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平板電腦「啪」地砸在茶幾上,小航的電子作業頁面閃了閃,消失在一片裂痕里。
「明天開學,現在文件全沒了!」李天明沖我吼道,「這么大的‘發送’看不到?」
三天后,他把我安置在小區雜物間,美其名曰「獨立空間對大家都好」,實則是嫌棄我這個「科技絕緣體」,連我的床都正對著垃圾回收站。
01
「小航明天要交電子作業,你連個平板都搞不定,還非要說幫他弄!」李天明敲擊著平板屏幕,動作又快又狠。
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這已經是這周第三次被兒子當著孫子的面訓斥了。
「爺爺,沒關系的,」小航小聲說,「下次我自己來。」
我摸了摸孫子的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李天明終于搞定了平板,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搞定了,你去把作業做完。」他對小航說。
退休后,按兒子的要求,我賣掉了老房子,搬來和他們同住,主要是幫忙照顧小航。
起初關系還算和睦,但隨著相處時間增長,我越來越感覺自己像個多余的人。
不會用外賣軟件,把午餐準備早了或晚了;不會操作洗碗機,手洗碗筷被說浪費水電;不懂智能電視,只能看幾個固定的頻道;最讓兒子光火的是,我總是在他加班回來時問些「今天過得怎么樣」之類的問題,打擾他放松。
「你就是跟不上時代,」兒子常這樣說,「現在的生活節奏不一樣了。」
次日晚上,我陪兒子和孫子去了一家高檔餐廳,和李天明的客戶吃飯。
餐廳里全是觸摸屏點餐系統。
「爸,你來點菜吧。」兒子遞給我一個平板。
我接過平板,手指有些發抖。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菜名和各種彈出窗口。
我試探性地點了幾下,卻不知道點到了什么,又慌亂地想要取消。
「哎呀,爸,你怎么連個菜都點不好?」李天明皺起眉頭,一把搶過平板,「你看,你都點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的聲音不小,周圍幾桌人都轉過頭來。
客戶禮貌地笑了笑,「現在這些高科技,對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確實有點難。」
「我爸是特別難,」李天明笑著說,「家里那么多智能設備,他一個都搞不定,簡直是個科技絕緣體。」
我低下頭,盯著桌布上的一小塊污漬。
幾個小時后,回到家中,李天明突然對我說:「爸,我想了一下,咱們這樣住著確實不太方便。」
我心里一沉。
「小區有個老年公寓,環境不錯,最關鍵是有專門的護工照顧你們這些老人,你去那里住,對大家都好。」
老年公寓?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那其實是小區的雜物間改造的簡易住所,平時用來安置一些保安和清潔工,只是掛了個「適老設施」的牌子。
「我...」我剛要說話,李天明就打斷了我。
「爸,你別多想,這是為你好。你住這兒,說實話也挺拘束的,那邊你可以跟同齡人一起,更自在。」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在討論晚餐吃什么。
三天后,我搬進了所謂的「老年公寓」。
十五平米的空間,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個簡易衛生間。
窗戶正對著垃圾回收站,每天早上五點,就會被垃圾車的轟鳴聲吵醒。
站在這個逼仄的空間里,我突然意識到,我在兒子眼中,已經和這些廢棄物沒什么兩樣了。
可笑的是,他還說這是為我好。
我坐在床沿,第一次感到如此強烈的無力感和被拋棄感。
但也就在那一刻,我暗下決心:我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我要贏回兒子的尊重。
02
搬進雜物間的第三天,我開始整理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
在一個塵封已久的紙箱底部,我發現了一個老舊的工具箱。
上面積了厚厚的灰塵,但當我擦拭干凈后,那些熟悉的螺絲刀、鉗子、電烙鐵立刻喚起了我的記憶。
這是我在國企電器維修部門工作時的工具。
那時,我是部門里的技術骨干,同事們有解決不了的難題,都會來找我。
可惜,隨著國企改制,我被迫提前退休,這個工具箱也被束之高閣。
我拿起一把十字螺絲刀,握在手中的感覺如此熟悉。
十年前的電器和現在的智能設備,差別有多大?
我會不會像個老頑固一樣,再次被時代拋棄?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是隔壁的王大爺,七十多歲,獨居。
「李師傅,我那電視壞了,遙控器按了沒反應,您能瞧瞧不?」王大爺搓著手,「物業上次要收三百,我實在...」
我接過遙控器,「現在的電視和以前不太一樣,我試試吧。」
那是一臺索尼的老式液晶電視,型號至少是十年前的,邊框已經有些發黃,但比起現在的智能電視結構簡單不少。
我小心地拆開遙控器,里面電池盒的金屬彈片已經有些氧化發綠。我用隨身攜帶的小刀輕輕刮掉氧化層,又找來一點酒精棉球擦拭干凈,換上王大爺準備的新電池,按下電源鍵。電視屏幕立刻亮了起來。
「太謝謝你了,李師傅!」王大爺激動地握著我的手,「我這幾天都沒法看新聞了。」
就這么簡單的事,就讓一個老人這么開心。
從王大爺家出來,我心里有了一絲暖意和成就感,這是我搬來這里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有用的。
第二天,我的門口排了三個人,都是來找我修電器的。
原來王大爺在小區業主群里推薦了我。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機會,我內心交織著期待和恐懼。
如果我接下這些活,萬一修不好,不是更丟人?
如果兒子知道我在小區里修修補補,會不會覺得我給他丟臉?
可是,看到來找我的老人眼中的期望,又想到在孫子面前一再出丑的場景,我最終咬了咬牙,決定迎接這個挑戰。
這或許是我證明自己價值的唯一機會。
03
「李師傅,這是我剛買的掃地機器人,用了沒幾天就不轉了,您幫忙看看?」
眼前這位陳奶奶滿懷希望地看著我,手里捧著一個圓盤狀的智能掃地機。
我接過來,心里已經打了退堂鼓。
這玩意兒跟我以前修的電風扇、收音機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但看著陳奶奶期待的眼神,我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回到雜物間,我小心翼翼地拆開掃地機器人的外殼。
里面的結構讓我目瞪口呆。
密密麻麻的電路板,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芯片和傳感器,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那種簡單機械結構。
我按照經驗更換了幾個我認為可能出問題的零件,重新組裝好,按下開關。
機器人抖動了幾下,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音,然后徹底罷工了。
「怎么樣,修好了嗎?」陳奶奶第二天來取機器時滿懷期待。
我不得不搖頭承認失敗。
更糟的是,機器現在連之前的那點動靜都沒了。
「我建議您還是聯系廠家維修吧,這種新型設備,我確實不太懂。」
陳奶奶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唉,那我白跑一趟了。聽王大爺說你很厲害的,沒想到...」
她失望地拿走了掃地機器人。
當天晚上,小區業主群里炸開了鍋。
「大家注意,雜物間那個自稱電器維修的老頭是騙子,把我的掃地機器人徹底弄壞了!」
「我還正打算找他修電視呢,幸好看到這條消息。」
「這種人就是想賺我們老年人的錢,大家別上當。」
看著手機上刷屏的信息,我放下手機,默默坐在床邊,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更打擊人的是,第二天小航來看我,一進門就問:「爺爺,他們說你是騙子,是真的嗎?」
我的心一下子被扎了個透心涼。
「誰跟你說的?」
「學校門口接我的時候,有個奶奶跟她孫子說的,我聽到了。」小航低著頭,「我當時很生氣,說我爺爺才不是騙子。」
看著孫子困惑又難過的眼神,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和失落。
在他心中,爺爺應該是無所不能的,可現在,我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保不住了。
「爺爺不是騙子,」我蹲下身,平視著小航的眼睛,「爺爺只是...需要時間學習新東西。」
小航點點頭,但眼神中的懷疑讓我心如刀絞。
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我必須改變現狀,哪怕這意味著我這把老骨頭要從頭開始學習。
04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門了。
目標很明確:城西的電子市場。
那里有各種維修店和配件商,是我以前經常去的地方。
時隔多年再去,市場面貌大變,曾經熟悉的店鋪大多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智能設備專賣店。
我在市場里轉了大半天,最后在一個角落找到了一家老式維修店。
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見我進來,抬頭掃了一眼。
「有事?」
「我想學習修理新型智能設備,」我直截了當地說,「比如掃地機器人、智能音箱這些。」
店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大爺,你這歲數了還學這個?」
我沒有退縮,「年齡不是問題,我以前是國企電器維修部的技術骨干。」
店主笑了笑,「那是老黃歷了,現在這些設備跟以前可不一樣。」
「我知道不一樣,所以才來學。」
或許是我的堅持打動了他,店主猶豫了一下,「這樣吧,我店里最近缺個打雜的,你來幫忙,順便看看我們怎么修這些新玩意,不過沒工資啊。」
這正是我想要的機會。
「沒問題!」
從那天起,我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電子市場,一直待到晚上七八點才回。
店里的活很雜,掃地、整理配件、接待客戶,但我甘之如飴,因為每天都能學到新東西。
店主姓趙,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手藝很好,就是脾氣差了點。
「你看好了,這種掃地機器人,主要故障就這幾種,」趙師傅一邊拆機器一邊講解,「電機卡死、電路板短路、傳感器失靈,記住了沒?」
「記住了。」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認真記錄。
「記住有屁用,你得會修,」趙師傅不耐煩地說,「拿工具給我。」
我趕緊遞上他要的工具,然后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操作。
每天晚上回到雜物間,我就拿出白天記的筆記復習,并在網上搜索相關資料。
我花了一周的退休金買了一臺二手平板電腦,就為了更方便地學習。
起初,平板對我來說簡直是個謎,連基本操作都困難。
「滑動解鎖」這種簡單動作,我常常要嘗試好幾次才能成功。
但我咬牙堅持,每天進步一點點。
一個月后的一天,趙師傅突然把一臺故障的智能音箱扔給我。
「你來修。」
我愣了一下,「我來?」
「不是你來還能是誰?磨蹭了一個月,該學以致用了。」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拆開音箱。
按照這一個月學到的知識,我檢查了電源線路、揚聲器和主板。
發現問題出在一個小小的連接器上,我換了一個新的,重新組裝好,按下電源鍵。
「你好,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
清脆的電子女聲響起,趙師傅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不錯,有點長進。」
這簡短的肯定對我來說勝過千言萬語。
回到小區,我鼓起勇氣聯系了陳奶奶,請求她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已經把掃地機送去官方維修了,」陳奶奶語氣冷淡,「花了五百多塊錢。」
「我免費幫您修一次其他電器,」我真誠地說,「算是我的賠禮。」
或許是我的誠意打動了她,陳奶奶同意讓我修理她家的電飯煲。
我小心翼翼地檢查每一個部件,按照趙師傅教的方法,成功地修好了電飯煲。
「真沒想到,你還真修好了,」陳奶奶驚訝地說,「前段時間我還以為你是個...」
「我明白,」我笑著打斷她,「我只是需要時間學習。」
陳奶奶將電飯煲的事情發到了小區群里,給了我正名的機會。
慢慢地,又有居民開始找我修理電器。
這一次,我不再盲目接單,而是根據自己的能力范圍,逐步擴大修理的種類。
最讓我欣慰的是,有一天小航放學后主動來找我,正巧看到我在修一臺智能音箱。
當音箱修好,發出悅耳的音樂時,小航的眼睛亮了起來。
「爺爺,你真厲害!」
那一刻,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自豪感。
修好第十臺音箱時,陳奶奶嘟囔著:「現在的東西花里胡哨,連開關在哪兒都找不著。」
她的話讓我想起被兒子訓斥的夜晚。
或許,問題不在我們老了,而在這些東西從沒為我們設計過。
05
修理業務漸漸步入正軌,但新的問題接踵而至。
雜物間空間太小,根本無法存放待修的電器和各種工具、配件。
更要命的是,隨著接單量增加,我需要購買各種配件,這對我微薄的退休金是個不小的負擔。
一個下雨天,事情變得更糟。
雜物間的屋頂開始漏水,順著墻壁流下來,正好浸泡了我放在角落的幾臺待修電器。
「完了...」我看著被水浸泡的電器,心如死灰。
這些都是鄰居們信任我才交給我修理的,現在全毀了。
賠償這些電器幾乎要花光我所有的積蓄。
更讓我心煩的是,兒子李天明不知從哪里聽說了我在小區接活修電器的事。
「爸,你怎么能做這種事?」他在電話里質問我,「你知不知道這讓我很難堪?同事們都在問,你爸是不是在小區當修理工了?」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李天明打斷我,「你這樣到處修修補補,讓我怎么在同事面前抬得起頭?」
「修理電器有什么丟人的?」我反問。
「你不覺得丟人,我覺得丟人!」李天明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如果你非要這么折騰,就別認我這個兒子了!」
電話那頭傳來掛斷的忙音。
我呆坐在床上,看著漏水的天花板,濕漉漉的地面和被水泡壞的電器,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和絕望。
晚上,我蜷縮在床的一角,避開漏水的地方,想到自己的處境:沒有體面的住所,沒有足夠的資金,連最基本的工作條件都沒有,更糟的是,連自己的兒子都因為我修電器而羞于啟齒。
也許,他們都是對的?
也許,我真的該安分守己,不要再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嘗試了?
就在我最低落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是小航,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他的同學。
「爺爺,外面下雨了,你這里...」小航看到屋內的情況,瞪大了眼睛。
「沒事,就是漏了點水,」我勉強笑了笑,「你們怎么來了?」
「爺爺,我跟同學說你會修理各種電器,他們都不信,」小航說,「我帶他們來看看。」
我心里一暖,剛要說什么,一個孩子指著地上泡水的電器問:「這是什么呀?」
「這是...這是壞掉的掃地機器人,」我有些尷尬地解釋,「被雨水泡壞了。」
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我簡陋的住所和一地狼藉,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航急忙解釋:「我爺爺真的很厲害,他以前...」
看著孫子努力為我辯解的樣子,我的心既溫暖又刺痛。
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要贏得尊重,首先要有尊嚴,而尊嚴的基礎是一個體面的工作環境。
我必須找到解決辦法。
06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小區的老年活動中心。
這是一個小型的公共空間,平時供老年人下棋、打牌用。
我在公告欄上貼了一張手寫的通知:「免費電器檢修服務,每周二、四、六上午9點-11點,歡迎有需要的老年人帶電器來檢修,同時尋求一個相對固定的修理場地。」
下面留了我的聯系方式。
說實話,我并不抱太大希望,但第二天活動中心就擠滿了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各種電器。
「李師傅,聽說你免費修電器?我這電水壺不熱了。」
「我的收音機只有雜音,能修嗎?」
「我孫子的游戲機壞了,你看看?」
我被圍得水泄不通,一上午修了十幾件電器,雖然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卻異常充實。
最讓我意外的是,下午,物業主任找到了我。
「李大爺,我聽說你在找修理場地?」
我點點頭,不知道他想說什么。
「小區門口有個廢棄的門衛室,一直空著,如果你需要,可以臨時用用,不過條件比較簡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嗎?」
「當然,」物業主任笑著說,「最近有不少業主反映說你修理電器挺好的,算是為小區做貢獻了,我們支持。」
原來,那些我幫助過的老人,在業主委員會上為我說了不少好話。
第二天,我就搬進了門衛室。
雖然只有二十來平方米,但比雜物間干凈多了,最重要的是不漏雨,還有穩定的電源和一張可以當工作臺的桌子。
慢慢地,這個小小的修理鋪成了附近老人的聚集地。
人們不僅來修電器,還經常帶些自家做的點心、水果來與我分享。
王大爺帶來一套舊工具,說是他年輕時用的,現在送給我;張奶奶織了一件毛衣給我防寒;陳奶奶總是定時送來熱騰騰的飯菜...
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人與人之間還可以如此溫暖。
但隨著修理業務的擴大,經濟問題越來越突出。
我接修的電器越來越多,需要的配件也越來越多樣化,僅靠我的退休金已經難以為繼。
一天,一位退休會計王奶奶來修收音機,看到我桌上雜亂的賬本,皺起了眉頭。
「李師傅,你這賬目管理太混亂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記錄一下配件的花銷,怕算漏了。」
王奶奶拿起筆,翻看了幾頁,「你這樣下去會入不敷出的,配件成本、交通費、電費,這些都是成本,你不能只靠那點退休金貼補。」
她提出了一個建議:實行會員制。
「收取少量的會員費,提前解決配件采購問題,同時承諾會員優先修理和折扣,這樣你有了穩定的資金來源,大家也能享受到更好的服務。」
我猶豫了,「收錢總感覺不太好...」
「這不是收錢,這是互惠互利,」王奶奶堅定地說,「你提供技術和服務,我們提供必要的支持,大家各取所需。」
就這樣,在王奶奶的幫助下,我建立了一個簡單的會員制度。
每月30元的會員費,會員可以優先修理電器,并享受配件成本價。
讓我驚訝的是,幾乎所有常來修理電器的老人都欣然加入了。
小小的門衛室煥發出新的生機,我添置了更多工具和常用配件,還在墻上貼了一張巨大的維修指導圖,方便老人們了解各種電器的基本構造。
最令我感動的是,有一天,小航的班主任劉老師帶著全班同學來到了我的修理鋪。
「同學們,這是小航的爺爺,一位非常了不起的電器修理師,」劉老師介紹道,「今天我們要上一堂特殊的科技啟蒙課。」
看著孩子們好奇的眼神,我心里滿是感動和自豪。
我簡單介紹了幾種常見電器的工作原理,并現場演示了如何修理一臺收音機。
孩子們圍在我周圍,眼神中充滿了崇拜。
小航站在最前排,挺直了腰板,眼睛閃閃發光。
「我爺爺最厲害了!」他驕傲地告訴同學們。
這一刻,即使我知道兒子可能會更加不滿,但我依然感到無比充實和驕傲。
我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個被需要、被尊重的位置。
07
修理鋪生意漸漸穩定,但我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許多老年人雖然通過我的修理服務解決了電器故障,但在使用智能設備時仍然面臨巨大困難。
「李師傅,這個智能電視太復雜了,每次要看個節目都得按半天。」
「我這手機怎么設置大字體啊?眼睛看不清。」
「智能門鎖老是解鎖失敗,萬一哪天我被鎖在門外怎么辦?」
這些抱怨讓我開始思考:有沒有可能開發一款專門為老年人設計的智能家居控制系統,簡化操作,讓我們這些「數字移民」也能輕松使用現代科技?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社區里的張教授,一位退休的電子工程學教授。
「有意思,」張教授摸著下巴說,「現在的智能設備確實不太友好,尤其對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但是,從理論上說,開發一個適老化的智能控制系統是完全可行的。」
張教授是個典型的學者,說話嚴謹又有條理,但也有些脫離實際。
「可行是可行,」我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但怎么做呢?」
「我可以負責理論設計,」張教授興奮起來,「但具體的編程實現,恐怕我們得找專業人士。」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張教授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探索。
我們走訪了小區里的老年人,詳細記錄他們使用智能設備時遇到的困難。
視力衰退看不清小字;手指不靈活點不準小圖標;記憶力下降記不住復雜步驟;對新鮮事物恐懼導致的排斥心理...
問題五花八門,但核心只有一個:現有的智能設備沒有考慮老年人的特殊需求。
我們設計出了第一版的適老化智能家居系統方案:超大按鍵、語音控制、簡化界面、一鍵呼救。
但方案再好,沒有技術實現也是空談。
張教授通過自己的關系,聯系到一位前學生,現在是某科技公司的技術總監。
「張老師,李師傅,你們的想法很有意義,」這位年輕的技術總監聽完我們的介紹后說,「但坦白說,老年市場太小,投入產出比不高,公司不會支持這個項目。」
我們又聯系了幾家創業孵化器和投資機構,得到的回應幾乎一致:
「這個創意不錯,但你們有技術團隊嗎?」
「兩位老先生想創業?不太現實吧。」
「老年科技這個賽道太小眾了,商業價值有限。」
最讓我心寒的一次,是在一個創業路演活動上。
我和張教授精心準備了演示文稿,講述我們的項目愿景。
一位投資人直截了當地說:「兩位老人家就別想這些虛的了,這是年輕人的領域,你們年紀這么大了,安享晚年不好嗎?何必自找苦吃?」
全場響起善意的笑聲,但對我們來說,這笑聲比冷言冷語更傷人。
回去的路上,張教授沉默不語,我知道他和我一樣,感到了深深的無力和失落。
更糟的是,兒子李天明不知從哪里得知了我在「折騰創業」,一天晚上突然來到修理鋪。
「爸,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劈頭蓋臉地說,「修修電器也就算了,現在居然想搞什么智能系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試圖解釋我們的想法,但他根本不聽。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都這個歲數了還想創業?鬧哪樣啊?」
「我沒老糊涂,」我平靜地說,「我只是想做點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李天明冷笑一聲,「讓人笑話我爸是個老不正經才有意義是吧?」
「我沒覺得修理電器、開發適老產品有什么不正經的。」
「你...」李天明氣得臉色發青,「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這么胡鬧下去,別說見小航,我連你這個爸都不認了!」
他摔門而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心里既痛苦又倔強。
我很想問他:為什么你覺得老了就應該無所事事?為什么你認為年齡大了就該被時代淘汰?
但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知道,與其爭論,不如用行動證明自己。
但現實是骨感的。沒有技術團隊,沒有資金支持,我和張教授的項目只能停留在紙面上。
面對這些挫折,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如兒子所說,是在不自量力地「胡鬧」。
也許,在這個飛速發展的科技時代,我們這些老人真的只能被動接受,而不是主動改變?
08
一個周末的下午,修理鋪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
「李爺爺,您好,我是小航的班主任劉老師。」
劉老師三十出頭,看起來溫和干練。
「上次科技啟蒙課后,孩子們對電子設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解釋道,「我想請您有空時去學校做個小講座,講講基礎電子知識。」
我受寵若驚,「我年紀大了,怕講不好...」
「別這么說,」劉老師笑著打斷我,「孩子們都很喜歡您,小航更是把您夸上了天。」
話題不知不覺轉到了我和張教授的適老智能家居系統上。
「其實我本科學的就是計算機,」劉老師聽完我們的構想后說,「現在雖然當了老師,但編程還沒忘光。如果需要,我可以幫忙。」
就這樣,我們的團隊迎來了第一位年輕成員。
劉老師的加入讓項目有了新的活力。
她不僅懂技術,還特別善于溝通,能夠清晰地把我們模糊的想法轉化為具體的技術方案。
「語音控制模塊可以用開源的語音識別庫,」劉老師在白板上畫著流程圖,「界面簡化可以從這幾個方面入手...」
有了劉老師的加入,我們的項目終于從紙上談兵變成了實際行動。
更意外的是,通過劉老師,我們認識了幾位對「適老科技」感興趣的年輕工程師。
「我爺爺奶奶也用不好智能設備,」一位叫王明的年輕人說,「每次回家都得給他們重新設置一遍,特別費勁。你們這個項目如果成功,對我家老人也是好事。」
我們組建了一個跨越代際的團隊:我負責收集老年用戶需求和硬件修復,張教授提供理論指導,劉老師和年輕工程師們負責軟件開發。
每周日下午,我們都會在社區活動中心集中討論項目進展。
剛開始時,交流并不順暢。
年輕人說話快,專業術語多,我和張教授常常聽不明白;而我們的想法在年輕人看來又太過陳舊或不切實際。
但隨著相處時間增長,大家逐漸找到了溝通的方式。
年輕人學會了放慢語速,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技術問題;我們也開始理解并接受一些新的設計理念。
三個月后,我們的第一個樣機誕生了。
這是一個集成了語音控制、超大按鍵和簡化界面的智能家居控制器,可以一鍵控制燈光、電視、空調等常用設備。
我們在社區老年活動中心組織了一次小型測試活動,邀請十幾位老人體驗我們的產品。
「這個按鈕真大,正合我的心意!」
「語音控制太方便了,不用找眼鏡也能開電視。」
「終于不用麻煩孫子幫我調溫度了,自己就能搞定。」
看著老人們臉上的笑容,聽著他們的肯定反饋,我和團隊成員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不僅僅是一個產品的誕生,更是一座跨越代際隔閡的橋梁。
測試活動的成功給了我們極大的信心,我們決定再進一步,申請實用新型專利,并嘗試尋找投資。
劉老師通過自己的人脈,聯系到了一家專注于養老產業的投資機構。
「你們的產品有市場,有創新,更重要的是解決了實際問題,」投資經理在看過我們的演示后說,「我們很有興趣進一步了解。」
就在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小航放學后悄悄來到修理鋪。
「爺爺,」小航的表情很不安,「爸爸說你在做什么不切實際的項目,還說要阻止你...」
我的心一沉,「他具體怎么說的?」
「他說要帶你去做...精神評估?」小航皺著眉頭,「還說你年紀大了,開始糊涂了,不能再讓你胡鬧下去。」
精神評估?
我一時語塞,沒想到兒子會如此決絕。
「爺爺,你的項目是真的嗎?」小航怯生生地問。
我蹲下身,平視著孫子的眼睛。
「是真的,而且很快就會成功。你相信爺爺嗎?」
小航用力點點頭,「我相信你,爺爺。」
孫子離開后,我長久地站在修理鋪門口,看著夕陽慢慢西沉。
兒子的威脅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劍,隨時可能落下。
但此時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我必須堅持下去,不僅為了自己,還為了所有那些和我一樣,被科技時代拋下的老年人。
09
與投資機構的洽談進展順利,他們對我們的產品很感興趣,承諾提供足夠的資金支持我們進入小批量生產階段。
就在簽約前夕,張教授突發心臟病,被緊急送往醫院。
我匆忙趕到醫院,在重癥監護室外看到了他的妻子,一位同樣年過七旬的老人。
「醫生說是心肌梗塞,」張教授的妻子淚流滿面地說,「現在需要做搭橋手術,但費用...」
我明白她的意思。
張教授一家雖然有退休金和醫保,但這種大手術的自費部分仍然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您別擔心,」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來想辦法。」
回到修理鋪,我開始整理能動用的資金:退休金、修理收入、多年的積蓄...
全部加起來也只夠手術費的一小部分。
正當我一籌莫展時,那家投資機構的負責人打來電話。
「李先生,我們仔細評估了你們的項目,決定提供投資,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我問。
「我們希望全資收購你們的技術和專利,」對方直截了當地說,「考慮到你和張教授的年齡,未來項目由我們的團隊接手運營。當然,會支付一筆不菲的技術轉讓費。」
我沉默了。
這意味著我和張教授將完全失去對項目的控制權,我們的創意和心血很可能會被扭曲或擱置。
但如果拒絕,不僅項目難以繼續,張教授的手術費也成問題。
「我需要考慮一下,」我最終說。
放下電話,我走出修理鋪,決定去醫院看望張教授,當面和他商量這件事。
走到半路,一陣頭暈襲來,我踉蹌了一下,眼前一黑...