你現在需要臥床休息,”護士小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
“我...”李淑芳想說什么,但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別著急說話,先喝點水,”小王扶她喝了幾口溫水。
不一會兒,主治醫生走了進來。
“李阿姨,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張醫生,”醫生自我介紹道,“我需要和你談談你的病情。”
李淑芳的眼神變得警覺。
“我們做了全面檢查,”張醫生的語氣平靜而專業,“很遺憾,你的肝臟出現了惡性腫瘤,而且已經擴散。”
李淑芳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消息。
“需要進行長期治療,包括化療和藥物治療,”醫生繼續說,“你需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
李淑芳輕輕搖頭,“我想回家。”
“現在不行,你的情況不穩定,”醫生語氣堅定,“我們需要先控制病情。”
李淑芳沒有再堅持,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醫生離開后,護士小王開始為她整理床鋪。
“李阿姨,我們需要聯系你的家人,”小王一邊忙碌一邊說,“有沒有什么親人的電話可以告訴我?”
李淑芳閉上眼睛,“沒有,我沒有親人。”
小王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驚訝,“一個都沒有嗎?兒女、兄弟姐妹?”
李淑芳搖搖頭,“都沒有。”
小王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繼續她的工作。
李淑芳的回答其實并不讓她太意外。
從李淑芳入院時隨身物品的簡單程度,以及沒有任何人來探望的情況來看,她確實像是一個孤身一人的老人。
下午,社工來到病房,需要填寫一些基本資料。
“李阿姨,我們需要登記一個緊急聯系人,”社工翻開表格,“有沒有可以聯系的人?”
李淑芳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你們先把表給我,我想一想。”
社工將表格和筆放在床頭柜上,“不著急,你慢慢想。”
晚上,護士小王來查房時,發現李淑芳正在吃力地寫著什么。
“需要幫忙嗎?”小王問道。
李淑芳搖搖頭,將寫好的表遞給她。
小王接過來一看,緊急聯系人那一欄填了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陳志明,一個上海的號碼。
“這是你的...?”小王沒有問完。
“我的親戚,”李淑芳簡短地回答。
小王點點頭,沒有多問。
她注意到李淑芳還在床頭柜的抽屜里塞了一些東西,但她沒有去關注。
護理人員尊重病人的隱私是基本職業道德。
接下來的幾天,李淑芳開始了治療。
化療的副作用讓她更加虛弱,但她始終沒有抱怨。
每次護士來查房,她都安靜地躺在那里,偶爾翻看一本從醫院借閱室借來的書。
醫院多次嘗試聯系她提供的那個緊急聯系人陳志明,但始終無人接聽。
這讓醫護人員更加擔憂。
“如果病情惡化,沒有家屬在場做決定,會很麻煩,”一次醫護會議上,主治醫生提出了顧慮。
醫院決定派社工再次與李淑芳談話。
社工來到病房,輕聲問道:“李阿姨,我們一直聯系不上陳志明先生,有沒有其他人可以聯系?”
李淑芳的眼神有些閃爍,“他可能在外地出差,再等等吧。”
社工耐心解釋:“我們需要有家屬在場,特別是當治療方案需要調整時。”
李淑芳的聲音很輕,“我沒有其他人了。”
社工無奈地離開了病房。
治療繼續進行,但效果并不理想。
李淑芳的狀況沒有明顯改善,反而因為化療的副作用變得更加虛弱。
有一天,護士小王為她換藥時,發現李淑芳的眼角有淚水。
“疼嗎?要不要加止痛藥?”小王關切地問。
李淑芳搖搖頭,“小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您說。”
李淑芳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信封,“幫我寄出這封信好嗎?”
小王接過信封,上面寫著一個上海郊區的地址,收信人同樣是陳志明。
“明天一早我就去寄,”小王答應道。
“謝謝,這很重要,”李淑芳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懇切。
小王將信封小心地放進口袋,點了點頭。
她沒有問信的內容,也沒有問陳志明是誰。
但直覺告訴她,這封信對李淑芳來說意義非凡。
隨著病情的發展,李淑芳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她開始頻繁地陷入昏睡,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
醫生預估她可能撐不過兩個月。
護士小王成了她在醫院的主要陪伴者。
小王總是盡可能地多花時間陪她聊天,給她讀報紙,或者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護。
“李阿姨,你年輕時候一定很漂亮,”一次,小王看著床頭柜上的老照片說道。
李淑芳微笑著點點頭。
“為什么一直沒結婚呢?”小王問出了這個許多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李淑芳的眼神飄向遠方,“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
小王沒有繼續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特別是那些選擇獨自生活的人。
醫院繼續嘗試聯系陳志明,但依然沒有結果。
社工甚至嘗試按照信上的地址尋找,但那個地址似乎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李阿姨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一次醫護交接會上,主治醫生說,“如果還是聯系不上家屬,我們需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護士小王聽了,心里一陣難過。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最后也一個人離開,沒有親人送行,這是何等的孤獨。
05
深夜,醫院的走廊安靜得只有值班護士的腳步聲。
李淑芳的病房里,只有監護儀器發出微弱的聲音。
突然,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后,艱難地坐起身來。
她的動作很慢,每一步都帶著痛苦的表情。
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伸手拿過病床旁的電話,顫抖著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后,李淑芳的聲音變得柔和而急切:“是我。”
對方似乎說了什么,李淑芳的眼睛濕潤了。
“是的,醫生說...不太樂觀,”她輕聲說,“我想,是時候了。”
電話那頭又傳來聲音,李淑芳的淚水開始滑落。
“不,別責怪自己,這是我的選擇,”她說,聲音哽咽,“我只是...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她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臉上的表情復雜得難以形容。
悲傷,欣慰,期待,恐懼,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真的嗎?”她突然問道,聲音中帶著驚喜,“你們...真的愿意來?”
她的手緊緊握著電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嗯,我在上海第一人民醫院,八樓,805病房,”她說,“我...很期待見到你們。”
通話結束前,她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兒子。”
掛斷電話,李淑芳長久地凝視著窗外的夜色,淚水無聲地流淌。
她緩緩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嘴角帶著多年未見的平靜微笑。
第二天早晨,護士小王來查房時,發現李淑芳的精神狀態出奇地好。
“您今天氣色不錯啊,”小王一邊測量血壓一邊說。
李淑芳點點頭,甚至主動要求吃了一點早餐。
這讓小王有些驚訝,因為最近幾天李淑芳幾乎滴水未進。
“有什么好消息嗎?”小王隨口問道。
李淑芳看著窗外,輕聲說:“有人會來看我。”
小王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喜悅的表情:“是陳先生要來了嗎?”
李淑芳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小王內心為李淑芳感到高興。
終于有人要來看她了,她不用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當天中午,護士站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有人詢問李淑芳的病房號。
值班護士登記了來訪者的信息:陳志明,與病人的關系一欄填寫的是“親屬”。
消息傳到護士小王那里,她立刻去病房告訴了李淑芳。
“有人打電話來問您的病房號,說是下午會來,”小王高興地說。
李淑芳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請小王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換上了干凈的病號服。
這是小王第一次看到李淑芳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象。
平時的她,對這些事情總是漠不關心。
下午,醫院開始了例行的交接班。
護士小王的班次結束,她本該離開,但她想等到李淑芳的訪客來了再走。
“李阿姨,我再陪您一會兒,”小王說。
李淑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淑芳的眼睛始終望著病房門口。
當時針指向四點,還是沒有人來。
小王看得出李淑芳的失望,但她沒有說什么。
有時候,期待本身就是一種折磨。
“可能路上堵車了,”小王安慰道。
李淑芳點點頭,但眼神已經黯淡下來。
五點過后,小王不得不離開,她有家庭事務需要處理。
“李阿姨,我明天一早就來,”小王說,“如果您的家人來了,請護士站通知我一下好嗎?”
李淑芳輕輕點頭,目送小王離開。
夜幕降臨,病房里只剩下李淑芳一個人。
她的眼睛依然望著門口,但期待已經變成了失望。
她慢慢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也許,有些期待本就不該存在。
或者,有些關系,本就注定是遺憾的。
就在李淑芳即將陷入睡眠時,她的病歷表被悄悄地更新了。
緊急聯系人一欄,原本的電話號碼被劃掉,換成了一個新的號碼。
而聯系人依然是那個名字:陳志明。
晚上九點,值班護士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個男性的聲音焦急地詢問李淑芳的情況。
“您是...?”護士問道。
“我是她的...親屬,陳志明,”對方回答,“我明天一早就到醫院。”
護士記錄下這個信息,打算明天交接班時告訴小王。
這一夜,李淑芳睡得很安穩。
仿佛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終于要落地了。
06
第二天清晨,上海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醫院的窗戶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李淑芳早早地醒來,她讓護士幫她梳了頭發,甚至還擦了一點護士借給她的潤唇膏。
“今天特別有精神啊,”護士笑著說。
李淑芳點點頭,眼睛不時望向門口。
護士小王一到醫院就來到了李淑芳的病房。
“聽說昨晚有人打電話來了?”小王興奮地問道。
李淑芳的眼睛亮了起來:“他說什么了?”
“說是今天一早就來,”小王回答,“我猜現在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李淑芳點點頭,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小王幫她整理好床鋪,又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
“我去護士站值班,有事隨時按鈴,”小王說。
李淑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上午十點,醫院的走廊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穿著深色風衣,手里拿著一把濕漉漉的傘。
他在護士站前停下腳步,詢問805病房的位置。
“您找哪位病人?”值班護士問道。
“李淑芳,”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您是...?”
“我是她的...親戚,陳志明,”男子回答。
護士點點頭,指了指走廊盡頭:“直走到底左轉,第三個房間。”
男子道謝后,朝著指引的方向走去。
但走到病房門口,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那里,仿佛在猶豫,在掙扎。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幾次欲敲門又收回。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病房里,李淑芳正靠在床頭,看著窗外的雨景。
聽到開門聲,她轉過頭來,目光落在門口的男子身上。
一瞬間,仿佛時光倒流。
李淑芳的眼睛瞪大,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男子站在原地,眼睛也紅了。
“你...”李淑芳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男子慢慢走到床前,半跪下來,輕輕握住了李淑芳的手。
“媽,”他輕聲說,聲音哽咽,“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